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另一边是我 作者:苏樱@爱玲 一 电话铃响时,我正做着一个噩梦。 我森林里迷了路,四周都是隐伏的吃人兽。森林起雾了,雾中有一股血腥味, 我又惊又骇。这时,我听到泽也的声音,他来找我了。我拼命地喊。他循着声音找。 我已看到他了,他安慰着我:“别怕,我来了!” 我想奔向他,脚被藤缠得是紧的。忽然他的身后出现一只吃人兽。我急得大喊。 可是发不出声。我用手拼命示意他的后面,可他却视而不见。 雾越来越浓。 “泽也,”我哭,声音卡在嗓子里。 “秀子,别怕。。。” 泽也的声音很微弱,忽又嘎然而止。 “你怎么了?”我心胆俱裂。“泽也!” “秀子,我爱你!记住,我爱你!一生一世都爱你!”他嗓子似被什么卡住。 我的泪水泉涌而出。 “别哭,秀子,别哭坏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才刚刚好!” 雾又散去,泽也躺在那儿,气息奄奄。 “不!”我死劲地挣脱那根藤。 泽也的眼中有着不舍,他的身子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失,消失在空气中。 “泽也,泽也!”我惊呼。 “秀子,我爱你!”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消失了。 “不要,不要走。。。。。” 我擦去一一头一脸的冷汗,心有余悸。 “喂?” “秀子。”是泽也的姐姐,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泽也不见了!” “不见了?”我一下子懵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刚刚,他说想吃榴莲,让我去买。等我回来,就不见了!” 我的脑中“轰”的一声,想起了刚才的梦,心里更加恐惧。 泽也,泽也,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在心里不停地祈求。 下午的时候,泽也的痛缓了些,还跟我有说有笑的。他让我坐在他身边,他的 手握住我的: “秀子。”他轻轻唤我。 “嗯 ?”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感觉你就在身边。” “真是傻!”我笑着,心里却难过得想哭。 “秀子,还记得我们初次认识的地方吗?”泽也眼中闪着光彩,见到他精神好 些,我也很开心,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是的,记得!”我柔声地回答他。 “你那时沉静地像一幅画,一湖水。我在远处看你那么久,你竟没注意。那时 我就在想,你有什么心事吗?你忧郁的眼睛望着湖心,我又想,如果我能使你快乐, 如果你不要那么忧郁的独自一人,而是望向我,如果。。。。。结果,你真的望向 我了。”他猛咳了几声,我忙替他捶背,他却握住我的手: “不要紧的,秀子!” “你歇会儿吧!”他今天已说了太多的话,我担心他累着。 “听我说,秀子,”他还是那么固执:“你知道吗?你一下子俘获了我的心。 从此,梦中唯一的人是你,从此,我也整日在那湖边徘徊,期待着你的再次出现。 你终于来了!那已是第三天的黄昏,才过了两天,我却像是等了两个世纪,那么漫 长,那么难熬!”他脸上泛起微笑:“你身披彩衣,头顶是黄昏落日,整个人如沐 金浴。我偷偷地把你画了下来。想不到,当我画完最后一笔时,你出其不意地站在 我面前:‘画得是我吗?真漂亮!’你如是说。可是,你知道吗?你才是我心中最 美的天使!我根本画不了你的千分之一。而你欣喜的笑容却感染了我。我说:喜欢 就送给你!” “是啊,就是那一幅画,把我留在了你身边!”我接口说。 “秀子,你后悔过吗?” “为什么要后悔?” “你给了我最好的,可是我却。。。。。。”他唏嘘着。 “不许说这种话!”我捂住他的嘴,忍不住又想哭:“你会没事的!” “是的,有你在,我就会好起来,你是我的天使啊!”他继而转口。 “你欠我好多哦!” “是的,我欠了你一个假期!” “何止这些,你还欠我一个婚礼,一个蜜月!” “是的,我会让你成为最美最幸福的新娘,我会陪你去敦煌、九寨沟、拉萨。。。。” “慢慢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笑。 “是的,一辈子!” “不许耍赖哦!”我伸出一只小手指:“拉钩!” “拉钩!”他的小手指与我的小手指缠绕在一起。 “秀子,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你也回去吧,晚上再来!”他看上去的确有 些疲乏,可是我不放心,也不舍。 “你不走,晚上也不用来了!”他“威胁”我。 “好吧,等你睡着了我就走!”我扶着他躺下,他大概是真的累了,一会儿, 就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我就坐在他旁边,看他睡。 他的脸从侧面看还好些,只是不能看正面,如刀削过的脸,骨头在皮下隐现, 本来就高的鼻子,更是显得突兀。 再也控制不住的眼泪乘机而落。 我轻轻地哭泣声仍是惊醒了浅眠的他。 “秀子,你还没走!”他责问我。 “是,我就走!”我别过脸,擦拭泪痕。 “你哭了?”泽也痛心地问。 “没,没有,是刚才不小心沙子入了眼里。”我连一个谎都不会撒。 “哪儿来的风?哪儿来的沙?”他很快戳穿了我的谎言。 “就是有嘛!我刚才站在窗口啊!”我撒娇地故意转移他的注意。 “秀子!”他轻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此时,泽也的姐姐进来,他愈发催着我走。 从医院回到家,我洗了个澡,闭着眼躺在浴缸时,我已有点倦了。然后坐在床 上发了会儿呆,伤心一阵。 我以为我不会睡着,但是我却睡着了,还做了梦。 二 屋子里很暗——应该说是我的眼睛被包住了,才显得暗。我嗅到一股刺鼻的消 毒水味儿。 这种味道已刺激了我大半个月,心里就有了一种恹恹的。 我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也许是护士,因为很轻,没弄出多大声响。但是,我 很快就觉出了异样:失明的人其他感觉总是特别灵的! “谁?”一种对未知物的恐惧。 “是我!”我一下子听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诧异,对他的到来也有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欢欣。 “看你啊!”他笑了。虽然看不到,但我能想象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秀子,你很勇敢呐!” “谁说的?”我有些羞涩。 “很多人啊,刚刚那个护士也在说你。” “你也一样啊!” “我们这倒底是谁捧谁啊?” 我也笑了。 泽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你讲个笑话,一天夜里,一只大老鼠带领一群小 老鼠外出觅食,它们在一条街上正走着。突然,迎面来了一只猫。大老鼠左右一看, 街道两边没有一处可以 藏身, 小老鼠们吓得躲在墙角哆嗦。情况万分危急,大老 鼠急中生智,学了几声狗叫:“汪汪”。那只猫一愣,嗖,穿上房跑了。大老鼠长 长的松了一口气,小老鼠们此时也围到大老鼠身旁。大老鼠意味深长地对它们说: “看,掌握一门外语,有多么的重要啊”! 他一个接着一个讲,我听着,却想起了我们的初次相遇。 事实上我们认识不过一个星期,他在医院的七楼,我在五楼。一次偶然,我们 在电梯里相遇了。 他躺在推车上,盖着白布单;我也躺在推车上,盖着白布单。 我转头,他也正好转头,面对面的,我们的视线也就此相遇。 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是跟他比,我充其量不过是秀气。我不知 道一个男孩子居然也可以这么漂亮1漂亮得另人妒忌, 尤其是他如婴儿般的皮肤大 概是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只是他的肤色过于苍白了些,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吧? 自己还不一样吗?妈妈说象只白虱! 白虱是吸血的,我也是! 我冲他展开了笑容,他望着我也笑了笑,他笑起来更加漂亮,我几乎被迷住了! 七楼是“禁区”——生命禁区。我不知道他生的是什么病? 医院虽是治病的地方,地不是养病的地方。一天到晚都吵吵的,很多人进进出 出。 那是个凌晨,我醒来,是被“灌开水”的阿姨吵醒,我睁开眼:五点差二十! 哦,天!今天又提早了二十分! 起床,来到阳台,空气很好。我深深吸了口气。 “嗨!早啊!”是从头顶发出的,我循声望去。 “是你呀!”我很高兴又看到他了:“是挺早的!” 我们相视而笑。 “我一直是这个医院最早起的人!”他说。 “是吗?”如果是在家里,我肯定赖到不得已才起来。 “你好吗?” “嗯,我过二天动手术,之后,很快就可出院!”我趴在阳台上。 “真好。”他的笑容里有丝淡淡地忧郁。 我的那句“你呢?”便咽回了肚子。 “还在上学吗?” “嗯,大三了!” “你生病,功课拉下不少吧?” “是啊,这不,我每天都在看。”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他友好地说。 “好啊!” “我叫泽也。”泽也,好怪的名字? “是不是觉得名字很怪?”他自先解释了:“可别以为我是个日本人,我爷爷 最恨日本人了。泽也泽也,无非是因为生我那年正逢大旱后的雨季,爷爷一张口就 定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 “你呢?” “金子!”我第一次为自己这个名字不好意思。 “金子?好有意思的名字。象金子一样闪光的心!”他居然把我的名字诠注得 那么美! 我们就这样隔着两层楼聊了起来。 因为过两天要动手术,不能乱走,他也是坐在轮椅上的,所以每次我们聊天都 是趴在阳台上,仰着脖子是很累很辛苦,却很开心。 我很快就出院了,却仍每天跑医院,看他! 我会对他讲一些很琐碎的校园里的事,他则很耐心地听。不知为什么,我总觉 得我们似相识很久了,跟他在一起,是那么自然。 如果哪天没有看到他,心里总少了什么似的:一天惴惴不安。 见到了他,就安心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但是他看到我时的那 种快乐却不是装出来的! 他说等他出院陪我去看海,我就在心里一直盼着他快出院。 他常常会望着我的眼睛说:“你的眼睛是天边最美最亮的星!” 其实我的眼睛动了手术后,视力大不如前了。我又不喜欢戴“叉眼”,看人时 总是眯缝着眼。 “你知道吗?星星那么亮只是为了看她心中的太阳!”我大胆地说,眼睛就盯 着他。 “太阳?我不是太阳!我只是你身边的一颗小星星而已!” “不,你是太阳!”太阳是永恒的! 他沉默了。 我并没有为自己的话而后悔,就在电梯里,眼光相遇的刹那,我就知道我不会 后悔! 他终于可以出院了,却没有去成海边。医生说他还不能做太过劳累的户外运动。 “对不起!”他神色黯然。 “只是现在不能去,又不是将来!”我安慰他,心里的那丝遗憾并没有展现在 脸上:好几个室友都跟她们的男友去过海边,每次一熄灯,她们就会聊到海,我能 想象她们脸上的幸福。 “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如果我能有将来。。。。” “你当然有将来,你的将来还有八十年!”我打断他。 “哇!那我岂不成了一老怪物!” “也好啊,我们一起变老怪物,然后都进博物馆!”说完就脸红了。 “你肯陪着我吗?” 我有些羞涩,却仍是望着他点点头。 三 在医院门口,我看到了自责内疚的泽也的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是存心的!下午他那些话就象是在跟我告别。我却那么傻,一点也看不出他 当时的绝决。 “他不会有事的!”我安慰她,其实是安慰自己那颗恐惧不安的心。 “我已找了许多可能的地方,都没有。你想想,他会去哪儿呢?”她求助地望 着我。 “我也说不清。”平时我们去过那么多地方,他会去哪儿了?我努力搜索着可 能地,居然异常地冷静。 会不会在那儿?下午他总是在提那个湖畔,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一定是那 儿! 我拦了一辆车。 “秀子,你去哪儿?”泽也姐姐拉住我。 “来不及了!”我打开车门,跳上就走。 “能不能快点!”我心急如焚,一催再催。 “已经是最快的了!”司机也被我弄得头痛。 “哦,是!” 我只是睡了一觉,你就走了吗?不,泽也,你要等我!等我!等我! 我只剩这个希望了,泽也,你一定要在!必须在! 终于在漫长如同一生的半个小时之后,到了我心中的那块希望之地。 下车时,我的脚都软了,如同踩在棉花堆里。 夜色笼罩的湖畔显得寂静,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泽也,你去了哪儿?对着湖畔,我大声喊。空旷的夜幕中,只有我颤抖的声音 在回荡。我象个找不着方向,回不了家的孩子趴在草地上哭了起来。 “秀子!”泽也!我惊喜的抬头,四周静静地,一个人也没有。 我累了、倦了。 我看到了泽也,他抚着我的脸:“秀子,回家吧!” “泽也!”我叫着他的名字醒来。 忽然发现了手边的一封信: “秀子,吾爱!”是泽也给我的,他来过,他真的来过。在我睡着的那会儿。 我为什么会睡着呢?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泪水滴在信上,一串串的,湿透 了纸,那些龙飞凤舞的字也变成了一只只黑蝴蝶抖着翅膀向我扑来。 “我走了,不想再看你流泪,不想你再为我伤心,也不想让你看到我渐离渐远。 我会去到另一个地方,你放心,我不会走远,就在你的另一边。我会在那儿等 你,为你建筑我们的小屋。 我们不久又会见面,那时,我将把欠你的一并还给你,我们将永不分离!别忘 了,我爱你!永远! 泽也” “泽也,你不会寂寞的!你有我!” “是啊,我的另一边是你!你的另一边是我!” 他的手与我的手,他的十指,与我的十指,指尖抵着指尖,手心贴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