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而舞 作者:西安的小陈 ——我们都是些最平凡不过的人,街上匆匆而过的红男绿女中也许就有着我 们的身影。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在城市的背景上穿梭,编织着我们的故事,也 创造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 我们就这样穷并快乐着。 1 拿李东的话说,陈黎宁一思考,上帝都要发疯了。 陈黎宁早上3 点多就醒了,又热又饿的。宿舍因为是顶层,房子已经暴晒了 一天,再加上门又关着,不能通风,所以屋子跟蒸笼一样哪都是热的。陈黎宁翻 了个身,满以为在睡眠中可以和饥饿和平相处,但半途醒来,更是饥肠辘辘。 陈黎宁现在正处于减肥的第二阶段——塑身阶段。每天只吃中午一顿饭,大 家戏称为“三合一”。每每食欲大动时,她恨不能在墙上贴个“吃饭就是犯罪” 的横幅来鼓励斗志。 陈黎宁嘲笑现在自己是“3W女士”,即“三无女士”,没房子没票子没老公。 整个一“三无产品”,我不思考行么?!上帝发疯总比自己发疯好。陈黎宁把台 灯打开,灯光柔和的倾泻下来。她开始辗转反侧的考虑房子考虑未来了。 说那话的李东和她一样,都是这个学校电信系辅导员办公室的。两人朝夕相 处,形影不离。拿大家的话说,他俩关系好的水都泼不进来。有一次,教务处老 刘开玩笑说,你俩估计是防雨布做的。全中国淹了,你俩还能在防雨布下高举辅 导员大旗奋斗在学生工作第一线。 陈黎宁把风扇打开,桌子上的复印资料哗哗做响。对面床上的梁若风翻了个 身,嘴里呢喃着,白痴,你是不是甲亢啊。 陈黎宁吐了吐舌头,把风扇调到最小。 这个周六就要硕士学位英语考试了,陈黎宁连一套习题还没做完,一是因为 没时间,二是实在没勇气再往下做了。这次估计又把报名费贡献给考试中心了。 光报名就一百多,再加上买书买磁带还有辅导班的钱,下来能有300 多。能和梁 若风好好吃顿莎拉泊尔了。哎,那让人向往的韩国料理,还有美酒绅士佳人的生 活。 陈黎宁想到这就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带上眼镜,拿起一本《小说月报》随 意的翻了起来。 去年报进修的时候,学校因为陈黎宁是行政人员,所以不报销学费。陈黎宁 报名花了8600,回来跟李东感慨,说真是“辛辛苦苦干6 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隔壁的毛毛终于安静了,他那嘹亮的哭声简直让陈黎宁神经过敏。人说美人 是睡出来的。陈黎宁干辅导员,本来就起的比卖菜的还早,睡的比坐台的还晚, 毛毛时不时的还在她的睡眠里晴空一个霹雳,让她花容失色。 下午她和李东带学生到五楼多功能厅去听《大学生心理学》。因为这是学院 一个领导主讲的,所以为了预防去的人少,每个系都要辅导员拉一些壮丁去充数。 李东让所有的学生干部都做在第二排,以便他的每个眼神都能无阻的传递过去。 他抬手就表示要鼓掌,手放下就表示可以停止鼓掌,专心听领导讲话了。陈黎宁 说李东是“学院第一拍”,拍领导拍的可以不露痕迹水到渠成。辅导员里流行说 PMP ,意思是拍马屁,SGPMP 是使劲拍马屁。李东是PMP 专业的博导,其武林盟 主位置无人能撼。 台上的领导虽然没有像《围城》里的教学督导一样,每隔5 分钟就要说一句 “兄弟在英国的时候”,但一开口就是“这是一个open的社会,每个大学生都应 该做一个success man ”。英语四级通过率只有30% 的学生们在底下面面相觑, 不知所以然。辅导员们也不知道该不该组织学生为这个中英并用的开场白鼓掌。 李东看了看台上的领导,领导正在喝水,杯子正好遮住他脸上的要害部分,一时 也看不清脸色是期待还是微怒。 李东迟疑的瞪了一下紧后头的电子0002班的丁鹏飞,丁鹏飞只差没弯下腰, 喊一声“渣!”了。马上,掌声如潮水般从前排滚到了后排,然后,步伐一致的 全场喝彩。领导在台上不动声色,睡着的学生倒被吓醒了一批,又响起第二次掌 声。 听完报告,已经快晚上7 点了。因为会上补充了睡眠,所以一散场,学生就 如猛虎归山般的跑光了。陈黎宁在人群中被李东拉着,说正好在学生没有防备的 时候去检查学生宿舍。李东搞学生工作还是有一套的,已经把“敌驻我扰,敌进 我退,敌疲我打”发挥到了及至。全校的学生没有人不知道李东的。每次开全校 学生大会,领导上去,掌声都是稀稀拉拉的,颇有点“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 做商人妇”的勉强。而李东一上去,学生则是大呼小叫,欢天喜地不能形容其万 一般。陈黎宁就在下面暗笑,这小子明就该下岗了。 陈黎宁和李东进了男生宿舍。 电子04班的几个还在宿舍光着膀子玩拖拉机,旁边的看客们叫嚣着。王小名 的脸上贴了n 个条子。风扇吹着,纸条飘扬,张牙舞爪的。 李东说你们怎么不去开会?那几个哼哼唧唧的偷笑,你看我我看你的,说不 出个所以然。 李东说,王小名,你们几个晚上到我宿舍去一下。我要和你们谈一谈。 王小名他们一听,立马蔫了,一脸的苦大仇深,说,李老师,我们错了,我 们真的错了。你真的不用再对我们讲什么了。 学生说李东就是《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和学生一谈就是半天,谈人生谈理 想,挖灵魂深处,掌握思想,把握动态。后来,学生恨不能都跟小妖一根绳子一 蹬腿,上吊了。从那以后,只要李东对学生说你晚上到我宿舍去一下,学生就立 刻低眉顺眼悔恨万分,说,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检查完宿舍,陈黎宁跟着李东在学生的注视中离开。 夏天检查宿舍简直是受罪,尤其是男生宿舍。李东却没事就带着陈黎宁检查。 别的辅导员都不爱干这活,可是他每次去都弄的宾主尽欢高潮迭起。 就像古龙小说的开头一样,夏天的清晨或深夜。寂静的男生楼里,响起若有 若无的脚步声,楼道里黑漆漆的,只有水房里传来寂寥的流水声。李东和陈黎宁 悄无声息的站在楼道里。只见李东拉了陈黎宁的衣袖,暗示了一下陈黎宁。只听 到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如平地惊雷,在楼道回旋:120 ,*** ,起来了。 男生一下子醒了一批,各个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找鞋子。李东冲进最近的一 个宿舍,说你们陈老师在外面,在一个女老师面前,你们还这么衣衫不整,赶紧 给我穿上,把上衣都穿上! 陈黎宁在外面,想笑又不能笑,绷着脸控制着脸上每个神经,不让它们伸胳 膊乍腿的。 男生们各个睡容满面,胳膊上,脸上还有凉席的印子,光着膀子,或高或矮 的参差不齐。一只脚上有拖鞋,一只脚没有的,8 个都立在门口,愁眉苦脸的看 着李东,说李老师,我们都毕业班了,你还察卫生啊。 李东说你们以为我是在察我自己家卫生啊,你们是不是都姓李,都是我李东 的人?!丁鹏飞,你是要留校的,你给我看着,谁不打扫卫生就给我滚出去住! 他站在一群男生中,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发趴在脑门上,称着他的小眼睛小鼻子, 特别有喜剧效果。 学生楼里一片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今天检查也是戏剧般的重新上演这一幕。学生都叫李东为“搞笑专家”。 陈黎宁回到单身楼了,哈欠连天的刚把门打开,就听见厕所里响起急促的锁 门声。陈黎宁就知道,是隔壁郭艾的老公回来了。 陈黎宁住的是合作户,所谓合作户就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两家人住。一 个房间住一户,共用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两家没有任何的隐私,谁家两口子昨 晚又吵架了,男的砸了一个豁了口的碗,女的找的半天,找出一卷卫生纸摔在沙 发上,摔上千遍万遍还是完好无损,预备着下次吵架再可以派上用场;谁家今天 的午饭做的是虎皮尖椒还是红烧肉;东头的孩子又开始不择时间地点的号啕大哭 了;甚至隔壁两口子小别胜新婚那压抑的呻吟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和陈黎宁合住的是数学系的郭艾。和陈黎宁一年分来的,去年刚结的婚,今 年生的孩子。因为一时在外面租不到合适的房子,所以就把宿舍当成了新房。这 就苦了和她仅一墙之隔住一套房子的陈黎宁和梁若风。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郭艾 性格很柔顺,人长的细眉细眼的,整天也细声细语的,全然不像陈黎宁她们张牙 舞爪的张扬。梁若风说郭艾就像《围城》里描述的,那张脸平淡的似乎一张手帕 就可以擦去。梁若风喜欢《围城》,说话动辄就是照搬里面的语言。有时候,陈 黎宁觉得似乎也只有围城可以形容她们这些大龄未婚女青年的状态了。也存了点 钱吧,那钱还不够买花园房的一个厕所;形象也青春俏丽吧,但一不留神就透露 出已经28了;想谈个恋爱接个婚什么的,但傍边没一个看上眼的,看上眼的都已 经结婚,孩子都快满地跑了;在办公室混了几年,在各自的领域好歹也有了些成 绩,但看到新毕业分来的小女生,还是心惶惶。 郭艾的老公今年去北京读博士了。这个合作户的房子就变成一个母亲,一个 孩子和两个单身女子,还有一个农村小保姆的故事。陈黎宁想自己如果是个希区 柯克样的导演,一定会以这种特殊的人际群体写一个充满悬念的故事。某年某月 的某一天,这这个屋子里,孩子突然失踪了,保姆晕倒在厨房里了;或者母亲疯 了,发现这个孩子并不是她和丈夫亲生的;再不就是单身中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怀 孕了。反正就是在这样的居住环境里,每个人都他妈的不想这么过可还是要他妈 的这样过。 生活就这么让人尴尬让人觉得还有指望的一天天的流逝着。 这种格局在这所历史悠久的高校里并不鲜见。所以,陈黎宁无法向身边的人 如同祥林嫂一样的倾诉。尤其到了夏天,郭艾的老公回来过暑假了。陈黎宁简直 觉得大难临头,白天不懂夜的黑了。睡觉得把门关上,半夜上个厕所还要把脖子 以下膝盖以上的部位都要严密遮住,衣冠齐整的。并且还要忍受上厕所之前必须 神经质的把锁摁两遍,后来还不放心,再摁一下。几乎成强迫症了。有一次上厕 所,陈黎宁一着急把插销弄断了,还正赶上停电。结果她一边出恭,一边时不时 的用咳嗽来表示里面有人。上个厕所简直饱受心灵和肉体的折磨。久而久之,陈 黎宁得了便秘,天天喝菜汤也不见起色。有次,看电视,梁若风突然哈哈大笑, 硬是把正在洗脸的陈黎宁拉过来,电视上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说,吃了*** 口服液, 你的大便会像果冻般爽滑! 陈黎宁从此见了果冻就联想到厕所。还好,省了买果冻的钱了。喜之朗一斤 7.8 ,一斤有10个左右,一眨眼的工夫也就没了。不如买水果,一斤苹果才8 毛, 7.8 可以买近10斤苹果,10斤苹果够陈黎宁她们吃一个月的了,而且不含防腐剂, 还美容。梁若风听陈黎宁絮絮叨叨的,说你都快成贫嘴张大民她妹了。 郭艾的老公属于典型已婚男人的体型。无法像别人一样穿个大裤头喝着啤酒 门大敞着看球赛,脸上也总有些郁郁不能得志的苦大仇深。上次,他老公回来了, 在门口开锁,怎么开也开不开。陈黎宁也正好下班回宿舍,站在郭艾老公傍边和 他一起和这个破锁斗智斗勇。两人耳宾撕磨的聚成一团。结果,301 的唐老师买 完菜回来,看着这两个人,愣了愣,很暧昧的笑了笑,说,小陈啊,你还挺能保 守秘密的啊,这是你男朋友啊? 陈黎宁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唐老师走了。 陈黎宁一想到房子,就想起《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里》,张大民的二弟也 要结婚了。张大民闷着个头,想了个绝对中国特色的折。一个高低床,他和他老 婆住下铺,他弟和弟媳住上铺。陈黎宁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如果上铺的在做爱, 下铺的能睡着么? 陈黎宁进了宿舍。隔壁的门紧关着。 梁若风正在钻研工资单,本月扣电费32,水费24,总共结余1100. 学校是一 套房子一个电表水表,每月的水费电费就记在一个人头上,然后再平摊。陈黎宁 她们住的是214 ,214 的帐记的是梁若风。陈黎宁觉得仿佛是老天有意安排,她 的生日是2 月14日,大学住的宿舍是214 ,从西安回家的车次也是214 ,现在工 作了,宿舍依旧是214.就像在冥冥中有双手牵引着你走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 梁若风突然开口,说,喂,老陈,你信不信,郭艾肯定挺有心眼,别看平时 一句话也不说。你说这电费怎么就记在我们屋里,扣在咱俩头上,虽说没几个钱, 但她那边又是冰箱又是微波炉的,用的电比咱们多多了。 陈黎宁疲倦的往床上一躺。说,算了吧。咱还天天喝人家烧的开水做的红烧 肉呢。喂,是不是郭艾老公又回来了?我的天啊。她把头埋进被子,声音含糊不 清的表达一种绝望。 梁若风把工资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拿起洗面奶去了厨房。她回头对垂 头丧气的陈黎宁说,想开点,老陈。你不是说你要在灯红酒绿中修炼么?到哪找 这么残酷的炼狱? 水哗哗的流着,梁若风从镜子后伸出一张抹了面膜后惨白的脸,紧接着说, 我明天不回来睡了,你老人家一个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吧。 陈黎宁看了看梁若风,突然笑了。 有一次,梁若风涂了厚厚的面膜,白白的一片,只有眼睛嘴巴狰狞的表示这 是个活人,活脱脱一个僵尸佳丽。晚上,她起夜,拉开门就往厕所跑,正好和上 完厕所低着头往外走的郭艾她老公碰了个正着。结果,两个人在沉寂一秒后,同 时开始了尖叫。陈黎宁那会睡的正香,就像突然被人在被窝里狠打了一巴掌,然 后再一脚从18楼踹下去一样猛的醒了。幸亏郭艾老公没有心脏病前科,否则单身 楼要出命案了。 梁若风说现在一涂面膜,晚上自然而然的不起夜了。陈黎宁说你这都赶上 “泻停封”了。 陈黎宁和梁若风都27了,一直单身。梁若风是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无法自拔; 陈黎宁是寻寻觅觅,一心要嫁个各方面条件都说的过去的钻石王老五,然后立刻 就有房子,共同致富奔小康。她一想到自己住的合作户宿舍,就觉得前途渺茫。 算算,陈黎宁见的人也不算少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可最后都无疾而终。梁 若风笑,说你以前见的频率是每月金曲,现在都每周一歌了。明就是每日点播了。 梁若风洗完了脸,关上窗帘,开始唱,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 啦……她扔给陈黎宁一瓶面膜,说,今天在金花买的,给你也买了一瓶。你用用 看,效果不错,保证你可以一夜之间打碎万恶的旧五官,做在自习室,还会有个 把个小男生给你递情书。 陈黎宁摔个枕头过去。上次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硕士,介绍人也没说清楚彼 此的情况。硕士和她聊兴正欢时,突然警觉的问,你刚才说你是七几年的?陈黎 宁说,76年的啊。硕士的脸上的肌肉抽缩一下,不到一秒种就恢复了平静。 硕士是77年的,而且是77年12月31日。 陈黎宁从此以后一听到“小男生”三个字就头皮发麻。 陈黎宁,女,27岁,本科学历,在一所工科院校电信系系上班,辅导员,兼 管教务。尚未婚配。品正貌端,性格活泼。意觅一……。陈黎宁在床上把笔记本 电脑打开,脑子里机械的闪过这段话。 说真的,她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个博士把自己嫁了,马上就有房子有票子。 说起房子,陈黎宁就像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一般呈现出赤裸裸的渴望。 她参加了系里一个老师的科研,老师让她写个简介,结果她打开电脑,一不 留神就写成征婚启示了。 陈黎宁回头看看梁若风,她又睡着了。看她今天的高兴样,肯定是那挨千刀 的冯天立出差回来了。冯天立有老婆有孩子,梁若风爱了他一年。陈黎宁眼见着 这个最好的朋友一天比一天的神经质,也一天一天的美丽起来。难怪说恋爱中的 女人都是白痴美女。陈黎宁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是无病呻吟。像她这样整天为了学 生为了老师为了前途像疯子一样的跑,哪里还有闲情去搞什么婚外恋。梁若风卷 缩在床上,毛茸茸的头像一个迷途的小猫,无助而惹人怜爱。 陈黎宁以前总觉得“第三者”都是娇媚性感如狐狸精般的人物,现在,这个 她最好的朋友也进入了这个角色,这一路走的让陈黎宁唏嘘不已。也许,梁若风 仅仅是多了一颗年轻而易感的心,和一个无法逃脱的宿命。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陈黎宁突然想起这句话。 她无聊的把联众游戏打开,电脑刷刷的分牌,陈黎宁在网上的名字叫“冰儿”, 取“冰清玉洁”之意。李东说这个名字简直俗不可耐,他说他在网上干脆就叫 “辅导员”。陈黎宁不禁想起哪个《甲方乙方》中打死我也不说的四川大汉。 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能配的上我们明明白白的青春?陈黎宁用手支着脑袋, 叹了口气。 很久没有恋爱了。也没有激情去爱一个人。就是想着怎么从这个房子里搬出 去;怎么才能把研究生读出来,可以不再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辅导员;怎么去找 一个德才兼备的博士,也对得起自己等了这么几年。 陈黎宁神经质的摸了摸钱包,快到月底了,钱包明显的内存不足。陈黎宁有 个外号,叫“月月光女神”,是李东起的,就是月月把钱花光光。李东说像这么 花钱的女人应该吊起来打,打晕之后再泼盆冷水,清醒了,再打。李东三十了, 也没个对象。大家都开玩笑说他已经在沉默中变态了。 陈黎宁疲倦的看着电脑屏幕,心境有些无法言说的苍茫。27岁了,看着身边 的人一个个结婚,尽管结婚后日子平淡容颜衰老,但至少有个人陪你一起走,对 未来也有把握。大家都说陈黎宁眼光高,陈黎宁每次都是笑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找个跟她一样的尚在人生起跑线上的小男孩,还住合作户?自己这个搞行政的本 科生在高校已经属于民工级的了,房子奖金科研提拔一样也轮不上。再找一个本 科生,陈黎宁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上帝疯了。要不,就是她和上帝都疯了。 陈黎宁睡不着了,就把手机打开,给李东打了个电话。 李东半天没有接电话,陈黎宁对待不接电话的人一般都是要将骚扰进行到底 的。终于传来李东近乎咆哮的声音:你找死啊?! 陈黎宁笑了,说,我只想看看你睡着了没有? 李东无奈,只能不着边际的破口大骂,结果骂的把他那如乌云压城的睡意也 趋赶的一干二净了。 昨天晚上和陈黎宁检查完宿舍,宿管科的老关说3 号楼几个挨千刀的学生又 翻出宿舍,到对面飞旋网吧上网去了。他明察暗访的如同天兵天将的矗立在他们 面前,铁证如山下,那几个乖乖的跟他回宿舍了。等他把一切处理完,又有学生 打电话说李老师,3 号楼604 晚上玩麻将,还赌钱。李东放下电话就急火火的冲 到3 号楼了,结果他和老关蹑手蹑脚的走近,604 各个睡的跟死猪一样。在骤然 大亮的灯光下,各个揉着眼睛说,李老师,你是不是梦游来查宿舍啊? 李东好气又好笑,看着睡眼朦胧的学生,只能把4 级的重要性又背了一遍。 等李东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了。 还没睡着呢,陈黎宁又打电话来了。李东说你不要再郁闷了。你如果郁闷, 那索马里人民怎么办,阿富汗的妇女同志们怎么办? 李东常说高校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本科生,本科生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辅导员, 辅导员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男辅导员了。 他说陈黎宁,你怕什么,早晚找个博士嫁了,哪像我们,伴富婆,身体又不 行;找老婆,房子票子也没有。你郁闷了,就看看我。我是学院苦大仇深的一标 准。只要比我好一点,就绝对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陈黎宁和李东在电话里谈人生谈理想谈学院。了一会,就挂断了电话。仿佛 烦躁也就一点点平静了。陈黎宁常常形容李东的话是静心口服液,听了后,心烦 气燥,全都烟消云散了。这么一个妙趣横生的朋友和你一样,也在与天斗,与地 斗,与人斗的不亦乐乎,就会让你觉得你并不孤独。 屋子里还是很闷热,一点风都没有。陈黎宁拿毛巾把身上擦了擦。 陈黎宁突然想起下午,她和梁若风出去逛街。 梁若风问,你和那个博士谈的怎么样了? 陈黎宁把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放在身上比试,一边无精打采的说,还能怎 么样?苟延残喘贝。 那个博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也不帅,带个眼镜。用陈黎宁她们流行 的话说就是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最不引人注目。介绍人当初让他俩见面的 时候,对那个男孩说,小强,这是我们系办的小陈,人很能干,你俩好好聊聊。 陈黎宁当时一听这名字就笑了。 《唐伯虎点秋香》里头,卖身葬父一段中,一个人抱着怀里的狗,旺财…… 旺财……旺财你不能死啊,旺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有情有义,肝胆相照, 但是到了现在我连一顿饱饭都没让你吃过,我对不起你啊,旺财! 周星驰马上哭丧着脸,对脚底下他踩死的一只蟑螂,哭道:小强!小强!你 怎么了小强?小强,你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一直 把你当亲生骨肉一样教你养你,想不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后来,陈黎宁他们见狗必想旺财,见到苍蝇之类的必想到小强。这才够小资 够时尚。出去吃饭,饭里有一只苍蝇,她们也能不动声色的把苍蝇从盘子里拨出 去气定神闲的说,喔,一只小强。 对面的博士诧异的看着她笑,陈黎宁哀叹了,此人,不知是不是善类,但决 非同类。这种人是不可能和你一起吃着苞米花,看着周星驰的片子,笑的前仰后 合,但内心直想为孤独离去的齐天大圣流泪的。 见了一面后,两人也来往了几次,每次都是在饭馆或是在电影院。这两个地 方挺好,因为吃饭要用嘴,看电影要全神贯注,所以可以免去无话可说的尴尬。 处的时间长了,陈黎宁感觉他们就像五六十年代为了同一个革命理想而走到一起 的革命情侣一样,危坐正襟,不苟言笑。 陈黎宁想了想,对梁若风说,总之一句话,没感觉。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 弃之可惜。 找个博士嫁不是你最大的理想么。梁若风说。 说句真心话,陈黎宁是真想找个博士嫁。因为嫁了博士就有房子。有了房子, 她就再也不用住合作户,可以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再也不用穿过紧闭的 房间,想多晚回来就多晚回来,可以有一个自己的空间,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今天把墙刷成白色,明天就刷成蓝色,成个蓝色妖姬,后天干脆弄成粉色,成一 粉红佳人。 陈黎宁这辈子已经断了读博士的念头了,只能嫁个博士当博士后了。学校图 书馆的办公室里都是博士的老婆,众人戏称为“博士后流动站”。 她叹了口气,说,这年头也没个钻石王老五等我嫁。或者直接让我麻雀变凤 凰,和一白马王子邂逅,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梁若风笑了,说,你就等着找个结石王老五吧。 这会如果李东在场,一般都会这么说,这种天上掉下个博士的几率相当于一 个人一天内在同一个地方被雷劈5 次。就像中500 万大奖一样。虽然这么说,李 东还是锲而不舍的买彩票,一次买2 注,一个星期买2 次。他已经把他爷爷的生 日都掰碎揉烂排列组合过了,中的最大奖还是5 块钱。 陈黎宁现在每句话里都有李东怎么说,李东怎么说。 梁若风看着陈黎宁说,你不觉得你潜意识里把每个人都和李东做比较? 陈黎宁沉默了。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去想。在这个城市工作6 年,她已经现 实的可以把爱情和白菜萝卜一起比较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今天经历的种种像电影一样从陈黎宁脑海中回放着。 上大学的时候,男生宿舍流行一个笑话,说: 有没有东西比爱情好啊? 当然没有东西比爱情好。 有一碗玉米粥是不是比没有东西好啊? 当然有一碗玉米粥是比没有东西好。 所以,一碗玉米粥比爱情好。 陈黎宁笑了,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笑话。就像小时候听不懂“豌豆公主”的 故事一样。时光一天天的流逝,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豌豆公主那样的出身才能 感觉到9 层鸭绒褥下有一颗小小的豌豆。 2 陈黎宁工作的学校很小。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10分钟。文科楼和理科楼遥相 呼应,穿过一个地道,就是学生宿舍区。正门口有个林荫道,学生称为“爱情第 一国道”。黄昏时分,就有些卿卿我我的小爱人们偎依的走在这条路上,不时就 会被取报的李东下的作鸟兽散。 陈黎宁说她对这个学校熟悉的就像《围城》里的方鸿渐他们一样,自己的鞋 都可以一个来回了。办公室在理科楼的9 层,每天上班她去做电梯,认识她的学 生都会自动让出,说:让列宁同志先上! 一个新的一天就这么妙趣横生与民同乐的开始了。 陈黎宁学的是中文,是个什么都可以用但什么都用不上的万金油专业。这个 工科院校里,只能做行政了。拿她的话说,她就是系里60个老师,600 号学生的 高级保姆。 陈黎宁到了办公室。李东已经在办公室里了。7 、8 个学生坐着,呈半圆型 将他围绕成铜墙铁壁。这些凳子是李东叫了几个铁杆学生从宿管科搬来的。老关 早上一上班发现凳子少了,急的满教学楼的找。结果,在电信系系办人赃并获。 李东说,你能证明这些凳子是你们宿管科的么?只要他们能答应一声,我立 马把它们还你。 那些凳子排成一排,静悄悄的看着哭笑不得的老关。大家都说李东是学院的 “糖公鸡”,不仅一毛不拔,而且还要沾一身回去。老关只好惺惺然的回去了。 从此,电信系系办的凳子每天都呈两个纵队,像是在热烈欢迎首长检查工作,就 差大喊一句“首长好”了。 陈黎宁说,多亏李东,这几年办公室的固定资产呈平方的增加着。全院的学 生没凳子坐,电信系的学生还能做在教室里接受高等教育。 陈黎宁把包放进抽屉,去打开水了。 她一听李东对学生驯话,就想笑。李东是个坚定的布尔什唯克,说所有不好 好学习的学生都应该专机运往被美军占领的伊拉克,去攻打那里的英美联军,以 青春和鲜血,还有他们多余的精力去维护世界和平,然后授予烈士称号。 这几个围做在李东身边的都是从99级降到2000级的学生。今年因为试读期间 成绩再次不合格,需要第二次降级试读。里面那个最秀气的孩子叫王俊杰,他傍 边那个瘦小枯老的背影就是他父亲。他父亲在家里是借的高利贷供他读的书。陈 黎宁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一双手,满是青筋,粗糙的像是干裂的土地。见到了儿 子,父亲呆了半天,突然给了儿子一个巴掌,然后这个为了儿子情愿去卖血的老 人蹲在地方,双手捂着脸哭了。 李东把他父亲安排在学生宿舍住,因为那便宜。老人疑惑的问,李老师,什 么是网吧啊。把娃害成这样。 李东想了想了,说,就是有几台电脑的大房子。 老人看了看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三四台机子开着。老人说,那你们办公 室是不是就是网吧啊。 李东和陈黎宁笑了,陈黎宁不知说什么好,回头看看李东,意外的发现他的 眼圈红了。李东一见老头老婆就觉得亲,这些苍老的面容总他想起了从小把自己 带大的姥姥。李东往老人手里塞了200 块钱,让他买点吃的。 李东的外号是“葛朗台他爷爷”,因为他对自己抠的几乎不近人情。每次出 去吃饭,陈黎宁都要跟他斗智斗勇软磨硬泡,才能让他把钱掏了。而且一吃完, 不管剩的有多少是什么,他都打包,全然不顾服务员鄙夷不解的眼神,出去后, 他就给学校门口那个要饭的老头了。今天给王俊杰的父亲200 块,不知他又要怎 么省了。 陈黎宁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心却不由自主的痛了。 不知有没有人理解他们这些不起眼的高校本科生,理解他们琐碎没有建树但 乐此不倦的工作,理解他们年年送学生走迎学生来的幸福和痛苦。虽然他们都住 的地洞般的房子,尽管他们奖金职称永远都是最低,但他们就这么穷并快乐着。 现在已经是期末了,陈黎宁要算切块奖金、课时费、坐班奖,安排考试,还 要把学生的成绩都输到电脑里,统计出每个班学籍要异动的名单,办公室的迎来 送往也需要她的殷勤笑脸。 她做在桌前,把电脑打开了。 自从99级扩招后,每个专业的学生人数几乎翻两倍翻3 倍的增加。她平均一 天要接待20个学生,问学分问成绩问学校关于学籍的规定。她有次实在不堪其扰, 把实验室的老田的手机公布为学生查分热线,结果。老田的手机快打暴了,干脆 举行了一个正式的关机仪式。 后来,老田调到系办做了陈黎宁和李东的顶头上司。陈黎宁心里不禁暗暗叫 苦。从此以后,一改对老田嬉笑怒骂没大没小的哥们姿态,改用“怀柔”政策了。 她对李东说,武斗只能伤及皮肉,文斗可以触及灵魂,对老田,必须在思想上藐 视他,在战术上尊重他。 陈黎宁在系办摸跌滚打了6 年,早就练就了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一张嘴可 以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不死不活的人说的死去活来。可就是扶不了正,提不 上去,说是年龄不够,资历不够。有一次,她和梁若风在德福巷喝茶,突然恨恨 的骂,他妈的,找对象嫌老了,升官又嫌小了。郁闷! 陈黎宁把奖金算完,期末可以发个万八千的,陈黎宁早就想买个数码相机了, 暑假还想和梁若风一起学车。和她一起来的吴丽前段时间买了辆大红的POLO,据 说是她老公送的生日礼物。吴丽没事就拿个小拖把在大庭广众下擦车,看到陈黎 宁就会说,养车好贵的,像你们这样的工薪阶层还是不要买的啦。我们现在就觉 得负担有些重了。 陈黎宁笑笑,说,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也不用天天担心车被偷,或 者操心老公在外面养小蜜的啦。说完,她拉着梁若风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平心而论,学校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可陈黎宁觉得怎么钱就像水一样从指缝 流走了,如同她的青春。 李东还在对面逼着学生表态。上次,01级的204 宿舍学生给陈黎宁写了个保 证书,说保证天天打扫卫生。结果,第三天还是依旧的脏、乱、差。 李东把204 的都叫到办公室,挥舞着那张保证书,说,这是什么?!这不仅 仅是几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而且是对你们父母对学校的担保! 后面的陈黎宁差点笑疯了。 陈黎宁的手无意识的在计算器上扒拉着。算来算去存款上还是那么几万块钱。 这些钱买个紫薇城市花园的厕所都不够。股市上还有些股票,全无一幸免的套劳 了。当时老田使劲鼓动她买股票,现在人也蔫了。前两天,陈黎宁请教务处的小 李吃了顿饭,晚上就梦见小李和她老公离婚了。说给小李听,小李咬牙切齿,你 真是爹亲娘亲不如钞票亲啊。 昨晚看电视,《粉红女郎》里的“结婚狂”斗志冲天的跳忠字舞,只要主义 真,铁棒磨成针!我要结婚,我要结婚!陈黎宁恍惚间,觉的仿佛是自己在那里 喊,只要主义真,铁棒磨成针!我要money ,我要房子,我要青春! 3 下午,全院辅导员开会,说因为非典疫情有所控制,学校也解除封校了。 学校封校的历史终于要划上圆满的句号。李东他们这帮辅导员恨不能打起腰 鼓唱起歌来歌颂这个英明的决策。 会后,李东和陈黎宁到操场去给学生开会,公布这个消息。他们远远走来, 电信系600 号学生都鼓起掌来。空旷的操场,此起彼伏的欢呼,陈黎宁觉得自己 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是凯旋回来的勇士。这时,她才开始一点点了解李东一看到 学生就神经质的亢奋,不求名不求利一心一意搞建设的原因了。 李东激动的对陈黎宁说,我终于找到1949年的感觉,解放了! 5 月初的时候,学校正式开始封校防非典。一夜之间,李东和陈黎宁就成了 系里600 号学生的保姆。一方面要安抚民心,另一方面要替学生买这买那,还要 带学生看病。晚上,又要化身为赤手空拳的皇家警察CIP ,把溜出学校的学生一 个个揪回来。99级的学生当时还几个在北京研究生复试,等他们一回来,才发现 天上才一日,世上已千年。各个都进了隔离室。李东更是忙的上串下跳,一要安 抚民心,把不原理隔离的学生连哄带骗的往隔离室放,还要打电话给外地的学生, 让他们不要回来。陈黎宁天天上午10点半和下午4 :30各送一次学生体温表,还 要响应学校号召,争取和每个学生谈心,不要让他们有任何心理负担。下午5 : 30,还要点名。空旷的操场,陈黎宁嘶哑着嗓子每天要念600 个名字。开始还有 “沙场秋点兵”的豪迈,现在恨不能自挂东南枝了。 李东说,应该给每个辅导员发一件制服,上面印着“FDY ”,意思是“辅导 员”。抓住一个学生,就把名片掏出来,说:我是FDY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 所说的每句话都会做为厅堂证供。 后来,大家都说应该是“CJFDY ”,超级辅导员。 学校封校,学生郁闷之极,无所事事,早上6 点就起来占场地打球,拿李东 的话说,就是各个往死里打。一夜之间,学生中缺胳膊断腿的陡然多了起来。李 东和陈黎宁就贫于奔命的陪这些学生去看病。那个时候,所有人对医院都避之不 及。学校却规定,必须辅导员陪着,学生才能去看病。陈黎宁那天粗略算了一下, 自己平均一天要陪2 个学生来往于市里各大医院。后来,李东给学生开大会,说 凡是打球受的伤,全部都自然恢复,别想去医院! 学生在下面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宿舍的女生让李东给她们买化妆品,结果李东把润肤的买成增白的了, 晚上还要换。李东都快疯了,瞪着那个女孩半天说不出话来。 辅导员那会成了新时期下的百变金刚,采购员,医护人员,邮递员,还是心 理咨询兼联络员。计算机系的老梅晚上9 点半闷着个头望学校走,陈黎宁和李东 刚给学生开完会,问老梅,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老梅一脸的悲愤,他妈的,这帮学生白天不生病,偏偏晚上生! 非典过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陈黎宁把老师交上来的试卷都整理好,锁 上。对面的李东在整理发票,打算明天去报帐。 陈黎宁说,你明天还要找酸奶签字? 酸奶是学工处老秦的外号。上次,陈黎宁她们在校门口喝酸奶,老秦骑个车 子,说,你们这么大了,还喝奶啊? 再加上本人说话酸的像发酵的馒头,所以,称为“酸奶”。 正说着呢,李东的小灵通响了。李东开始买的手机,结果公布号码的第二天, 他就接了18个电话。后来实在招不住了,先是让学生有事发短消息,结果,短消 息蜂拥而至。他只能一边接一边删。后来干脆换了小灵通。学生都说李老师的电 话是学校的114 、112 和119. 下班后,陈黎宁和李东在学生宿舍门口分手了。 李东现在住的是学生宿舍,那个像地洞一样的房子他已经住了6 年。拿他的 话说是打入学生内部掌握第一手资料。陈黎宁刚来的时候,他就说,你在女生宿 舍要间房,我住男生宿舍,我们两个呈二足鼎立之势,把握整个局面。学生宿舍 很小,他的房间也放两个架子床,对面是满满一书柜的书。 学生没事就来找他。有时候,中午实在不堪其扰,就写了个条贴在门口“午 休时间,请勿打搅”。 结果,中午1 点,他刚刚睡着,就有学生惊天动地的敲门,他咆哮的去开门, 学生在门口说,李老师,我们就看你睡着了没有。 他在学生勤俭中心订了奶,送奶的把奶放到他门上的袋子里,然后敲敲门, 就走了。李东却每次连奶的尸体都看不见。后来,他等送奶的把门一敲,就把门 开了个缝,结果,敲门声未落,旁边几个宿舍的学生就跑出来,把奶拿跑了。 他宿舍的号码是5384055 ,而校广播电台的是5383055.很多要点歌的学生就 打到他这表错情了。上次,陈雄林打电话,还是一口的四川口音,说,是校广播 电台么,我要给0001班的阿琳点首《爱你一万年》。 李东不动声色的说,是雄林么?我这只有《春天的故事》和《走进新时代》, 你要点哪个? 那边的陈雄林已经吓软了,说,李老师,我什么都不点了。 李东说你怎么不爱高数,爱英语一万年呢。 …… 陈黎宁看着李东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李东喜欢开个台灯,伏在桌子上 写文章。他的背影投射在墙上,学生都说如果李东再披个棉袄,然后拿个茶壶抵 住腰部,就是一标准的焦裕禄了。 陈黎宁这个年纪早就习惯了藐视英雄藐视崇高藐视奉献,习惯了把“我是流 氓我怕谁”挂在嘴边,习惯了寻找捷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也习惯了好高 务远,谁对不起我谁就是他妈的找扇,但每次看到李东激情昂扬的去做这做那,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还是感动了。 4 厕所的水箱坏了。陈黎宁回来,隔壁安徽的小保姆就急火火的跟她说了。郭 艾送老公去火车站,估计晚上才能回来。小保姆抱着毛毛,看着厕所马桶的水一 点点往外漏,束手无策。所以见了陈黎宁跟见了救星一样。 陈黎宁扑到厕所,下水道肯定堵了,一个劲的往外溢。上面的水箱还没心没 肝的流着。水已经漫到过道,马上到厨房了。陈黎宁以前是属于见到毛毛虫就蹦 到三尺远的主,现在傍边是一脸无辜一脸茫然的小保姆和咧着小嘴拍着小手的毛 毛,陈黎宁只能在这种妇女军中充当主力了。 水工房的电话半天也没人接。陈黎宁挂了电话就去找水管的总开关。不料, 开关还很具有坚强不屈的品性,半天纹丝不动。陈黎宁挽着裤腿,穿个雨鞋,蓬 头垢面的像个民工一样到处找螺丝刀,还要一边吩咐小保姆把屋里的东西望高里 放,免的被水湿了。后来,突然想到自己和梁若风的箱子还在床底下,立刻又趴 到床底下,把箱子和几双百丽和华伦天奴的鞋子掏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这些鞋 子都是她和梁若风把国贸快跺踏了,才咬牙买的。 一片忙碌后,现在,除了几根凳子腿桌子腿床腿,地上已经连根头发丝都没 有了。 陈黎宁疲倦的坐在厨房的平台上,总开关总算给她面子,关住了。只不过上 面的铁锈落了陈黎宁一头一脸。下水道还在往外溢着水,水泛着可疑的黄色,陈 黎宁拿着扫箸把水往厨房的下水道扫,回头,看到小保姆倚着门框,呆呆的看着, 陈黎宁简直要崩溃。 你去路口找一个修下水道的民工,上来我和他谈价钱。陈黎宁说。 小保姆点点头,就飞似的跑出去了。 陈黎宁叹口气,刚要弯腰,那边的毛毛不知为什么就大哭起来。陈黎宁奔进 去,毛毛尿了,在那里拧来拧去的手舞足蹈,身子下的褥子湿了一片。 陈黎宁面对这个小东西,大眼瞪小眼。手忙脚乱的翻了衣柜,找出片尿不湿, 一把抱起毛毛,塞到他柔软的小屁股底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塞的不合适,还是抱 的姿势不对,毛毛蹬胳膊蹬腿的更是哭的脸都紫了。 陈黎宁恨不能也伸胳膊扎腿的哭一场,和毛毛一样不管不顾的比谁的嗓门大。 她一边哄着毛毛,毛毛的眼泪鼻涕弄了她一身,一边还要不停的扫水。这是刚买 的艾格的衬衣,陈黎宁洗的时候都轻手亲脚的,现在经过水的洗礼以及毛毛的亲 密接触,已经面目全非了。 门铃响了,陈黎宁抱着毛毛,没好气的说,门开着呢,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敲门声还在有条有理的继续着。 陈黎宁简直要脱离愤怒了。她抓开毛毛乱舞的手,冲到门前,说赶紧进来啊, 你怎么瓷的跟砖一样?! 门开了,外面站的是满脸疑惑的那个叫“小强”的博士。 陈黎宁心里惨叫一声,站在门口,毛毛好奇的看着这个一脸诧异的博士,暂 时停止了号哭,一把就要去抓博士的眼镜。 陈黎宁把毛毛的手好不容易按捺住,毛毛不能得逞,又开始了哭叫。陈黎宁 叹口气,毛毛,我的小祖宗,你别哭了好不好?她低头看看一片狼籍的自己,头 发蓬乱,眼睛红肿,脱了高跟鞋的身高一下子比博士矮了,眼镜也滑到了鼻梁上, 遥遥欲坠。 算了,爱谁谁吧,陈黎宁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衬着毛毛嘹亮的哭声,简直活 脱脱的一幅母子逃难图。 博士禁不住笑了,陈黎宁平时给他的印象就是特别的矜持稳重,不苟言笑。 今天一脸慌乱满身灰尘哭笑不得又强作欢颜的样子却让他妙趣横生。他脱口而出, 呵,你怎么跟孙悟空他妈一样?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自己。 从农村出来上学时,总想去掉身上的农村味,对着录音机极力纠正自己的陕 北口音,也鄙薄那些农村里姑娘们大红大绿的伧俗。但现在才逐渐感觉到这种对 比强烈的颜色是那漫天漫地几辈子走不出的黄土地中提炼出来的对生命最原始的 渴望啊。他脑海里一个女性的生命复苏了。就像延安婆姨们剪纸上的女人们一样, 她应该有着活泼饱满的体态,还有一些坚韧和娇憨,哭起来像水,笑起来像火。 他拿起陈黎宁手的扫把,让陈黎宁拿了两个塑料袋包住皮鞋,就进了厕所。 陈黎宁看着博士干这干那,突然眼睛就有些湿润了。仿佛这个时候,她才感 觉到自己应该还是个孩子,一个有什么事都渴望依靠的孩子。 5 李东心里有点烦。 昨天系办的老田跟他说最近团委里要提拔一个书记,副处级。以前的团委书 记要调走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6 年的工作没有白干,意味着可以去分到房 子,意味着以后能解决自己老大难的问题,也能理直气壮的挑那种“肥不露肉, 瘦不露骨”的美眉,意味着自己会成为学院最年轻的副处,从此,仕途一片光明。 李东回到宿舍,脑子像走马灯样的晃过可能的人选。他摸了摸口袋,没烟了。 他六神无主的在屋子里转了转,突然禁不住的烦躁起来。走到对面的213 ,刘阳 他们正在胡谝,什么学校女生一回头,学校女生二回头,三回头的。李东只记住 了,三回头是长江从此倒着流。 他说,刘阳,你的烟呢? 刘阳看了看李东,说李老师,我从不抽烟。 你就装,你小子什么人,我不知道?!李东把脸一绷。别看这小子学习不行, 但够仗义。其实毕业了,回头还记着老师的也就是那些你平时骂过训过的学生。 刘阳嬉皮笑脸的把烟递了过去,说,李老师,你咋也堕落成烟民了?一个乡 镇企业的烟厂又救活了。 李东点了根烟。仿佛在袅袅的烟雾中,自己的不确定能舒减一些。这些天, 忙完非典忙学生其摸考试,自己整天忙的跟疯子一样,昨天才去报的进修。因为 是行政人员,学校不给报学费,将近2 万块钱,一下子存款就去了三分之一。真 是辛辛苦苦干6 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窗外就是操场。李东走了出去,一个人做在操场的台阶上。对面有着若有若 无的古筝声,听的出是《渔舟唱晚》。 期中的时候,吕头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隔壁师大的,大四的。他没跟任 何人说,就悄悄的告诉了陈黎宁。 陈黎宁说,哇,在校学生,那么小啊,你老人家可以。不错,从小捉起,从 娃娃开始抓起。 他只能以咆哮来让陈黎宁闭嘴了。女孩叫肖梅,很秀气,黑白分明的眼睛像 是片深海,让你不由自主的沉入进去。她想留在西安。学英语的,成绩也好。和 肖梅走在大街上,他的心境一片澄明。他突然想起池莉的《你以为你是谁》里, “初秋的清晨,我们踩着落叶去买菜,城市的上空飞过一群鸽子。”仿佛在烦躁 奔忙的生活中,有了种让你内心深处柔软下来的力量。 在学校这么几年,好歹也认识一些人。学校扩招后也缺老师,让肖梅进学院, 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今天上午老田说的话让他一下子踌躇起来。仔细一想, 这个紧要关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静悄悄的伺机而动。以往的经验都是越是动 劲大的人越没戏。现在给肖梅跑工作的事,绝对是众矢之的。想到这里,他有些 后悔了。今天上午,他还请中文系的郭主任吃饭,跟他说了这事。他不会跟别人 说吧。 烟头把他烫了一下。他的手一抖,烟落在草坪上,一明一暗的。肖梅笑起来 细眉细眼的样子又在他眼前了。背后的宿舍楼,几个男生在唱《无地自容》,嘶 哑着嗓子,像狼嗥一样。 上午,肖梅又打电话催这事了。他当时语气肯定的很,让她别着急,一切有 自己呢。明天怎么跟她说呢。说再等等?99级的基本工作都定了,当时因为他斩 钉截铁的说能进学院,所以肖梅放弃了几个可以留在西安的机会。马上要发派遣 证了,他都可以想象肖梅着急的样子。自己何尝不急呢。 李东又点了一根烟。最近烟瘾大的很,就觉得手里有件事干,免的心里总是 空落落的。 5 晚上,陈黎宁和梁若风一起去体育馆健身。 陈黎宁觉得一过27,自己都能感觉到青春凋谢的声音。拿梁若风的话说,就 是到了27,恨不能把腰上的肉移植到胸部。前两天梁若风咬咬牙换了“薇姿”, 据说可以去斑去皱纹,30毫升的精华液要450.陈黎宁拍拍梁若风的肩膀:谁能看 出你一张素面朝天的脸背后是你痛心疾首的刷卡声啊。 梁若风呲牙咧嘴的把卡收好,刚要骂陈黎宁,陈黎宁说小心,皱纹又出来了。 两人去报了健身班。一个月1500,豁出去了。陈黎宁说,争取一个胖子消失, 一个淑女诞生。不管两人晚上吃的是菜夹馍还是一晚凉皮,出去绝对光鲜亮丽, 没准什么时候就有个钻石王老五出现在面前呢。那个博士自从水灾后,态度突然 殷勤了。梁若风说什么时候给你当伴娘啊。陈黎宁苦笑了,好像自己一直在追求 一个什么东西,但当它越来越清晰的时候,自己却犹豫了。是不是自己已经习惯 了一个人的日子? 最近雨水特别多,细细密密的下了一个多月。梁若风说这是老天有冤情,不 知哪个地方又出窦娥了。陈黎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你怎么现在脑子里净是 冤女的形象。整个一怨妇。 陈黎宁觉得自从梁若风和那个挨千刀的冯天立在一起,自己就没安生过。陈 黎宁做为梁若风唯一的闺中密友,必须在她感情但凡有风吹草动时就要第一时间 赶到案发现场,去收拾残局,安慰梁若风说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美好的。感情 不在乎是不是天长地久,而是曾经拥有。陈黎宁有次实在不堪其烦,恶狠狠的在 心里骂冯天立,你做的事倒要我给你擦屁股!冯天立倒是不知道除了他老婆,还 有一个异性对他的婚外情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陈黎宁觉得自己可以写一个《我当第三者的爱恨情仇》了,或者就叫《当一 个女人爱上一个有妇之夫》。里面再加一些欲说还羞但一定要说的“□□□□□, 此类已删去”之类的话,小标题再来个鲜辣热的调味,绝对动人心魄荡气回肠街 知巷闻。她也可以一举成名,挤身于70年代美女作家之列。 梁若风在跑步机上,发卡松了。栗色的头发自然弯曲着,随意柔和的拂了一 肩,细细密密的。就像她一直希望自己成为的那种女人,优雅,知性,风情万种, 又有一些不韵世事的性感,让男人蠢蠢欲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陈黎宁有一次 感慨,像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混入人民教师队伍中的。 陈黎宁对她说,幸亏冯天立他老婆没有母老虎的气质,要不,你早就被大卸 八块了。再说,我就看不出冯天立有什么好,除了为人善良,待人诚恳,勤奋上 进,前途无量,温柔倜傥,他有哪点能比的过别人? 梁若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说,你去死,白痴! 陈黎宁说,算了吧,趁着你们还没有由爱生恨,就放了彼此吧。喂,听说他 那个系的头老陈住院了,他们那要提一个副主任,你知道么?我估计冯天立有戏。 梁若风喝了口矿泉水,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跟他离爱情近一点,离床远 一点。最后,还是摆脱不了俗套,我和他上床了,我也爱上他了。可爱上又能怎 么样,还不是他最终回到老婆身边,我孓然一身的离开。 陈黎宁一下子呛的差点踉跄,左右四顾,说,拜托,你小点声。她惊慌失措 的样子仿佛身边至少有6 个人在偷听她们说话。 梁若风觉得特别可笑,一谈起性的问题,陈黎宁就像上个世纪的修女,道德 的捍卫士。《围城》里面,方鸿渐在台上说,外国近几年传入中国影响最深的有 两样东西,一个是鸦片,一个就是梅毒。当时,台下的方鸿渐的世伯嗓子几乎都 破了,几个老儒生拼命的擦汗,做记录的女孩也红着脸捂住了耳朵,仿佛她处女 的耳朵因为听了这些话就当众失去了贞操。梁若风觉得陈黎宁就跟里面那个速记 的女孩一样。 梁若风笑了,其实想想她们虽然已经27,8 了,都属于70年代后出生的人。 也快奔3 了,却好像都还是孩子。奋不顾身的去爱一个什么也不可能给你的男人, 对未来也有无所适从的茫然。明明知道这个男人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明知他老婆 就像他的身体的一部分,平时不觉得她的存在,但一旦离开,就有撕心裂肺的痛 苦。你只能故做坚强的对他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要。男人在愧疚的同时也如释重负。 上学期期中的时候,梁若风发现自己怀孕了。下了课,她一个人打的去了医 院,果真验证了她的预感。拿着化验单,她觉得哭笑不得。坐在医院的石凳上, 她一个人想了很久。这段感情像团迷雾,她陷入其中,看不清来时和即将归去的 路。 她一向很注意的,不愿给自己给他添什么麻烦。上次算的是安全期,也没采 取措施,结果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去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她不敢 预想结果。她常常向冯天立表白自己是个新女性,敢爱敢恨,有担当。还说自己 不会给他任何的羁绊。如果有一天,他不爱她了,她会悄悄的走,从此远离他的 生活。说完这话后,冯天立感动的抱着梁若风吻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梁若风回 应着他的激情,心里却升起一种莫名的忧伤和失望。男人是不能试的,一试就失 望了。当有问题出现时,他们就会退缩,从此再也找不见了。 梁若风在医院门口给陈黎宁打了电话,没有理会陈黎宁的大呼小叫,转身进 了医院,做了人流。 她恍惚中觉得有只手从她心里把这个男人掏走了,仿佛一下子空荡荡的。后 来,她恨过哭过骂过懊悔过,但再见到冯天立,她又像雪人般融化在他有力的拥 抱中。 事情过去半年了,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痕迹可以证明她曾怎样一个人挺过的那 段日子。 梁若风摇了摇头,他的样子就像水中的倒影,偶尔吹散了,但风过了,又马 上恢复了。 陈黎宁看着梁若风又走神了。八成又想那个冯天立了。她不耐烦的拍拍梁若 风的肩,说,拜托,你不要搞的自己跟个花痴一样,行不行? 梁若风定了定神,神情暗淡了。 陈黎宁心里也烦。老妈天天打电话问她对象找的怎么样了,一副你这么大了, 以后没人要了怎么办的语气;最近系里可能还要提拔一个教学秘书,正科级。期 末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能懈怠。既然干了行政,就身不由己的要往上爬;那个 如鸡肋一样的博士昨天打了个电话,说周末出去吃饭吧。她可有可无的应承着, 却怎么也没有兴致。但博士一旦不打电话,她又空落落的,觉得前途本来就渺茫, 现在就更看不着了;老鞠的老婆也快生了,老鞠是她上大学时的男友,毕业的时 候分手了,现在人家都要当爸爸了,自己还在漂着,一无所有,什么事啊;进修 的课程自己还没看呢,摸跌滚打的也要把这些课过了,有了硕士文凭就有了可以 转教师的资本可以评职称可以多拿奖金可以扬眉吐气,她现在恨不能拿钱买文凭 ……可是,就是没钱。 梁若风看着情绪低落的陈黎宁,说,我想去北京进修了,可能快办下来了。 陈黎宁一脸的惊讶,说,你怎么一点都没跟我说啊。 梁若风是她最好的朋友,陈黎宁无法想象本来就寂寞的生活里没有这个与你 惺惺相惺的朋友。陈黎宁经常开玩笑说,你总有一天要被杀人灭口的,因为你知 道我的事情太多了。 梁若风笑的在床上打滚,抱个小熊喘不过气来,那你就千万祈祷我过的好。 我如果有什么不测,你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其实,现在想想,生活中让人感动的不是那些海誓山盟的情或爱,而是这么 些年一起打拼,一起风雨同舟的哥们。生活仿佛就是一个漏斗,滤去许多回忆许 多在生命中曾来来去去的人,留下的却也是历历可数了。 梁若风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脸,说,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我才能忘记冯 天立。我受不了他的忽冷忽热。这次他要提拔了,我有种预感,我们要结束了。 除了主动离开,我找不出更好的出路了。 陈黎宁看着窗外。盛夏的梧桐树在雨中闪着油亮的光,偶尔几个骑单车的学 生飞驰而过。你的钱够不够?陈黎宁转过身,问梁若风。 够用。等手续办下来,我就走。梁若风拍了拍陈黎宁的肩膀。她和冯天立最 后一次见面,冯天立留下了个信封袋,里面有3 万块钱,还有他忘在桌子上的一 盒烟,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她没有追出去把钱还给冯天立,或是当着他的面,把 钱一张张撕碎,扔在他身上。她只是虚弱的倚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黎宁什么都没说,揽过梁若风瘦削的肩膀,说,晚上,咱们去喝酒吧。 梁若风说,好啊,我从北京回来了,也许你都跟那个博士有孩子了。你可要 记住,我是这孩子的干妈啊。 陈黎宁突然想哭。 健完身,她给李东打了个电话,三个人一起去了二环的文豪。李东带了瓶他 家乡的青稞酒。他心情也不好。这个雨季是郁闷的季节。肖梅的档案已经回兰州 老家了,他这边提拔的事好像在一片闹哄哄中变的烟消云散。因为系里副处超编, 暂时不考虑新设副处的岗位。前两天,打起精神给一个生病的学生募捐,在校门 口支了个横幅,搞了个捐款箱。那个班的学生都站在那里,正是下课时分,来来 往往的很热闹。结果,李东还没出办公室门呢,就被领导批了一顿,说搞这个活 动,没经过批准,而且影响不好。 李东很疲倦,仿佛这几年像疯子一样的干已经预支了他的精力和热情。昨天, 陪一个有自闭倾向的学生去看病,学生的母亲也跟着。学生和母亲进去后,李东 做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疲倦的直想瞌睡。这个学生折腾的他一宿没睡。总说一闭上 眼,耳边就有磨刀的声音。 李东灰头土脸的坐着,打了个哈欠。医生出来了,摘下口罩,很严肃的说, 你爱人和你儿子都有精神病倾向,你不知道么?! 李东简直要崩溃。三十岁,捡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该哭还是该笑? 正在宿舍前思后想呢,陈黎宁来电话了,说去喝酒。 陈黎宁一喝酒就会想起小时候,经常看邻居那个温而文雅的伯伯一喝酒就大 声的唱歌,唱的都是苏联歌曲,然后哭的像个孩子。父亲们一直叫他“老万”。 老万一直没有结婚,家里都是书,烟抽的很凶,经常拿书给楼里的孩子们看。 陈黎宁在他那看了很多书,至今都记得第一次看《简爱》时,里面最后的一 段,罗彻斯特先生问简爱,“简爱,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么?” 简爱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膝间,含着热泪说,先生,我真的愿意,最真不过了。 陈黎宁觉得自己做辅导员也好,去读研究生也罢,小心翼翼去巴结领导结交 朋友也罢,梦想嫁一个好老公有房子有车有票子也罢,她都是在追求一种幸福, 她渴望能像简一样扬起满是泪水的脸,感恩而坚定的说:先生,真的,最真不过 了。 6 陈黎宁去火车站送梁若风。火车快走了,梁若风一直在看进站口,陈黎宁知 道她在等冯天立。 冯天立没有来。其实来和不来,不都是一样么。陈黎宁知道不论什么时候, 冯天立的心里都会有梁若风的影子。也许时间的流逝会让她褪色,但她就像一股 暗香,若有若无的,让你惆怅让你欣慰让你不自禁的流下热泪。 离开就是一种青春的祭奠。 梁若风临走的晚上告诉陈黎宁,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爱一个人,就是想起 他时有种心痛的感觉。那时不懂,现在懂了,又要离开了。 陈黎宁没有问梁若风,问她恨不恨冯天立。 当两个人不在一起了,爱和恨都是彼此的牵挂。 回来后,陈黎宁躲在屋子里,把电脑打开。半天,就写了4 个字:苍茫时分。 这是千口百惠写的自转体小说的名字。陈黎宁一直念念不忘。这个笔记本电脑是 陈黎宁花光了积蓄买的。当时,陈黎宁在宿舍里豪气万丈的说,如果我当了作家, 所有的作家就没饭吃。现在,她感慨,如果我当了作家,我就没饭吃了。 后来,还是放弃了当作家的美梦,又不能像70年代美女作家一样用身体写作, 以“第三者”为主题,围绕一个“性”字,突出一个“欲”字,不仅要三角恋, 还要四角五角恋才有读者。 李东总笑话陈黎宁是文学女青年,以前大家都争着做谬斯的情人,现在都叫 着喊着的当“money ”的情人了。陈黎宁觉得有这么一个爱好,还可以让她在世 事繁华中,有一个自己的角落。 电话响了,是老海。老海是她关系最好的一个网友,两人在网上一聊就是一 夜。但见了面,却没什么话。陈黎宁知道老海只能做这样的朋友,到此为止了。 老海常说,你如果实在没人嫁了,就考虑考虑我。不过我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我具备两个品质,一个是对我爱的女人信守我的每句诺言。另一个就是不对任何 女人许诺。 陈黎宁问,老海,找到你那根肋骨了么? 老海说,不急,我打算熬到IT界的新星了,再说。 陈黎宁说,你去死吧。 老海说,你呢,女人三十豆腐渣。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朋友。让我算一算, 你是76年生的,今年27了吧。 陈黎宁情绪低落的说,没有男朋友,怎么了。没有就会死人啊。我忙着呢。 她没心思和老海斗嘴皮子。从火车站回来,她就去了西电查成绩,结果两门 学位课没到75分。她倒不是为这个成绩而痛心疾首,而是学位课没到75就要重休, 一个学分要掏240 ,这两门课总共7 个学分,还要掏1600多,简直要杀人了。这 个月的电话费还没交,至少要100 多,还有手机费。虽然手机成了陈黎宁的一个 依赖,但每次交手机费的时候,她还是想把手机砸了。欧柏莱的粉底也用完了, 一起用完的还有美宝莲的口红。这一下来就至少要500 块大洋。对了,还有衣服 呢。前段时间去百盛,看上一条裙子,打折下来还要200 多。梁若风说陈黎宁的 衣服多的自己在衣柜里打架。陈黎宁还是乐此不倦的买着,生活够郁闷了,还不 兴人穿的漂亮点? 陈黎宁拿着成绩单落寞的坐在西电的草坪上,几只小麻雀探头探脑的在她面 前琢食。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在教宝宝走路。 陈黎宁恨不能马上冲到管成绩的老师那,泪水磅礴的哭诉,我每天都要坐班,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如果请假,提拔就没戏;来上一次课,我要骑一个小时的车 子,如果挤公共汽车,必须要两个小时以上,还不一定能挤的上;我每天还要去 教务处3 趟、要接待20个学生要给学生开会检查宿舍还要找学生谈心;我住的地 方每天都鬼哭狼嚎,上个厕所都神经紧张;我本科学的是中文,现在改学工,一 点基础都没有;我如果没有文凭,就没有房子没有奖金没有职称………我容易么 我?! 陈黎宁叹口气,怎么办? 牛仔裤是湛蓝的颜色,膝盖处已经磨白了。这还是大三的时候,老鞠和她一 起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的。今天上午从衣柜里翻出来,仿佛阳光下所有的前尘 往事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了。那时的她经常笑的没心没肝的样子。老鞠每天定时定 点的在女生楼下等她,有时乡气的拿朵花。同宿舍的老大没事就取笑老鞠:老鞠, 你手里拿的是玫瑰么?我怎么看都像玫瑰的乡下小表妹? 老鞠傻呼呼的低头看看,说什么是玫瑰的乡下小表妹啊? 月季嘛。学校里到处都是。你这是在哪摘的啊?老大笑的直不起腰。 越过遥远的时空,陈黎宁好像又看见那时的自己,还有那时的爱情,那时的 快乐。 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怀旧都是有钱有闲人的权利。 回忆能替她考试么? 不能。 能替她交电话费交手机费么? 不能。 能替她找个又体贴又有钱又爱她爱到骨头里的老公么? 不能。 能给她一套不用和别人合住的房子么? 不能。 能让她委屈自己,去喜欢一个没感觉的人么? 也不能。 既然答案都是否定的,还想什么?陈黎宁把包扔到背后,吹了句口哨。 她每次郁闷的时候就问李东,李东,怎么办啊? 李东头也不抬,说,窗户开着,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死在办公室,你重 于泰山呢。 陈黎宁笑了。生活总是在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冷不丁的给你一些慰惬一些小小 的感动。 她挥手打了个的,直奔宿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