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 作者:水晶宝贝 (上) 傍晚六点的时候,我裹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今天是砾的生日,我特地看了 几个菜谱,想做一桌好吃的。砾已经三十了,我时常笑话他是老男人,但他不在 意。 我很少下厨,因为我过的是单身生活。我在淮海路租了一套只有二十平方米 的单身公寓,我在里面过着白天睡觉夜晚写作的生活。砾只是我的男朋友,我们 谈了两年的恋爱,但我不想结婚。 砾是个挺讲究的男人。他喜欢自己的衬衫领子是干干净净的,皮鞋上不能有 灰尘,他去见客户之前总打来电话问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他知道我学过设计, 有一点艺术的天分。其实他的眼光很好,他在我生日的时候总能弄出一些让我意 想不到的玩意,那些东西让我惊喜。和这个男人一起,我觉得有新鲜感。 认识砾那年我二十六岁。刚失业,也刚失恋。我以为秦会回来的,可是他走 了,在美国那边给我打电话,用他那好听的国语对我说,九月,我们掰了吧,我 不想回来了,这里挺好,我能赚到很多的钱。我捧着电话,声音哽咽着硬是挤不 出来,然后秦没有等我说出话来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听着那急促的忙音,忽然觉 得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 我和秦认识了十年,可他还是离开了我。只因为他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 个地方把他的心给占去了。 那一年认识我的人都笑话我,他们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早就劝过你的吗?只 要他出去了你们就趁早掰了吧,反正一般这种情况都难成的,你看看小刘和悦茗, 不到一年就散了。可我不听,我认识了秦十年呀,十年的感情,怎么能让我的心 里再装得下另外的男人呢?我不行,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了秦。 可秦是不知道的。他心里面只有那个天堂。或者于他而言我只是一个感情的 寄托,他不知道可以把感情放在哪里,于是他就给了我。 中学时的秦意气风发,他是个好学生,几乎参加什么比赛都会拿奖。我上高 中的时候才认识他的,一进那所学校就听说了秦的名字,他很优秀,认识他的人 都这么说。但我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只是在周末补课的时候同桌给我指了秦的 样子,他坐在倒数第二排,闷闷的样子。 我读的中学从高一开始就要补课,而我也总是在重点保护的行列里。所谓重 点保护,就是有两门以上的科目是难以通过的,物理和英语,它们简直是要了我 的命。九月,我的同桌林宣总是这样叫我。因为我在九月出生,而且这样的名字 听起来挺亲切。于是班里的人都这么叫我,甚至在级里面,认识我的人总是九月 九月这样的叫,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名字了。 但我不太起眼,至少比起那些成绩优秀的女孩子来说,我只不过是个成绩平 平的小女生。我头上没有太多的光环,秦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我。 可后来在一起的时候秦总是对我说,就因为你的平常而让我觉得安全,你让 我安心,你不会离开我的,除非我先开口。秦就是这样的自信,可我就是喜欢他 的这份自信,那个时期里自信的男孩总是能得到多一份的青睐,那种隐隐藏着的 锐气会让他们显得不平凡,而秦便是这样,所以我很崇拜他。 到最后还是林宣给我传的纸条,我不知道我那天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给秦写一 首诗,而林宣竟然把那首诗给了秦,于是我的暗恋便曝了光,但秦一直都没有表 态。我知道他的疑虑,我不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而且成绩平平。 林宣曾经对我说过,其实你并不差,你比很多女孩都要好。你直心眼你单纯 你也会写东西,秦就是看不到,真替你悲哀。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当你爱上一个 人之后总是觉得自己这也不行那也缺点什么的,简直就是自卑极了。这种自卑一 直到我和砾开始,我才彻底摆脱这种阴影的纠缠。 高中时期我在广播站里做节目。站长给了我一档闲谈的节目,要求很松,可 以找同学、老师来做访谈,也可以聊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反正只要是你自己策划 的,我这里都没问题。站长总是这样对我说,我对他的宽容和信任感激涕零。 我不知道站长为什么对我这么信赖,他似乎很看重我。记得广播站面试那天 我很紧张,我在面试教室的门口徘徊了很久,然后因为他那一个微笑而走了进去。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那就是站长,我只是看到他坐在里面看着我微笑,然后朝我点 了点头,我就是因为这个鼓励而走进去的,恰好也是他帮我面试,他只是问了我 一些很简单的问题,除了一个,就是你自信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抬 起头来重重地点了头,说,我希望自己是自信的。然后他对我说,只有自信的女 孩说出来的话,才有感染力。回去等通知吧,三天之后。 就这样在三天以后我在学校公告栏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天我也看见秦在 公告栏前停留了几分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名字,我端着饭盒在想,觉得 心里恻恻地疼着。 后来我就成了学校广播站的一员。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那次面试中300 多人中 最后入选的十二个人其中的一个幸运儿,站长说那是因为我眼里的清纯和身上的 灵气打动了他,他相信我是个出色的主持人,我有这个潜力。 之后我就热心地主持我的节目了。星期四的下午,放学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都 是我一个人的。我知道秦在那个时候是在球场上,所以我会放一些好听的歌,读 一些别人的或者自己的文章,而里面的过渡语会加上几句给秦的话。我很自私, 我每做完一次节目的时候都会想,我真是自私。但我真的是很喜欢秦,当我从二 楼的广播室的窗口旁望到对面的球场时,总是会看着那个背影发呆。 他什么时候能属于自己呢?我靠在墙上静静地想着,把手指搅成一团。 年少时爱情,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堆积在心里,压着压着便厚起来,常会让 自己喘不过气来。但我不知道怎么排遣,只能用那些歌,那些文字。它们在传到 校园的时候已经是载满了我沉甸甸的思念了,我真傻,那个叫九月的女孩真的很 傻。 但后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因为毕业了,那个折磨人的高考终于结束了,我 真开心。那个下雨的晚上秦在单车棚里等我放学,我正要去拿我那辆粉蓝色的公 主车时忽然看见秦站在那里,书包斜挎着,他一副懒懒的样子,让我想到了那些 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但我知道秦是个好学生,他这个样子只是因为我不是那些 课本那些字母,他用不着那么严肃认真地对待我,他喜欢随意。 那晚我没有睡着。我想着秦暖暖的手心,回味着他握着我的手的那一刻,我 竟颤抖起来。我在黑夜里沉默地看着天花板,那里突然显现出秦的笑容,也是暖 暖的,把我整个裹住。我想抚摩他,可是他的脸一晃就过去了,只留下一些隐隐 的气味,象是他的,也许就是他的。 秦和九月,他们都这么议论着。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在嫉妒我,可是秦不喜欢 她们,他说九月呀,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然后我就醉了,醉在他的温柔里面,我 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成绩优秀的理科生,竟然有着这样的温柔。 我后来曾经问过秦其实在高中的时候对我有没有好感,而秦就把我搂进怀里 说,傻丫头,其实你写的那首诗就已经把我打动了。后来我知道你在广播站做节 目,每到那个下午我就在球场上听。你的声音很好听,它让我觉得很安静。 于是我便释然了,秦终是欣赏我的。 后来秦去了北京,他考上一间很好的学校,而我依然留在广州。这座我生活 了十八年的城市,一座天空上总是布满厚厚灰尘的城市,我的分数不足以让我考 出去,我只能留在这里。所以我们打电话,每天晚上都打长途,我有钱的时候就 去买很多的IP卡,因为用那卡每分钟只需要三毛钱,而没钱的时候我就会拼命写 稿,我对这个编辑说那篇稿子要吗对那个编辑说有采访让我做吗?可那些编辑总 对我说,九月呀你别那么急好不好,于是我就等着,等着看下一期的杂志上有没 有我的名字。 其实我是不想这样写东西的,只是为了秦,我希望有很多的钱能让我买IP卡, 一张IP卡总是在两天之内就能让我们用完,我们在电话里总是有聊不完的事情, 秦说九月我们真好呀,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题,我就说是呀,我们真好,但我很 想见你呀秦。然后他就沉默了。我们总在这个时候沉默,空间的距离让我们觉得 无力。 林宣的男朋友也在北京,那个高高的男孩很宠着她,他总是怕林宣着凉生病 了,打电话来最常说的就是多保重身体呀。我和林宣又是读一所学校,而且在同 一个宿舍,每当我看见林宣幸福地点着头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男孩一定又说了那 句话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交代着,而林宣也是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有时还会哭, 我看着很无奈。 和秦聊电话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哭过,除了一次,我记得那一次。 那是大三寒假过去的时候,他回到了学校,那时北京还很寒冷,他告诉我宿 舍里面都是开着暖气的,他们把衣服拿到宿舍里面挂着,第二天就可以干了。我 没到北京看过冬天,我很怕冷,所以我不会在冬天去北京。秦在开学的时候报了 GRE ,星期六日的每个早上的八点半开始上课,而到了中间十点五十分的时候是 休息时间,离下一节课开始有五十分钟,然后秦就在这段时间里用三十分钟去打 饭、吃饭,然后剩下十五分钟就给我打电话。通常那个时候我都在床上赖着,一 定要等到他的电话才肯醒来。 那天秦告诉我,今天北京的风真大,你听听。然后他就把电话举到空中,我 握着电话,听着里面呼呼的声音。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秦问我,我点了点头, 说,北京的风真大。秦说是呀,真大呀。于是我就哭了,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 是听着风吹的声音,还有秦的声音,我的眼泪我就掉下来,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要哭,我有时很脆弱。 可到了后来我对林宣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林宣对我说,秦是爱你的,因为只有 希望自己爱的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那样的希望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边 的一切,即使是风。 可这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的。但那个时候我和秦的矛盾已经很深了,然后他 就去了大洋的彼岸,他走了。 砾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忙着,我正把茄子切成细条状,砾喜欢吃我炒的茄子。 砾是个很体贴的人,他懂得炒很多花式的菜,每当他有空的时候总会过来我的公 寓里帮我弄几道菜,因为他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我吃的最多的是泡面,我喜欢省事。 砾是用自己的钥匙开的门。我给他配了一把钥匙,他可以随便进出,但我不 留他过夜。 我不知道砾回来了,我背对着门口忙碌着,砾悄悄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我,我 大叫着转身死命地打他,你坏你坏,你吓了我一大跳!然后砾笑着说,九月,你 现在的样子真好看,整一个标准的妻子呀。 别提结婚好吗?我脸色暗下来。 没有没有,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砾很快地摆了摆手。 可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砾是个很认真的人,他对我非常好,但我就是没有 要嫁给他的念头。 我二十九了。 我有很多的女友已经结了婚,甚至砾也是我在悦茗的婚礼上认识的。小刘和 悦茗,他们在高中的时候是多么好的一对呀。那个时候的小刘那么高,甚至比林 宣的男朋友还要高,而悦茗则是小小的,总喜欢粘着小刘。他们看起来很恩爱, 悦茗总是坐在小刘的单车后面放学,小刘每天都把悦茗送回家,他们从不为每天 的这个重复过程而抱怨过,因为他们很爱。 但小刘去了英国。在大学毕业后就出去了。他对悦茗说你等我吧,我会回来 娶你的。我们都听到了,我、悦茗、林宣,好得不分彼此,我们都听到了小刘的 话。那个时候悦茗扑在小刘怀里不停地哭,小刘眼神坚定地对悦茗承诺着,我们 都看到了,然后小刘转身进了机场,我握着悦茗瘦弱的肩膀,也陪着她一起哭。 那个时候我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小刘不会回来了。而到了一年后悦茗给我们看 了小刘的信,他真的不回来了。 小刘甚至连电话也不打来了,也许是因为他无法面对悦茗的眼泪,于是他选 择了发电子邮件,只是那么简单的一段话就把他们几年的感情抹掉了,真是残酷。 后来悦茗就把自己给嫁了。丈夫是机关的公务员,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 日子平淡。 其实我不想去参加悦茗的婚礼的。小刘走了,秦也走了,太相似的巧合,我 不知道见到悦茗的时候我该怎么做。我现在一想起秦就想哭,我怕我会在悦茗的 婚礼上哭出来。 可是悦茗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对我说,九月你来吧,我很想见见你。我要嫁 人了。 我握着电话的手一直在抖,悦茗的声音很疲倦,她其实并不开心,我知道的。 但也许嫁人能让她真的把小刘给忘掉,我希望是这样。 但老天总是喜欢和我们开玩笑,所以有了后面的事情,不该有的事情。 悦茗是在九月结的婚。那是个天气微凉的季节,没有七八月的热浪逼人,也 不象一二月那样要穿得厚厚的,他们选择了这个月份,很多人都喜欢在这个月份 结婚。 林宣做了悦茗的伴娘,我看见她们都笑得很大声,可是悦茗的嘴角里隐隐透 着一丝忧郁,我看得出来。悦茗在笑着笑着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浮出一丝忧郁, 我远远地看着,心里有点难受。 那天我是穿了一件紫蓝色的绸衣去的,悦茗一见到我就说,九月,我喜欢九 月,所以我挑了这个月份,你觉得好吗?我就说好呀好呀,我当然也喜欢这个月 份。这是个好日子,愿你幸福吧。然后我们就搂在了一块,悦茗还是瘦瘦的,我 碰了碰她的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我硬是没有让它掉下来。我的姐妹今 天要嫁了,我应该高兴才是。 我挑了墙角的位置坐下,我不想让自己那么显眼,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但砾走了过来,他告诉我他是男方那边的朋友,他觉得我很孤独。 我抬头望着砾,他穿着格子衬衫,麻质的西装裤,很规矩的样子。 我想一个人坐着。我对砾说。 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的。于是他就在我附近的位子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 杯红酒。 麻烦也给我一杯。我看着砾。 砾把红酒递给了我,然后我们开始交谈。就这样我们认识了,那个时候我还 没找到工作,砾说希望我能到他的广告公司做文案。 你总不能老是这样下去,你应该找些事情来做。砾说。 可我想离开这里。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六年了,我想去上海。我喜欢那里,那 里奢华的味道吸引着我。我对砾说。 那也是个好地方。可你舍得离开这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呢?这里已经没有可以让我留恋的人和事了。 是呀,悦茗嫁人了,林宣和她的男朋友也在谈婚论嫁了,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想我该出去走走。这么多年了,我把自己放在这个城市里,我在一间大公司里 做着文员,朝九晚五,很有规律的生活。那个时候以为秦一回来我们就可以结婚 的,然后我会做一个很称职的妻子,给秦做很多好吃的。甚至成为一个母亲,一 个幸福的母亲。我曾经和秦商量过我们的孩子的名字,秦在电话里笑着说这个好 那个也好,我也笑着,说到底那个好呀。我们总是这样,以为把幸福握在手里了, 可是最后还是失去了。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砾在第二天说他想去上海发展,希望和我一起去。他说他 可以照顾我,你一个人让我很不放心,砾对我说。他的嗓音很低的,有点磁性的 感觉,这很吸引我。 你开玩笑吗?我问砾。 不是,只是我也想去另一个地方散散心而已。可以吗? 可以。但并不代表我会接受你。 我知道,我只希望能照顾你。 我不需要谁来照顾我。我懂得照顾自己。 秦在北京呆了四年,他说在那里他已经读厌了,所以他要出去读书。他只能 在电话里对我说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我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所以你要懂得疼自 己。而他在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同样是我自己照顾自己。在别人有男朋友陪伴 的日子里我形只影单,我很寂寞,但我没有找另一个男朋友。 是的,我很寂寞。很多的夜晚我都是一个人坐在房子里看着窗外的星星,我 想打个电话,可拿起来的时候不知道应该给谁打。后来我就给杰打了个电话,我 跟他说我很想秦,很难受。而杰就在电话里安慰我,傻丫头,一切会好起来的, 一起都会好起来的。然后他就听着我在电话的那头哭,他不发一言,只是听着我 哭。 杰是我在初中的好朋友,我叫他杰哥哥。他有着一双很大的眼睛,头发卷卷 的。我坐在杰的后面,常常喜欢用墨水笔在他那件黄色的绒衣后点几个点。而杰 每次回到家后总要很费劲地才把那几个墨水点给洗掉,所以他就不穿那件黄色的 衣服了,他说如果我再画他就要揪我的辫子了。但我一直画,因为那件衣服用墨 水笔轻轻一点就会沾上墨迹,然后慢慢化开,散成一朵小花。我喜欢趴在桌上看 着那朵小花形成的样子,慢慢的,一朵很可爱的小花。 别人都以为我会和他有一段故事的,但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时候太 小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我有什么心事都会对他说,因为他懂我。不过那是上了大学以后的事情了, 高中的时候,我们都在拼命地啃书本,没有空想心事。 但后来我的心事越来越多了,常常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而秦太远了,我没 有足够的钱给他打很长时间的长途电话。 我很寂寞。寂寞的滋味很不好受。 但和秦一起的时间让我我懂得照顾自己,也让我习惯了寂寞。我挺感谢秦的, 他教会了我自立,以及坚强。所以和砾在一起这三年里我并没有依赖他什么,花 着自己写稿的钱,给自己买许多好玩的东西。 我是在去上海的第二年成为砾的女朋友的,不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累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悦茗,悦茗死了。 我在上海住了一年。离开广州的时候只有林宣来送我。林宣告诉我悦茗结婚 后情况变得很糟糕,她看起来不太好,林宣对我说。 去看过她吗?我问林宣。 没有,听说他们吵架吵得很厉害,悦茗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哭,但又让我别去 看她。我知道她是怕丢人,我理解她的心情。林宣说。 替我问候她吧,我走了。我挤出了一个笑脸。 好的。一路顺风。林宣望了望我身边的砾,然后把我搂进怀里。九月你要多 保重,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恩我会的,你放心。我说。 飞机起飞前我一直趴在窗口上,我看着那座我住了那么久的城市,它的上空 仍是罩着灰蒙蒙的尘埃。我要走了,我默念着,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我知道林宣还没走,她一定会在机场的大厅里等待我的航班起飞。我知道她 会的,所以我一直趴在窗口那看。我真希望她突然从那个出口里跑出来然后大叫 着还有我还有我,然后她会上飞机,接着和我一起到那个城市里生活。我多么想 呀,这样真好。 可是直到飞机起飞了那个出口仍是空空的。没有人会上来了。飞机起飞了。 因为有砾照顾着我,所以我生活得还不赖。我可以在某些下午去咖啡馆坐上 很久,要一杯咖啡要一些点心,然后听着昔士风发呆。也可以去寿司店要上几碟 喜欢的三文鱼刺身,再要一瓶青梅酒就着喝。我不太担心钱,因为如果我收不到 稿费砾也会给我一些钱交房租,我过得还算轻松。 我的心情逐渐舒畅起来了,我的笑容多了,连砾也觉得我在改变着。可是那 天晚上我接到了林宣的电话,那个电话让我一个月都睡不好觉。 林宣对我说,九月你回来好吗?悦茗出事了。 我不相信,你骗我!我对着电话大叫,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骗我你骗 我!!!我不停地嚷着,我听见我的声音在空气中来回撞着。 没有,我没有骗你。悦茗真的死了。林宣在电话里不停地哭,她说不全原因, 只是让我回去。 怎么会呢?悦茗一直是那么好那么好,她怎么会就这样离开了呢?我也哭, 但我不相信。所以我回去了。我参加了悦茗的葬礼。 (中) 悦茗是吃安眠药死的。最沉静的方式,没有疼痛。别人说她吃了两瓶,那么 多的药片,也许她是想死得快一点。我没想到这些在电视在报纸发生的事情会发 生在悦茗身上,我以为她会好好的,然后我回来后可以抱她的孩子玩。我会对那 孩子说你妈妈很漂亮,你一定要长得象妈妈一样。 在那次婚礼上我是这么想过的,可是悦茗走了,没有留下孩子。 林宣也不太了解这是为什么。她只是知道悦茗的丈夫下了岗。在那次机关改 革中她的丈夫成为了下岗大军中的一员,其实他是公务员,公务员下岗的机会比 起下面的工人来说会小一点,可他的名字仍是出现在那次被淘汰的人选中。他真 窝囊,林宣愤愤地说,悦茗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 悦茗的丈夫自从下岗后就没有找到活干。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以为自己原 本是机关的公务员就很了不起,所以工资低的职位低的不愿意去做,高的他又做 不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么赖着。 很多的下岗工人都自谋生路了。他们或者去开小店,或者去做些体力活,可 悦茗的丈夫不行,他拉不下面子,挑三拣四的,硬是没有找到工作。 所以悦茗的日子很难过。她曾经尝试改变什么的,但她最终还是放弃的。 那时悦茗在一家公司里当秘书,收入还可以。只是忙,非常忙。她要处理很 多的文件,还要有应酬,家里的事情顾不上,她丈夫就总是发脾气。悦茗的丈夫 实在是太闲了,整天和一群人搓麻将,输了钱就回到家里拿悦茗发脾气。这样的 一个男人,和以前简直变了个样,失去工作让他心理不平衡,所以他拿悦茗出气。 林宣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在听,想着悦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都以为他会疼悦茗的。你知道,悦茗那么瘦,一副需要人怜惜的样子, 可他却这样对她,你说悦茗怎么能受得了?林宣越说越生气。 悦茗走的那晚的前一天她给我打过电话,她约我出来,可我要开会,于是我 推了。我很内疚,但我真的很忙。事后我想再找她,可是,可是她已经走了。 林宣哭了,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也许悦茗是想过一种最普通的生活吧。她也许累了,就随便找一个人嫁了。 我们对悦茗太放心了,我们想让她自己选择,于是我们站在旁边当一个旁观者。 我对林宣说。所以我们失去了她。 之后我又回到了上海。砾来机场接我,我一见到他就扑到他怀里不停地哭, 我对他说,砾,你会对我好吗? 砾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我就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心里。 砾是懂的。他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今天那笔生意谈得怎么样了?我解下围裙,转身看着砾。我知道他最近很忙, 他一定要把那个项目拿下来,这样才能保证他的公司正常运转。我有点担心他,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 你瘦了。我捏捏他的下巴。 不要紧的,工作就是这样。再说我要真胖起来了你就会说我不努力了,呵呵。 今晚多吃点吧。你今天生日,但我没有买东西。我今天在淮海路转了很久, 但我还是拿不定主意给你买什么。只能给你做一顿好吃的,你不介意吧?我们可 以吃过饭去买礼物,这样你就可以自己挑了。我对他说。 不用了。男人通常不在乎礼物不礼物的,有一顿饭就足够了,真的。砾一副 很随和的样子。 谁说不在乎的,我看你的样就知道你在乎。不过给人买礼物还真是太费劲了, 我最怕麻烦的事。我皱了眉头,走出厨房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我真的不在乎。砾跟着我走到客厅。你知道我在乎什么的,我只在乎你。 我吸了一口气,凉飕飕的。每当砾这样说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我想对着砾笑,可是笑不出来。两年了,我还是无法对砾承诺些什么。 恩,我知道的。然后我就去端菜了。那么多的菜铺满了整个桌子,中间还有 高脚的烛台,我让砾自己把蜡烛给点上。 砾三十岁的生日到了,我常笑话他是老男人。可是我不过小砾一岁而已。我 知道我也老了,但我还是无法给予砾承诺,我知道我心里深处的位置还有着别人, 我无法把那个人给忘掉。 今天我去了一趟杂志社。编辑说你最好过来一下,有些地方我们要商量商量。 于是我过去了,那杂志社不远,我是挤公共汽车去的。 编辑姓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我见过她两次,每次她都穿着那件大红的衣 服。侧扣的,中国式的图案,领子开到颈项的地方,象是那些修养极好的淑女一 般,把每一寸肌肤都掩得很实。上次是因为她要大幅度地修改我那篇采访稿,但 在那一个多小时里我只充当了一个听者的身份,甚至连修改的活儿也让她包揽下 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激这个辛勤的编辑。 听说她刚离婚,原因我并不清楚。但我在她的桌子上看到她女儿的照片,一 个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孩子,穿着大波浪的裙子,袖着手,很规矩地站在花园边。 听说那女孩没有母亲写东西的天分,但很开朗,凡是有人到她家做客她总是会拉 上别人说一大通的话,甚至还会给客人来上一段舞蹈。 真是个乖巧的女孩,我看着那张照片微笑着。一个过早失去父爱的女孩能如 此的开朗,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九月,我觉得中间这一大段能不能重新修改一下。恩,我的意思是全部不要, 重新把这段再写写。编辑很和蔼地对我说。 我一边听着一边顺手拿起桌面上的杂志,上一期的封面挺抽象的,不同的颜 色块凑在一起,然后上面重重地印着杂志的名字。我不知道他们想表达一个什么 样的理念,不过我仍是喜欢的。至少要比那些用美女做封面的杂志好。 你的文章的色调总是太灰了。肖说。你该知道,读者总是喜欢一些明快的东 西。 我知道的。可我不喜欢那样写。我有点漫不经心。 你看着办吧,反正刚才我把意见给你说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告别了肖。她是个好编辑,我知道的。我感激她的宽容。 原本我想请肖一起吃晚饭的,但肖说要回家陪她的宝贝女儿。肖其实很不容 易,特别是没有了丈夫。无论多坚强的女人多少总是需要精神支柱,现在她的女 儿就是她的全部,她真的很不容易。 秦曾经问过我,你能等我到三十岁吗?我当然能,问题是秦不能。如果秦还 在我的身边也许明年我就可以结婚了。我想有个家庭,我突然很想有个家庭。 我站在马路的边上仰头望着天,可天已经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当我去到那家熟悉的寿司店时已经是八点了。那里坐满了人。我进去的时候 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让很多人回过头来看我,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急忙找了个位子坐下。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寿司店的。只是在广州的时候我还不太迷恋这 东西,生冷的玩意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并且没有吃饱的感觉。在广州的时候我最 喜欢的就是去绿茵阁西餐厅,那里有一种叫大杂扒的菜式,有着牛扒、猪扒、鸡 扒和鱼扒,再加上烧得有点黑的土豆,用一个大大的碟子装着,看得我满心欢喜。 但我经常都是自己去的,没有要汤和饮料,就着餐厅免费添加的矿泉水来吃那一 碟的肉,很有满足感。 广州的寿司店不少。一些开在旺处的店也是经常满座的。时常是一对对的情 侣,为了找个优雅的环境而选择了吃寿司,那些男孩总是很轻声地询问女孩子要 什么寿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寿司拿下来,有时手不够快那碟心仪的寿司就转过 去了,急得女孩叫着而男孩则在一旁安慰着说下一轮下一轮吧。 我看着的时候觉得很好笑,但没有做声。 我没有和秦一起去过寿司店,他受不了生冷的东西,他宁愿在家里吃他妈妈 做的蒸排骨,他非常喜欢那道菜。 但我蒸的排骨始终不合他的胃口,他总是埋怨火候不够或是火太大了,总之 我从没有做好一次让他满意的蒸排骨,这让我觉得很遗憾。 我点了一份鳗鱼饭,再要了两碟刺身。正想吃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看见是一 个陌生的号码,是从广州打来的。 你好。我按下了YES 键。 九月吗?我是秦。低低的男声从电话里传过来。 你等等。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反射性地跳了起来,我放下面前的那堆事物,拿 起手机快步走到寿司店的门口。 我在吃饭呢,这里信号好象不太好。我在门口的侧端站着,顾不上旁边的人 讶异的眼光。 我回到广州了。秦说。我找了你很久。 我在上海。我说。 我知道。是林宣告诉我的。她原本不想对我说的,但我求了她很久,她才肯 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的。我回来一个星期了,也许还会走,不过现在还暂时留在 广州工作。秦停了一下又问,九月,你最近好吗? 最近?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走后的这些年呢?我冷冷地说。 九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但我这次打电话是想跟你说……秦突然打 住,没有说下去。 说什么?我心里一紧。 请原谅我九月,我要结婚了,你……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没有回答。我挂了电话。 秦要结婚了。 这个我一直爱着的男人要结婚了。 我漫无表情地走到结帐台前递给了那小姐一张一百元,然后转身走了。 小姐在后面大叫:我还要找您钱呢。 我没有回过头,因为我的眼里都是泪,我不能回过头。 我病了三天。第四天我买了一张飞机票,去广州的飞机票。 我只是想见见秦,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了。所以我还是决定回去。我没有 告诉砾,只是给他留了口讯,我说想回去看看家里人,我想他们了。 我是到了机场才给秦打电话的。那天机场的人真多,我一下机,面前都是人。 我想叫计程车回去的,可还是给秦拨了个电话,我说我在机场,你来接我好吗? 你等我。秦只说了三个字便挂了电话。 接着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砾的电话。砾着急地问我出了什 么事情,我说没什么的,不过回来几天而已。 几天是多少天?你要给个准确的时间我。砾很认真地说。 砾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别担心好 吗?但是请不要给我电话,我想静一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九月,你总是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你知不知道这会让 我心里很没底的。我好象总是留不住你,这让我很难过。砾的声音闷闷的,我心 里忽地一疼。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早点回来,不超过两个星期,好吗?说完我挂了电话, 等着秦来接我。 那天的太阳真好。我站在机场的大厅里,看着外面的阳光从玻璃外射进来, 洒了一地。我走了出去,在阳光下摊开手心,然后慢慢合拢。我没有松开手,就 这么合着手站着,直到看到秦走过来。 秦,看看我手上的阳光。我慢慢把手打开,放到秦的面前。我看到摊开手的 时候有一股暖气缓缓地冒了出来,秦看着,然后疼爱地揉揉我的短发,九月,你 怎么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他接过了我背的书包,然后拉着我的手往外面走去。他的车在外面,是公司 配的。 秦穿着灰色的套头线衣,麻质的裤子宽宽的,但很合身。我伸出手扯了一下 他的衣服,说,秦,你还是没变。 呵呵,你是不是原本以为我会打着西装领结来接你呀?秦扭过头对我笑了一 下。 我没有回答,跟着秦进了他的车子。 我们去了一间西餐厅。 我点了很多东西吃。我知道吃东西是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所以每当我去看 恐怖电影的时候我会带上一大包薯片,而在看文艺片动情之处我也会不断往嘴里 塞东西,以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秦笑着对我说,怎么,饿了?我看着他说, 要多一点东西你也不舍得吗?于是我负气地送书包里拿出钱包摆在桌子上,那这 餐我请你就是了。 真是小女孩脾气。秦笑着把我的钱包拿了过去,打开看了一下。 我不满地说,干嘛,嫌我不够钱给吗? 九月呀,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你大了,别那么喜欢发脾气呀。我只是想 看看他的照片。 谁?我听不懂他的话。 听林宣说你有个很好的男朋友,所以我想看看你的钱包里有没有他的照片。 我想你也许会放一张你们的合影进去的。 是吗?这是什么道理?谈恋爱一定要放照片? 其实你不是很爱他,是吗?九月。 这不关你的事。 九月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一个人,你会把他的照片放到钱包里去的。 因为你想每时每刻都见到他。 我把钱包拿了回来,然后抽出放照片处的那张身份证,再把钱包递给秦,说, 如果我放的是另一个人的照片,那又如何呢? 秦接过钱包,看着里面那个熟悉的样子愣住了。多年前的他,在阳光下亲切 地笑着,有点卷的头发在风中吹得飞了起来,他的笑容很迷人。 你真傻。这么多年了。秦喃喃地说。 是呀,这么多年了。我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椅子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 来。 吃完饭,我对秦说,我们走走好吗?我不想那么早回家。 好的。秦说。 她不担心吗?我问秦。 恩不要紧的,回去我会打电话给她。 我和秦慢慢地走着。秦突然停了下来。 九月。 什么? 你听听。秦微微仰起了头。 你听见风吹的声音了吗?秦对我说。 什么?我惊讶地望着他。多年以前,秦似乎曾经问过我。是的,那个早上, 我还懒懒地赖在床上的时候,秦上完GRE 的课,他在电话里很兴奋地问我:九月, 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 我想起来了,那个早上,秦也是这么问我的。 听见了,不过还是那一次的风大。我说。 秦也愣了一下,你还记得? 是的,我记得。林宣告诉我其实你是爱我的,因为只有希望自己爱的人在自 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那样的希望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一切,即使是风。 秦,是吗?其实你是很爱我的,是吗? 我就要哭出来了。 那天北京的风真的很大。我握着话筒,站在那个拱圆的电话亭里,周围没有 人,风就是那样呼呼地吹着。一些沙子吹到了我的脸上,弄疼了我。可我站在那 里,听着你的声音,觉得很温暖。我突然很想你就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听风吹 的声音,可你在那么远,我只能拿起电话给你听,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 九月呀,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缺少自信呢?我是爱你的,真的。秦对我说。 那么现在呢?现在呢?我追问他。 现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秦说完就往前走去,他的背影落寞,象个 到了日暮的老人一般,写满了憔悴。 告诉我你的事情好吗?秦把我送到了楼下,可我不想让他那么快离开。 算了吧九月,我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 不,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离开我,我真的想知道。我不会惹 出什么事来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好吧,我告诉你。秦妥协了。 那个时候我们在外国读书,都是找人合租房子的。我们没有什么钱,能省的 都省下的。你应该知道,在外国一般都是找异性合租的,要不他们会以为你会有 那种倾向,你知道吧?秦见我点了点头,就接着说下去。那个时候我搬了几次家, 我一直在找最便宜的房子,在那的花费实在很大,我象许多中国留学生一样去饭 馆洗盘子,帮客人写单,但钱还是不太够。后来我找到琳的房子了,和她同住的 人刚好搬了,她在学校里贴了一张要求合租的纸条,我就去找她了。 后来我们就一起住了,我们相处得很好。 原谅我九月。那个时候我很寂寞,我没有钱给你打电话,我的压力很大,除 了读书,还要赚钱来养活自己,我不想我的父母太为我担心,我想靠自己。在外 面的人都是这样,我们都很孤独,但通常只能摆在心里。有时我走在大街上会突 然抬头看看太阳,我知道你有这个习惯。所以我就想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抬头 看着太阳呢?我会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看到那些云慢慢飘过来把太阳遮住,有 时我会掉下泪来。 在出国之前,我就在想我一定能顶住那些压力的。我知道在外面会很辛苦, 特别象我这些穷学生,但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熬下来,不能一事无成地回去。 琳对我很好,她家里很有钱,所以她不太担心房租钱。有的时候她会多交一 点,她知道我的难处,我很感激她。 她是个很开放的女孩,很热情,但不娇气。我累的时候她会帮我洗衣服,周 末的时候她还给我弄吃的,一些很好吃的中国菜,我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做得一手 好菜。于是我们慢慢好起来了,然后那晚我喝醉了,就……秦低下了头。琳从没 要求过什么,她也知道有你的存在,可我做不到置她不顾,我必须负起责任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能说对不起。秦转过头看着我。 我没有责怪秦。我知道当年他在外面读书很辛苦,他们都有难处。 有些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有些东西是我们无法把握的。我知道,我能理 解。 于是我抬起头对秦说,秦,你能再吻我一下吗?我不怪你了,真的。 秦看着我,轻轻地把我揽入怀中,他吻了我,那久违的吻,有点苦。 (下) 后来我去了秦的婚礼,很有排场的婚礼,有很多衣着华丽的宾客。我知道秦 离我很远了,他有了另一个世界,我们都有了各自的朋友圈。 我看见了琳,那个面容姣好,举止大方的女子,在台上幸福地笑着。她微微 一颦眉,脸颊上的酒窝就漾开了,很可人的模样,秦也真有福气。 我一个人在角落坐着。我没有哭,只是握着那只高脚的酒杯发呆,只闻新人 笑,不是历来如此吗? 我想离开了,在他们下来敬酒之前,我想离开这里。可是我看到了小刘,他 竟然也来了,但没有什么笑容。我走了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吃了一惊,但转瞬又 恢复了常态,他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我了解他。 出去聊聊吧。小刘对我说。 好呀,我正想出去。我拿起袋子就跟着小刘出去了。临踏出那个大厅的时候 我又回过头望了望秦,小声地说了一声再见吧,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知道我和秦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他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不知道刘是什么时候回到这座城市的。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英国是个好 地方,我以为他会一直呆在那里。 九月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刘说,我知道我没有照顾好悦茗。 刘穿着笔挺的西装,说话很文雅。我想这是因为他一直呆在英国的缘故,但 我觉得有点别扭。 都已经过去了,怪也没有用了。我说。 我知道,认识我和悦茗的人都会怪我的,我真的对不起她,我知道是我不好。 可我能怎么做呢?那时在外国,我很需要一点安慰。可悦茗总是在电话里哭,她 一向对我依赖惯了,我知道她一下子接受不来。可我那时很心烦,很多问题都弄 得一团糟,那个时候我刚出去,什么都没有头绪的。一边要应付学校的事租房的 事,一边还要听悦茗哭。 那个时候我总以为一切会好起来的,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 的。所以我一直坚持着,我熬得很辛苦。可是,可是悦茗让我回去,回到她身边 去,她说再这样下去她会支持不住的,她希望我在她身边,她需要有人照顾她。 悦茗不知道我过去那边后又转了学校,想读间好点的学校,所以我转了学校,但 学费也相应高了。我找了几份兼职,我把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可悦茗体 会不到那种辛苦,她总是希望我回到她身边。 你知道吗九月,有些东西要你亲自去体会才能感受得到的。我们这些穷学生, 那一点的奖学金通常都是我们中国自己的学生在争。中国出去的学生都很能吃苦, 也很能熬,我们不怕辛苦,但最重要的是爱的人能支持自己,这是多么的重要呀。 有一个爱的人在身边,其实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和悦茗分开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再找一个能时刻陪在她身边的男人, 她是需要宠爱的女孩子。 可是小刘,她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就这样拱手把她让给了别人。我说。 我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的。我以为是这样的。我知道我太独断了,可外国的 生活,根本容不得你考虑那么多,我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了。那几年里,我 只是在不断地读书不断地工作,我把自己弄得很忙很忙。每个出去的学生都希望 自己能做一番事业回来,我也不例外。 秦也是这样,其实他也有难处的。刘看着我说。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提了。我对刘摆了摆手。 保重吧。我对刘说了一句后走了。小刘用他英国绅士般悲伤的眼神望着我, 我又想起悦茗。 那个瘦瘦的脆弱的悦茗,不知道她在天国过得好不好呢?我很想她。 后来我在街上碰到了悦茗那个下岗的丈夫。他拎着菜篮垂头丧气地走着,一 脸的落魄相。我走上前截住了他。 你……你好。他看见我吃了一惊。 找到工作了吗? 恩,在一个小厂里做会计。他说。日子过得还行。 其实我真想替悦茗给你一巴掌的,真的很想。我对他说。悦茗是个那么弱小 的女孩,你竟然那样对她。 你打吧,我知道我该打。 还是算了吧,都过去了。很多事情都过去了…… 然后我转身走了,没有再回过头去看他。 我临走前的一天,林宣告诉我那晚她的公司有酒会,希望我也去看看。 九月,我想你看看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林宣对我说。 可我没有带好看的衣服来。 没关系,我有呀,你到我家里来吧。 我答应了,我去了林宣的家。 当我还是小女生的时候我就喜欢去林宣的家。她的妈妈总是那么和蔼,喜欢 拉着我的手让我留下来吃饭。我还记得她的妈妈最喜欢褒的是银耳糖水,吃过晚 饭后她总喜欢乘上两大碗给我们。银耳滋润,多吃点,那个慈祥的女人总是微笑 着对我们说。 但现在林宣搬了出来,她带我去的是另一个家,她用工作的钱供的楼,两房 一厅,八十多平方。 和清一起住吗?我看见她的桌子上摆着他们两个的合影,便问林宣。 他有时会过来,但这套房子我用的是自己的钱。 为什么不一起供呢?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想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是这么简单。再说我也供 得起。 林宣说完便给我找衣服,她拿出一件吊带的缀着水钻的黑色丝绒长裙递给我, 怎么样? 我一直想买一条这样的裙子。我在淮海路看了很久,那条黑色的,有着同样 耀眼水钻的裙子很显眼地摆在橱窗里,我总是过去看,但没有买下来。和砾也去 看过,但只是轻描淡写地握住群摆捏了一下,我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喜欢,因为我 知道只要我一点头砾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可我希望能用自己的钱把它买下来。 我对着镜子穿上了。漂亮吗?我问林宣。 当然了。今晚就这么去吧。林宣对我说。 我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然后朝她点头一笑。 酒会八点正开始。林宣好象要拿一个什么创意奖。我知道她在那间广告公司 里干得不错,但没想到她要比我想象中能干得多。 你真行。我看着她手里的奖品说。 呵,我比较幸运而已。跟我过来一下,我介绍你认识个人。林宣说着便拉着 我朝一个人走去。 梧,我想你见过他吧,我们的校友,他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林宣介绍着面 前那个帅气的男人。 我看到梧的时候觉得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他介绍自己的时候我便 想起来了,那个广播站的站长,我竟然能再见到他,他竟然还是林宣的上司。我 呆住了。 九月,你现在看起来很有自信。梧笑着对我说。 恩是的,我要谢谢你呢。当时我没来得及说你就毕业了,想不到现在竟然能 碰上面。 我相信我的眼光的。林宣也是,她真的挺能干的。 我看得出梧很欣赏林宣。林宣能在他手下做事,我挺放心。 之后梧就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了他的经历。他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市里的电台主 持一个节目,原本只是一个清谈节目,后来开始做访谈,采访一些城市里的名人。 他很有本事,总是能请到不少当红的人物,他节目的收听率一直在往上升,之后 他就开始做系列的节目,也就是一个星期里每个晚上的某一时段都是他的,但每 天的内容都不同,他自己来安排操作。 那个时候我几乎成了台里的顶梁柱,我的收听率很高,听众的年龄层次段没 有固定的,十几岁到六十几岁的都有,我很自豪。梧的神情有些得意,我看得出 那时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以前没有网络,大家到了晚上就喜欢听电台。可现在不行了,收听率一直都 往下跌,即使以前多红,现在都不行了。梧叹了一口气:幸好我早点跳了出来。 梧现在的广告公司其实也是电台的那群人弄的。他们的身份一边是主持人, 一边则是策划推广,很多的名头都是自己安上去的,不过靠着电台的宣传还有一 些主持人的名气,广告公司倒是做得不赖,用不着一年就包揽了很多的业务,成 了几大广告公司中的新起之秀。所以里面的人都挺傲的,因为他们也算半个名人 了,既拥有听众捧他们当偶像,也当策划推广赚大笔的钱。 现在时兴互通互利,单向发展的业务不好做。梧的语气有点老态,象是经历 了很多事情一样。 林宣拍了梧一下说你别那么沮丧好不好,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创业艰难,但 现在都走上正轨了。 是呀,还有你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梧又开心起来。 那晚我只跟林宣和梧聊了一会,因为我第二天要赶飞机,不敢弄得那么累。 于是早早便告别了他们,自己回了家。 第二天林宣来机场送我,她和清一起来的,我很久没有见过清了。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我笑着问她。他们两个的马拉松长跑也该结束了, 那么多年了,他们还好得象一个人似的。 也许今年年底吧。我看你又要再回来一趟了。林宣说。 有什么所谓呀,你的婚礼可是天大的事,我就算有重要事我也会全推了的, 对不?我搂搂林宣的肩膀说,祝你们好运吧。然后我就上了飞机。临走前我回过 头,我看见清把林宣揽进怀里,然后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我想起了秦,那天他也是这样吻我的,我记得。 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 我也记得秦说的这句话,可现在没有人这样对我说了,没有了,一切都过去 了。 我扭头上了飞机。 我下飞机的时候见到了砾。他站在出口处焦急地望着,我踮起脚尖在人群中 朝他扬了扬手,他快步迎了过来。 飞机还挺准时的。砾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砾面前打量着他。砾仍然很瘦,我又习惯性地捏了捏 他的下巴。你怎么又瘦了?我皱了皱眉头。 哪呀,自从你走后我吃得好睡得好,胖了才是呀。砾打趣着,拿过了我的行 李。 砾,你会出国吗?晚饭上我问他。 都一把年纪了还出国?要出几年前我就走了。砾切着牛扒对我说,还抬头看 了我一眼。 都说外面是天堂,是吗?我又问。 我就觉得这里是天堂呀。我的父母在这,你也在,多好呀。 正经点好不好? 我很正经呀。我说的是心里话。砾停下了手上的刀叉,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就算你是说正经的吧。我停了一下,然后就把小刘和悦茗、我和秦的事情都 告诉了他。悦茗死了,秦也结婚了,我好象什么都没有了。我对砾说。 不是的,你还有我,还有林宣,我们都在呀。砾对我说。 是的,你们都在,但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九月,嫁给我好吗?砾突然说:我想给你一个家。 不,不,不……我不想结婚。我还没有那个准备。我回答砾的时候有点慌乱。 你总是拒绝我。砾说,你有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放弃的。九月,你让我觉得 很累。 我知道。对不起。 我总是在重复这两个句子,看着砾我觉得很内疚,但不知道可以怎么做。 砾在一家IT公司里做部门经理,很忙,每天总要见客户,还要写策划书。现 在的IT业不景气,哪都蔓延着一股烧钱的味道。公司大量地裁员,许多人另谋高 就,但他仍然留了下来。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我曾经去过那间网络公司,在 第二十三层楼,往下望会让人有眩晕的感觉。我去那找砾吃饭,碰到了里面的CEO.CEO 的眼神从那层厚厚的镜片后扫过来,寒气逼人,让我很不舒服。 从那天以后我就没再上去找过砾,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人都跟机器一样冷冰 冰的,缺乏人情味。但砾仍然很卖力,公司给他的待遇不错,他没想过改行。 砾其实不是广州人,他在北京长大,毕业的时候到了广州做房地产,之后跟 我到了上海。那几年是房地产红火的时候,很多的楼盘只要做得起广告,有印刷 精美的宣传单,基本上都不会积压着。砾赶上了那个势头,并靠他的小聪明赚了 一笔钱,他大学的时候是学经济的,他很有生意头脑。 他对我说和他比较要好的同学,有些在外国洗盘子,有的混进了文艺界,有 的进了政府,有的则娶妻结婚生了孩子。可他总是在变着,更换着职业。砾说完 抬头看了我一眼。 但是九月,砾说,你比我还善变。我不知道你需要一种怎样的生活,你是不 是还不想安定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很喜欢现在的方式。你别逼我好吗?这几年里发生 的事情太多,我想我应该有个适应的过程。 砾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周末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杂志社。肖说其实工作不多,但她喜欢那个办公室。 有这么多的稿子这么多的杂志,我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写东西。肖说。 我坐下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堆着成堆的稿子,甚至还有不少的照片和书签。 都是读者寄来的,他们都很热情。肖笑着。 做编辑真好。象我这样自由的写作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个名堂。我 对肖说。 写吧,写得多了目标就近了,都是这样,有些东西是要靠汗水换来的。 我想是这样的,所以我在努力着。我对肖笑了笑,又顺手拿过她女儿的那张 照片。 你女儿很漂亮。我说。 是呀,她很讨人喜欢的。 肖,你有后悔过那段婚姻吗?我突然问她。 肖沉默了,她只是看着那张照片,头低着。 九月,你该知道,有的东西是可以靠努力得来的,可是感情的事,如果缘分 尽了,你怎么努力也是白费的。感情是最让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肖没有直接回 答我。但我是懂的。 生活总是在变,感情也是。 后来我请了肖吃饭,在附近的西餐厅里,她还给女儿叫了一份田园沙律和海 鲜饭,打包走的。 快到年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林宣送我到机场时说的话。她说她也许会在年底 结婚的,可两个月了她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忘了联络她。现在我们各自都 在忙,在电话里聊天似乎成了奢侈品。 但没有人接电话,只是听到林宣的留言电话播着她事先设定的录音:“我是 林宣,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你留言,我会尽快复你的”。我叹了一口气,我也 不知道林宣怎么做她的广告行业的,自己是做创意的,怎么连个留言也弄得那么 中规中矩,和她的性格一点也不象。我没多想,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我是九月, 请你给我打个电话”就把话筒给挂上了。 晚上到了十一点的时候才接到林宣的电话。她似乎是刚回到家,她一听到我 的声音就说:“累死了累死了九月我都要忙坏了。”我既好气又好笑地对她说: “慢慢说,看你急的”“我刚回来,听了留言就给你拨电话了。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都忙疯了吗?你不是说年底打算要结婚的吗?你看我都记得呢。” “结婚?哦,对,我好象是跟你说过。但现在不行呀,公司让我在年底到外面去 一趟。”“外面?哪里?”“不知道,也许是悉尼吧,还没正式定。我喜欢那个 城市,希望能成行吧。”林宣有点兴奋,“九月我也想出去看看,想看看外面的 世界是怎样的。” 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吧。我说。 不用了,我想我不会在那呆太久。公司不会把我调到那里长驻的。林宣说。 那好吧,走之前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对林宣叮嘱了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又一个人走了,我怏怏地想着。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巧合,小刘出去了,他离开了悦茗;秦出去了,他离开了 我;而现在林宣出去了,她也离开了清。这是四个月后的事情了。那天,我收到 了她从悉尼发来的mail,林宣告诉我,她也许会在悉尼结婚,但对象不是清。 林宣在信里说,九月,这些年我们经历的事情似乎很多很多,悦茗的死,你 和秦的分手,我们都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而现在,则轮到我了。 我和清的缘分尽了,我回不到从前了。我在这里很好,我想我会一直呆下去。 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已经承受得太多,所以有些事情我自 己扛着,一直藏在心里。 五年前,我原本要和清去结婚的,于是我们都循例去做了检查,可是那次检 查的结果是让我知道,我其实是不能生育的。那个消息击垮了我,也击垮了清。 你知道,我和他很相爱。但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当你要真正面对一些残酷的 事实时,有些东西就在悄悄地改变了。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对方是爱你,要不要孩 子都不成问题?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清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这想法在他 心里扎得很深,所以自知道我不能生育的那天起,我和清之间就已经在悄悄改变 了。虽然他没有表露什么,可我是察觉得到的,我是那么的敏感。 之后我们仍然如恋人一般,你也看到了,这几年里,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可 自从那次以后我们都避免提到婚姻,我想应该给清一些时间,也许他会慢慢接受 的。我们都在等待着,希望这件事不会给我和他之间留下阴影。 所以我把自己放进了工作里。我把自己弄得很忙很忙,我每天都有很多的事 情要做,我极力让忙碌来冲淡那种痛苦,你知道吗?我过得真的很辛苦。我不知 道该怎么做,我和清在改变着,但我不舍得离开他呀。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真的 下不了那个决心。 清也对我说过,不如我们结婚吧。可我知道即使是结婚,我和他之间也会缺 少什么的。他不象其他的男人,对这些事情看得不太重。但他不是,他没有对我 说,林宣,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他没有对我说,不要紧的,只要我们两个在 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他没有这样说,在我最需要鼓励和支持的时候,他 只是用沉默来回应我。 我们都不好受,但我们都拖着。 后来直到我碰上梧。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他也知道我的事情。他很宽容, 我知道他能包容我。这次去悉尼是和他一起去的,他昨天向我求婚。 离开了中国到了另外的城市里,我才感觉自己是完完全全脱离了那里窒息的 空气,这里人不多,车也不多,有很宽的街道让我们散步,这的环境让我彻底放 松下来了。 九月你知道吗?我有时会一个人在外面走,我看着这个城市会不断地问自己, 为什么悦茗会失去小刘,而你也失去了秦,为什么到了另外的国家人就会改变? 这段时间来我总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我有了答案了,而我也决定不回去了。 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相隔自己生长的土地很远的地方,你总会有很强烈 的孤独感。有时那种孤独是铺天盖地袭来的,整个夜晚都围着你,让你无法入睡。 你总会在那些夜晚很想念你最爱的人,想念他的一切,但他不在你的身边,你想 伸出手去抚摸他的时候,你能摸到的,只是冰冷的床。 如果对方也深爱着你,理解你,你会有动力撑下去。即使你在那几年里见不 到他,你也许也会坚持得下去。可如果对方在你最孤独的时候忽视了你,你们的 距离就会越来越远了。又或者有了另一个人出现,那种矛盾就会越来越深的。所 以现在我能理解小刘了,还有秦,还有我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我体会到了许多 东西。 和清变得疏远后我很孤独。那些夜晚,我总会失眠。我不知道可以跟谁说, 我真的很孤独。于是我选择了出去,我想到另外的国家走一走,生活也许总是在 别处。 然后砾也来了。我们在一起很愉快。我们现在在申请长期留在这里,希望公 司能批准。但以砾和我的能力是有很大的机会留在这的,我们都很乐观。 九月,我真的很怀念以前的日子呀。那时悦茗和小刘,我和清,你和秦都是 那么的要好。学生时代的爱情,总是没有藏着杂质的。那时的我们都很单纯,为 了爱而爱着,这么简单。 我还记得那一次你对我说,林宣呀,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把话筒举在空 中,然后问我听见风吹的声音吗? 那次我看着你满脸的笑容,那么灿烂,就好象一个小女孩那么可爱。然后我 对你说,傻九月,秦很爱你,只有希望自己爱的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 那样的希望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一切,即使是风。九月你记得吗?那个时候 我是这么说的,我仍然记得。 我多么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和那些男孩在一起呀,可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他们 都在变,所以我们也在改变着。 但那时的爱情真好,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 我看着林宣的信,泪慢慢地滑下来了。我用手指抚摸着屏幕,慢慢的,心隐 隐地在疼。 林宣也走了,去了大洋的彼岸,她也许不会回来了。 我一直没有回信。我看着林宣的话,除了心疼,脑子里便一片空白。我以为 林宣一直都是快乐的,我一直这样认为。所以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为了自己 疏忽。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了这些年来我们的生活,然后我鼓起勇气给 她发了封mail,我说,林宣,我想去参加你的婚礼。 我敲下那些字后便开始数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我想我现在有了足够的钱出去 逛一圈。 后来我便去了,去了林宣住的地方。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什么它会把 我们的生活都搅乱,为什么。 林宣在机场接我,她一看见我便扑了上来,捶着我的肩膀说,九月你竟然来 了,你竟然来看我了。我看着林宣淡淡地说,是呀,除了看你,我也想看看你生 活的地方。林宣,我很想你。接着我和林宣都哭了,梧在旁边站着,看着我们不 知所措。 林宣的婚礼上,我一直都静默着。这些年来我参加了很多的婚礼,悦茗的、 秦的,还有林宣和梧的。我坐着坐着忽然觉得头晕起来,于是我走出去了,找了 一块空旷的地方。我突然很想砾,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算了算时差,然后拿 起手机拨号。 砾,你在睡觉吗?我听见砾懒懒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不是呀,我在想你,睡不着。 恩,我现在挺好的。林宣结婚了。 九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很想你,你快点回来好吗?你在那边好吗? 我不放心。九月你知道我的担心吗?你在一个那么远的国家,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那么远,我有点心慌。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快点回来好吗? 听着砾的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对着砾的时候,我感觉随时都可以离开他到 另外一个地方去。但现在,我又想回去了,在这里,没有东西能给我牵挂,我开 始想念上海,想念我的公寓,还有我的砾。我想着,突然把话筒举在空中,然后 对砾说,砾,听听这儿风吹的声音。 很模糊,我听不清。怎么,你那边风很大吗? 不,悉尼这边的气候很好,风不大。我只是突然想你听听风吹的声音。 哦,我听不清。九月,怎么了?你不开心吗?为什么要让我听风吹的声音? 我听着,然后笑了笑,很淡很淡的笑容,浅浅地浮着,仿佛一抹就掉了。 砾,回去我们结婚吧,我不想漂了。我来这里看过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只想回到你身边,好好过日子,平淡的日子,好吗? 好的,我等你。砾很开心。 我把电话挂上了。我拿着手机,抬头望着悉尼的天空。这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我不过是个过客而已。我要回去了。 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你听见风吹的声音吗?呵,现在不会再有人和我一起 分享这种单纯的爱情了,一切都过去了,风过无痕,一切都将归于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