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云洲东郊的国道右侧,是生满松树四季常青的秀山,一到初夏,整个树木相对 稀松的南山坡上便开满了如火如荼的杜鹃花,我们俗称映山红。 小的时候,几乎每年的那个时候,我都要和黄真真去秀山采摘映山红,而在认 识江明晖的第二年,我们再去时便成了四个人。 可以这么说,我们四个人中,真正喜欢杜鹃花的,是我和黄真真,江明晖是因 为喜欢黄真真才陪着来,而彭薇更对野山花不屑一顾,她是为了大伙在一起热闹而 来。 我们那时都在读小学五年级,我和黄真真十二岁,江明晖十三岁,而彭薇最小, 只有十一岁,所以四个人当中,彭薇个头最小,象个小洋娃娃,上山的时候,黄真 真拉着她的手,她还一个劲的埋怨路边的荆棘挂脚,为了摘几朵野花受这份累真不 应该。 “我们还是回去吧,一点不好玩,真真你喜欢花,叫明子到花店去买一束送你 就是了,映山红有什么好看的?多俗多土啊。” 半道上,彭薇想打退堂鼓。 “你懂个屁,花店里买的花那才俗,映山红集天地之灵气,还能吃,要回去你 一个人回去。” 我很反感彭薇娇滴滴的样子。 “你就知道吃,大家一块来的,怎么能叫彭薇一个人回去呢?” 黄真真倒是护着彭薇,斥责我道。 终于爬到了南山坡,一见到那漫山遍野灿烂如火的花海,我立刻胡声大叫着往 半山坡奔去,江明晖和黄真真也开心的跟在我身后,只有彭薇一个人满不高兴坐在 一棵山茶树下休息。 不一会儿,我们三人每个人手中都采了一大把鲜花,江明晖和黄真真坐在一块 休息,我的欢快劲过去了,觉得挺无聊的,瞥见坐在茶树下噘着小嘴唇乘凉的彭薇, 眼珠一转,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我把手里的花放下,在一丛荆棘中找到一颗苦果树,连枝摘了几把苦果,然后 慢悠悠的走到彭薇身边,嘴里装着嚼果子吃的样子,对彭薇说,“彭薇,你一个人 坐在这里也不嫌闷啊?” “闷又有什么办法,都跟来了,林夏,你吃什么呢?” 彭薇显然被我手上黑滴滴的野苦果诱惑住了。 “野香果啊,没吃过吧?甜甜的,还带点酸,可好吃了。” 我说着又从果枝上摘了一个果子,塞到嘴里装着大嚼的样子。 “真的啊?林夏,能不能给我尝尝啊?” 彭薇果然上了当。 “给你吃?” 我装着犹豫的样子,立刻又接着说,“好吧,好歹我们四个人也是一伙的,给!” 我说着扯了一把果子送到彭薇手中。 “一次吃下去好了,准又香又甜。” “嗯。” 彭薇微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果子全倒进了嘴中。只见她猛嚼了两口,眉头 猛的一皱,立刻大叫着“好苦啊!”,一个劲的把果汁往外吐,我见她的狼狈样, 开心大笑着满草地上打滚。 “死猴子,去你妈的去死。” 彭薇委屈的哭了起来,立刻招来了黄真真和江明晖,一问,黄真真冲我骂道, “林夏,你怎么就这么坏?你知道苦果有毒的,真要吃下去了,让彭薇中了毒怎么 办?” “是她自己要吃的,关我什么事?” 我狡辩。 “明明是你骗我吃的!” 彭薇一边哭一边冲我嚷。 “谁叫你嘴馋,你也不想想,真有好吃的,我能给你吃啊?” “你去死!” “我死了谁逗你玩啊?” “林夏,你还贫嘴,还不快道歉!” 江明晖也冲我大声叫道。 “道什么谦,你怎么光知道道歉啊道歉的,烦不烦啊?” 虽说江明晖半年前刚救过我一命,平常别的什么我挺听他的,但就道歉这点, 我可是烦透了。 “你做错了事还嘴硬,想挨揍啊?” 江明晖威胁我。 “来啊,来抓我啊?” 凭着半山坡上地势陡,江明晖跑不开,我冲他张牙舞爪的,可把他给气坏了。 “我今天要不抓到你我就不姓江!” 江明晖发狠的说着就冲我扑来,我凭着自己瘦小灵活在山坡上和他周旋,他追 了老半天还真抓我不到,我正得意,可没料到黄真真也加入到抓我的行列中来,我 怎么躲得过他们俩的夹击,被逼到一个大土坡上,急忙忙的往下一跳,着地时一脚 踏空了,把右脚给崴了。 我立刻疼得呲牙咧嘴的满地打滚,江明晖没理我,走回去安慰彭薇去了,黄真 真站在我身边冷眼看着我,喝斥道,“你还装!” “我要装了我就是乌龟王八蛋,真扭脚了,可疼啊。” 我大声申辩。 “真的扭了?” 黄真真见我额头上冒冷汗,才关心的蹲下身来。 我把疼痛忍了过去,试着想站起身走两步,结果右脚踝一动就钻心的痛。 “完了完了,连路也不能走了!” 我是真急了,哇哇大声嚷。 “你坐下吧,让我帮你揉揉看。” 黄真真扶住我轻声说。 “不用!都怪你,帮着江明晖那家伙欺负我!” 我把黄真真一把推开。 “明明是你欺负彭薇在先,还不肯认错,好了,别生气了,快让我帮你揉揉, 一定能好快点的!” 黄真真这么柔声一说,象有魔力般,我还真没脾气了,乖乖的坐下,脱下鞋, 黄真真捧住我的脚一揉,我立刻就疼得又哇哇大叫,“别动别动了,妈啊疼啊!” “那怎么办啊?你不能走路了。” 黄真真说着站起身,向江明晖那边看过去,那时江明晖和彭薇已经先走了。 “歇歇大概会没事的。” 我说。 黄真真只好在我身边坐下。 我们休息一会儿,我重又站起身想走,还是疼得走不了。 “林夏,我来背你吧,背你下了山,叫辆出租车去看医生好了。” 黄真真提议道。 “你背得起我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很是犹豫。 “你这么瘦,我怎么背不起了?来!” 黄真真说着就背朝我弓下腰。 “这不好吧?”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就当我是你姐姐好了!” “什么?你明明比我小!” “好了,就当这么一回行不行?” “不行!” “不行我可一个人走了?” “你走啊,你以为我真不能回家啊?” 我虽嘴硬,心里还真怕黄真真把我扔下。 “行了行了,这次除非你长出翅膀来,要不然你能回得去?来,还是让我来背 你吧。” 黄真真重又劝我道。 “不行,我还是自己走!” 我坚决说道。 “你烦不烦啊?快上来好了!” 黄真真弓身拍了拍后背,我无奈,只能伏到她后背上。 “真真,你累不?要累就让我下来,也许能走了。” 就快上到南山顶了,我还真担心黄真真累坏了。 “没事的,坚持一下好了,到上面再休息。” 黄真真咬牙说道。 “真真,等我脚好了,我请你去儿童乐园。” “你哪来的钱啊?” “我想办法挣去。” “算了,你这么小人儿,能干啥啊?” “再过半个月,河边的知了要蜕很多壳,我去树上拣,拣得多,卖到药材公司 收购部去,能换很多钱的。”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拣好了,不过,我不想去儿童乐园。” “你就说,你想干嘛!” “我想买一个手链,象彭薇手上那样的。” “好,没问题,我一定帮你买!” “呵呵,你尽会吹牛。” “我这次绝不吹牛,要吹了,就让我变成长舌头鬼!” “变成猴精好了,你本来就是个猴儿精!” “呵呵,那你岂不是猪八戒背媳妇?” “死猴子,你再说,再说姐姐我扔你到山窝里去!” “什么啊,是妹妹!” “姐姐!” “妹妹!” 我和黄真真争执起来,就这个问题没完没了的,到了山顶,江明晖正等着我们, 看黄真真背着我,连忙跑过来扶下我。 “怎么,还真崴了脚啊?” “你以为我是装的啊?” “不早说,早说让我来背你,看黄真真累的。” “我没事的,这猴儿可轻着呢!” 黄真真嘴里说没事,可人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在脸上。 “谁猴啊?我要是猴儿,你不猴儿妹啊?” 我嘴里不服的贫嘴,可心里真的有点感动。 和黄真真从小一块儿长大,以前她对我好,我对她好,不知不觉中挺自然的也 从没感觉有什么特别,而那次,我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秀山南坡上的映山红,后来修高速公路,整个南山坡都被炸掉了,那些花儿, 和那些美好纯真的时光一样,都成了一种记忆,永不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