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墙壁的船 作者:粗布娃娃 生命中总有一些日子,心情神经质般的灰暗,几乎丧失了所有正常的生活能力, 只把自己抛在床上或其他柔软而沉沦的角落里,象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瘫 软在生活的疲惫之中。 每天没有时间的起床,总想喝一杯凉凉的白开水,如果暖瓶里已一滴不剩,便 不去考虑拿过水壶来烧,而是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伸出舌尖,触以下朦胧的窗 玻璃。 就是这样,一个人孤独而颓败的生活着。在我十九岁时,早一点大学毕业,守 着父母留下的大大的空房子和一台电脑,开始了吃键盘的绝望的青春。 我完全可以生活的轻松一点,我有父母留给我的一大笔钱,但我幻想有一天可 以把它们全部捐给失学儿童或在风中洒向大海,在我看来,这两种方式并没有什么 本质的区别,总归是一种很浪漫的方式,这或许有些神经质,但我就是这个样子, 我就是有这样的一种幻想,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那样很疯狂,很浪漫。所以, 为了实现这种浪漫,我必须自己赚钱。 我是用我的脑子和电脑来赚钱的,因为我神经质的脑子和一部分神经质的媒体, 我才得以生存,否则,我是无法在这个社会中生存下去的。 但我不喜欢被编辑和稿子压着的生活,然而我是个没有出路的人,在稿费告罄 而下一笔钱又遥遥无期的时候,我竟然不是去努力,而是丧失了生活的力量,看着 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出神。 宿南魏。 他就是在我可以几天没兴趣吃一点东西时出现在我空洞的视网膜内的。他是我 的邻居,以前的一个叔叔,但我在外地上学上了十几年,再回到这里时,我便不太 敢认他了,但我是能够认识的,因为他的额上有一个疤痕,是我小时侯顽皮给他留 下的纪念。他现在应该快四十岁了。 现在看他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却突然没有了小时候的感觉,而是一种怪怪的 让我害怕的情绪,我说不出,也不敢说出口。 一瞬间,那扇窗,满世界的雪,穿风衣倏忽闪过的他,猛烈颤抖一下的空虚的 身子,惘然的手指触到一杯隔夜的冷咖啡…… 我是个无能为力的人,但对于可怕事物的敏感的预测却总是准的,我恐惧这种 感应,但我依然是无能为力的。 这天,我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去楼下开信箱,却突然想亲吻一下飘雪的天空, 便只穿一件薄薄的衣服到外面去。 这是,我看到他载着许多东西,七扭八扭地把单车斜刺刺地驶向了环卫工人刚 制造的一个雪堆,身子被车子压的起不来,我便跑过去。 宿南魏——…… 自此以后,他经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我看着他从窗下经过,每天如是,就 象每天都在看同一部电影的序幕,以至于某天,他突然微笑着出现在我房间里时, 我眩晕地扶着冰冷的墙壁,不知所语。 “这就是你现在的生活吗?”他看着我空而乱的房间说。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似乎很有些吃惊,说:“小时候,在小区花园和其 他地方看到你时,你总是玩乐的满身满脸都是泥土,然后乐呵呵地喊我叔叔,这些 年来,你在外上学,我几乎不能认识你了,你真的变了好多,或许是你父母不在身 边的缘故,你看起来总比其他的孩子要成熟许多。”他的淳厚的声音拂过我的耳膜, 我突然象翻出了儿时丢失的珍贵的海贝,象面临一阵温暖的海风,幸福而眩晕的想 抓住某中可靠的东西。 “叔叔。”我想起了儿时向他撒娇的情景,突然想再一次握一下他厚实而温暖 的手。于是,我无法自控地拉起了他的左手。 他的手猛然缩了一下,他显然吃了一惊,脸募的红了,他感觉的到这不是儿时 我拉他的手了。 我松开了手。 我不清楚刚才为什么会握他的手,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失态,那一瞬间,感觉 象一只脱壳的蝉,剥离了某种窒息而获得某中蘖磐。就是他手上的那种温暖,让我 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热泪盈眶。 他有些局促了,然而,他看到了我盈眶的双眸。 “你不高兴这样的生活吗?”他拍拍我的肩,把我的双手合起来,用他的双手 紧紧握住,那是一种长辈的自然的关怀。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让我觉得很委屈,我突然想狠狠的大哭一场,鼻子 一酸,再也忍不住地趴到他的肩头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的眩晕,哭的神志不清, 我有多长时间没这么放纵的哭过了啊…… 那晚,我哭着哭着竟然疲惫的睡着了,我的确是太疲惫了,真的,好多年年来 都在一个人生活在疲惫之中,没有任何依靠。 我就这样偎依着他睡着,恍惚中,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恍惚中,他轻轻地把 我抱上床,盖好被,恍惚中,我紧紧地抓住他衣服上的一个纽扣,不让他离开,于 是,他就在我的旁边陪着我。那晚,我哭而笑地幸福着梦着睡着憧憬着…… 第二天迟迟醒来,发现屋子里竟然有阳光,我好久没见过阳光了,是宿南魏, 他故意把窗帘拉开的,让阳光来叫醒我的。 我低头,看到枕头上有一张纸条:“暖西小丫头,你昨晚哭的一塌糊涂,你真 的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桌上有早餐,听话,乖乖地吃完,然后乖乖地等我晚上下 班回家,我带着你去吃大餐啊,你真的太瘦了!!!” 宿南魏于早7 :00 吃着他买来的早餐,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又“啪嗒啪嗒”地落起了泪,有谁可以 为我准备早餐呢?我多就没吃早餐了?我已经吃了多久的泡面了啊? 吃完后,我觉得这一天要好好地过。于是,我打扫粘满尘埃的厨房,去超市买 来各种现成的或半成的食品,并添了一个新的电饭煲,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用我所 知道的仅有的橱技,在夜幕降临前,终于弄好了一大桌子饭菜。 坐在饭桌旁,听着我喜欢的CD,想象着他一进门时的惊喜,不禁“哧哧”地笑 出声来。 夜色越来越弄,饭菜凉了热,热了凉,但他还没有来,是加班吗?还是忘记了? 我决定去邻单元到他家看看。走到楼梯口,遇见一个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的老 太太,“暖西,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找宿南魏。”我说。 “宿南魏?他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刚才我买东西时碰到他,他正要和一个女 的去吃饭,大概一会儿半会儿回不来啊,哎,离婚这么多年,都快四十的人了,这 会儿总算开窍了……” 他和一个女的去吃饭了?他不是应该和我去吃饭吗?他带着的应该是我啊。 “他说带我去吃饭,他带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我有点神志不清地对她胡说 一通。 “你说什么呢?暖西,哎,可怜的孩子,你该待在你父母身边的……” 和邻居要了宿南魏的手机号,拨通后,听到他“喂”的声音和背景中的一个成 熟女人的声音,我没说话,挂了电话。“那个人真的不是我。”我对自己说。 天空开始飘雪,我惘然地在小区里乱转,不知做些什么。前几天的雪堆还未融 化,走到他骑车歪到的那个雪堆,我蹲了下来,把冰凉的手放到更加冰凉的雪上, 那种感觉很透彻,然后,突然觉得那个手机没用了,便从口袋里掏出来,埋葬在雪 堆里了。把脚踩上去,听着雪和宿冻“咯吱咯吱”的脆裂声,我想我也是如此脆弱 的,如果谁不小心踩历史上去,心脏就会脆弱的断裂了…… 四号楼前停着两辆献血车,有好多的人在去献血,我想我有些冷了,我想去那 里暖和一下,于是,我就过去了。 验了血型,称了体重,量了血压,把胳膊伸给那个似乎到了更年期的女人。她 说我是稀有血型,让我多献点。 “我很瘦。”我可怜起我瘦弱的胳膊。 “就300 毫升,死不了的。”她说着就把粗大的针头插进了我的血管。奇怪的 是,我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出来后,看到另一辆献血车上的人很少,我想他们是应该需要我的,我也需要 他们,于是,我便把纪念品扔进旁边的雪堆,走了进去。 那个年轻的女孩说我太瘦了,说我的气色不太好,让我改天再来。我说我没事, 我说我是你们需要的稀有血型,你们要吧,然后又隐藏了自己,伸出了另一根胳膊 …… 一共献了600 毫升,感觉有点晕,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往家走,那楼梯好象 变成了陡峭的十八盘,总也走不到头,我对自己说你坚持吧,还有一桌子菜没吃呢, 这可是你这辈子最用心做的一顿饭啊。当我终于回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时,手却 哆哆嗦嗦地抖了起来,钥匙落了地,我要弯要去捡,却捡到了一片黑暗,那片黑暗 象旋涡一样把我卷进了深渊…… 我是被一个来找我的编辑发现后送到医院的,我捐出去的血又回到了我体内。 当我看到身边的宿南魏时,他的眼圈竟然是红红的。见我在看他,他脸上的肌 肉抖了起来,眼更红了。 “那桌子菜都是你自己做的?”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知道你们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就无意中忽视了,就象以前我妈妈说7 点下 班,但我那次在小区门口等到她深夜。”我淡淡地说。 “暖西,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也得现实一点,我是你 叔叔,我会一直好好地照顾你,但我只是你叔叔而已。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虐待自己 了好不好?” 我没有再说什,只是转过头望着窗外,让一颗硕大的泪滚下脸颊…… 临床家属的一个小孩,那一个纸船在墙壁上移动着,这是,旁边有人打趣道:“ 小朋友,船是驶不上墙壁的,来,我给你造个飞机……” 船是驶不上墙壁的,但我为什么从小就喜欢把纸船粘在墙壁上呢?我总是让人 生开往墙壁,然后,撞得头破血流…… 如果宿南魏不再是我的叔叔,船就能够驶向墙壁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几天后,妈妈打越洋电话过来,说要回来帮我办理出国手续,以前,我是一直 坚持留在国内的,但现在,我却同意了, 我大概真需要一只飞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