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进化 小时候,因为在母体内缺少营养,所以我生下来不大好养,经常哭闹,每逢这 时,妈妈就会吓唬我:再哭,安徽乞丐就来拐你了!这一招真灵,我当即抽抽噎噎 地止住了哭。因为那时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有吃的人和没有吃的人。这些乞 丐多数从安徽下来的,所以说是安徽乞丐,并没有什么歧视,只能说是一种经验的 归纳。我记得每逢晚饭过后,乞丐特别多,多以老年人为主,衣衫褴褛,打着各种 颜色各种形状的补丁,一手拄着一根脏兮兮的棍子,那时人家多有养狗看家的,故 那根棍子确有"打狗棍"嫌疑。另一只手就端着一只缺了一角的大瓷碗或掉了瓷的搪 瓷钵子,挨家挨户的乞讨。倘你有剩余的稀饭,这时就可拿出一些做慈善事业。那 时我家虽贫,但比起乞讨为生的乞丐要好一些,所以有时我娘看见了,于心不忍, 就会叫我从并无多少盈余的锅里匀出一勺稀饭来,还拿了一些酱油,一小撮虾米放 在上面,那乞丐是说不尽的千恩万谢,有的就马上站在那边稀哩哗啦地一阵狼吞虎 咽,吃完了再讨另一家,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那时乞丐就会带回去,与家人孩 子分享。这些乞丐大部分都是携妻带女的,只求填个空空如也的肚子,苟延残喘就 已经十分满足了。 大了,有一次,来了个乞丐向我伸手,我想也没想,给了他一毛,但他竟不接, 有如孩子撒娇一般赖着不走,我再加一毛才走。后来,我又碰上他,还是只给一毛, 他竟千恩万谢地向我微微鞠了一躬,我想大约是现在经济不景气以及人心的淡漠, 有的人还不爱搭理那越来越多的乞丐呢!乞丐可能也面临"下岗"的命运。 现在,街上看到最多的乞丐以残疾为主,残肢断腿,或是胸口长着一粒奇大无 比的疮,卧倒在街边呻吟哀嚎,身边摆着一个大搪瓷锅,里面已不再是稀饭了,而 是少少的一些钱币,有一元的,也有五角,而且有一些钱还是作为一种暗示事先放 下的,好像在提醒你:别再吝啬了。如果你看到街上花枝招展的小姐走着走着突然 间无缘无故绕了一个大弯子,你就会明白,那个大弯子的圆心必定躺着一个乞丐。 据说这些残疾的乞丐都是由一个"丐帮帮主"控制的,正是他们,残忍地将无主的小 孩弄成残疾,以博得有钱人或平民的同情心,将人格换成一角,五毛,一元的零票, 借此发财。倘若这些"残丐"没有完成一定的"营业额",就得不到吃的,还要受到肉 体的惩罚。街上的人们开头还会怜惜的弯下腰,将硬币放到他的大搪瓷锅里,但久 了,便也麻木了,熟视无睹了。而残肢断腿的又不能紧追不舍,因为他们的腿大部 分都断了。虽然正是很能跑的年龄,一个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也许领教了城里人的冷漠,新的乞丐群来了。大概可以以年龄为标志,分为三 类。 一类是年纪小的,从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扮成学 生模样的,因为不但中国人知道,外国人也知道,我国有九年义务教育,也有一个 希望工程,它的使命就是拯救失学的贫儿,既然社会能够同情希望工程,无私地为 它奉献,于是社会上便出现了这些"贫儿"的标本,也许他们知道,人们并没有忘记 "救救孩子"这句话。不管是真是假,现在街头正跪着两个兄妹模样的小孩,只有十 二三岁,穿着学生服装,面前是一张求助书,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家中有难,父母 有病,面临失学境地云云。白纸黑字上压着一张红红的学生证。好像文件上的大红 印——绝无假冒。孰不知,现在社会上假的东西已经泛滥成灾了,有真的就有假的, 这年头,人都有假的,何况其它?开头,大家都很关心,实在不忍看到小小年纪的 他或她失学,他们面前的钱币比任何一种乞丐都多,面值都大。但当"失学"的人满 街都是时,人们再一次上当了,同情心再一次被出卖了。年纪小的更绝,干脆瞅准 街上的小姐富太,拉住她们的衣角不放,一路跟着她们,甩也甩不掉,最后只好给 了钱"消灾"。精灵的城市小姐们也会学乖了,远远地看见,先避开了,或者不耐烦 地冲小丐们说:上次不是刚给了你吗?其实并没给,但小丐们怎能记得住"施主"们 的面孔呢?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去觊觑其他目标了。 第二类便是青年人和中年人了。这种乞丐想博得人们的同情心按托尔斯泰的话 来说是"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但并非乞不到钱的。有的长得不错的姑娘挂个写 上字的大纸挂在胸前,低着头在北京广州等大汽车站附近站着,据说一天下来少说 也有四、五百块。也可以打店铺的主意,站在人家店铺门前,说一些生意兴隆的吉 祥话或弹唱曲子——-不一定要有水准,秘决是响亮就行。主人见碍着他发财,一不 耐烦,就会臭着脸摔你一两毛钱,反正你也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什么。一家一家 过来,积少成多,到回家时也可积一笔不菲的钱财。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上门派发 红鸡蛋。说家里女人生了小孩,没钱补身子,派几个红鸡蛋大家同喜同喜,随人家 凭心意给一点钱。可惜初时很奏效,后来这样要钱的多了,就不灵了。严格说来, 这种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乞丐,他们多是在农村种田的,每年忙完农田的事 就来先富起来的大城市走走,想办法赚点钱回家改善生活。但这些没文化没一技之 长的人,能干些什么呢?四处找工作处处碰壁、回家也是闲着无事,没办法就只能 去乞讨,能讨多少是多少,总比呆在家里要好得多。所以对他们来说,乞讨只是一 种副业,或称第二职业。 最后一类是妇女和老人。妇女往往怀抱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老人则弯着九十 度的腰,拄着拐杖,颤威威地乞讨。大家出于一种人道主义,所以一般不会拒绝无 生存能力的婴儿和老人的。但有一次我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 女将婴儿交给另一个乞丐,算是交接班,这才明白抱婴儿的人未必就是婴儿的母亲, 只是一种换取人们同情心的道具罢了。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并不是批判或歧视乞丐。我想起了达尔文那残酷的"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论,据说海里的鱼都有性早熟,为什么呢,因为人类肆无忌惮地捕捞,鱼 儿怕绝种,于是逼着自己早熟了。不知有无科学根据。但乞丐的的确确在进化了, 再不进化恐怕就要饿死了。社会人情之淡薄也可由此管窥。 其实,还有一些正常人也"进化"为乞丐了。 现在,社会上大款,腐败官员党员喜欢养小蜜,包二奶,小蜜二奶像常青藤一 样缠着大款,在我看来,那是一种高级"乞丐",这种乞丐需要两种条件:一是自己 要青春漂亮,二是对方要有钱以慷慨施舍。更有一种藏身官场的隐性"乞丐",那就 是手中有权的腐败官员,他们收受大量"施主"的贿赂,用权力伴金钱,如胶如漆, 正如小蜜伴大款一样,互相利用。在我看来,他们与乞丐并无二异。他们的地位是 乞丐所不能等同的,但职业道德未必高过乞丐,甚至比乞丐更卑鄙,更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