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你,并不是忘了你 距离我上次见到陈奇,也已经有一年了吧?那是他最后一次上我家来。身边还 带着她。虽然一如自己所希望的,但仍感到了心底的失落和悲哀。 他们是来送喜贴的,我轻轻说出了“祝福”,再也无力说些别的。我想我的强 装笑颜实在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对面那两个人。 我借故替他们倒茶,让自己躲在厨房里独自神伤。 滚烫的开水浇到了手上,我浑然不觉疼痛,仿佛肉身的痛远抵不过心灵上的。 临走,他深深看着我,眼中的表情甚是奇怪。 一 是的,象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恋爱的。 然而,我不仅“爱”过,还有了一次短命的婚姻。 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所以当他——也就是我那法律上称之为丈夫的男人, 指责我时,我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入箱中。 “不要这样对我!”他用身子挡在面前。 “对不起!”这句话至少已说了上百遍,自从我向他提出离婚后。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的是你!”他紧紧抱住我。他是应该暴跳如雷的: 我们还在蜜月中,新娘子却半途“逃”了。但他仍在遏力克制自己。 “对不起!”就好象是我占了别人的便宜不肯负责似的。在这场闹剧似的婚姻 里我就没有失去什么吗? 我失去的是二十八年来的贞洁——在旁人的眼里,二十八岁的老处女的贞洁, 似乎已不是那么重要的了。我却心里清楚得紧,在那个新婚之夜后,我就睡到客厅 去了。想想不觉自己可笑:一次与几次有什么区别吗? “婚姻不是儿戏!你再想一想,我可以等你的!” 我默然,两个人僵持着。空气也冰冻了。 他终于挪开了身子,无力得看着我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安置好,合上箱盖。 事实上这个家属于我的并不多,衣橱里的衣服都是他替我置办的,我没有穿过,一 次也没有。 “你真是个奇特的女人!”他嘴角牵扯出一丝笑:“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异常的 整理你的箱子!你倒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就算他说我是冷血也不为过。 “对不起!”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他说这三个字吧: “再见!我会让律师通知你的,”我看他一眼:“我并不想这样的!” “我不会同意的,你永远是我的妻子!合法妻子!”他冲着我的背影大喊。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我曾经在此渡过几个新婚之夜、布置极尽奢华的新 房:高档考究的家俱,雪白的澳洲羊毛地毯,那张用三万多元买来的大床——是的, 雪白的床单上曾经有着那象征我贞洁的暗红。 “你还是个处女!?”他惊讶的语气只有更加让我失落、空洞,仿佛伴随我那 么久的东西,就这样被人夺去了。 “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他轻声细语地说。 他有很多钱吧?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当介绍人滔滔不绝地说他有多好多好, 只是年龄大了点——四十二,比我大十四岁。 “不会是有什么残疾吧?”母亲不无担忧地问。 “看你说的,你家姑娘不也二十八了吗?别人说什么的不也都有!”媒婆似乎 还想说什么,忽觉不妥,这是做媒来的,怎么先跟女方的家人先呕了起来,不禁又 陪笑脸:“我说她大姨,你家大姑娘这不是去享福的吗?男方人品是没问题的,学 历也是配得上你家姑娘的,她是博士,他好歹也是那个斯什么福毕业的高材生,现 在又有自己的公司,条件好,眼光是高了点。我少说也给他做了不下二十个媒,那 些个姑娘也都个个貌若天仙,一个赛似一个。他就是只相中你家姑娘。” 母亲半晌无语,我知道她是不太甘心让我嫁给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 媒婆还在一旁等回话。 “我愿意!你就说婚事越快越好!”此话一出,不禁母亲怔住,连媒婆也大出 意外。毕竟是见识得多了,立刻显出一副笑脸: “姑娘可是这话了,我这就去回!” “卡儿,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当然清楚:我已经二十八了,还从未爱 过一个人,我已经绝望了,相信缘份早已错过。这样的年龄,亦无法继续呆在父母 的家里,我是老大,下面还有比我小一岁的弟弟,和小二岁的妹妹。他们都已谈了 几年的恋爱,本该是水到渠成,花开落蒂,偏偏上面还有个迟迟无着落的大姐。就 算是心里急着、埋怨着,嘴上也不好显出不满来。何况小弟的女朋友已几次催促了, 两个人也常常因为这个争执。我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们想吧? 而且我也是见过他不止一面的:因为我曾修过法语,这在填履历表时填过。而 他又是我所在公司的大客户。当他对我的上司说想要借一个会懂法语的人时,上司 就选定了我。 他后来为了感谢我,请我吃过一次饭。出于礼貌我也回请过,虽然最后结帐时 他仍抢着付了: “一个绅士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展示自己修养的机会。” 在某些方面,我还是比较欣赏他的。所以,我如此之快地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 大事,并不是完全盲目的。 他果真是“越快越好”,一星期后我们就去注册了。 那天,我们三姐弟是一起去的,是我建议的,他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望着他 们幸福的样子,我总算了了一件心事。 其实他也是不错的,不知从哪听说我学过钢琴,就在第二天带我去挑选。 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自己是犯了一个错,几乎无法弥补的错,我又一次绝望了: 如果没有爱,我何必要那婚姻? 离婚比结婚更难,所有的人都劝我:既然已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吧! 就好象人活着只是为了结婚过日子似的。那么一个人不也是可以过的吗? 现在我望着那架白色的钢琴,感慨万千,不禁走过去抚摸了一下。 “弹一首吧!”他眼中闪现希翼的光,恳求着。 我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琴键上划过,发出清越破碎的声音。 又一次到了门口,这次,我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住,他也就被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二 短短十天,我就从一个待字闺中的老处女成了一个离异的女人,同样的可怜! 在外人眼中,这又是老处女的古怪脾性了! 对于当事人的我来说,不能不说没有一丝感觉的,就象现在我坐在一辆不知开 往哪儿的火车上,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未知。 没有人能明白,经历了这些后,我的心也似老了。 说来讽刺,我现在所用的假期还是那半个月的婚假。 “嗨!”我闻声抬头,触到一双关心的眸子,然后,我就有些迷惑了:并不仅 仅是因为他的英俊,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洒脱,而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纯真的复 杂的眼睛——是的,纯真的复杂! “你好吗?”他的音调有点高,以至于招来了旁人的侧目。我有些不习惯来自 陌生人的关注,更不习惯一个陌生人的问候。 “啊,对不起!”他忽然发觉自己耳朵上还挂着耳机,便取下来: “你好吗?”他又问了一次。 我的样子看起来不好吗?我愈发得不安:那场婚姻还将影响我多久呢? “谢谢!”我艰难得吐出这两个字。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关心你而已!”他如是说。让我觉得他的幼稚,也让我 觉得他的真诚。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知:他只是一个以前从未见过,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的完 全陌生人,却让我生出亲切之意来。 “想听歌吗?”他取下耳机,不由分说替我戴上:“音乐不会使人寂寞!” 我拒绝不了一个陌生人的善意。 是首美丽忧伤的曲子,用萨克斯吹出来的。 我看到他的唇动了动。 “什么?”我取下耳机。 “没什么! 我在唱这首歌。 ”他补充道:“很美的曲子,不是吗?不了情, LOVE IS NOT END。” 我有些过意不去,忽然作出了一个令自己也吃惊的大胆决策:“一人分一边听 吧!”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他欣然点头,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样子。 他与人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我旁边,一股清清爽爽的男人味道让我心颤了一下。 “你去哪儿?”他偏过头问。 去哪儿?我一怔,还真的是没有想过呢!只想着暂时避开所有人,所有事,随 便买了张可以到某个地方的车票就上了车。 “南京!”车票的终点站是南京。 他笑了,为自己的问题:“我也是!” “去散心吗?”他问的话也真是怪,不说旅游,只说散心。 “嗯 !” “我也是!”他很喜欢笑。他笑起来让人分不清他的年龄,就如他的眼睛,纯 真似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复杂又如历经沧桑的男人。 三 在南京下车时,他执意要替我提着箱包。我只有空着手跟在他身后。 “呃,你?”他回头。 “什么?” “你叫什么?总不能小姐小姐的叫吧?” “罗小卡!” “小卡!”他点着头,又念了一遍:“小卡!” “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他脸微红了:“令人难忘的名字!” “你呢?总不能也是先生先生的叫吧?”我回敬他。心情愉悦得如一只出笼的 小鸟。 他探进衣服口袋:“我的身份证。” “啊?”我望着他手中的名片,他真是爱开玩笑。 陈奇,某个网站的站长,这个网站在国内已颇有人气。 我曾到过那儿,是查一些资料吧? “不错啊!”我把名片放入包中:“现在IT业挺火的。我也打算改行呢!” “真的?” “我的专业就是计算机。” “我有个建议,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他试探地望着我:“如果你愿意, 你可以到我这儿来。” 我笑了。 “我说过只是我个人建议的,我们是个发展中网站,也许。。。。” “可别,”我打断他:“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样。难道你想在这儿跟我谈论这个 问题?” 他先是一愣,后会意了我的意思,不禁也笑了。 如果说我们是一对来出游的夫妻,我想没有人会怀疑。 白天的时候,他领着我四处逛。 我的前半生几乎全都在书本上了,这么说吧:我是有个博士的学位,但在生活 中却几近白痴,更糟的是,我还是个路盲,方向盲。 譬如说我们住的宾馆,七楼是餐厅。有一次,我们在那儿早餐。我去洗手间, 去的时候是由侍应生领路的。她当然不可能等在外面的,结果出来就不知道该往哪 个方向走了,问人吧,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凭着记忆走,餐厅的格局都是差不了 多少的,明明是这儿了,却还是错了。 我已经来来去去走了两次了。有人莫明其妙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我 的脸也越来越烫。 “小卡。” 不敕于绝境中听到天籁之音,我心为之一松,欢快地迎着他的方向。 “你在做什么?”他的脸也是困惑的:“我看你走来走去的,向你招手,你视 而不见。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我实在想大笑,他居然以为我丢了东西! 如果我点头说是的话,他肯定会帮我找,我当然不会如是说,所以我告诉他: “我迷路了!” “迷路?”他的因惑更甚了:“你在开玩笑?” 这的确是难以取信于人的,我无奈的叹口气: “这是真的!” “那就是说你真的迷路了?”在得到了我再次的确认后,他眼中的笑意渐浓, 在脸上漾开来: “你在餐厅里迷了路?” “你非得一而再地取笑我吗?”在他的笑意下我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我把你随便带到某个地方,然后把你扔在那儿,你会 怎样?” “你真当我是白痴啊?” “天才白痴!” 四 我这个“天才白痴”真的象是怕被他“甩”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已不止一次来过南京,我们所去的那些地方,他也都来过,但他仍不厌其烦 地充当我的导游及解说。 我二十八了吧?却象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女孩,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兴趣。仿 佛时间到过来了,现在的我是活在童年里。 逛城遑庙时,我本来是跟在他后面的,走着走着,我就在那些摊前赖着不肯走 了。他往往已走出很远了,看看身后没有人,便又折了回来。无可奈何地在一旁等 着。他不会明白我那份迟来的童心,更不明白我怎么会喜欢这些小女孩子的东西。 在南京,我们呆了三天,大大小小的景点也都差不多到过了。 “明天打算去哪儿?”在互道晚安后,他问我。 “上海吧,”我想都没想:“我要去锦江乐园。” “锦江乐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大概在他以为,一个女人去上海是为了 购物,不会想到我居然会去小孩子玩的地方。 “是啊!”我大笑,把仍在发愣的他关在门外。 离睡觉还有些早,无聊地看了会儿电视,又把行李整理了一遍,这三天的收获 可谓不小,原来是一个箱子也装不满的,现在又添置了一只。 然后就无所事事了,发了一会儿呆,仍是没有睡意,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留他多 聊一会儿?看得出,他也是很想跟我在一起的。 我想到了今天的一次“亲密接触”。 在华联我看中了一条象牙做成的项链,看上去很精致却不奢华的那一种。 “喜欢吗?戴上试试?”他在一旁耸恿着。 那条项链很长,营业小姐替我在胸前挽了一个结。 “很适合你呀!”他说。 “我要了!”我快乐地对小姐说。 她开出了发票,我准备拿着去付钱,他却一下子按住了我的手: “让我来!好吗?” “不可以的!” “真的,你就别跟我争了!”他望着我,“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又怕过于俗的 东西你不喜欢!”我知道他是真诚的,松了手。 他去收银台了,我怔怔地盯着刚刚被他握住的手,温暖的感觉仍在。 想着这些时,愈发得睡不着了:我也想送他一件礼物,却不知送什么好。 忽然记起在那同一家商场里,我曾看到他似乎对那些工艺打火机很感兴趣。 哪一只比较好呢?我在橱窗前犹豫着。 “小姐,是送男朋友的吗?”一个年轻的女孩走过来。 “呃,不,是送一个朋友!”我有些尴尬:“不过,是个男人!” 她似乎是会意的笑了:“这款如何?是今天卖得最好的!他准喜欢的!” 我看到那是个银制的打火机,款式简单,不过,我喜欢它的味道——一种只有 银子才能体现出来的怀旧味道。我不喜欢黄金,过于张狂。我身上唯一的饰品也就 是那枚纯银的戒指,是外祖母给我的,细细的一圈儿,有点旧了,不过很安全。 我心满意足地出了商场。在门口拦了一辆的士,来的时候也是打的来的。 “去哪儿?”司机问。 “去——”接下去的一半我却卡住了,我懵了——天!我忘了宾馆的名字! “去哪儿?”司机又问了一遍。 “去——”我绝望了。 五 陈奇是凌晨五点差十分,在治安所找到我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当他离开我时,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 “对不起!”我象做错了事的小女孩,怯怯地说。 后来,在很久以后,他对我提起这件事时,仍是心有余悸: “。。。。我睡不着,总觉得还有话想对你说,就去找你,你不在,我想你是 出去了。就在外面等,等了很久,真的是很久。”他舒了口气: “那时我很害怕,说不出的害怕。我怕你就这样不见了,就象是做了场梦一样, 醒来时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会去!”我依在他身边。想象着那一整夜, 他在黑夜里四处找我,喊着我的名字,想着他奔走于大街小巷,想着他绝望的心, 我流泪了。 这就是我要找的男人!我对自己说。 陈奇其实是很少抽烟的,偶尔抽一支,陷在白色烟雾中的他,反显得深沉的魅 力。他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烟味儿和着淡淡的古龙香水,也是他特有的味道。 但是对于那只因此“差点失去我”的打火机,他却是从未用过的。 “这是你的爱!我舍不得看到它在我手里燃烧!”他在锁进抽屉之前对我说。 从那次旅游回来后,我就辞了职,也又一次的惊动了所有的人。 我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只是一个我从未热爱过的工作,就如我那二十八年的 无爱生活。而现在我就是要对此做个告别。 我知道陈奇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我加入了他的网站,我很喜欢这份新的工作, 它让我觉得自己脱胎换骨。 “你变了!与我在火车上初见的那个你完全不同!”陈奇颇为惊讶地,却又是 满心欢喜地接受了我的变化。 “因为有你!”是的,因为有他。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了,无论将来怎样。 值得一提的是,我现在已是一个自由人了。就在我回来并辞了职后的第二天, 他——也就是我的丈夫打来了电话。 他约我在“起芝林”见。 那天,我穿着陈奇为我买的“ELLE”白色连帽棉袄,陈奇也为自己买了一件。 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围巾。 “你真漂亮!”他替我拉开椅子,在这一点上,他与陈奇是一样的,也是同样 的为我所欣赏。 “你说有事的?”我脱下棉袄,他又替我交给了侍应生。 “我还真有些后悔了!”他注视着我:“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吗?” “对不起!”我不得不伤害他。与其三个人痛苦,不如——我是自私的,对于 爱情,我很珍惜着那份迟来的爱,所以我只有让他失望。 “我早知道了!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他从包中取出一张纸:“这是你一直 想要的!” 我困惑的接过,却是已有他的签名的离婚协议。 我大出意外,我以为他会纠缠下去的,这反而使我对他生出了愧疚之心。 “做不成夫妻,总可以做朋友吧!”他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我没有移开。 “我想你幸福!” “谢谢!”我忍不住想哭。 “嗯 ,我该走了,你的真命天子来了!”他狡黠的朝着我的后面呶呶嘴。 我回头,看到了陈奇,见到我没事,他松了口气。 我看着两个男人友好的打招呼、握手,眼里潮潮的。 六 陈奇向我求婚,他的求婚方式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先是把我带到一家首饰行,说是他母亲六十大寿,想送她一副耳环,让我帮 着挑挑。 我当然很用心的替他找了,过了一会儿,他神神秘秘地拉着我的手,让我闭上 眼睛。我依言闭上。然后就感觉到他往我的手指上套上了一样东西。 戒指! 是一枚白金指环,简洁的戒面,旁边却是细细地一圈儿水钻,很美,也仍是精 致却不张扬的那种。 “大小合适!”他得意地笑。 “这算什么?”我口是心非的说。 “你说呢?我的戒指,套在你的手上算是怎么回事?”他反问我。 我抚弄着戒指不语。 “那,我可当你是答应了!”他拽住我的手:“你是跑不掉了!” 我并不想跑。我在心里说。 “现在我放心了,我想对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我看着他,他还有事瞒着我吗? 他显得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他的踌躇加重了我的忧虑:是什么事让他如此难以 开口? “小卡, ”他困难得舔了舔舌头:“这个,嗯 ,是这样的。”说了好半天, 他也仍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底是什么?”我急了。 “我以前有过女朋友的!”他终于说了。我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就这个嘛?我以前还有过一个丈夫呢!” “你不介意?”他如释重负,说起来也就流利了些:“她是我父亲战友的女儿, 两家关系很近。还在我们小时,双方父母就有意结为亲家,在口头上也有婚姻之约。 我跟她是一个院里长大,又一块儿上学,也可说是青梅竹马。”到这儿,他敏 感地看我一眼。我为他的体贴而感动:我是在为他所说“青梅竹马”而酸酸的。 “她很美,从小就有美女之称。我那时年轻,被她所吸引,虽然她差不多已是 我的未婚妻,但在她身边仍是有那么些人。我在心里担心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大学毕业,她听了一个男孩儿的怂恿,去了深圳。她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成为 一个超级名模,站在T字台上,被万人瞩目。她很努力,也的确有了一定的成果。” 他忽然不说了,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你们还有联系吗?”我忍不住问。 “刚去时,她常写信来,说很苦,后来就不写了,听说她已在那儿找了个男朋 友。” “哦!”心放下了一半:至少我不算是第三者,但是,还有他的父母呢?他们 会喜欢我吗?会接受我吗? “放心!我喜欢的他们一定喜欢!何况你那么好!” “我很好吗?”就算是为被自己所爱的人奉承几句而乐陶陶的,也不为过。 “当然!”他爱怜地拥着我:“你是最好的!” 原本我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有爱了,现在爱情却已来到身边,而且还是那么美 好!就算是梦,也是从未有过的梦。 七 我说过,就算是梦,我也不会后悔曾经爱过、付出过。 所以,我现在走在他的旁边,已走了一大段,虽然他还不曾说过一句话,但他 的憔悴、他的落寞、都落入了我的眼底。也深深影响了我,他的一切也就成了我的。 “她回来了!”在绕着我家外面的园子来回五圈后,他总算说出了第一句。 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以一种平和的心等着即将的命运。 “我要娶她!”就象是在说着与已无关的事,脸上却分明有着无可奈何的绝望。 “你总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吧?”这是祖母曾对我说的,“不要太委屈了自己!” 这个男人是爱我的,我也以同样的狂热爱着他。那么,我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吧?相信如果我这样做了,他是会选择我的,事实上在心里他早已选择了我!已经 自私了一次,已经伤害了一个人,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再伤害一个人吧?我还能有 几个二十八呢?不会有了,再不会有第二个他了! “为什么呢?”我轻抚着他的手,大大的,仍是如从前般温暖着我:“为什么 要伤心呢?你爱过她,还是可以再爱她的!” 我说出了这句话,就算是在一年后的今天,我也仍不后悔。 我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跟我一样,表面上是平静的,内心里竭力的着压制着自 己的冲动。 “这都是我的错。我告诉她我要结婚了,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她哭 了,不声不响挂了电话。我以为她早已忘了我这个人。结果,她那天作秀时,从台 上摔下来。。。。”他的眼中渐渐有了泪水: “她那么爱美,失去了一条腿,她将会是怎样的?我若再离开她,对她太残忍 了!”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递给他一条手帕,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的眼泪, 原来比自己伤心更让我不忍。 “爱她吧!”是该走了!我想在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他最美的印象。 “你也要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怎么说得我象不经事的小孩?”我顽皮的笑笑。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个小孩。” “婚礼我不参加了!” “是的,我明白!” 最后一次紧紧抱住他,然后放开,退后一步,深深地望着他: “再见!”我吸了口气,努力给他一个笑容,如果还有笑,那么生活还是会继 续的。 “小卡。”他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我震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小卡。”他突然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 “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我在思维停顿了一秒后,推开了他: “陈奇,这样不行!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八 下午,天上飘雪。 婚礼的仪式很简单,新娘子很漂亮,虽是远远地看着,仍能感觉到她的幸福。 陈奇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轮椅,另一只手却插在口袋里。他的表情是 复杂的,喜悦也只是淡淡的,人前的。 “为什么呢?”我躲在树后,喃喃地:“快乐点!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仿佛是感应到了我的存在,他朝我的方向望来,我赶紧往树后躲了躲。 他只是瞥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在新娘耳边说了句什么,并在她 脸上吻了一下。摄影师立刻对准了他们。 一会儿,新娘子被人推走了,她回头对他甜甜地笑,他也温和望着她。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又朝我这儿望了一眼。我心跳了一下。 是我敏感吧?我笑自己的多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那只一直插在袋中的手此时才 拿出来,并在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是只打火机——我送给他的那只。纯银的外表在雪的折射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我感觉到一股热流来自眼底: “陈奇!” 他望着那只打火机好久,最终没有点燃那根烟。 “这是你的爱!我舍不得看到它在我手里燃烧!”他说过。 我看到他又把它放入原来的口袋。 是的,我们都该学会面对新的生活。 我离开了树下。 “孩子!就是苦了你自己!”祖母已经很老了,每次见一她,都觉得她永远是 那样子,而我却已经由一个在她怀里牙牙学语的婴儿长到了现在。老到一定程度, 就不会再有变化了吧? 我笑了笑,无比的寂寞:“一切苦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祖母,我好象已经习 惯了这种苦!” 祖母了解地看着我,在她这样的年龄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得下呢?只要她所爱的 人健健康康活着,就已足够! 我也是,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健康,就算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也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