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虚幻的爱情" ——浅析池莉对爱情主题创作的突破 作者:随机地图 爱情,被认为是永恒的文学主题。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泊与祝英台,鲜明 的艺术形象在人类史上永不泯灭,其作品堪称文学史上的不朽之作。表现主人公 对爱情的忠贞不渝,表现爱情的美好,表现人们对美好爱情的追求,以及对背判 爱情(如陈世美)的批判,在创造出一部又一部经典之作后,也使得文学长河中 之爱情之树常青。 近代中国文学关于爱情主题高举起反封建的大旗,使爱情与革命与人类的解 放运动结合在一起,但表现的仍是人类对美好爱情的追求的古老话题。 相对于男性作者而言,女性作者以自已特有的敏感和智慧,不是如诗如画地 描写爱情,就是如梦如幻地向往着爱情。琼瑶、三毛,她们的爱情故事或缠绵悱 恻或诗情浪漫或如火如荼或要死要活,大谈特谈甚至用生命来谈爱情。当代中国 大陆女作者也不居后,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就处在一个绝对压倒一切的 让人不能忘记的位置,乃至只要在正式的文字里说到张洁的名字,就无法不提起 它。但是,这些,都让人感到文学创作的理想化,难道文学创作对于爱情主题的 挖掘就只限于理想化吗? 对于这个问题,池莉这位当代中国的中年女作家做出了不断的探索。她无情 地抹掉了笼罩在爱情之上的灿烂的玫瑰色,写出了实实在在的爱,构筑了一个令 人失望的婚恋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缠绵缱倦的柔情,也缺乏摄人心魄的炽情。 在二十世纪未中国的女小说家中,池莉是可以作为一种平民化书写的典范来 谈论的。她从八十年代末以《烦恼人生》引起文坛关注开始,直到21世纪初的一 系列作品,在题材的选择、人物的处理以及表现方式等方面,始终没有离开平民 化的立场。正因为如此,她的作品勾连着一种芸芸众生共同的体验与经验,能在 较大范围的读者那里产生共鸣。 池莉对爱情这个永恒的主题的挖掘也是如此,无论是早期的作品《月儿好》, 还是后来的《你以为你是谁》,以及近期的《有了快感你就喊》;无论是写当代 市民生活的作品(如《一冬无雪》),还是写历史题材的作品(如《凝眸》), 其中贯穿的一个或几个爱情故事总是让读者感到可信、真实,以女性特有的细腻 笔触,从市民阶层的日常生活入手,写出了平民的爱情婚姻生活,写出了处于这 个婚恋世界中的男男女女主人公的心态以及行为方式。她说:“我的文学创作将 以拆穿虚幻的爱情为主题之一。”真令人耳目一新。 《一冬无雪》中的李剑辉在别人的眼里是个幸福的女人:事业有成,家庭幸 福,有一个英俊体贴的丈夫和聪明可爱的女儿。事实上她却在世俗婚姻的外壳下 过着一种没有性爱的婚姻生活,因为她丈夫是个性无能者。他们表面上是恩爱夫 妻,实则夫妻间的感情已经非常淡漠。李剑辉年轻时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 认为“别的什么我无法选择,只有爱人可以选择,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就 是要挑要选,一定要找个十分理想的。”老楚就是她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如意郎君, 但是婚后的生活令人十分的失望。 《你以为你是谁》中的女博士宜欣和出生于工人家庭的陆武桥是相爱的,但 是宜欣为了使自己将来的生活优裕、事业有成,决定嫁给一位加拿大博士。她在 和陆武桥度过非常美好的一天后毅然离开了陆武桥,并明确告诉她之所以要这样 “与爱情没有关系”。因为在她的眼里,优越的工作、舒心的工作远比爱情重要。 离婚导致陆武桥对爱情失望,重燃爱火之后又遭抛弃,再次使他对整个人生的失 望,起了轻生的念头。被救活后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但是妹妹陆武丽却感觉 到哥哥的心不在了。 《凝眸》中柳真清的爱情故事也是令人失望的。她投身革命后,与两个男人 产生感情纠葛,最后带着一颗情场受伤后破碎的心又回到了原来的学校。柳真清 终生未嫁,对男性一概冷淡……她认为严壮父不是为了她,啸秋也不是为了她, 男人有他们自己醉心的东西,因此,这个世界才会无宁日,将永无宁日? 《不谈爱情》的篇名,有意预告了以往的文学艺术描绘出的爱情的绚丽与爱 神的灵光的幻灭。书香门第出身的庄建非与花楼街小市民家庭的漂亮女儿曾遭到 家庭的极力阻挠与反对,然而当他们冲破重重阻力,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却为 了一件小事吵架到闹离婚的地步。这就不禁使我们对他们的爱情产生了怀疑,建 亚日记中的话回答了我们的疑问,“哥哥没有爱情,他真可怜。” 《有了快感你就喊》真实地写出了笔下主人公的爱情婚姻。这里没有经典爱 情小说的半点踪影。卞容大与黄新蕾与黄新蓓与汪淇与擦鞋女人的故事好象就发 生在我们的身边。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婚姻二字,婚就是婚头婚脑地和一 个女人在一起了;姻就是一个大人,被一个女人彻底地限制了自由。婚姻二字也 可以合解,意思是头脑发昏地不对原因进行深入了解,就和女人在一起了。”卞 容大与黄新蕾的婚姻就是这样的。陈阿姨有意设下的骗局,卞容大心里极为恼火, 但却能够接受,妻子黄新蕾他根本就不爱却也要结婚,没有爱情的婚姻和有爱情 的婚姻看来也并无不同之处。看到十几年来梦着的黄新蓓(那个被陈阿姨用来迷 惑卞容大的脸颊通红,眼睛水灵灵,活像个洋娃娃的女孩),能将自己的感觉全 然埋在心底。擦鞋女人了天然的感觉能力和表达能力,朴素的真理还保存在她心 里,这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天生的,寥若晨星。天生的女人是妖精, 她们隐藏在各种不同的外形和身份中,可遇不可求,能够偶而遇到一次,卞容大 感到非常高兴。“女人可以是你的母亲、妻子、女儿和情人,最难得的是你的密 友密友是一点麻烦都没有的朋友。”汪淇就是卞容大的密友。一句话在卞容大心 里窝了几年:“汪淇呀,你知道你最邮彩的地方在哪里吗?在额头,你的发额, 漂亮极了。”可汪淇张口就来的一句“谢谢”让他失望极了。 看了以上这些,心中有一份失落感。池莉构筑的爱情故事之所以令人失望而 却步,是因为她打破了文学作品中爱情主题的一贯模式。众所周知,理想与现实 有很大的一段距离,理想是人的主观愿望,而现实是一个客观存在,有的理想与 现实有很大的冲突,甚至在现实中根本无法实现,理想爱情它富有理想化的色彩, 是因为它是以浪漫为其基本特征的。介于“世界是以事实为基础的,浪漫主义遇 到突如其来的现实,就会被它砸得稀烂。大多数人生活中的不幸,根源都在于某 种根本不切实际的主观唯心的想法。”池莉小说中种种失望的婚恋事实意味着对 浪漫爱情的怀疑与否定。这个给人类以无数的精神慰藉同时也造成无数的心灵悲 剧的所谓理想爱情,不过是涉世未深或未曾入世的少男少女的一种美好的梦想, 或是人类失意、老境颓唐的成年人自我陶醉的迷离的幻影。一旦进入现实生活, 就会被生活的车轮无情地碾成碎片。平凡人的爱情婚姻生活难免磕磕绊绊。池莉 以此提醒人们,要正视现实。 池莉特别实在,不似惯常的爱做梦的女人,似乎也没有文学女性的梦幻时期。 她一登上文坛就以凝重写实的风格,以“拆穿虚幻的爱情”的求实精神,表现了 艰难的生活现状里的爱情的湮没,表现了活着的艰难和生命的卑微,她只谈活着 而不谈爱情,淡化诗意而强调真实,她回避极其个人化的内心情感的流露,而特 别关注社会化的人生际遇。 池莉的这种求实精神是时代的产物。 八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的深入,强化了人们求实、务实的精神,商品经济 大潮的冲击,增强了人们实用主义、急功近利的价值观念。时代潮流的变迁,有 力地制约着普遍百姓的心态,英雄式的理想主义减弱,激情渐渐消解。代之以极 大的精力关注个人的生存。池莉认为“中国在长大,尽管现在失却了五十年代的 纯朴天真,却成熟了对理解的苛求,其中严肃的、真正的人们,不再轻易相信甜 言蜜语,而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坦率和真诚成为他们赞赏的品德;如果我 们再用从前时代的激情,用高大全的人物形象,用虚构的理想中的人情味做成精 神食粮端给人们,人们吃吗?”池莉正是抱着这种思想进行创作的。 池莉是一位现实主义的作家,这决不是说她坚持了原有的创作模式,用传统 的关于“现实”的观点来反映当前的生活。新写实的真正涵义在于提供了一种新 的“现实”的,一种新的观照角度,也就是说新的现实观。这儿,没有“英雄” 和“普通人”对立,没有超凡脱俗的“神圣”原则和精神意志,我们以前理解的 “现实”更多地自于某种理论规范、政治或首先的要求,它们从另一角度看不过 是浪漫观点对“现实”的侵入,而在池莉的小说中,离开了世俗生活就再没有真 正的“现实感”,脱离开普通人的命运,他们的人生历程、基本要求、欲望与困 扰,便也丧失了现实的普遍意义,池莉对市民生活,而是先予以充分的理解。从 下层市民的生活实际出发,她尊重他们生活的态度与生活的乐趣,其中也包含着 人性健康的活力和质朴的情感。池莉写出了中国普通百姓的婚姻状况,没有一丝 虚构,现实的婚姻总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有摩擦但又充满着温馨。 池莉曾经说过“我只有一个愿望,好好过日子”,由此可见世俗之爱的构建 不是从爱情本身出发,而是“过日子”体现出来的。因为生活中有许多事等着我 们我们处理,不可能是光为爱情而活着,因此爱情并不是至上的,至少在必须为 生计而奔波的老百姓看来是这样的。池莉是比较现实的,她不再步前人的后尘去 构建爱的海市蜃楼,她要还给读者一个真实的世界。池莉小说中有关婚姻、爱情 的平民意识,即对缺陷、很现实,也很温馨的世俗婚姻的认同,与追求精神高度 契合和谐、难容世俗的婚姻观形成强烈反差,显示出不同的创作个性,也从另一 个侧面说明生活原本是丰富多彩的。 池莉的小说中逼真的生活场景与细节描写,写出了普通小市民的平淡无奇的 生活,给读者以一种亲切感,觉得不是在看小说,而是在看生活本身。池莉的小 说给人们展示了这样一个道理:生活中理想的东西、美好的东西总和现实中丑恶 的东西相联在一起,爱情也是十分现实的,它世俗、平庸却又温馨,这就是中国 普通百姓的爱情婚姻状况。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文坛的创作精神不断分化着,作家们逐渐从一种 “共同的话语”世界中分离出来,他们的写作立场、精神追求、艺术表现形式更 属于个性特征,各自构造着自己的写作空间。池莉在分化中确定了自己的创作道 路,她的写作充满对生活的思索。这种思索来自民间,来自实实在在的现世生活, 更来自池莉自身对生活的反复咀嚼与不尽的体恤。它既游离于主流意识和公众价 值形态,又游离于宏大叙事所辐射的历史厚度,但它更逼近于生命的真实。 池莉已经较早地认识到文学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以精英的立场来俯视生活,不 可能一味纠缠于叙事之中,作家们应该从人生导师的身份中走出来直面生活的琐 碎化、平面化、日常化。她不断在自己的创作中注入新鲜的时代生活之流,尝试 着对以往叙事进行改革,并以对人们的精神世界的探索来丰富自己的创作深度。 池莉对爱情这个永恒的文学主题的挖掘是求实的,也是成功的。这种成功来 自于民间,来自于生活,更来自于她自己的独立思考。池莉的成功告诉我们:在 文学上要有成功的突破就要有这种求实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