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快乐与忧伤 我曾经以为我会忘了你,忘了你的健谈与幽默,忘了你的大度与潇洒。但是过 了四年了,你的影子你的话语还不时在我眼前浮动,让我恍然又回到了从前。我不 知道你的名字,我也不知你来自何方,但那年的相识,我却一记就是好几年…… ——前记 ( 一 ) 那年的暑假,我是在北京城里度过的。从一个混杂污浊的城市转入这个干净清 爽的京城,人的心情也是爽爽的。我终日在北京的街头闲逛,那些一幢幢带着京味 的建筑物让我看也看不够。有时我会拿着羊肉串,有时又拿着糖葫芦,嘴里嚼着北 京的美食,心里想着的却是街头偶遇的逸事。看多了“异乡遇他知”的故事的我, 有时调皮得象一个未长大的小女孩。 我是为了散心才来这里的。原本居住的城市上空总是弥漫着一股灰蒙蒙的废气, 穿梭行走在那间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一团废气裹就的半成品。 在那里住得久了,人的心情也会坏起来,就象自己,面对着镜子摸摸那发黄无生气 的脸庞,感觉遥远得象是穿过了半个世纪。“得去外面走走了”有一天我坚决地对 自己说了那么一句,然后就拿着行李包买了张去北京的火车票,施施然地加入了北 下的队伍。 北京一直是自己向往的地方。站在火车站外的自己有些疑惑地望着这个陌生的 世界,惊讶在二十四个小时的颠簸之后竟能那么真实地触摸到这片心中的圣地,不 禁有种成功的快意。于是买了张地图,找到了父亲单位总局的招待所,开始了一个 月的闲暇假期。 我带来的行李很简单,只不过是一个深蓝色的小布袋。斜斜地挎在肩膀上,有 种随意不拘的味道。我买了一张这儿的地图,在房间里细细地研究了一个上午,便 乐悠悠地搭公交车去了。幸好父亲的招待所并不偏僻,是在那个复兴路,对着的还 是那什么鬼电视台,气派得很。 我就这样子踏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去过了古色古香的故宫,参观过了严肃威 武的军事博物馆,逛过了热闹非凡的百盛、燕莎,甚至连郑渊洁的皮皮鲁、鲁西西 专卖店都专程去了一趟。但这些单身之旅都没有给我带来特别的快乐,初初来到这 儿的喜悦似乎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直到在那趟长城之旅上,我才对开始对这座城 市产生留恋的感觉。 ( 二 ) 十六岁还象个愣头青的我实在不知道上长城还有专门的旅游车点,我费了好一 番周折才打听到在这儿可以搭上去长城的车。于是忙了一大阵子的我坐在车里看到 别人谈笑风声的快乐劲就感到满心的不舒服,心想怎么就自己遇到这种倒霉事。我 不发一言地蜷缩在最里面的座位里,傻呆呆地听着带来的张艾嘉的《爱的代价》, 任美妙的音乐声把我紧紧包围,我忽然有种浮于尘世外的孤独感。 如果不是旁边的那堆学生过分的喧嚷我想自己一定不会对他们多看一眼。他们 那旁若无人的吵闹打俏让整个车厢都热闹起来,车子里忽地灌满了年轻的气息。而 我偏偏不领情,我厌恶于那些女孩子的疯癫和男孩子的大嗓门,他们的高谈阔论在 我耳中实在是一种难忍的噪音。我皱着眉头别过身子打算轻蔑地朝他们暗示一下, 但我转过身子的同时我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和那两道浓黑的眉毛,我的心里 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在我原本居住的城市里,不少的男孩子都带有一种让人憎恶的脂粉味。他们喜 欢手里拿着一只细细的“camel”,穿一身名牌装点的服装在城市的街头晃来悠去地 行走。他们那种假意成熟的扮相与白白的脸色相映成趣,他们喜欢随意挥霍着十五 六岁的青春年华。而这儿的男孩子不会这样,我的直觉告诉我,北京城里的男孩, 都是有涵养而亲切的。包括讲一口标准京片子音的外省男孩。 这堆人无疑是那些喜欢游山玩水的大学生,他们的装束告诉我他们来自一个北 方的城市但不是北京。带有浓厚北方味的口音旋绕在车厢里面,而他的声音更显得 那么清晰。也许是因为他的缘故,我刚才的反感一抹而散,反而饶有兴味地听起他 们的讲话来。 出于女孩子的敏感,我知道刚才那富有意味的一瞥让我的形象也在他的脑海中 定了格。一个单身的女学生,脸上写着寂寥与孤独,再带一点点清高与孤立,没理 由不引起男孩子的注意。我知道,他也在留意我。 年少总多情,有时候真羡慕三毛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男孩为她醉生梦死而我偏偏 就难遇到呢?是不是我的骨子里总刻意地淌着浪漫的血液,就如好友雯说的我太多 情又太无情,有那么多的优秀男孩在我的石榴裙下跪着而我不屑一顾,却总是要另 寻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我想我并不是无情,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就葬送了一生最宝 贵的情愫罢了。我喜欢北方的男孩,喜欢那种满是京片子味的让人感觉暖烘烘的声 音,喜欢高大的肩膀喜欢不羁的神情,就是不喜欢南方那些满脸青春豆的脂粉男孩, 叫人恶心,真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得正出神。忽然触到一双满是关切的眸子让我一下 子回到现实里来。他正望着我,那双黑而亮的眼睛让我不忍移开。而后他别开视线 又回到他那群伙伴中去了,他忽地离我好远。我就这么呆呆地听他说话,耳边回响 的都是他的声音。他说临近大三了还是光棍一条,一个人悠哉游哉地享受快乐的王 老五生活,他说他的学校在那什么省什么市的一方,他还说自己和荣毅仁同姓。我 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因为与他通行的都是他的同学,他们熟络地说着班里的事情, 他没有必要对着一班朝夕相对的同伴重复地介绍自己。但他真的很幽默,而且很聪 明,他把自己的那段“个人介绍”不着痕迹地插在他们的话题中,再不时地自我调 侃几句,就成了一段让人感觉很轻松也很自然的谈话。但我从中却了解了他不少, 而且极为佩服他的即时谴词造句的功力。并且我看得出,他是那群人之中的灵魂人 物。 ( 三 ) 那天碰上了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轻敲在车子的玻璃上,竟也成了一段美妙的 音乐。我望着窗外的那一座座山峰变得朦朦胧胧的,心也随之变得灰蒙蒙起来。他 们还在那不知疲倦地谈着,而我,却有些睡意茫然。我实在很想加入他们的行列来 驱赶睡意,但女孩子的羞涩令我不敢张口。他们看起来就好象一个和谐的整体,他 们不需要外人的打搅和掺和,只有自己人在一起,才是那么的愉快。我也看出了这 一点,只得挨着窗户歪歪斜斜地睡去。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 越遥远。 由于下雨的缘故两个钟头的车程延长了近一倍。我带着一身的疲惫打着呵欠下 车时,竟望见背后的车里已经空无一人。而走在前面的那一堆堆热情洋溢,携手相 依相偎的人们很清楚地映入了眼帘,我竟感到一种没来由的伤感。他为什么不等我 一下呢?我喃喃自语,却又觉得很可笑,在他的身边有着这么多的可人儿包围着, 萍水相逢的我又算得了什么?我自嘲的往前走着,眼眶却慢慢开始潮湿起来。 没有一刻我感觉那么孤独与无助,原来单身的日子并不是都那么完美与惬意的。 在经历了两个小时颠簸之后的我感到精力殆尽,有种疲惫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向我袭 来。感觉累了,真的。如果此时此刻有个宽厚温暖的肩膀让我偎依,让我靠一靠, 我真想就那么尽情地在他怀里哭个昏天暗地。但四周空空如野,我只有挺直腰仰着 头往前走去。 当一直神往的万里长城那么雄伟那么真实地摆在眼前时,我却没有了当初的兴 奋与喜悦。我淡淡地的买了票继而淡淡地开始攀山越岭时,连自己都惊讶于那份漠 然与无助。我也不知道只有十六岁的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与伤感情怀,就算 琼瑶三毛阿姨的书看得多了也不必如此投入。但那天的我实在是把堆积了许久的不 快写在了脸上。 长城上的风很大,我只有扶着两边的岩石才能一步一步地向上走。那种迎面而 来的刺骨的寒风就那么毫无顾忌地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望着长 城下面白茫茫的一片,单身奋战的我忽然有种与死亡亲近的念头,我心想如果真的 扶不稳让那猛烈的寒风把我一股脑儿向下推时,我脑海里浮现着的会是谁的身影。 但我还没有真真正正的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死爱情,我不能让自己有这种遗憾, 我还是努力往上走罢了,为何要想这些不快呢? 后来我越爬越高,而且也看到了他们嬉笑欢跳着的背影。但他们离我好远,我 只是依稀看到了他红色的恤衫和黑色的短裤在大风中抖着。是不是每一个活跃的男 孩子都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那种红得刺目的颜色会让别人甚至自己的心情都会好起 来吧。但就算他不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我也相信他会让人开心起来,因为从他那略带 笑意的眼睛和眉宇之间的那种朝气我就可以肯定。 能知道他的名字多好,但我深知他是无法从他们那堆和谐的整体中抽出身来询 问我的名字,而我,也是羞于问一个陌生男孩的姓名地址甚至电话的。我们两之间, 不过是一段擦身而过的偶遇罢了,尽管我已准备了笔和纸。 ( 四 ) 我回到了车子上。象我这种单身而行的女孩子赶不上车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 为了避免这种窘境出现,我还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的手里空空的,我实 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买下留念,这里让我觉得伤感,但也弥足珍贵。我毕竟遇上了 一个欣赏的男孩子--尽管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是几乎到点了才兴高采烈地回来。他那满是笑意的眼睛亮亮闪闪的,一上 车就忙着寻找什么。直到他望见了仍是蜷缩着的我的身影时才停止了张望。如果我 没有记错,他的确是向我笑了一笑,笑意盎然,所有的阳光气息都摆满在他的脸上。 但我只是别过了头望着窗外,我实在不愿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来。那仅有十六岁的, 还不知人间愁苦的纯美的感情。 回去的路很短。几个小时前的细雨霏霏已经不见了,没有了雨的阻碍,车子跑 得飞快。车里面除了有一位老兄为别人占了他和女朋友的位置而大发牢骚之外,别 人都是轻声细语地谈着话。他这次坐在了我的旁边,是那种中间隔了过道的旁边。 有一张凳子夹在过道上,我们中间就隔着一个人。我不敢扭过头去看他,只能用眼 角不时地瞟瞟他,但他好象也累了,歪靠在椅背上想着什么。 我很喜欢他这个样子。他收敛了刚刚高谈阔论的张扬,静静地思索什么的时候, 我觉得他就象一个智者。我真的很想和他说上些什么但只是想想而已,我也这么静 坐着直到车子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临下车时富有意味地望了我一眼,我正期待着什么的时候他的朋友却推了他 一把。“走吧走吧”,他的朋友不耐烦地大叫着,而他抱歉地笑了一笑后还是往前 走了。我望着他那宽厚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几滴亮闪闪冰冰凉的东西从我的眼里 滑落下来。我用力揉碎了手里紧握着的小纸张,泪水便毫无忌惮地汹涌起来。 在夜色的笼罩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而我只是呆呆地停留在原地不肯离开。 我难过地弯下了腰,期盼一抬起头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四周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无力地扶着额头,吸了一口气,然后往居住的地方艰难地走去。我一次又一次地 转过头,直到那个清冷的车站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 五 ) 后来,我回到了原本居住的城市。然后又在那些脂粉男孩的包围下过着平平淡 淡的生活。我不断地谈恋爱又不断地离开那些人,因为我无法忘记那个高大风趣的 他,无法接受不讲北方话的男孩。我实在没有想到,就那么一段简简单单的经历却 让我记了那么多年,而我对他的记忆只限于他姓荣。 其实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好笑,年少时的我们相信缘分却又让缘分从身边溜走。 我有时都会想着如果当时我不顾羞涩往他手里塞那张写有自己姓名电话的纸条时, 我们究竟会不会有结果。我们那相对而视的眸子里的的确确是写着爱意与留恋的呀, 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跨出这一步呢?我突然有点怨恨那些与他随行的男孩女孩来, 如果他象我一样无牵无挂多好,也许那时就会谱就一段象吴奇隆《烟火》里的美丽 故事了。 那年我十六岁,遭遇了一段平常却刻骨铭心的初恋。这个故事很普通,但我想, 我会记着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