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节 小羊不记得这一年以来,有什么让他感到分外痛苦的事。 这一天无疑却是小羊一年当中最开心的一天,李小桐第一次主动约他,到稻草 娱乐城的酷豹迪厅去玩。 他在挂衣橱中左挑右选,几乎所有的冬装都试过了,最后还是决定穿过那件白 色的七匹狼夹克,他记得陈灵说过他穿这件夹克象一个职业杀手,专门谋杀女人的 杀手,这是前话,后面的话就算不得人话了,他说他象足了香港高级俱乐部的头牌 舞男,但为了前面那两句,他还是请那家伙喝了两杯他最拿手调的鸡尾酒。他觉得 有点可惜的是,他的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染没了,现在看起来只能算是个业余杀手了。 他骑着他新买的本田250 赛车一溜烟的赶到稻草门前,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他 看见了正等在门前的李小桐,若不是她向他招手,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敞开的黑色短大衣里包裹着银色低胸束身衣,黑皮迷你裙,长没漆盖的白色软 皮靴。 头发染成了紫红色,涂着猩红的唇红,眼影上打着亮粉。 她摇身一变,变得极其的冷艳妖媚,让小羊惊愕之极,不知说何是好。 小桐主动走过来挽着小羊的手臂走进了沸腾的舞厅內,这是极乐世界,青春的 迷乱和狂放的集训。 寄存了短大衣,小桐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小羊走入人群中,在震荡的音乐里舞动 起来。 小羊几乎是在看她一人跳,他觉得这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之一,她跳动起来,美 得无法形容。 周围的人也很块被她诱人的舞姿所吸引,围成了一个大圈,这使得台上的三位 领舞艳女郎黯然失色。 今夜的萤光棒都是为小桐准备的。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小桐的舞姿越跳越狂乱,甚至翻起了美妙的跟斗,小羊 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喝采,他不知道她今夜是怎么了,他迷失在人群中,在小桐魔力 般的舞姿里。 小桐跳动之间突然蹦到他眼前,把他拉到圈子中间,他开始有些跟不上,但很 快就能和小桐配合起来,他们跳起了欢快的双人舞,每一次的拥抱,四周都响起炸 起的叫好声和口哨,小羊觉得整个宇宙也在为他们疯狂。 小桐渐渐有点站不住了,小羊抱住她就再没放开,朝大家挥了挥手,表示演出 结束,把小桐扶到迪厅外。他正要问她,她却突然拉着他的手快跑到他的摩托车前, 说,“带我去飙车!” “你这是怎么了?” “今夜我要放纵一下!快!” 声音里带着命令。 小羊很乖的跨上摩托车,感觉小桐在身后紧紧的抱着他,心头升起一阵温暖。 他发动引擎,十分钟后驶上高速公路,在小桐的欢叫声中狂飙起来。 他却不知道,在那冷冽呼啸的风声中,小桐的眼泪化在其间,在那条无尽的公 路上一路洒落。 夜深时,他们来到了新亚大酒店的餐厅中,点了菜,小羊很认真的凝视着小桐, 说道,“小桐,你一定有心事。” 小桐冲他微微一笑,扬起手中的酒,说,“放纵的感觉竟是这般的好,干杯, 小羊,为我们今夜的最后疯狂,干杯!” 他望见小桐一口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光,他知道她一向不喝酒的。 “最后的疯狂?小桐,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羊觉得分外的不安起来。 “先别问,先痛痛快快的喝酒,好吗?” 小羊只好点头,于是他看着小桐一杯接一杯痛快的喝着,两瓶葡萄酒很快就喝 光了。 “我送你回去,小桐。” 小羊扶起已晕乎乎的小桐。 小桐却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对他说,“不用了,我已经在这里开了房。” 小羊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他一看门牌,是303 号。 他扶她上电梯,进了房间,又把她轻放到床上。 他为她盖上被子,他很不舍得走,今夜她如此的娇媚,性感圆润的大腿裸露在 裙下,分外的诱惑人。换了是别的女人,小羊是绝不肯放过这种好机会的。但他还 是对她说,“小桐,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先走了。” “别走!” 小桐睁开迷离的眼睛,大叫一声,这一声把小羊也吓了一跳。 “你先坐下。” 小桐起身靠在床头,说道。小羊便在床头坐下。 “小羊,你爱我对吗?真心的?” 她温柔的望着他问,那眼光中的柔情让小羊心醉。 “这还用说吗?我爱你,一年多前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 “那你愿意为我做一切吗?” “愿意。” “说这句话,是要负责任的。” “当然,也许这句话说出来会很肉麻,就是为了你死,我也愿意。” “你先听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好!” 小桐打了一个寒战,虽然开着暖气,但她仍觉得很冷。她极不愿去想那件让她 伤痛欲绝的往事。 她经历的失去小强的伤痛,也不及这次的一半。 她一字一句的慢慢对小羊说起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似乎每说出一个字,都 要经受一次心绞之痛。小羊静静的听着,他渐渐被一阵悲哀的气氛所笼罩,他觉得 他的灵魂在这个悲惨的故事中就要窒息,他坐不住了,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任寒 冷的冬风象冷刀子般在脸上划过。 但小桐的话更象刀子。 “你能想象吗?想象一个血肉之躯,被割皮,被撬开指甲,被电击阴囊,世上 能用的酷刑那个禽兽都用上了,他恨我父亲,恨他拥有他爱的女人,就为这个,他 不择一切令人发指的手段折磨他。可是,我父亲却未屈服,他是世上最坚强最伟大 的男子汉。你知道,他每次被折磨的昏死过去,被拖回牢房,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就是念着我母亲的名字,这就是爱情,支撑他一切的爱情,再大的痛苦折磨都无法 把他摧毁。” “也许,只有恶魔才想得出那种无耻之极的手段。眼睁睁的看着至爱的女人在 他面前被畜牲们污辱,这对于他才是真正的恶梦,也只有这种打击才能让他屈服, 让他的毅志倾刻彻底的崩溃。” “听说那夜,所有看守所中的犯人和住在附近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哀号,所有的 人都觉得毛骨耸然,那是他们所能听到的人世最凄惨的声音,很多人都以为是冤鬼 上门了,无人敢睡。听说,那夜,那附近的菊花,在一夜之间都谢了。” 小羊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小桐说这个故事,他是绝不敢想,在二十世纪,在人类 社会的文明正步入到最先进之时的七十年代,竟还会有如此的人间惨剧。 “而且,这个罪大恶极的禽兽,不但未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不但至今逍遥法 外,让人感到最愤怒的是,他还手掌着至高的权力。” “他现在?” “他就是我们的省委副书记,高立文!” “啊!” 小羊张口结舌的望着窗外,寒风更加肆虐的窜进房中,仿佛要把他们的灵魂吞 噬。 “这种人杀他一万次也不为过的,他竟还身居着如此要职,真是讽刺,对这个 社会最大的讽刺!” 小羊感到很无可奈何的说道。 “我要他生不如死!” 在一阵寂静后,小羊突然听到小桐那幽冷的声音,他觉得有一条冷冰冰的蛇往 他胸前滑过。 他看见她眼中的寒光,象一把长久浸在水底深处突然跃出的宝剑,还未粘血, 那剑尖处滴着的水滴已似血。 “小桐,你想怎么做?” “小羊,你过来,你抱着我。” 小羊紧紧的抱住小桐的身子,他感觉她在他怀中微微发抖。 “你知道吗?从今以后的小桐,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温柔怯懦的小桐了。” “我知道。” “无论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都要原谅我,懂吗?” “我知道。” “而且,你要帮我,你能做到吗?” “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小羊,我要你吻我。” 小羊觉得热血在烧,他轻轻的吻她,她在他怀中的身子一会儿便变得暖暖的热 热的。 她解他的衬衫,把发烫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她轻声而坚定的对他说, “小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我做爱。” 新亚酒店的303 号房,陈灵和柯玉敏曾经在这张床上十数次极尽温存,但一次 也比不上,这夜小羊和小桐的缠绵。在这燃烧的情火中,他们从此,锻成了仇恨的 冷剑。 窗外的半空中,正挂着冬日里的最后一轮冷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