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手札 大唐贞观十三年腊月寒天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周围可以吃的东西几乎已经没有了。我不得不离开鹰愁涧 外出去寻找可充饥的食物。 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对我如此的绝情,这个给我容身的地方简直是极少活物,可 以称为荒僻。三个月了,我所有吃过的食物就只是十三只到潭边喝水的野兔和二十 五只飞过涧上的老鹰。这对于我的胃口来说,实在是如塞牙缝。可是我不能离开这 里,观世音让我呆在这里等着保护一个经过这里上西天取经的人,他的名字叫玄奘。 作为交换条件,观世音愿意替我照顾小蝶和玉儿,保护她们母子的安全,照顾她们 的日常生活。 堂堂西海广晋龙王当然不会容许他的小儿子娶一个凡人为妻,这或许便是父亲 如此对我的原因吧,他一定还在等着我的回心转意。可是父亲大概想不到我这个一 向孝顺的儿子竟然也会有不听他话的一天。有了观世音的保护,我相信小蝶母子一 定会平安无恙的。 小蝶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或许她没有那些龙女漂亮,可是她是活的。 我的意思是说,小蝶是真正的为自己而活的一个人。她有自己的个性,也有自己的 思想,不同于那些龙宫中的木偶。为了她,所有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感到了头有些眩晕,一种疲惫和倦怠的感觉侵袭了我的全身,虽然我是一条 尊贵的龙,具有高贵的血统和非凡的家境,可这丝毫改变不了我的内在,我和所有 的生物一样需要食物和水,需要温暖和感情。面对饥饿,我的表现和一只耗子没什 么两样,事实就是如此,所有的生物,实际上,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和等级, 如果一定要在他们中间找出差别,那也只是人为划定的界限而已。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惊扰了我的沉思。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到这种荒凉的野地 来呢?虽然有些奇怪,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饥饿已经使我忘记了更多的思考。 我看见了来的是两人一马。不,或者应该说是一人一猴一马更准确一些。走在 最前面的是一只猴子,红脸雷公嘴的样子有些可怕,手中提一根铁棒看来不是好应 付的角色。后面的那人是个和尚看来倒是面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的视线已经 被和尚跨下的白马吸引住了。如同蜜蜂见到鲜花,枯木喜盼来了甘霖。我所有的注 意力都被那匹白马的动作所牵动。我注意到了它的步伐是那样的轻盈,每一次的跨 步,它的肌肉都会随之有节奏的跳动。真的很美! 可是我不得不遗憾的宣称,它将成为我的食物,按照我的计划。 云从龙,风从虎是天生的技巧。我的行动自然便带着风气云涌的威势。 猴子忙着保护和尚,我也没和他多做纠缠,抓走了那匹白马就达到了我的目的, 我并不喜欢人肉,虽然从未尝过是什么味道,可我总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不会喜欢, 或许是因为小蝶也是人的原因吧。 我潜入了潭中,享受着十八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餐。当热而腥的马血流入我的咽 喉时,我立刻感觉到了我的胃对这食物的欢迎。我的胃壁和火热的马血做着最亲密 的接触。赤红的血中带有巨大的能量迅速的渗入了胃壁中的微小血管,通过这些血 管将热力输送到我的全身。我的思维因为这热的能量而开始运转,并开始盘算着下 一步应该的决定。 这里并不是每天都会有人经过的,也不会每天都有白马给我充饥,待在这儿, 只会是死路一条。我决定再等三天,如果取经的人还不来的话,我就离开。然后找 到小蝶母子,远走他乡。 潭中清澈的水突然的变得混浊了起来,我发现整个的水底似乎都要被掀了过来。 轰轰的声音如同巨大无比的推磨在对天地进行碾磨。在声音的来处,我发现了一根 巨大的铁柱在对整个的水底世界展开了一种彻底的破坏。由形状可以判断出来,在 水中的只是它的极小部份。我想像着它的巨大,看着它所到之处,片瓦无存,它如 同瘟疫的降临一般令我恐惧。 钻出水面,我发现铁柱的那一端持在了一只猴子的手中,象泰山一样巨大的猴 子还是猴子,就好象侏儒是人巨人也是人一样。那只象山一样巨大的猴子正是先前 在路上见到的那一只,只是大小比例有了差别。我能认出他来,只因为象他一样丑 陋的猴子在世界上实在是找不出几只来。 猴子叫嚷着,让我还他的马。我当然想还给他,如果我有一匹白马的话,可是 我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现在能还给他的仅仅只是那匹白马脚上的四块马掌铁。 猴子并不听我解释,我怀疑他想做的就只是打架。虽然知道我可能打不过他, 可我还是出了手。猴子的武艺很不错,我几乎找不到他的破绽。 可是我也不是好惹的,如果不是饿了那么多天没有了体力,我根本不会落败。 观世音是在我落败后出现的,她解释说其实大家是一家人。那个和尚就是我要 等的唐三藏。 猴子叫做孙悟空据说原来还是天上的齐天大圣,现在做了唐三藏的大徒弟。 猴子忙着向观世音告状说我吃了唐僧的白马,看他告状的样子,我怀疑他以前 做的不是齐天大圣而是天庭中的黄门宦官。我无话可说,只有变作白马充当唐僧的 脚力。 大唐贞观十四年一月 天气凉了下来,我开始担心小蝶母子的安危。没有了我,她们母子的生活如何 保障?观世音是否真的会遵守她的承诺? 虽然心中有所牵挂,可我还是坚持着往西走,或许最后父亲真能够看在观世音 的面子上最终答应我和小蝶的婚事。 同行的两个人就象都是哑巴,大家只是闷声埋头的往前赶,好象是流放的犯人 被无形的差役所驱赶。唐僧坐在我的背上,整天心事重重的样,他不吭声我并不奇 怪,和尚本来就不应该话多的。可是猴子竟然也保持沉默却令我有些吃惊。他不是 那种应该沉默的人,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没人搭理他吧,他一定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会同他说话,有谁见 过说话的马?我可以这样来拒绝他。 一只没有眼水的老虎竟然跳出来想要吃人,它真是找错了对象。猴子挥动手中 的铁棒,将它打成了稀耙烂。不知道猴子是从拿弄来的铁棒,真的挺神奇,可以变 大也可以变小。猴子叫它‘如意金箍棒’。唐僧有些不喜欢猴子随意杀生,唠叨了 几句,猴子竟然没有动怒。真不知道为什么猴子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僧如此听话? 猴子的武艺确实不错,我至今还没有见到过他手舞金箍棒遇到敌手。听说这家伙以 前做过天上的什么齐天大圣,看来是有点本事的人。可不知道他为什么落到这样的 下场,给一个小和尚当徒弟真没有名气! 大唐贞观十四年三月 昨天,猴子在高老庄收伏了一只猪怪,猪长的很丑,长嘴大耳的样子实在是使 人恶心。唐僧把他收作了二徒弟,并给他取名八戒。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这个家 伙,就好象我不喜欢那红脸的猴子一样。他们都是粗俗的恶棍,不仅长相难看,嘴 巴也不干净。除了争吵和打架,整整的一天,我看不到他们做其他事。 高老庄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高才和高老头忙里忙外的张罗,大家都在为了送 走猪怪而庆幸。高才是个身材瘦小的家伙,看样子很精明,他是高老庄高府的家丁 是我们在半路上遇上的,猴子就是听他说高老庄里闹妖怪,才闹着要过来的。高老 头是这次受害的苦主,据说是猪怪抢了他的女儿做老婆。高老庄是一个不大的庄院, 人丁并不旺盛,可是看样子却还算是富足。 听说猪为这个地方还是做了不少的事,可现在人们却都在迫不及待的等他走。 哼,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我发现高老头的女儿整天的面带愁容。听说这个女子是猪怪的老婆,和他已经 成婚多年。离开了妖怪,她应该高兴才是,难道那样漂亮的一个女子也会对一头猪 动感情? 我忽然对猪有了一些同情,虽然心里还是觉得猪不是个东西。可我想猪能够令 他的老婆对他动感情,一定也有他的优点。猴子这次的行为不知是积德还是造孽? 如果有人逼我离开心爱的小蝶,我也一定会十分的难过,同时恨他入骨。猪真是没 有骨气,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抵抗,太不是个东西了。 唐僧准备明天就动身离开,我是巴不得如此,早日到了西天,完成了我的任务, 就可以回来和小蝶母子相聚了。高小姐送来一套衣服,是给猪的。猪嘻嘻哈哈的说: “取经不成,我还会回来。”虽然如此,我却丝毫不怀疑他说这句话时的真诚。相 信高小姐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看到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虽然动作微小,却坚定有力。 猴子拉着猪快步的走出了高老庄,猪只是傻傻的笑。我看见他在往嘴里塞面饼 的时候,偷偷的擦了一下眼睛。 大唐贞观十四年九月 前面是好大的一条河,挡住了西去的道路。我几乎看不到它的边。说它是河, 只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它的名称。水边是巨大的一块石碑,花岗岩制成,不知经历了 几多岁月,碑身已经变成了灰黑色。上面是小篆写就的几个大字,“八百流沙河, 三千弱水深,鹅毛漂不起,芦花定底沉。”好大的口气!我对于这样的大话是从来 也不相信的。可是,看样子,唐僧却有些相信了。他说让猪八戒去试试水,因为猪 据说原来是天上总管八百万水军的天蓬元帅。 猪丢了一根芦管,看着它迅速的沉入水底,吐了吐舌头,叫嚷了起来:“师傅, 这水真的不能浮物,连芦苇都漂不起来,看来有些邪门。” 唐僧却好象并不是太着急的样子,他似乎胸有成竹,又好象有些不太在乎。我 忽然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长的很不错的家伙。特别是当他表现出那种对一切无所谓的 态度时,你会被他的漠然所吸引。他似乎已经是一个超脱出尘世的虚幻影象,可是 有时又会突然的表现出异乎形常的慈悲。可能是因为他正在大乘和小乘佛教间挣扎 的原因吧。就我所知,中土大唐一直以来信奉的都是小乘佛教,讲究的是独善其身, 而非普渡众生。这和大乘佛教的教义实在是有很大的不同。出生于中土的玄奘却担 负了宣传大乘佛教的任务这实在是一个矛盾。人的信仰要改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情,所以他才会表现出那样的异常。 其实我是不信什么教的,所谓的人、鬼、神其实只是一些家伙特意划定的界限。 我一直认为所有的生物总是平等的,每个人总有自己不同的对事物的认知态度。你 不可能因为别人和你的看法不同就认为他的看法一定错误。因为了不同的人生观导 致了不同的追求,才有了人鬼神的划分。 猴子和猪都有些着急,到不了西天就意味着永远得不到自由。他们是守信用的 人,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优点。我们很多时候是把枷锁套 在了自己的身上,钥匙只有自己有,可我们总忘了开锁的人应该是自己。 大家正在想着渡河的办法,水中却突然的窜出来一个妖怪。猴子从来就是喜欢 打架的,当然便迎了上去。很高兴和猴子对敌的人不是我,我是第一次那么真实的 看到猴子的武功,但我相信猴子一定能够赢。因为猴子总能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 虽然有时候有些讨厌,可你不能否认他站在你旁边时带给你的勇气和力量。 没有什么意外,妖怪打跑了,可我们还是过不了河。观世音又来了,她说那妖 怪原来是天上的卷帘大将,犯了错被贬下凡间。观世音让妖怪拜唐僧为师,做了他 的三徒弟。妖怪的名字叫沙悟净。 不知道观音和玄奘是什么关系,总是会在这样或是那样的时间出现,唐僧还会 收多少个徒弟?如果照这样下去,我相信到西天的时候我们的队伍应该可以组建一 支军队了。 大唐贞观十五年十月 没有人说话,这里是死一般的寂静。猴子被唐僧逐走后的这段日子大家过的都 不开心。平时并不觉得怎么样的一个人,现在突然的离开了竟然还有些想念了起来。 其实猴子打死的确实是个妖怪,可是他太过执拗,丝毫不给唐僧面子,这样最 后的结果当然只有一拍两散。 唐僧很少开口,他可能也在暗自后悔吧,可他是那样的骄傲,根本不懂得道歉。 说实在的,他这人并不坏,可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很少听 其他人的意见。他看不起我们,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总认为我们和他不是一类的。众生平等不是他所宣扬的理论吗?我怀疑他的 话里到底带有多少真实。 没有了猴子,以后的路一定会更加的艰难。沙悟净告诉我猴子以前的经历, “那时他真的很风光,从天上到地下到处都有他的朋友,你可以不知道玉皇可以不 知道如来,可是你不能不知道孙悟空,因为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真真正正的英雄。” “他可以一个筋斗飞越十万八千里,所以他会为了朋友在一天里来回驰骋几百 万里。他能够七十二变,穷地煞之变化。所以他会为了让一个小孩破涕而笑费尽心 力变化万物……”沙和尚的语气中透着崇敬。 我不由得想象了起来。 瑞气深锁的九重天上,通明殿里灯火辉煌,四条绕柱金龙吐焰添彩,两双碧羽 彩凤妙舞生辉。 正是轻歌曼舞时分,玉帝手捧九龙绕壁琉璃盏,啜一口七蒸七酿玉液琼浆,好 是得意。围坐周围的是那些所谓的神仙之流,其实只是些靠拍马献媚取宠的小人。 突然的,天地间一声霹雳,似盘古开天,更如苍穹塌陷。 整个的天庭如同秋风中的黄叶不停的摇曳着。灯火闪烁,明灭不定。所有的人, 不,应该是所谓的神,一个个面无血色,凄惶无主。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惊弓 之鸟。大家都在心中默默的念着一个名字:孙悟空,可是却谁也不敢说出来。这个 名字似乎带有着一种可怕的魔力,使人们害怕和恐惧。 孙悟空手挥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如意金箍铁棒,挥洒自如。自殿外打到殿内, 又自殿内打到了殿外。铁棒到处,所向披倪。他的那一根铁棒便似已成为了他身体 的延伸,灵动而矫捷却又蕴藏着巨大的无可匹敌的能量。 他一棒打向灵霄宝殿,时空似乎都在刹那之间变得凝滞了起来,如同液体在极 寒下的凝固,是在瞬息之间便完成的。他的铁棒一点点的移向目标,其中带有了多 少的愤概和发泄。很奇怪的,这看来应该是很迅急的一棒却极清晰的被所有旁观者 记忆着。多年以后,他们在对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总会使用同样的词,“那是无 法形容的速度,却是美妙绝伦的诗意表达。” 当铁棒击中目标的一瞬,是一种死一般的绝对寂静。然后便是突然爆发的四散 而出的能量将所有的一切轰的粉碎。冲击波向周围的所有人袭击过来,人们不停的 跑,却还是接二连三的被气流掀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