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生日那天死去 jeanjeanjean 看着电脑屏幕右上角的时钟:11点58分。即将是子夜了,我一如平常地关掉泡 泡龙的游戏窗口,然后一阵刺耳的拨号音划破了夜的寂静。时钟旁边立即出现了两 个小小的闪烁点,那绿色的光芒犹如幽灵的眼睛,诡异中透着暧昧。 正12点,我的QQ上有头像在跳动。升级后的QQ赋予每张脸更漂亮的外型。跳动 的是一张很英俊的男人的脸。 “HI。”他向我问好。 “HI。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回答。 “生日快乐。”他送来祝福。 “谢谢。”我礼貌地给予回音。 很简短的话,一个个文字中透出一种冷漠的温情。网络是绚烂缤纷的,又虚幻 地犹如泡泡龙中那五彩的泡泡,容易破碎,然后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我喜欢玩泡泡龙,看着那泡泡一个个破灭,我感觉心一点点溃烂。 “在吗?”他的话又发过来了。 “恩。”我应允。飘忽不定的思绪会使我在沉默了很久后打出一个字,表示我 还在,在电脑前,还活着。 “我长的像黎明。”他说。 “哦。”黎明已经老了,但他毕竟是一个帅哥。虽然我对帅哥靓仔有着很浓厚 的兴趣,但天知道这个叫SKY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嘴脸。我就曾见过一个自诩酷似胡 兵的,有他的高度没错,但却像极了王郅治,于是还未上前打招呼我就溜了,回到 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名字从“我的好友”移到“黑名单”。因而对于网上有 帅哥靓仔,我实在不抱任何幻想。之所以跟他聊,只是因为他的名字——SKY,因为 我爱极了那湛蓝明媚的天空。虽然我的天空布满了抑郁的黑色乌云。 有光线透进屋子。我看见地上一片狼藉,满是没有盒子的唱片和燃尽的烟头, 以及几个空的啤酒瓶。 QQ上的头像都黯淡了。最后一句留言是SKY的,他说:“我很想见你。” 我关掉了电脑,感到空虚,但没有寂寞。香烟的白色烟雾慢慢散开,我呼吸着 烟消失后仍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对夏天的太阳这样早升起有一中莫名的痛恨。 刷着牙,我像一只螃蟹一样吐着白沫。蔌了口,牙膏的清香便消失殆尽,取而 代之的是越发强烈的酒气。而我的牙齿竟比大猩猩的还黄。看着镜中的自己,粗糙 苍白的皮肤像褪光毛的鸡的皮,眼睛黑得成了熊猫,因憔悴而越来越细长的脖子像 极了长颈鹿。。。。。一下子很佩服自己,竟然成了那么多动物的杂交体,可是有 点遗憾——不像人。 我捧着一碗已经泡烂的方便面,忽然感到恶心,对着盛满面的碗一阵狂吐。吐 出来的可能是发酵了的啤酒,因为我昨一天只吃了这个。摸摸正咕噜叫着的胃,我 怀疑我的胃继我的心脑之后也开始残废了。 外面下着雨。稠密得像情人间的缠绵。 我坐在拥挤的车厢里,透过朦胧的车窗看着雨中的人们。有白领小姐撑着防紫 外线伞袅袅慢步;有蓝领工人罩着雨衣踩着老爷单车;也有赤膊民工淋着雨,冒着 汗工作。虽然身份地位明显不同,但他们都是人——一样怀着美好的希望。 站在我身旁的是一对父女。五六岁的女孩盯着我的领口,因为我的领口上别着 DISKMAN发光的线控;三十几岁的父亲也盯着我的领口看,因为我的领口开得很大很 低。 我一直安静地坐着,耳中充斥着迪克牛仔疯狂的喊叫声:“没有一个新的希望, 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没有一个期待的声音,没有一个拯救的力量。。。。。” 一所医院,满满的是病人,懒懒的是医生,冰冰的是护士的手。 医生说的都是屁话。他说我没什么大碍,只是严重的营养不良。 我其实并不相信医生,我认为我比他们强多了。我知道自己的病症——无非就 是神经衰弱和急性胃炎,我会对症下药——在睡前和饭前吞大量的安眠药和胃舒宁。 我的医学天赋来源于我的父母——我那身为医院院长和科长的父母。 经过RED EARTH的专卖店。里面陈列的化妆品有一种诱人的魔力。“生日快乐。” 我对自己说。然后我走了进去 柜台小姐甜腻的笑容我视而不见,只是将各式各样的试用装小心翼翼地涂在脸 上。身后的小姐似乎在说“要包起来吗”什么的,我却直盯着镜中一张光润娇媚的 脸吃吃地笑。那粉红的唇彩很衬我,性感的嘴唇像两爿绽放的花瓣。 最终我什么也没买。摸了摸空空的钱袋,心想我连回家的车钱也没有。 有一辆面包车停在南京路上,周围有好些人。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令我索然无 味,但我却不由自主地挤进人群里。 那是一辆献血车。许是义务的缘故吧,人们只是呆呆地站着,不见有一只手伸 出来。 我的脸突然有一种烫烫的感觉,幸好涂了腮红不易被人察觉。我想我的血可能 过盛得直冲脑门了,于是我伸出了胳膊。 那些呆站的人都惊异地看着我,看着我惨白瘦弱的胳膊。一个白大褂把一根挺 粗的针扎进我突出的血管,接着有黑混的浊液流了出来。 几个白大褂凑在一切,有些诡异,又有些惊恐。隐约地听见他们说:“这血不 能要,她好象有病。。。。。” 但周围的人都好象听清楚了,反应都是呈鸟兽状散,像遇到瘟疫一样抱头鼠窜。 雨下得更密了。我依旧慢慢地走着,看着街上衣官楚楚之流渐渐减少,取而代 之的是忸怩着的夜的精灵,如鬼魅般地四处游走。 我熟悉他们,正如我熟悉夜一样。 因为我喜欢黑暗。 铁门上有一个信封。没有贴邮票,却步满了雨点的痕迹。写着“顾晶收”。是 给我的。而我却对这个名字陌生得近于惘然了。很长时间以来JILT成为我的名字。 我明白他是谁——一个六年以来在每一个今天都会为送来贺卡的人。依稀记得 六年前的一天,他红着脸对我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自此以后,收到他的生日祝福令我并不意外,我只是不解,他怎么找到我不定 的住所的。 我将信封随手扔在凌乱的桌子上,让它与我那碗未食的方便面作个伴。接着我 推开了浴室的门。 我在冰冷的水中享受着畅快淋漓的快感。与此同时,我感到疲乏无力,眼睛惺 忪地只想合上。 脑中浮现出许多生日画面。 16岁以前,我是与父母一起过的。每一次都是一个很大的冰激凌蛋糕,冰激凌 总是被他们炙热得无法承受的关爱所融化。他们不停地叮咛我:“新的一年要更用 心地读书学习。” 没有实现,16岁那年我因考试作弊而被学校开除。 于是,我离开了他们。 19岁以前,我是与他一起过的。每一次都是一场欲仙欲死的作爱,他用他的身 体给我几近冰冻的新重新跳动的热量。他在我的耳边呢喃:“新的一年我会给你更 多的爱。” 没有实现,19岁那年他因吸毒贩毒而被判处死刑。 于是,他离开了我。 在没有他们的三年里,我跟着他过糜烂的生活。但我觉得幸福快乐,因为我自 由。 在没有他的一年里,我独自一人过肮脏的生活,我无奈地出卖自己,因为我要 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肌肤上的白色泡沫用冷水冲去,呈现出的是一块块紫红 色的淤斑。我第一次在冷水中感到窒息,是一种临死的绝望。 我的手腕开始流血,黑混的液体从被刀片划开的伤口一滴滴地淌落,溶在晶莹 的水中,竟闪着剔透的光泽。 我没有感到疼痛,我已经不会感觉疼痛了。 耳畔听见报时:八月十三日,二十四点整。 我的20岁生日。 我在生日那天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