有一种声音,叫做寂寞 (一) 我和陆云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收到了陆云的信。厚厚的一叠,有着不同的字迹。“你 离开的两个星期没有阳光,天气没有,眼睛里也没有”,她的信一开头就是这么一 句话,是我熟知的黑色调子。 认识陆云是因为她的文采,她笔下的东西恣意纵横,很有看头。然后我借助请 她加入文学社的理由,很自然地结识了这个女孩子。 初认识的陆云,不善言辞,对着陌生的人群,总是一脸的窘状。她高高的个子, 弱不禁风,梳着两个卷得很好看的小髻盘在头上,颇有一种味道。似乎已经没有什 么人喜欢这样打扮打扮自己了,古典盎然的陆云行走在过往的人群里,就象是一个 不粘尘埃的女子,独自散发着她的美丽。 那时的文学社并没有什么人,准确的来说是并没有几个充得场面的写手。学校 里盛行的虚浮之气让许多人都不能静下心来写点真实的东西,更多的只是为了制造 华丽而堆砌的文字。 惟独陆云,她用自己细腻的思想,沉实的笔风,写着身边的事情。 所以我喜欢陆云。同是用文字表达心情的女子,我们遥遥相望,彼此欣赏。 我和陆云交往的方式很怪。把要说的东西写在纸上,然后投到对方的信箱里。 有时是所在的班级,有时则用上E-mail。没有人知道这种方式,只是负责开信箱的 同学机械地把一封只写有名字的信件交给对方。 沉甸甸的信里,盛满着热情,还有一种为人理解的感激。孤独地行走在文字边 缘的女子,用最朴素的方式,来诉说自己的心情。 (二) 爱是一种伤痛 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坐在课室里玩弄着新买的橡皮擦。橡皮擦上那个有着一头 长发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淡雅的衣服沉静地站立在一条小河前,眼光迷离而忧郁。被 宠着的女孩是不会如此迷惘的,是什么让她有着这样让人怜惜的表情? 忽然觉得疼痛满胸。 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排遣乏闷,对着一块橡皮,我也竟能联想浮翩。 想得正入神的时候突然感觉一份长方状的纸张飘到了眼前。淡淡的蓝色上面, 写着我的名字。 “又是你的匿名信,啥时候让人看看?”开信箱的同学眼里有种浅浅的鄙夷, 她不满眼前这个喜欢沉默的女子也有着这样的秘密。 “怕是男朋友吧?哈!”身边一阵哄笑。 我急忙把信塞进了抽屉,然后对着她们镇定地笑了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一 些东西,应该只是存在于心底深处的。 陆云说我和她的信里,很少讲述快乐的事情,因为她和我都是不善于排遣压力 的人,喜欢找一些东西让自己感觉沉重。但我是没有刻意去找什么让自己不开心的, 只是感觉太细腻和敏感,一不小心,就让自己坠入了忧郁的圈子里。 能诉说的空间太狭窄,而我们能承受的也不多。 这封信也是如此。 陆云告诉了我她和黑分手了。满纸的灰暗一下子让我心里的阳光一扫而光,我 沉浸在她的忧郁里。 知道陆云有男朋友是意外中的事情。因为她在我的眼里一直是那种不食人间烟 火,不问人间情事的女孩。一个习惯独自行走的女孩怎么会投入世俗的温柔乡里, 何况她一直骄傲而冷漠。 但也许,这种女孩最需要的是一副坚强的肩膀,一个心底的归宿。我不了解真 实的陆云,她的感情之事,一直是我未去触觉的。 信很长,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关于她和黑的过去,关于她和黑的现在。 “那个答应我和我去长白山吃早梅的男孩子已经不在了,我很悲哀,我始终走不进 他的世界里。”那个忧伤的女子试图平静地讲述,却掩盖不了笔下的沉重。我仿佛 看见了她那富有神采的眼睛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变得哀伤而黯淡,不爱的时候,回忆 是一种疼痛。 “与黑的时间很长,但始终是两条唱片上的阿基米德线,兜兜转转仍旧在各自 的位置上。既然没有共同点,也没有由重合到分散的阴晴圆缺” 相爱的定义是什么呢?在一起的时候心灵是疏远的,又怎能达到共识呢?我们 尝试寻找一个停留的地方,可是回过头来,那个地方却是陌生而荒凉的。没有播种 过什么,更没有耕耘。 还记得恋爱时的陆云,走在一起忽然就嫣然一笑,满脸的粲然阳光明媚。然后 她便下意识地拨弄着头上的小髻,灵巧的手指俏皮地围着头发打转。她喜欢穿一件 侧扣的衣服,中长的袖子掩盖着细弱的手臂,走着的时候衣袖带风,仿佛牵引着阳 光的气息。 恋爱中的人,美丽总是不自然就散发出来的。那时,是因为黑在她身边。 黑是北方的男孩。一笑起来,脸颊上便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副深色的眼镜架 在高高的鼻梁上,眼睛明亮而动人。 黑喜欢陆云,喜欢她的文采,喜欢她的妩媚。他明白陆云的美是在不经意间的, 只有懂她的人才会明白。思念的时候他在作业本上涂满了陆云的名字,还有范仲淹 的词。“碧云天,黄叶地……”,他的陆云只为他而绽放。 可他还是未能信守住自己的诺言。他清楚地记得他答应带这个女孩上长白山吃 早梅时她眼里的欢欣,她喜欢所有属于自然的东西,她想见见长白山的白雪皑皑。 但是因为时间和地点。时间能改变一切,无论原本爱得多深。地点呢?分开的 隔阂也不是激情就能弥补的,每个人,都会在成长的轨迹里改变方向。 于是便分开了,疼痛之后让一切都淡然逝去。 手里拿着那只橡皮,在手里上下地抛着。看着那个孩子在空中无助地跳着,又 想起了陆云。黑是不值得挽留的了,他坚强地选择了离开,但却把脆弱留给了陆云。 那个忧伤的女子,在这份蚀骨的疼痛中独自徘徊,不知道在时间的长河中她是否真 的能让一起都淡然逝去。 (三) 有一种声音,叫做寂寞 陆云失恋了,没有想象中的消沉,消沉的只是她笔下的文字。 我们仍旧写着信,装着沉甸甸的心情。 我常常一写就是几大张纸,想谈的东西很多,意识流似的文字,随意地诉说。 谈的最多的是生活,浮躁压抑的生活,偶然间也会谈谈他,那个离我远在天国的名 字。 那年的夏天,是见他的最后一面。没有告别,无处告别。 穿过一条冰冷的走廊,到了他的房间。还没有进去,心就揪得厉害。长那么大 了,死亡还只是一件离我很遥远的事,我承受不了离别,在亲人朋友没有灵魂的躯 体面前,我疼得不会啜泣。 “跟着我,好吗?”想起了他的声音。他轻轻地钩住我的小指,眼睛很亮。 “你会欺负我的!才不呢!”我调皮地笑着,从他手里抽出了手指,转过身不 去理他。 “那就算了。” 他一直是宽容的,包容着我全部的任性。 认识他很偶然。 那个明媚的下午,我穿过学校的操场。忽然一个阴影悴不及防地盖面而来,钻 心的疼痛让我跌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见到他很无助地站在旁边,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衣 服湿成了一片。 “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他告诉我那时他不过是使尽了力去透那个三分球, 没想到那球太任性,硬是飞向了我的脸上。 脸上感到灼热的痛,但我还是对着他笑笑。没有什么的,你不用自责。 后来便是走在了一起。他没有费多大的力气,我便醉心于他的温柔里。 “你知不知道,”他把我拥在怀里对我说,“那时我多担心。那么猛的劲,你 怎么承受得了?还要笑着对我说没事,我可内疚极了。” 我只是笑,很平静地笑。 “其实我很早就留意你了。”我愕然地望着他,他露出好看的牙齿对着我做了 个鬼脸。 “你走在人群里,他们都离你很远,你身上有着寂寞的影子,你无法排遣。” “或者,这是你的生活方式。” “但我想让你快乐一些。” 他说了一连串的话,很认真的。我感动于他的认真。 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的。狭窄的圈子里只有他是最懂我的,可在那年的夏天,他 脆弱的生命被病魔折磨得碎成了一地的花瓣,他的音容笑貌,都成了回忆。 不时还会想起那间雪白的病房的。混杂着很多的气味,病床上躺着一个表情从 容的男孩子。身边的人哭着,可他的脸上已没有了牵挂。他接受了天国的召唤,在 那个地方,他不会感觉疼痛。 我轻轻地哭了,在写给陆云的信上,我无法承受这种回忆的折磨。虽然我知道, 没有他的日子里,一切都需要面目不改地进行下去。 陆云曾对我说过,你永远只能在人头挤挤的群体中远远被人欣赏,走近了不是 失去了原色便是淡然远去。我们都是孤独的人,虽然在心灵上靠得很近。 没有他的人群里,我习惯沉默。不动声色的表情,没有人知道我心底的疼痛。 游弋在友谊的边缘,每个人都是陌生的。是不需要朋友吗?还是根本没有可亲近的 朋友?那个最疼我的人去了,剩下的都是沉重的回忆,寂寞的无助在我耳边想起, 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 幸好还有一个懂我的人,除了他还有一个女孩。她在黑暗的夜晚打着手电筒写 着厚厚的信。然后在第二天放进信箱。 信的末尾署着淡淡的——陆云。 人不读书,则尘俗生其间,照镜面目可憎,对人言语无味.------黄庭坚 言词流动,音乐流动, 但仅在时间中;仅仅是活着的东西 只能死。言词成为讲话,又进入 静默。靠形式,靠格局, 言词和音乐才能进入 静止,如一个静止的中国花瓶 在静止中永远流动 既然我们关心言语,言语就逼使我们 纯净部落的方言, 并要心顾前又思后 ——艾略特·四个四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