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睛 作者:随机地图 “黑眼睛”是一个人的绰号,因为他眼睛的颜色特别黑就被人们叫做“黑眼 睛”。 在一座星光璀璨的城市里,车子在道路上飞速行驰,车灯像一双光明的眼睛, 十分亮,仿佛什么都看得清。繁华之外,几十栋房屋如难民一样挤在一块很小的 土地上。房子破烂不堪,过道里黑乎乎的一团,像患了绝症,看上去死气沉沉。 昔日的树木高大魁梧枝繁叶茂,今天却破败光秃,可怜兮兮,像落难的英雄。有 时,大风掀翻一个“英雄”,“英雄”像天灾一样倒落在破旧的房屋上,砸得房 屋更加破烂。屋檐下早已只剩下鸟儿的空巢,那些鸟儿很没感情,看见“英雄” 无法庇护它们了,早早跑了,因为它们能飞。 夜晚,房屋的窗缝里会透出微弱的灯光。窗户总有些缝隙,不知道是为了展 示,为了乞讨,还是为了希望。不仔细用眼睛看去,那从缝隙里传出的光芒就像 各种禽兽的眼睛:野猫的,狼的,狐狸的。狐狸的眼睛是一种最卑鄙可恶的颜色。 让人憎恨,更让人害怕,但很真实。 这里是难民区,“黑眼睛”住的地方就在这里。 “黑眼睛”的住所很小,“黑眼睛”身材矮小。 “黑眼睛”的住所阴暗,潮湿,“黑眼睛”狂妄自大,毫无理智。 “黑眼睛”的住所臭味熏天,“黑眼睛”风趣幽默。 “黑眼睛”的住所简陋,“黑眼睛”复杂。 “黑眼睛”四十岁,光棍。“黑眼睛”是男人。“黑眼睛”不吃早饭。“黑 眼睛”是个穷鬼,懒鬼,酒鬼,烟鬼,赌鬼。“黑眼睛”夜晚出门。“黑眼睛” 爱看书。“黑眼睛”的眼睛是黑色的,害怕阳光。 “黑眼睛”是靠政府的救济金过日子的,难民区的人都是这样。大家都是好 朋友。 “嘿,小子,但愿你醉死!” “哦。” “小子,你还欠我钱呢。” “哦。” “死前得先还了我钱。” “哦。” “黑眼睛”坐在难民区的酒吧里喝酒,对面坐着酒吧的老板。 “哈哈,你真可爱,小子,大家都是朋友,钱是不需要还的。” “哦。” “你总是这样!说话很困难吗?” “我只想喝酒,请您别在说话了。” “喝酒不聊天?那多没意思!” “对不起,您不想听我再说遍我母亲的事吧?” 老板沉默了。 老板的名字是大瓜。 大瓜身矮体肥,一头海浪式的卷发,为人善良。 大瓜是落难贵族,剩的钱够在难民区过一辈子,无忧无虑,说话唠叨。 大瓜在“黑眼睛”面前开了一打啤酒。 大瓜走到其他人身边继续唠叨。 小明是“黑眼睛”最好的朋友,和“黑眼睛”一起在难民区长大。二十年前, 他眼睛的颜色就注定了他会发点小财,使他在灯火通明的市中心生活。十五年前, 他和“黑眼睛”的女朋友结婚了。十年前,他不知怎地,胡乱的钱没了。五年前, 他带着妻子也就是“黑眼睛”以前的女友回到了难民区。现在,他坐在“黑眼睛” 身边的椅子上。他的眼睛是光明的,他满脸麻子。 “天天一个人喝酒?” “恩。” “好象你从来没离开过这里?” “离开过,也去过市中心。” “什么时候?” “十五年前。”“黑眼睛”扔了一瓶喝完的酒,拿起一瓶刚开的酒。 “嘿!那正是我最风光的时候。” “不知道。”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不知道。” “那后来呢?” “恩……被人看不起,就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黑眼睛”一口将一瓶酒饮完,盯着小明。 “兄弟。别这样看着我,你那黑黑的眼睛真是可怕呢!”小明转过头。 “我回家了。” “什么时候还会离开这里吗?” “不知道。” 深夜,在家楼下。吹起了一阵刺骨的风,像是饿狗在觅食。“黑眼睛”碰见 了以前的女友。 黑夜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这时候“黑眼睛”的眼睛才会发出一点点光,这很 特别。 “狐狸!” “恩?哦。是凉吗?” “是我,我回来了。” “听说了。也只有你会叫我的名字。” “也只有你的眼睛能在黑夜里发光,我看见了光点就知道是你。” “呵呵,我回家了。小明在酒吧等你吧?” “我和他……”凉是说话声在颤抖,整个身体也在抖动。 “怎么?” “我和他离婚了。” “那又如何?” “没……没什么。” “哦。再见。” “等下!”这话来得很急,像是地底埋藏了上万年的泉水突然冒上来。 “还有事吗?” “你的眼睛……很真实。” “真实?不管是称赞还是嘲讽都谢谢你了。”“黑眼睛”转过身,再也没回 头。 “你的眼睛很真实……”话语总在“黑影子”脑海里回荡。 “黑眼睛”害怕阳光,他受不了那一点点的阳光,他总逃避,眼睛一接触到 光,就必须用手遮掩。他想只有阳光完全笼罩整个世界的时候他才敢正视阳光。 不过他今天有些不同。 “干脆明天晚上去看看吧,看看阳光到底是什么样的。”“黑眼睛”躺在床 上自言,随着闭上了黑暗中明亮双眼。 当太阳顺着天地间遥远的道路,陌生而偏远的道路走了一圈。当“黑眼睛” 的眼睛会发光的时候。夜晚,“黑眼睛”离开了破烂不堪,黑乎乎的房屋,向着 光走去了。 很强烈的光,非常刺眼…… 来不及了…… “这光!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是假的!我终于明白了!我眼睛的颜色才是 最真实的!” 可惜来不及了…… “黑眼睛”刚说完这句话就被蛮撞的汽车撞倒在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第二天,太阳仍旧照耀着整个大地,对一切所发生的事漠然置之。 是的,毫无疑问,黑色的眼睛是最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