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与我的影子 作者:随机地图 乌鸦知道自己被人厌恶 想变成人见人爱的鸽子 于是把自己染成白色 人们看见它不伦不类 将它驱逐 鸽子看见它白里透黑 把它赶走 乌鸦们看见它黑里透白 也把它赶走 乌鸦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相伴它的只有黑色的影子 ——某年某月某日某个黄昏某个无聊的人记 影子啊 你为什么黑糊糊的 是什么让你这样丑陋? 是光明笼罩了整个世界吗? 那黑暗是什么呢? 黑暗是影子 影子是黑暗 ——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清晨某个无聊的人记 我十八岁。纯粹的十八岁,我今天生日。正是现在,刚过十二点。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并不快乐,我是冬天的种子,幻想着在春天钻出地面,亲吻空气的芬芳。 可是,当我探出头,春天 呵,刺眼的阳光使我失去了光明,永远的 尽管我双目失明,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认识这个世界,对!包括你在内, 我比你了解!因为我了解才会失明,这是了解的代价! 十二点的钟声已经过了很久了吧,我听见又一声阴沉的钟声——一点。 一点?我是在一点的时候离开家乡的。 在我十七岁中的一天——凌晨一点,我与陪伴了我十七年的有着我无数故事 的故乡告别了。那是冬天,夜色里依然看得见漫天纷飞的雪花撒满了乡村的一切, 屋顶上,小路上,田地上全是白色,那样的景色用美字来形容是最合适的。分别 时的人们总那么伤感,我看见火车上的每个人眼睛都含满了泪光。我没有,我已 经忘记了如何让自己伤感,十一岁的时候,每个孩子都在父母的臂膀下撒娇的时 候,我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成长,很快乐,因为有充足的救济金。当时 国家处于看似平和的政局动乱时期,拥有大量财富的商人组成了民众党企图推翻 以军政管制国家的执政党,达到这一目的必须得到人民的支持,于是他们把手中 无可计数的金钱分发到各地,有了广大人民为基础后,民众党几次威胁执政党退 出政治舞台,他们的理由是人民不喜欢执政党国家需要人民喜欢的党派管理,可 拥有强大军队的执政党根本不把这些话当成一回事,在经历了六年的谈话对抗后, 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剧烈终于开始拳脚相向,开始了国家统一三百年来的第一次战 争。 家乡是民众党的管辖范围,位于南部地区,其实南部和北部一直存在着很大 的差别,北部一直是崇尚武力解决问题的克尔特人的土地,而南部则是性情温和 热爱生活的墨亚人居住的地方。在约三百年前,克尔特人依仗强大的军队征服了 南部使得大陆第一次统一,他们征服的动机是瞄上了南方宜人的气候和肥沃的土 地。虽然国家统一了,但根据战后签署的条列,南部只能由本土人士管理,而执 政党对此耿耿与怀,这也是今天战争爆发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很不明白的是为什 么当初执政党会接受那个条例,如果他们不接受,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吗?可是 往事既然成为了历史,我也无法抱怨什么,况且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总之, 执政党的军队已经向家乡迈来,我必须按政府的决定离开家乡。不过对于从小就 习惯了孤单对一切事物都异常冷漠的我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火车抵达站点时我正在昏头大睡,我记得是列车员将我叫醒的,在泛白的灯 光下列车员看起来十分精神,这不得不使我佩服。下车后,我跟随人流通过地道 走出车站,人们打着哈欠等待政府接待工作者的到来,我在车站附近的小店那里 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包555 牌香烟,店员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体稍有些胖, 但相貌的俊俏掩盖了这一不足。 我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衔在嘴上,此时才发现打火机放在了火车上,只好 再买一个。 “小姐,请问有金属制的打火机吗?”我问那位年轻漂亮的店员。 她从柜台里拿出一打花花绿绿的塑料打火机微笑说:“先生。对不起,我们 这里只有这些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机,价格很便宜,一块钱一个,其实打火机用什 么都一样。” 我从中随便挑一个试了试,认为能用,付过钱说:“我也不想用铁制打火机, 但是那玩意能保护自己,比如你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可以掏出来砸那家伙的头。” 我转过身,听见她轻盈的笑声立刻又返过头去,这样是为了多看她一眼,“还有, 我不是先生,我并不比你先出生,我敢肯定我比你小,我才十七岁,你呢?”她 依然笑个不停,回答道:“我二十二岁。”“哦——大姐,再见了。” 返回人群时,我瞥了眼车站广场中央矗立着的钟楼,钟楼的身材很了得,四 四方方,每一面的宽度大概有三米,身高至少有六十米,无论如何,这样的身高 不可能出现在人的身上,所以它不是人,只是个没有思想没有行动的物品,也不 能完全说它没有行动,毕竟它顶部钟表的三根针在转动不止,它们在证明时间在 一点点流逝,世界在不停运转,我将会在它的不停前进中慢慢死亡,这是无法改 变的事实,如果是这样,我为何还等政府接待工作者的到来,不如一个人按自己 的想法去活好了,对,应该这样,我是为自己而活并非为政府。 等待了近两个小时,政府接待工作者还没有到来,我脚下的烟头数量已经接 近一个排,心里越发不安静,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一定有什么在促使我不要再等 下去了。我一瞬间对这个信念坚定不移,脚步慢慢向刚才买矿泉水、香烟和打火 机的小店里挪去。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接触地面的声音细微杂乱充满了 神秘与未知。 离开的人 都平安了 都在房屋中观看 世界起伏的喧哗 没有看见 的 是遥远的火红的天空下 高温的沙子 没有听见 的 是陌生的亲切的故土里 绝望的怒吼 最近总在噩梦中醒来。刚才也是,抬头看了看窗外幽静的夜空,淡淡的云被 微风摆弄着,月儿若隐若现。说清楚点,我分不清那到底是天空还是海洋,反正 二者都是眼力无法望及边境的庞大景象。“现在是几点?”我出声自问同时打开 床头的壁灯,房间的环境我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明完全暗下来。该死,又犯病了。 最后和我目光交接的是黑暗。 我听见乌鸦嘶哑的鸣叫划破长空 我看不见乌鸦 但我知道乌鸦始终是另类 在光明的世界中 一切黑色的东西 都代表自杀 时间奔流。我放弃了一切,却放弃不了衰老。 从十八岁的失明到八十岁的复明,只用了我睁开眼睛的速度而已。 战争一直持续到现在,整整六十三年我都在噩梦中度过,一个接一个的噩梦。 很奇怪的是我总会梦见我刚失明面对黑暗的样子,有人问过我黑暗中有什么,我 回答黑暗中有黑暗,是的,黑暗中只有黑暗。 六十二年后的前个月我才复明,我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世界跟我想象中的一 样,光明的阳光下,灿烂的炮火下,有最黑暗的东西——乌鸦。 我住的房屋顶上常有一只乌鸦停留。夜晚会叫,白天也会叫。 如果,女孩不死的话,我肯定不会住在这儿,我一定是在无尽黑暗的地带。 那天,永远缭绕在我的脑海里。一名士兵——枪声——女孩抱住我——我昏 过去——女孩死亡——士兵离开。 从那天起我失明了,被吓得失明,一段日子里神经混乱。从那以后,我的眼 里只有黑色——乌鸦羽翼的颜色。 我不被别人喜欢,一直没有结婚,直到现在也是。其实,对于结婚不结婚都 无所谓,因为我的爱情早已经全部给予了那个女孩——那个在小店卖给我打火机, 收留我,陪伴我的女孩。 我的恋人,我的母亲。 有月亮在许愿,有星星在做证。 那颗心,至今还在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