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蹉跎 作者:靓靓小渔 (一) 袅婧的城,在这叫中游的土地上。这土地,刚刚进行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改革, 刚更换过几名经事的管理员。 袅婧爱这城,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这城的缺陷。如暗箱行事,如有偏有倚, 如这城之不爱城民。袅婧在这块几十万人臃肿的土地间,游戏,玩耍,娱乐,放 纵,隐逸。随兴而起,她或清纯,或幼稚,或妖娆,或风情,怎样变来换去,都 是她,都不错。 袅婧在国内某知名传媒做广告,是一份大起大落的工作,收入上大起大落, 情绪上大起大落。这个行业,见多顶尖高手招来晃去,所以也极易认清自己的差 距,她学画画,学音乐,学审美,学写作,学怎样把广告创意做得让人惊艳,似 玛莉莲梦露在马路风口那经典一幕。 袅婧生得美丽灵秀,也并不代表她只愿在街头招摇行游。她穿chanel,化精 致又唯美的妆,将长发烫得卷卷琳琅如风中玫瑰,如此美丽,却更愿在城里灿烂 地绽放。很多人把自己比作百合,说更愿做如它一般空谷幽兰,袅婧独不。她曾 这样对我说:“哪个女子不愿极致地精彩?除非她没有灿烂的资本。” 谁都能没有资本,惟袅婧不。 (二) 我们都听说,这城曾有过一段不光彩的历史,更确切一点说,是城中居民赋 予它不甚荣耀的过去,再往深一点说,是这城的主人纵容小拨人制造大堆乌烟瘴 气,而搅了清净。尽管如此,袅婧依然爱它,寂寞深深浅浅席卷的夜里,她依然 会读那些或重或薄的砖文,听那些或熟或生ID所发出的各种声音。文章有时喧闹 张扬,回贴霎时可达几百,有时又孤单寥寥,很快便抵到页末,却都能听见贴内 由衷的嚣泄。 瞧得久了,每个ID在眼界里便日渐熟络起来,每每人一露面,都会在心里默 念:他曾拍过某名士,她捐过金币,他在谁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过,就像一个个 符号,但谁也不认识谁。 看客往往能欣赏到最美丽的风景,所以袅婧惟愿做一名闲适游人,可以放弃 一顿美食,却贪婪地、费劲地把玩所有纸缝中的精彩。稍不留神,便可错过一场 好戏。每逢新戏上演,袅婧总要手忙脚乱地洗漱换衣,将灯光调到最暗,房门关 好,案头燃一缕轻烟,就此在桌旁收拾停当,才算正儿八经地进入角色,看谁表 演最出色,谁可评为今夜最佳明星。 键盘从来不动,只有摁住鼠标的手不停拖上拉下,袅靖给自己的角色永远是 观众。 (三) 有段时间,这城发生了一连串奇怪的事,通常蹊跷过后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后 遗症,且鲜有好事。于是,城内大大小小的官纷纷叫嚣辞职,以对各自辞职贴后 的挽留量为人气值,多了,袅靖倒是能看出点门道,辞官多为假,做秀多数真。 刘晓庆关押在牢不为祸,哪遭没有新闻可造才算穷途末路,开始尚替中游不值, 替这城抱屈,后来便也瞧着惯了。谁没有个私心杂念? 心理学有个术语叫“渴望受人重视度”,也算人之常情吧。 有个叫亮马潇的老生在城里属万人仰视之辈,向来头眼高耸,很少把别人放 在眼里。因其成名甚久,所以即使久未发贴,也能用几字回复博来一干新人鼓掌 称颂,这样的人在城中注定易被人暗里盘算的,因其自傲不谦,也极易惹起众怒, 被掀翻下马。于是,我们要说的故事便开始了。 起源很简单。亮马潇在别人地盘说了几句主持公道的话,这要放在往常,大 家顶多打着哈哈互为奉承几句,稍有不如意的,换个马甲上台攻击几次煽几下阴 火便算封顶,但这回不同。发誓整死亮马潇的人不仅网罗全中游最厉害的写手、 砖手,还请来国内BBS 大名鼎鼎的闻博助阵,阵型为351 ,势必杀他锐气,攻其 狂气,且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不惜血本精力的幕后主人就是叶谦和,一个名字与行为极不般配的人。 (四) 有句歌词叫“寂寞让我如此美丽”,袅靖总觉得更该改为“寂寞让我恋上网 络”,却又察觉越恋网越退化,大学时尚有的那股写写抹抹的劲头全都海飞云灭 了,更多的是依赖掌中小小鼠标粘贴复制。怪她已经太懒惰?不如说是社会的错。 一切太发达了,发达的行、发达的用、发达的一切。发达的网络。 掐架也越来越退化,文武糙功一起上,寡不敌众的亮马潇竟整出一整篇国骂 出来,大煞风景,把袅靖恶心地要呕吐。敌方哈哈大笑,说亮马潇你不过这素质, 中游也不过这水准,让一个动辄三字经的衰人独领风骚几载。 此话一出,袅靖即感到不服,体内愤愤不平的冲动拦不住地横冲直撞。回头 看发话者,却是那传说名将闻博,正乘得意洋洋之际要水淹城池。胜者不唾败寇, 这本是千古不传之古训,已叫人生怒,偏偏闻搏又在嘲笑这城人家打打内仗而已, 你不过是一介外人?水淹金山,最终引来一个唾液浇身,狼狈而逃。 那厮亦不是好惹的,终于引来BBS 上一场口水大战,能牵连在内的统统都被 席卷而入,叶谦和恼其不顾道义,亦摆出誓死卫城的阵势,非要与其论个你死我 活,就连惯常做看客的都放下架子,在里面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留言。不管持何 观点,总能代表其中一方,国情即为如此,想持绝对中立,除非你从不表态。 城内,一场坚决的民族捍卫战,整整持续了二个月零八天。 其间,漫天边野飞得都是砖头,枪林弹雨均须匍匐前进,否则便被砸个满怀。 袅婧初始尚兴致勃勃观战,后来便杳无兴趣。不过是一群不知老少的ID,没有声 音,看不见人,只有一行行肆无忌惮的文字充斥其中,倒不如街头那些真人骂架 来的爽快呢,起码可一目了然,不用费神去东猜西想。 一念间,就把什么都改变了。 (五) 正好那段时间袅婧接了一件私活儿,为蔡依林东山再起定型造势,那执着不 服输的小丫头,势必要带来她不见天日的忙碌。也很好,起码可让自己从虚脱的 网络中走出来,请注意,她用了虚脱两字。 且,忙碌也有忙碌的好处,除却体力透支消耗外,钱包也会有丰足的供给。 现今社会,有钱赚才完美,王子不会白白把面包从半空中砸下来,否则就得饿死。 袅婧不经想起少女时的无邪烂漫,自嘲一笑。 都是社会的错。 最后一个空闲的夜晚,鼠标又带袅婧走进这熟悉的城。一阵感慨,毕竟相伴 这春夏秋冬数也数不清的日子。想起曾在某著名社区看过的一张帖子,那位北京 帅哥潜水长达三年之久,在即将去日内瓦工作的前一天,炮制了一篇情深意浓的 文章,拷贝自己在未名湖畔的几张照片,当即引来知音无数,皆为叹息此地一老 友就此西去不归。袅婧亦颇有知音之惜,她依然记得那帖子的主题是:《我最爱 的##,就此别过了!》,极为煽情。 于是,袅婧也动了想在这城写篇文章的念头。专业是中文,在语句结构上她 自是驾轻就熟,职业是创意,她又总能在某个细节上有出人意料的安排,比如她 有这样一句话:“我曾是你们身上一滴滴粘湿的汗珠,在每个时刻与你肌肤相触, 但轻轻抖落,我便又成为空气中的那颗水滴,等待再次附依……”。敲了很长很 长,写就时已是灯火渺渺,万般寂静,才知自己竟是完全投入了进去,并悉数捐 献自己全部的金币。 祝愿这城常青、常绿、常常芬芳、常常温馨。倦意浓浓地袭了上来,袅婧关 了电脑,上床,休息。明天,以后,都要为再造一个崭新的天后而绞尽脑汁了。 现今社会,有钱赚才完美。就这点来说,袅婧仍是现实多于浪漫,如这城市 所倡导的主流。 (六) 料想之中的忙碌,意料之外的复杂。未来小天后极有个性,推翻了多个已拟 成形的包装计划,也等于推翻创作组无数个不眠之夜的辛勤劳作,进程突然便陷 入停滞不前的地步。不怨天,不怨地,却不免让人有些心灰意冷,工作中便也掺 杂了嬉皮调笑的气氛。有时大家会很八卦地讲一些明星趣闻,比如夏雨和某个红 衣女亲密逛街啊,比如孙悦好像去韩国整容啊,等等等等。笑毕,袅婧总觉得无 聊至极。 但无正餐可享,多数时便只能佐以此类小菜,聊以自慰。 局势急转好像就在那么两三秒。小天后终于看好一套创作方案,决定采纳此 意见弃纯走SEX ,谁都没想到她会选择SEX ,所以这套方案基本也被搁在角落里, 却成了拯救大家的天使。谁敢说谁不是谁的天使?奇迹很容易便可创造,如果你 习惯说“绝对”,请改一改,用“或许”。 紧密锣鼓的后期制作、包装、宣传之后,小天后满赚好评如潮,在FANS疯狂 的崇拜与惊呼中,无人不知小天后又登上一个崭新的颠峰,再度成名。方案创作 人袅婧也一炮打响,眨眼变成广告界的红人儿,众多明星歌手竞相来邀请袅婧合 作,渴望籍她之脑,让自己脱身换骨。 盛名之下,必有所累,袅婧深晓其情。好事成双的例子不是没有,的确很少, 她不愿在成功过后就看到失败,更重要的是,维持。 维持现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按兵不动。不甚精明的袅婧很聪明地说:“我 要休息了”。 于是,故事主人公在拿到一大笔丰厚的报酬之后,在众人一再挽留可惜声中, 去了法国。 (七) 法国是个把浪漫当面包的国度,而巴黎,又细心地把浪漫剁成馅,夹进面包 变成汉堡,风情遍铺在大街上,难以掩映。 走进香榭里舍大道,梧桐树枝枝桠桠,灯光迷离扑幻。袅婧恍若记得若干年 前,那个叫巩俐的女人身着橘红毛衣,黑皮短裙,被法国镜头拍下一卷又一卷菲 林,传真至国内,誉为祖国的骄傲。那时,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叫张艺谋的男人。 彼时,郎情妾意,浓浓不厌。 宿命啊。 缘分是种什么东西?快要被人翻烂了的词汇,却被千万人赋予千万种不同的 归义,其实每一种都是把温柔榨尽之后的呻吟,或把温柔收纳之后的知足。 缘分于她,大抵是有一年叶子套上的那枚青草戒指,小小糙糙的,却被他捆 绑了一个约定,便别有含义起来。或者,是大学时叶子悔悟之后的痛哭流涕,让 她不舍怪,不忍骂。缘分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到最后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就是 爱的、不爱的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罢,孑孑而立,怎样都是错。 袅婧站在巴黎优雅的马路旁,两臂交叉,抱住自己的头。 眼泪,二年前便流干了,即使再伤心。 (八) 在巴黎东游西逛的日子,终于学会享受生命,也开始了挥霍时间。一个人坐 在咖啡馆,看街上亲密交错红的男,绿的女,咖啡喝完,续了又续,不孤单,却 寂寞地过了一天又一天。遍阅繁华,内心渴望宁静的触角便呼啸而至,便不可阻 挡地怀念那城。 网络时代,说来就来,说走便走,是它的特色,确也方便。所以那天,袅婧 带着充满怜意的心情回到城内,颤抖点击的刹那,就像打开仔细珍藏的一个宝盒, 有很多很多的宝贝,也有很多不是宝贝的东西,盒子犹如定时炸弹,忐忑踏遍身 上每一处。 到处都是陌生的脸,很多新的ID撑起城内崭新的天空,也有一些熟悉面庞, 但字迹寥寥,想寻,遍不寻,倒是热闹多了。最后,袅婧才在角落里找到自己那 篇文章,页面上红红的数字“6876”诉说它曾在多少人的手里摸翻滚烫,各式各 样的人在内里留下各式各样的感慨,还有令人感动的字句,让袅婧眼里湿湿润润 的,胳膊微微颤抖。 这里人情一直很淡薄的,在袅婧的记忆中,一直以来。 可这回,想起自己在外流浪漂泊的日子,才猛一机灵。漂泊,这词深深触痛 袅婧的心,她长叹一声。 “这是一个深爱此地的人留下的饱含深情的帖子,现实社会我们会说这是真 性情,网络时代也许会有人说纯属SB,在满眼都是掐架的地方你真情流露你尽敞 心扉,不是SB是什么?我的回答是NO!NO!NO!世界绝对有真善美,看完此帖, 我为自己对亮马潇前辈的造次而痛悔,对给无数GGDDJJMM们致成的眼球污染而深 愧,我——叶谦和在此对全中游的人道歉,从今往后,只‘护’城不‘破’城, 谁‘破’就甭说我不客气了!”,加了叶谦和回复的这篇文章充满血性,而亮马 潇的适度反思则使这篇文章更为完美。 袅婧没想到,自己临别一言竟成为城内酝酿和平主流的鼻祖。 而和平的直接营造者,是先前最不爱和平的叶谦和。 (九) 所以,袅婧很快便回到国内。在法国无所事事的日子,她喝最浓的咖啡,却 舌不辨味,去大剧院看梦寐以求的歌舞,不知最后到底是歌剧还是演奏会,买了 香水,最后裹满是张脸,键盘敲打,全是零碎突兀的标点符号,然后回到城内, 强烈地想家…… 当生活不见目标,空虚就离得近了。 空虚渐近,白云在身边俯首可拾,蓝色的天空在白云身边静默无言,恍惚间, 袅婧依稀记得叶子坐在大树底下,被她一遍遍呼唤:叶子,原谅我,叶子,回来 吧,叶子,我发誓不再。而叶子,一直静默无言,终于在她的哀求中慢慢走远。 只有反复那一句,已经太晚了,太晚了,袅婧忽地惊醒,浑身冰凉。 是空中小姐温柔的询问,她要了一杯红茶,温暖痉挛的心。 早已不敢回忆,因记忆里全是美好浪漫的东西,如果不加上那么一段,如果 没有,会是一部天长地久最完整的恋情。飞机轰轰鸣鸣的声音越来越浓,似要将 她卷入机翼,没有一点由衷的喜。彼时,叶子温存地坐在旁边,为她盖上他的毛 衣,毛衣一针一线都是袅婧亲手织就,她戏说要裹紧他,他答本已紧紧,她就是 他永远一生的暖,袅婧便在他深情的话里沉睡,不知他悄悄喷嚏连连。她已沉睡。 她走进记忆的暖。他们说叶子与小爱互有好感,袅婧不信,叶子是那么死心 塌地在自己身边,袅婧不信他们,于是她笑。他们却言之灼灼,你不信?好,让 你信。袅婧的手便被拉起,去了练功房,去叶子经常练舞的地方,于是她见了。 现在想来,那是什么都没有的事,但袅婧尝到强烈的醋意,那是我的叶子,是我 的啊!转回头,却对拉自己去的同学说:这有什么,跳舞的人都要这样营造气氛。 心里,她牢牢记住一切,她说,叶子,你能,我也能。 悔不当初,袅婧掩面长叹。实则叶子,不过是和小爱——他的舞伴排舞,她 却为那亲密而暗恨。 (十) 飞机缓缓着陆,乘客陆续穿行而过,袅婧对每个人微笑,她愿把灿烂美丽的 一面留给每个人,就像曾经,袅婧把微笑留给叶子,也把痛苦留给了他。 叶子对她很敏感,他察觉到她的戒备,是的,戒备。袅婧不愿让他亲,下意 识地抗拒,她厌烦听他说话,她甚至不想看他在自己身边,发疯一般。我是说, 那阵子袅婧的确走火入魔了,谁的话都不听,谁的都听不进。苦恼如他,无头苍 蝇似地找人说情,最后小爱来了。她多么有耐心,温柔地对袅婧解释,温柔地开 导,袅婧不发一言,斜眼看不远处急如乱麻的叶子,然后刻薄地说,你们串通好 了。 小爱一怔,依旧用她小小的声音,没有一点脾气地说:袅婧,你真的误会了, 我发誓。 哈哈,谁都有选择的权利,你有,他有,我也有,你没有义务来对我说。袅 婧不负责任地抛下这话,看都没看越走越近的叶子,嚼着口香糖轻松地走了。 很快,袅婧就有了新的玩伴。是的,袅婧从不承认那是场恋爱,她认定,那 是一场功利性的、为报复自己恋人而进行的交易。袅婧可以和他在任何时候保持 距离,不苟言笑,却能在看到叶子时打情骂俏,无比亲热,袅婧可以十天不见他, 却为了任何一个和叶子碰面的机会而拉上他,袅婧强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蹦 迪,跳舞,卡拉OK,酗酒,强迫自己在叶子面前亲他…… 我是混蛋。不折不扣。 袅婧,我累了,不想再去跋涉了,叶子终于送来他的祝福,声音里是浓浓的 倦意。 袅婧木然,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从沙发上猛烈地站了起来,对着话筒大喉 大叫,是你错,是你错啊,是你背叛了我。叶子不言,袅婧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 只有越来越近的恐惧,天塌下来的声音惊天动地,袅婧倦缩在沙发角,无声呦哭 起来。 游戏收场了。 (十一) 叶谦和在QQ里敲门,是袅婧回国后半月之内的事情。 假期仍未结束,袅婧懒怠在无知尽头的长假里。每日睡到自然醒,有时上午, 有时下午,有时通宵整夜,有时四十八小时毫无睡意,电脑从来不关,QQ也没日 没夜的挂着,偶尔回城内看看,累了,就去厨房整个鸡蛋炒西红柿,或煎蛋,蛋 汤。超市买了二十几斤鸡蛋,满满地在冰箱盛着,她的食谱全是蛋,她的生活也 全写着单调。 好不容易打探到你的QQ号,叶谦和笑着。认识我吗? 认识,最近我常在你的地盘转悠,不过还像以前,多看,不说,笑。叶谦和 如今已是一热门版块斑竹,掌舵风格机智多变,坛中帖子健康且暗藏讥锋,袅婧 喜爱。 原来已回,我还以为你壮士扼腕不愿归呢,好好,叶谦和豪爽地笑。 这是我的家啊,袅婧自然地想。家,当然要回。 聊天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年龄、工作、城市、照片,这些所有网友都会涉及 的话题,他们互不发问。他们的交流屏弃了空洞,在论坛,慕容雪村,西岭雪, 风吹佩兰等等等等的文字中,也从来不愁冷场,虽少了些现实的味道,却默契。 你有些忧郁,是八十年代女孩所不具备的,他说。 我七十年代末出生,袅婧暗笑他的精明。 本以为你是小丫头片子,还预备好大包Q 语准备发给你呢,看来可省省了, 他又说。 Q 语不拒,来吧,她答。 那我就砸了,他又笑。这么喜欢笑的一个人,袅婧想起校园的天空,叶子也 喜欢笑,哈哈哈哈地声音,在校园里回荡,耳边流连,她最喜欢听他的笑了。可 彼时,非此时。 她乱乱地想,天边渐渐发白,有了一丝困意,两人就此别过,收了线,走进 梦中。 难得会有作息不正常却极相似的人,在网络中,在我们的故事里。 (十二) 袅婧不为人知地改变,不为己知地改变。她开始在叶谦和论坛里留下踏过的 足迹,去电脑软件库下载了GIF 制作软件,闷头描画了一个礼拜,做出那副让人 惊艳的签名档。一个白发飘飘的女孩,一头雄伟默立的狮子,一朵纯蓝大大的玫 瑰,三足鼎立,那是顶尖的美。贴到论坛即刻引得哗声一片,心羡的声音比比皆 是,坛友纷纷赞美这创意。 指尖却是冰凉的,她只是孤零零地与电脑为伴,毫无欢喜,一脸茫然。曾几 何时,叶子用积攒的零钱为她买怒放的玫瑰,揣在怀里兴奋地跑来,鼻尖上掉落 片片雪花。袅婧,喜欢吗,袅婧,这是99朵,我要和你天长地久,袅婧,我爱你。 是的,叶子虔诚地说爱这个字,她冷漠地伫立,手里接过花,没有扑到满脸等待 的叶子怀里,而是歇斯底里地把花朝他身上摔过去,失去理智一般,花瓣零散地 在雪里飘零,她的手被刺破了,鲜血一点点渗出,叶子惊恐地看着她,她目光凌 乱,丝毫不觉得疼。 清楚记得,她是怎样口不择言地对叶子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真是戏剧化的转变,在电脑旁边,袅婧傻笑,我给自己做的第一身衣裳,就 有一朵大大的玫瑰。一定是我摔烂了的那束,它们失去鲜红的心,就来讨债了, 来讨债。 天渐渐凉下来的时候,她和叶谦和开始约会。 从不曾约定时间的见面,他上线,轻轻问:你在吗,我来了。 她总是固定在电脑旁边,回消息:我来了,在。 他们都知道,对方一直在,二十四小时,他们每天可以见十六小时。谁都不 问对方的职业,详细种种,谁都不问。一直以来。 他是那种智慧型男人,永远的低调,答案永远藏在心里,不轻易给出结果。 所以交流总像是迎接一场挑战,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会让她急,心里笑,不是早已 心如止水了么。 她想,你如此循规,难以想象曾也是名网络愤青。 他洞晓,浪子回头金不换。 (十三) 国庆节临近,论坛多了些结伴出游的帖子,袅婧一张张翻着,漫无目的。有 热心网友把论坛常客名单列了出来,请大家及时确认,去,还是不去,袅婧看到 自己名字赫然而立。她懒懒地想,累不累啊,我怎么会去。心里若有期待,叶谦 和名字就在自己后边,他是去,还是不去呢? 不去,她给出一个答案。 若他去,一切便打了折扣,她含蓄地想。 QQ有个人影一晃一晃地亮了起来。 你去不去?:)叶谦和。 没想好:)她不答。 好一阵子,沉默。 俄顷,论坛现出他的身影,他在帖内说自己另有安排,祝大家玩得愉快。她 就笑了,屏幕上映出自己如花的笑容,她见了,一惊,太久了,太久没这样认真 的笑,灿烂的笑。 她也淡淡地回复,内容无二,只缘抽身无术,网友均表示理解。这就是网络 的好处,从来不会有人勉强你,除非自己。 袅婧打开电脑MPS ,听那首百听不厌的《很爱很爱你》。刘若英孤独的声音 从音箱里渗出,她小声跟唱,这是她和叶子曾经最喜欢的歌,叶子说,袅婧,我 愿为你做每一件事,为你做每件幸福的事。她倚在叶子怀里,陶醉地说,能与你 永远相拥相爱,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他感动,低下头,吻她的嘴唇,他说你是我 的公主,我的袅婧公主。哦,那些快乐的日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袅婧在 心里一遍遍默念叶子名字,眼里满满都是泪花,嘴角却上扬出一个微笑。 不约而同,她和叶谦和走进一个温柔的境地。终于,她也从叶子那边得到了 解脱。她想起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想尽快摆脱从前,一定要走进另一场恋爱。 (十四) 叶谦和仍然低调,他甚至没对袅婧说过爱。他只会每天给袅婧住处送一种叫 香水百合的花,他会提醒袅婧不要忘记吃饭,他还会没日没夜陪袅婧玩那种叫够 级的游戏,在牌室里坐了一晚又一晚,他的爱毫不张扬。 他也吻袅婧,虽然仅有一次。是二十四小时没见的那天,她不知道他的去向, 在电脑这边急得团团转,孤孤单单地锁在牌室里。等他一进来,她忍不住就哭了。 他说,乖,不哭。她的哭声却更大了。 他轻叹一声,将袅婧揽入怀里,然后送上一个温柔无限的吻。 幸福的时刻,他们拥抱了。 聊天时有了很多情话,波涛汹涌。饥渴,狂热,放肆的爱情。 她不去想记忆中的一切。 秋天来了,枫叶开始隐隐现现地落着,马路上时有土橘一片,萧瑟的毫无遮 掩。 他的低调慢慢褪去,原来那冷漠外表下的一颗心,竟是如此火热。她牵牵他 的手,跳进他的怀,都会带来他连绵不断的吻。无论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必定只 随她流连,无论她在做什么,他必定都陪在一旁。 疯狂的爱,热炽的爱。她在房内养了一棵万年青,每天浇灌一点水,看它每 天往上窜一点,心是快乐的,知足的。 (十五) 他们迎来势不可挡的见面。 在粉酷那间粉粉的屋,袅婧恍恍然看着端坐等待的叶谦和,他们的记号,是 案头一蔟蓝色的瑰,灯光很暗,影影绰绰,照亮了他的脸庞,欲牵一个黑夜,将 一切遮掩。 长叹一声,袅婧收拾起那份期待,泪水打湿了眼,不敢去看他。 我们,终于见面了。不知是谁幽幽的说,谁也没再说。 死死寂寂,没有想象中的欣狂。 印象中,叶子最终决绝地离开她,没有任何留恋,留恋,早已被她的无情吞 噬殆尽,温柔就如丝丝缕缕的线,被丝丝缕缕地扯碎,剪断了。袅婧,结束吧, 不要再有任何幻想,我不再是你的叶子,结束了。最后,他无情地走,她像在他 的转身中殉葬了。 在他的沉默中,袅婧狼狈不堪。 二年了,她多么寂寞。她看一部老片《大时代》,刘青云迈开大大的步子在 郊外跑,多么娴熟感人的演技。她看周慧敏,慧敏演一个叫小白菜的女孩,虚虚 弱弱的,声音小小,昏倒多次。小白菜有心脏病,长发婉约,在风里纠缠,最终 死在展博怀里,心脏已停止跳动,嘴里却呼出一个展博的形。 人已死了,心还在展博体内。 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眼泪不争气地打落在手上,不去管它,用力去找面前这 张漠然的脸。叶谦和,你是不是后悔和我恋爱?若早知是我,你仍愿那样来爱我 么?在心的狂乱中,终于还是吃力地发问。 他不答,只是看着她,很久,像从世纪初走到世纪末,他只是看着她,眼神 空洞,没有内容。 袅婧,你这是何苦呢,我早说过,一切都已结束,是叶子的声音,被叶谦和 冷冷地诠释。 崩溃如期而来,终于心如死灰了。 (十六) 那夜,袅婧喝得很醉,举着一只早已空了的酒瓶,不知味地唱歌,歇斯底里。 叶谦和何时离退,浑然不觉,天近黎明,她的笑脸暮气沉沉。 是他说的,一切都结束了,我痴心乱想的日子也早已结束了。叶谦和在QQ和 我说出他的故事,呵呵,那个让我后悔想坠崖的故事。他说爱我,却不是以前的 袅婧,他说见我,不知就是以前的袅婧。屋内游荡着她寂寞的呢喃。 连空虚都感觉不到,生命便已走到尽头了。 夜幕下,袅婧从容地躺在床上,洁白如洗的床单,刺亮她的眼。闭上眼睛, 身似纵身一跃,万事已冰凉。 枕边,一个空空的瓶子,药悉数用尽,她选定自己的归途。 清晨,我挤公车上班,依旧人来熙往,尘埃扑进我的眼。 时钟滴滴答答,永不知倦,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