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恋 飞机正向着北海道方向飞去。 我注视着窗外漂浮着的朵朵白云,感觉它们就象我心中的团团相思,紧紧地 簇拥着我,将我带到四十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年春天,我刚挣脱婚姻的桎梏,还未能完全从痛苦中走出来。为了逃避痛 苦的纠缠,我把自己沉浸在网络世界里,在另一个世界里无目的地找寻着。直到 有一天,我遇到了铃儿,我的生命才有了新的色彩。 铃儿是那种很清纯、很乐观、很有女孩子气息的女孩儿。她喜欢(应该说是 很有耐心)倾听我的诉说,喜欢在我的灰色的心空里涂抹上红色、黄色或是绿色, 让我的感觉因此快乐起来。我喜欢她给我的感觉,一种让我从未有过的感觉。我 知道婚姻对那时的她来说是未知的,因为她那时只是大学将要毕业的样子,对什 么事都充满着幻想,对她的认可让我觉得我不应该再和她讨论那个该死的婚姻, 而应该振作起来聊些时事或时尚的话题。不知不觉中我在对她的感觉中改变了自 己。我们聊天的话题变得轻松和多元起来。我们就在一种彼此的倾听与倾诉的状 态中交流着、吸引着。慢慢地,我们发觉越过网络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灵 魂,触摸到彼此的心灵。与此同时,网络之间我距离也因为我们的交流在快速地 磨损着,缩减着。终于我们可以透过网络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们相爱了。 不久,铃儿大学毕业了。有一天,她在网上对我说她想离开虚幻的网络,到 我这里过暑假,和我真实地在一起。我可以想象她说这话时的感觉,我也同样期 盼着能和她走出网络,而在真实生活中亲密接触。但是,当幸福和喜悦开始猛烈 地撞击我的心房的同时,惶恐和不安也同时到来了。我不想失去铃儿,我害怕 “见光死”的悲剧会在我们身上重演。我担心我的女儿不能接受她而最终导致我 们产生误会和隔膜。最要命的是,我害怕我们最终也逃不过婚姻的庸俗和烦琐, 以致同样会不欢而散。况且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我明显处于择偶的劣势,而铃儿 正如一个骄傲的公主,浑身上下闪耀着青春的光芒。正因为如此,自卑猛地从黑 暗中站出来,豪不留情地将我打倒在地,并踏上一只脚把我辗得粉碎。 我只好不停地为自己寻找借口。我自欺地对自己说:如果我爱铃儿,就应该 让她飞得更高。 我只好不停地为自己寻找解脱。我欺人地对自己说:不求今生相拥只求永远 相知,相见不如怀念。 终于,我失去了铃儿。那以后的日子里,我的E-MAIL里只住进了铃儿的两封 信。一封说她告别了家乡到北京继续求学;另一封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大 她十岁的成熟的男人。 …… 机舱里忽然响起了空姐甜美的声音:北海道机场马上就要到了…… 我品味着那甜美的声音,感觉铃儿的声音应该也是如此甜美的。 四十年了。四十年的风雨可以冲刷掉许多记忆的印痕,四十年的沧桑可以抹 杀掉许多原本美丽的东西。但这四十年的风雨没有冲刷掉一屑我对铃儿的感觉, 但这四十年的沧桑没有抹杀掉一屑我对铃儿的爱恋。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铃儿 和我一样一直在沿用着四十年前的E-MAIL. 回想我这一生所做过的九十九件事,居然都清晰地印着小心翼翼的烙印。尽 管每件事都做得很漂亮,很完美,但悲哀的感觉却一下子笼罩了我。因为我这一 生所作的九十九件事竟没一件事是发自内心的、棱角分明的,我觉得我一直是在 循规蹈矩地生活,从没主动地活过。而唯有我在知道铃儿依然健在后,毅然乘飞 机到日本去和她会面这件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为自己而生活。我为我能在古稀 之年如此觉悟而兴奋不已。 飞机停稳后,机舱门就打开了。一束炫目的阳光从舱门口逼射进来,让我感 觉那是我新生命的第一缕阳光。 我用手摸了摸已经苍白的头发,轻轻站起来,稳步向我新生命的第一缕阳光 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