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北的晚餐 作者:随机地图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阳光艰难的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爬进房间里,我的父 亲的书桌子上包括我的身上都闪着骄傲的金色。多少天来,我的父亲一直坐在书 桌前,什么话也不说,身体始终处于阴暗处,偶尔可以听见微微的喘息声,那是 呼吸困难的表现,我知道他活不久了,马上就要永远的停在某一个时间中,不在 随着世界的脚步前行。在父亲病危的这些天,我越来越觉得父亲像个勇敢的骑士, 他丝毫不畏惧死亡,一直就像木头一样坐在书桌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想他一定是想亲看着死神将他带走,当我走过去小心握住父亲的手时,我发现 父亲的身体已经冷了。“死了。”我说,同时用手温柔的将父亲那双充满仇恨的 眼睛闭上,“在他失去自己的最后一个读者之后,他死了。”。 我整理了一下父亲杂乱的书桌,上面放着一些我熟悉的手稿,就在一个月前, 父亲还不厌其烦的拿着这些他自以为很优秀的东西给我读。说实话,对于我父亲 的死我多少是有责任的,至少,我不应该拒绝看他的“孩子”(他总把自己写的 东西称为自己的孩子),尽管这些“孩子”都咯,像这篇小说整整十几页,写的 全是“落北的晚餐”五个字,不断的重复,毫无疑问这是一篇没有任何价值的作 品,可父亲却坚持说这是本世纪最优秀的小说。让我想想,好象就是上个月,对, 是上个月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午夜时分冒着大雨来到我的家,他浑身湿辘辘的使 劲踢着我家的门,并且用他吓人的嗓音不断吼道:“小子!快开门!看看吧!你 的父亲——我——完成了世界最伟大的作品!”,我睡觉睡得很死,要不是我妻 子叫醒我,我根本不会知道父亲会这么晚来找我,我打着哈欠朝大门走去,打开 门的瞬间我几乎尖叫起来,父亲的模样简直让我怀疑遇见了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但是很快,因为那双冷酷的眼睛,我冷静了下来。“进来吧,您别脱鞋了。”我 说。“不!我不进去!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这篇小说!快!看看!绝对是世界上 最棒的小说!看看!世界上最棒的小说!快看!”父亲用力扯住我,把手中的稿 纸往我的手里塞,嘴里不停的说着重复的话语。那天我看到的正是眼前这篇写满 “落北的晚餐”的手稿,但我实在太困了,当时我敷衍的说了几句,将稿纸还给 了父亲,随手关上了门。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反而使我想一个字一个字 仔细的读读这篇写满“落北的晚餐”的十几页手稿。 我以极为虔诚的态度开始了阅读,“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 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落北的晚餐”,看到这里时 我停了下来,我实在想不出读下去的理由,我也不知道父亲反复的写这五个字有 什么意义,最后我只能遗憾的判定——我的父亲写小说写疯了。 事实上小说早在二十年前就没了读者,当然,这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小说,而 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生命仍在继续,死亡不可避免”的消遣读物。我的父亲中 年时期爱上了小说,对小说的痴迷程度远远超过了对我母亲的关爱,自从他爱上 小说后,对身边的一切事开始不闻不问,不吃饭不睡觉,工作也辞了,这个可怜 的男人在他四十三岁时连他的妻子也离他而去,最终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完 全不为他人所知的独立的世界,那时候我十八岁刚在当地一家卫生用品公司当业 务员,住在公司的宿舍里。父亲与我经常往来,因为我也爱小说,但不像他那样 狂热。每个星期天的夜晚,我总能在宿舍的桌子上看见父亲新的手稿,父亲的文 字风趣幽默带着一点隐藏在内部的忧伤,至少我个人在当时是很喜欢的,不过, 我也知道,这样缺乏情节和激情的小说要想在刊物上发表简直是天方夜谭。 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这些古怪东西的我不知道,自从前两年我结婚后,我 的父亲就像幽灵似的,在我身边时隐时现。并且每次出现都带来一些古怪的手稿 给我,有一大堆符号的也有一大片空白的或则黑色的。最后带给我的就是上千次 的反复“落北的晚餐”——他自称最伟大的作品。 七点半,我正要走,电话铃响了,妻子问我怎么还不回家,我说好,马上回 来。“今天的晚餐是什么”我问。“太阳。”妻子回答。“太阳?!”我惊讶的 说。突然,房屋完全黑了下来,我急忙扔下话筒朝窗台上跑去,我望着苍白的天 空,太阳像是在一瞬间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北方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