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 眼看明天又是春节了。除夕这一天,乔府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乔应天被病魔 折磨了四个多月。傍晚,肖英走入乔应天的房间,想给他喂点米汤。连续二十多天 了,他每日都是靠流食维持病恹恹的生命。 “老爷,你吃点东西吧。” 乔应天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唤,吃力地睁开眼睛,嘴里咿咿啊啊地唤个不停, 好象有什么话要说。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拽住肖英的衣袖,拉近她,然后又举起手 指,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肖英费了好多劲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放下米汤碗,忙去叫乔克仁,还有太太、乔克强、张凤美、乔艳花一块来到 老爷跟前。待一家人到齐后,乔应天一反往日要死不活的神态,眼睛出现了临断气 前的光芒。他艰难地指指乔克仁,又做出握笔写字的动作,意思是叫他拿一支笔来, 他要交待最后的心里话。 乔克仁拿来水笔和本子,他和大哥把父亲扶起来,倚靠在床背上。乔应天握住 水笔,整条手臂急遽地抖动。乔克仁把本子放在父亲前面,让他在上面写字。 乔应天的手腕抖得很厉害,有几次,连水笔都抖掉了。他吃力地写着,每个字, 都是歪歪斜斜的,笔画颤动得如一条条弯曲的小蚯蚓。 在场的家人屏息呼吸,目不转眼地看他写什么,仿佛熬过了好长时间,总算看 出其中的内容来——乔家的家业要发扬光大。阿仁,爸爸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杨二 妹。如果杨二妹有来世,我同意你们相好,阿爸祈罪于她的在天之…… “灵”字还未来得及写出来,乔应天手中的笔把“之”最末一笔划出本子外边, 纸张也刮破了,只听“啪”一声,水笔掉在地上,他的头突然无力地歪垂下来。 乔克强未反应过来。乔克仁仔细一看,才发觉父亲已经断气了。“爸爸——” 他悲痛欲绝地失声叫起来。 这时,乔府外面噼噼啪啪地传来了一阵阵过年关的鞭炮声,镇上乡亲们欢天喜 地过大年的兴奋心情与乔家悲痛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过年大过天,任何人也 阻止不了。 乔应天的丧事做了两天两夜,把乔应天送上山埋葬回来,乔家显得冷清萧条, 一片死气沉沉。 乔克仁一个人回到家,软巴巴的躺在沙发上,连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 郝守权在处理乔老爷的丧事中特别卖劲,里里外外的事情由他负责操办,请道 公、做道场,又是帮助动手挖墓坑,又是帮助抬棺木,而且连续两个晚上,他也诚 虔地帮守灵柩。好象死去的不是乔应天,而是他的老子。你看他,从坟山回来,他 扎在腰肋间戴孝的白布还没解下来,一双眼珠子仍然通红通红的。 协助乔家处理丧事的伙计们在酒楼上猜拳喊码,喝得天昏地暗。酒家老板频频 上菜上酒。郝守权从酒楼应酬回来,他跨入乔家门坎,见二少爷直条条地躺在沙发 上,便低声下气地说:“乔经理,筵席开始了,太太、乔团长、小姐他们都在酒楼 那里等你哪,快走吧!” “你们吃吧!我心情不好,胃口不开。”乔克仁有气无力地说。 “二少爷,这怎么行,你千万要节哀啊!公司的生产、你的家业还得靠你呀!” “我知道,这段日子来我太累了!” “唉,如果你叫我外出跑一趟,你就没那么辛苦了。”郝守权转而把口气放松 下来,“好啦,如今老爷已经解脱了人世间的痛苦,到极乐世界享他的清福去了。 今后不用再为他那一身屎、一身尿折磨了。” “郝队长,你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有劳你啦。我和大哥,母亲都会感谢你的。 好吧,我想闭目歇一会儿,你去酒楼告诉我大哥他们,我没心思吃饭。”乔克仁挥 挥手,示意郝守权离开。 到了5 月,天气渐渐转热。乔克仁的心情比先前精神了许多,脸上的气色也比 伺候其父亲的时候好了许多。 更令他高兴的是,由于黑牯岭煤矿生产原煤质量好,产量高,引起了省政府的 关注。不几天,四年前曾经来过黑牯岭勘查煤田情况的宁汝杰先生,带领省建设厅 矿产资源勘测局钻探队二十几条人马,用大驳船运载W3加力士钻机和其他打钻孔的 机器及工具,浩浩荡荡地从红水河上游方向来了。 钻探队员下船上岸,看见码头煤场堆积好多好多的煤炭,一个个惊呼起来: “哇——,好一座煤山哪!” “啧啧!宁总带我们来到这儿,真是开眼界哇!” “我看根本不用打孔了,直接投资开新井口都叫人放心了!” “这哪行!不探明煤储量、地理方位,国家不可能冒风险盲目投资建新矿井!” …… 乔克仁、甫茂华二人听说多年不见的宁汝杰先生带来了钻探队,高兴得从山里 马上赶回来。 在码头下面,他们见到宁汝杰,三双手热情地紧紧握在一起。 “宁先生,总算把您又给盼来了!”乔克仁兴奋地说。 宁汝杰说:“我们刚刚从桂北上边钻完井孔,就赶来了。” “宁先生,你们一路辛苦了!”甫茂华说,“你们不吃午饭,就卸钻机设备哇?” “刚刚吃过了。” 钻探队的人马呼哧呼哧地把船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抬下船,暂时堆放在岸边。镇 上的乡亲们第一次见到从省城里来了这么多人,又运来这么多的工具,感到很新鲜, 纷纷赶来围看热闹。 乔克仁看见肖英挑着一担水桶来到河边,连忙过去对她说:“肖会计,你去组 织一帮身板结实些的人来,叫大伙帮帮忙,把小件的较轻的工具帮助搬抬到码头上 面去,大件的抬不动就留给他们搬运。” 肖英放下水桶,立刻到人群中点了二十多人。 乡亲们和钻探队人员通力合作,人拉牛车运,前前后后花了两个星期,才把全 部钻孔机器运到山里,然后由钻控队员把钻机架搭起来。他们用油帆布搭成帐蓬, 作为临时住房。宁汝杰对镇上乡亲们的热情支持和帮助感到十分激动,他不止一次 对乔克仁说:“镇上的百姓们真是够热情了,好象是一家人似的。我们走了许多地 方,还未遇到如此好客大方的老百姓。” 乔克仁说:“哎,听说你们探明地下的煤炭储藏量后,国家还要来这儿投资建 设新井,谁不盼望有那么一天哪!别的不说,单是我们自个筹集资金打了一个煤井 口,这几年,百姓们和过去辛辛苦苦种田、砍柴、烧炭、打鱼等相比较,收入都普 遍增加,大伙初步尝到了甜头。 你说,谁能不高兴呢!“ 宁汝杰赞成地点点头。 又过了一个星期,“突突突”,钻探队的柴油机吼叫起来了,高大竖直的钻杆 也跟着一寸寸往地层钻下去。昔日的荒山野岭又增添了一份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 人们都乐了。起初,地表的沙石土层随着钻杆飞旋出来。第二天,第一截岩芯被钻 出来了,队员们把岩芯平平地摆入在钻机旁边的荒地上。接着又把第二截岩芯跟在 后边摆放好。 进山挑煤的女人们,还有下了夜班的挖煤的汉子们,跑到距离井口几百米远的 钻机旁观看热闹。他们看见地上摆放着第一条钻杆出来的岩芯,好奇地用手抚摸。 罗福家摸着那一圈圈清晰明显被钻头摩擦留下的纹路,赞叹道:“哎呀,这些石头 真圆滑。” 罗福家见一位钻探队员又把一截岩芯仔细地连放在一起,走上前两步,说: “师傅,这些圆溜溜的石头没用了吧,给我拿一截回家做石凳坐好吗?” 那人说:“呃,小兄弟,你别动。这些岩芯我们要留着,我们还要从它们身上 来分析煤田地质的构造、性质、成分以及它们的变化情况等有关正确的数据呢!” 宁汝杰从帐蓬出来,听见队员向大伙解释岩芯的用途,指着地上的岩芯补充道 :“对于勘探来说,这些石头就是我们的宝贝,没有它们,我们就无法判明地下的 情况,也不知道煤田有多深,方位面积大约有几大。所以希望各位乡亲不要乱动乱 拿,也不要搞乱石头的排列顺序,啊!” 罗福家吐吐舌头:“乖乖,打出来的石头也有这么深奥的学问呀!” “是啊,等以后你们就明白了!”宁汝杰说完,走上钻台,向队员详细询问夜 里钻机工作情况。 交班了,来接班的工人龙马精神抖擞地继续忙开了,看水泵的,管柴油发动机 的,操作钻机的……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地坚守自己的岗位。睁大眼睛仔细看,竖 起耳朵认真听,随时保证钻机正常旋转。钻头驯服地一个劲地往地层深处钻、钻、 钻…… 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使山里凹陷的大坑积满了山洪水,基本上满足了钻机工 作的用水量。 一个月过去了,钻机旁边摆列的岩芯整整排了10行。长长短短,黑白相间,象 一条条被打断的银环蛇。宁汝杰计算一下,孔深达110 米左右,见煤五层。从五层 煤构造来看,已经打到底了。他走上机台,对当班队长说:“王队长,起钻了!” 王队长关掉钻机,大伙熟练地做好准备工作。他立刻一推手柄。钻杆飞快地被 吊起来,接头刚露出,一位工人就夹上叉钳,另一人松开钻杆,王队长倒车一转, 卸下了一根。接着又起吊第二根…… 钻探队把井架又移到远一点的地方,开始钻第二个孔眼…… 有一天,宁汝杰劳累过度,病倒在工地上。工人们把他抬回镇上,找医生给他 看病。乔克仁闻讯赶到药铺看望他。大夫刚刚给他打了一针,他已经迷迷糊糊地昏 睡过去了。大伙抬他回客栈,乔克仁叫他们放心回山里工作,他叫肖会计来照顾宁 汝杰。 宁汝杰昏睡了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太阳光线从窗口照入客栈床 榻,他感到有一束光芒透过闭合的眼帘,使瞳孔面前呈现一片茫茫红雾。他眨眨眼 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宁先生,你醒过来啦?”一个甜润的声音飘入他耳际。他终于看清楚了,是 镇上的肖姑娘在叫他。 “肖姑娘,我这是在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这儿的。 “你呀,昏迷了差不多一天一夜。”肖英端着一碗熬得糜烂的糖粥,用小羹匙 舀粥,说:“宁先生,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一粒米了,肚子饿了吧。来,我喂你吃!” 宁汝杰挣扎起来,肖英让他偎靠在床背,一勺一勺喂他。他看见肖英温柔、和 蔼,和他的已经出嫁的女儿长得差不多,不免触景生情。他在野外钻探,差不多一 年时间没见女儿一眼了。 吃饱粥,宁汝杰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他见天气好热,三天没洗过澡,身体不舒 服,便叫店小二帮烧一桶温水。肖英见他没有换身衣服,就回乔府找来乔克仁的衣 裳、裤子,暂时给他穿上。 宁汝杰洗净身体,回到房间,精神感觉更好了。他穿上乔克仁的西裤和白衬衫, 显得年轻了许多。 “宁先生,你比方才年轻多了。”肖英逗趣笑一句。 “是吗?”宁汝杰乐了,拿起桌上的镜子照照脸,又照照身上的衬衣。果然, 年轻人的服装就是能把每个上了年纪的人衬托出光彩来。他侥兴地照着镜子,上下 打量一遍,不由再次笑了笑。 宁汝杰放下镜子,想到洗手间去洗他脱下的脏衣服。肖英劝阻他说:“宁先生, 你歇息一下,我去帮您洗衣裳。” “呃,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宁汝杰歉意地说。 “别客气,这算什么呀!”肖英笑一下,闪出门外,垂在肩后两根粗黑的辫梢 重重地拍打在她那丰满而好看的臀部。 半个小时后,肖英洗净衣物,晾晒在客栈的天井竹架上。她重新返回宁汝杰的 房间。天气有些炎热,她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宁汝杰正在用一把蒲叶编织的扇 子扇凉,他见她汗涔涔的样子,将蒲扇递过去:“喏,看你热出了一身汗。” 肖英不客气,接过蒲扇狠摇几下。不一会儿,被汗水粘在耳际边的鬓发开始扬 动起来,她的脸庞被屋内的热浪熏得润红润红的,呈现出娇美、俏丽的丰韵。姑娘 的气色显得愈发好看。 宁汝杰和她侧面相坐。他看了看她,说:“肖姑娘,你还有什么事要做的,你 就去忙你的吧,我现在已经精神多了。” 肖英放下扇子,回答说:“噢,没什么了,现在还未到中午。再说,乔太太的 中午餐早上我就做好了。天热了,她不想吃饭,所以我一早就熬了一锅粥,你刚才 吃的粥就是我早上熬好的。” “天气热了,还是吃粥好。尤其是喝上一碗稀粥,伴吃几块罗卜酸呀、荞头酸 呀,比大鱼大肉还开胃口呢!”宁汝杰随和地说。 肖英见宁先生一点也不摆架子,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很有侥兴地问起他家人 妻儿子女的事情来。 宁汝杰回答毕,反过来问她:“肖姑娘,你的男人也在山里挖煤吧?” 肖英脸色一红,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露出羞赧的表情。 “怎么,你还没有婆家?”宁汝杰觉得奇怪。他知道,在山乡里,哪家妹仔不 是十七、十八岁就嫁出动了,甚至十四、十五就当了母亲的也屡见不鲜。因此,他 又问她为什么呢。 肖英握着辫梢,沉吟许久,才轻轻地启唇:“我……我已经向他提出了,可是 他……他没有答应。” 宁汝杰不想让姑娘继续难堪下去,转而把话题移到了乔克仁身上。他说:“呃, 肖姑娘,好象你们的乔经理也没有婚娶,是么?” “嗯。”肖英点了一下头。 宁汝杰从乔克仁那种立志事业而不顾个人娶妻安家的精神又回想到自己。当年, 他大学毕业后,为了实现科学救国的理想,他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整日爬山越岭, 四处勘察矿产资源,结果把个人婚姻给耽误了,直到三十挂零才结婚。如今,他已 经五十七、八岁了,大女儿还不到20岁,二儿子比姐姐小5 岁多。这些,都是由于 长年在外,一年难得几天在家厮守爱妻,至使亲生骨肉迟迟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现 在,看到乔克仁也象他当年一样,很欣佩地说:“嗨,年轻人,不愧是有知识的年 轻人,为了奋斗事业,连家也顾不上安建起来。”他稍停一会儿,又说,“不过呢, 乔经理和我不同,我一年到头四处奔波,他还有个固定的工作环境。到了这个年纪, 是应该抓紧时间找个老婆,婚姻家庭和工作事业的关系是相辅相承的。 只处理得好,爱情和婚姻以至家庭也是可以变成促进事业成功的动力的。“ 肖英被宁先生这番话语吸引住了,她一句不漏地听进耳膜内。瞧她全神贯注的 神清,似乎是女儿在听慈祥的父亲的谆谆教诲。她想,如果让乔经理听到宁先生这 些入情入理的教诲,他一定会接受的,也许能够从苦苦思念杨二妹的情结中走出来, 重新寻找到一片新鲜的芳草地。 想到这儿,她婉惜地说:“唉,乔经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是不考虑过,先是和 镇上布店铺韦老板的女儿韦小丽相恋了7 年多,后来韦小丽在城里找到一份职业, 叫乔经理放弃山里的煤矿事业。乔经理执着不肯,于是就分手了。后来他大哥又给 介绍一个县中学校长的女儿王秀凤……” 宁汝杰似乎对乔克仁在个人婚姻的经历很感兴趣,当他听到肖英叙说杨二妹因 为不堪忍受乔老爷的凌辱投河自尽,使乔克仁受到严重刺激造成一度精神失常时, 脸色倏然变了。他惊讶地打断肖英的话:“什么,杨二妹投河自尽啦?不、不可能 的事……” “乔经理亲眼看见她跳下红水河的,怎么会不可能呢?”肖英反问道。 宁汝杰一本正经地说:“噢,你听我说,半年前我在都安县高岭乡勘察时,还 碰见她呢!” “你是不是看错人啦?” “这怎么会呢?我还向她问起乔经理的事,问她为什么不在清江镇,什么时候 来这的。她说,她两个月前嫁到这里了。” “噢,这是真的吗?”肖英听罢,顿时又是惊,又是喜,竟然怀疑自己是不是 听错了。她一下从椅子上腾踔起来,叫道:“哎呀,这太好啦!我马上进山去,把 杨二妹还活着的好消息告诉给乔经理。你不知道,前一段日子,乔经理日夜思念她, 可把他想疯了,想死了!” 肖英话音刚落,身影早已一阵风儿跑出了门外。 宁汝杰楞楞地望着门外消失的肖姑娘的背影,内心已经给弄糊涂了。他寻思道 :乔经理和杨二妹两人的关系为什么如此弯弯曲曲、错综复杂啊?为什么又会发生 那种遭遇呀? 二 世上的事情如果总是一帆风顺,那么,生活中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欢离合的事 情了。有时候,乐极能生悲;有时候,大悲也会转变为大喜。正因为这样,社会上 的事物、现实的生活才呈现出千变万化的色彩来。 且说那天晚上,杨二妹哭泣着,一只手捂住低垂的脸,飞快地往码头方向跑去。 夜色是那样的凝重,天空唯有的一抹淡淡的月光也被又厚又黑的云彩遮住了,残缺 不全的月儿蒙住了苍白的半边脸。月亮姑娘亦有感情呀,她不忍看清江镇码头河边 即将发生的又一幕少女投河自尽的悲剧。以前,象这样的悲剧太多了。每回翌晨, 清江镇的草地上沾满了露珠,大伙都说那是月亮对不幸的女人洒下同情的伤心泪。 杨二妹奔跑着,似乎听见乔克仁在背后呼喊着她,她感到自己的脸儿没地方放 了,她不好意思再见到他。 方才在房间反抗的时候,乔老爷把臭轰轰的嘴巴不停在她脸上、身上吻过来、 吻过去。一个女孩子又怎能拚得过发疯发狂的色狼呢。乔应天把她死死地压在床上, 两条腿牢牢地夹住她的两边臀部,两只手使劲一扯,把她贴体内衣的扣子全部都扯 断了线,然后,把嘴唇凑上去,贪婪地吮她的乳头。紧接着,又用手扯她的短裤带。 忙乱之中,把裤带拉成了死结,这才使他一时未能把裤叉扒下来。杨二妹使劲摇动 身躯,两只手抓来抓去,好不容易抓起一只枕头,使劲朝老爷的脸上砸去。趁他 “哎呀”一声揉住被枕头芯碎末飞入眼睛的时候,她一翻身,使他滚下床铺,她飞 快爬起来,想去开门,没料乔应天又从背后赶上两步,一把揪住她的长辫子,把她 拉出一旁。 杨二妹一边和乔老爷搏斗,一边大声呼喊,凡是能够抓着的东西都成了她反抗 的武器。乔应天被砸痛了,他呲呀咧齿地咆哮道:“臭婊子,你敢不顺从老爷的话, 今晚非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不可!今晚我不把你弄到手,老爷我誓不罢休!” 说罢,他把身上仅有的裤叉脱下来,然后又象一条凶狠的恶狼一样向杨二妹扑 过去。那一扑,好比饿狼扑向小羊羔似的。杨二妹惊慌地一闪,他扑空了。趁她欲 开门之机,他又再一次把她扑倒了,重重地把她压在自己的下面,他的手再次伸向 她的丰满的乳房……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乔克仁冲进来了,一把将其父亲拉起来甩到一边去。 杨二妹又羞又臊,顾不上抓起自己的衣裳,掩住脸儿就哭泣着冲出门外。起初,她 也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只任脚步无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带走,带到什么地方就到什 么地方。 镇上,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吠声。夜深人静,谁也没想到今天夜里镇上会发 生这样一件痛恨悲惨的事情,更没想到通向河边的码头上有一位姑娘因不忍受凌辱 而哭凄地跑动。晚风把她满头散乱的头发吹得更加零乱,几乎把她的脸全部遮住了。 她不管这些,她不需要看清路面,尽管路面坎洼不平,但她熟悉这条黄土沙石路面 的每一寸土地和镶嵌在路面上的每一块石头,以及路边两侧的一草一木。 她虽然不是在镇上出生,来到镇上生活也不过十来年时间,但是,在通往码头 河边的这条路她太熟悉了。她也不知在上面走了多少趟,每一次挑水,每一次洗衣 物,每一次下码头玩耍,都从这里经过,路上洒下了她许许多多的汗珠,印下了她 许许多多的足迹,也留下了她思恋不尽的情和爱。而今晚这条路面,又刻下了她无 穷无尽的怨恨、悲伤和耻辱…… 杨二妹一个劲地跑啊、跑啊。渐渐地,她发觉自己的身躯往下坡倾斜了,她才 意识到向河边跑来了。哗哗流淌的河水声传入了她的耳朵内,好象是水娘娘在鸣咽 着,那声音,有一种恐怖感。可是,她被河水的呜咽声感染了,似乎眼下只有这条 红水河才是她洗涮耻辱的地方。 “二妹,你停一下!——” 背后传来了乔克仁那焦虑的呼唤声。她的心似乎被震动了一下,她不由把脚步 放慢下来。不过,这只是一瞬间,她又加速跑起来,她仿佛听见河水在呼唤她: “二妹,你快点跑,快点跑呀。不然,你的耻辱永远也洗涮不掉了!” 她跑到河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就一头扎入滔滔红水河里。她昏 胀欲裂的脑袋被冰凉的河水激凌一下,顿时清醒过来:你这是怎么啦,你一死,你 以为你身上、心上的全部耻辱就能被河水洗涮干净么?不!以前镇上也曾经有过少 女因受到乔老爷的强奸凌辱,投河自尽了,人们不照样在她死后依然啐沫于她么, 甚至她的遗体被打捞上来后,照样有人骂她为什么不让大鱼吞食掉。唉,你即使是 死了,你的灵魂照样不得超生。我不能白白去死,我还要活下去。 杨二妹想到这儿,立即在河水中扑打几下波涛,她的身体和头颅很快浮出水面。 这时,她才忽然记得自己是会游泳的。虽然,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游过水了,四肢却 本能地在水中划动起来。她朝岸上望过去,透过朦胧夜色,她看见一个熟悉的黑影 奔跑而来,她的心似乎破碎了。 她不想让他再看见她这副衣襟褛褴的样子,她不想再见到衣冠禽兽的乔老爷, 尤其是他那双欲火滴血的眼睛。虽然,少爷乔克仁对他感情至深,先前还向她求过 婚,只是,他的情、他的爱已经被他父亲那恶狼色鬼的举动扯碎了,而她的梦幻也 完全破灭了。她决意远离他而去,让昔日的缕缕情丝全部抛入滔滔激流中。 那黑影越来越近了,她不能再犹豫了。一旦让他看见她,兴许她柔软的心肠又 一次会被他的央求和他的泪水软化,她要赶紧避开他,不让他发现自己。于是,她 深深吸入一口气,憋足劲,用脚一撑,再次潜入水中,逆水向上游划行。她一口气 潜出20多米远,悄悄爬上岸边,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她之所以这样向上游躲开乔克 仁,是因为她知道,有人落水后,岸上的人一般都是往下游追踪找去的。 果然,乔克仁追赶到她投河的地方后,站在原处呼喊了几遍她的名字,接着沿 岸边向下游找去。他怎么也想不到杨二妹却躲在上游的一块石头后面。 杨二妹看见他跌跌撞撞地沿下游追赶而去,他一边跑,一边呼喊。夜深人静, 他呼叫的声音特别洪亮,使她听得心尖都快要流血了。她好想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她好害怕听见他那令人心碎的呼喊。她流泪了,泪水浸透在她眼睑下面,使她感到 有两道暖乎乎的感觉。她咬住下唇,捂紧嘴巴,尽力地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她身上 薄薄的贴体内衣被河水浸湿后,被晚风一吹,肌肤起了鸡皮疙瘩,她忍不住瑟瑟发 抖。她互相交叉手肘,紧紧地贴住乳房,以微弱的体温驱赶阵阵寒意。 乔克仁往下游走远后,杨二妹悄悄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她看见上游20多米的地 方停泊着一条小船,便朝那条小船走去,这是一条没有人居住的空船。船主大概上 岸过夜了。她爬上船去,想找衣裳和裤子遮掩身体。她在船舱摸索一会儿,总算找 到一件没有袖子的男人的褂子和一条宽筒短裤。她不管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衣服, 先遮裹住身体要紧。 杨二妹借着淡淡的月光沿岸而上,她跌跌撞撞地走着,河滩上的尖砾的石头把 她的脚板扎得生疼,但她顽强地坚持住。晚风把她脸上的泪珠吹干了,把湿淋淋的 头发也吹干了。不知走出多远,天边渐渐发白了。她走啊、走啊,感到头脑昏眩眩 的。她摸一下自己的额门,好滚手,她这才知道自己发烧了,夜里的河水太冰凉, 她的身体受不了。她摇摇晃晃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子昏倒下去,什 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条打鱼船上,只听见一个幼稚的姑娘 喊叫起来:“阿爸,你快来呀,大姐姐醒过来啦!” 她吃力地想挣扎起来,可是浑身的骨架仿佛已经散开,一点力气也没有,四肢 软绵绵的。 “姑娘,你别动。”一个中年汉子钻进来,按住她的肩膀。他端着一碗浓浓的 草药汤,放在旁边,然后扶起她半坐半躺着,给她喂药。 “大叔,这是哪儿?”她喝完药汁,声弱如蚊地问。 “呃,你先别问这些。”汉子从他女儿手中拿过一条手巾,替她擦拭一下沾在 嘴角上的药汁。 杨二妹服完药,感到好疲乏。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往日炯炯有神的眸子也凝滞 了,失去了光泽。她才刚刚生一场病,脸庞似乎瘦陷了一圈。她浑身无力地倚靠在 船帮,颈脖好象支撑不住她的脑袋,使她的头歪垂着。她想挺直脑袋,一点劲儿也 没有。坐着坐着,她的眼睛闭起来歇一下。 木船停泊在岸边,河水晃荡得船体摆来摆去。夕阳的余辉一点点从波光粼粼的 河面消失了。 船家姑娘在船头熬好一锅米粥,她盛上一碗粥端进来,对杨二妹说:“大姐姐, 你已经一整天粒米未沾了,肚子饿了吧。来,我喂你。” 小姑娘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天真活泼,肤色有些黧黑。她拿起瓷羹匙舀粥, 凑近嘴巴吹凉些,才给杨二妹喂食。 杨二妹吃饱粥后,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她见船老大不在船上忙活,便问:“小 妹,你阿爸呢?” 小姑娘弯腰在河里洗干净碗,回过头来,说:“我阿爸上岸找人家给你借套换 身的衣裳。” 杨二妹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昨晚在另一只船上偷来的男人的背心褂子,连袖 子也没有,裸露出光溜溜的白皙的臂膀,连胳肢窝的腋毛也露了出来。看到自己这 副样子,她感到有些羞窘。 小姑娘重新返回舱内,懂事地用手摸摸杨二妹的额头。稍会儿,她欢欣地说: “哎呀,你的烧终于退下来了!” 接着,她喋喋不休地叙说起早上是怎样在岸边发现她,抱她上船,她阿爸是怎 样找来葱、姜捣成泥末给她擦额头,又是怎样去找草药煎汗给她服。小姑娘一边说, 一边比划着:“你昏迷的时候,脸上、身体好烫人咧。刚抱你上船的时候,阿爸上 岸去找草药,我就用手巾浸湿河水,敷在你的脑门上。当时你眼睛也未曾睁开过一 次,吓得我好害怕啊!” “小妹,我真是太感谢你阿爸,还有你。” 叙谈之间,船夫回来了,天色也擦黑了。他点亮油灯,挂在船舱旁边。杨二妹 这才看清汉子的模样。他长得膘悍、结实。他把手中借来的女人穿的衣裳、裤子扔 给她,说:“姑娘,你把这衣裳穿上吧!” 他说罢,和女儿一块退出舱外。舱内,杨二妹把身上的褂子裤子脱下来,换上 不知是哪位好心肠的村妇的衣服。衣裳的右边肩头,补了一块补丁。 船夫估计杨二妹已经换好衣裳,这才重新返回舱内。他看到她精神了许多,心 里很高兴。他叫女儿拿条毛巾给她,叫她出舱外用河水洗洗脸,清醒一下大病初愈 的头脑。 夜,野外的河边显得比镇上码头那儿静谧得多,岸上静得连青蛙的鼓噪声也没 有,唯有稀稀拉拉的夏虫在草丛低声鸣叫。河水轻轻地拍打船边。杨二妹睡了一整 天,现在半点睡意也没有。 船夫把应该做的事做完后,也钻入舱内坐在旁边,向杨二妹询问起她为什么一 个人昏倒在河边,为什么身上、脸上留下一块块乌紫的印痕。杨二妹不敢把实话告 诉他,而是撒谎说,她被人贩子骗卖到狗牙村给一个傻子做老婆。她不甘心嫁给一 个残疾人,那汉子的婆婆、兄弟就脱掉她的衣裳,硬把她绑在床上,然后就出去把 门关上,让那汉子尽情地凌辱她。最后她撒个谎,骗那男人为她松了绑,她才愿意 老老实实跟他一块睡觉。就这样,她才得趁机逃了出来。 “那你打算逃到哪儿呢?”船夫很关心地问。 杨二妹说:“我有位亲戚在上游高岭村,我想到那儿去。” 杨二妹随便编个村名,她根本不知道上游到底有没有这个村子。船夫却对她的 话深信不疑。 于是他惊讶地说:“哎呀,那路可远呢!这样吧,明天天亮,我送你一程水路, 剩下的陆路你就自个走吧!” “大叔,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别说见外话了,穷苦人不帮穷苦人,谁来帮啊!” 第二天,船夫摇了一天的船,杨二妹上岸后,对他千谢万谢,并表示以后有机 会再想法子报答他们父女俩的救命之恩。之后,她没有目的地朝着荒野上的小路一 直往前走。渴了,掬一捧田边、沟边的生水喝;饿了,碰到村上的人家讨口饭吃。 走啊、走啊,她要走得远远的,让漫漫的路程把那天夜里受到的凌辱都磨砺掉。 这样,她足足走了七天,来到一处山多田地少的石头村,村庄的房子多数是用 石头垒建的。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船夫送给她的一双布鞋已经被路上的石子磨烂了, 露出了脚丫子,鞋跟也穿了个洞口。她看到村上的土地贫脊,庄稼稀少。心想,在 这个穷山沟里,可能不会有象乔应天那样心黑手狠的财主了吧。她打算在这儿落脚, 混些日子再作打算。 杨二妹通过一位老大妈,介绍到村上一家较富有的人家中帮助教娃仔识字。这 位人家主人姓贾,他吃不愁,穿不愁,唯一牵肠挂肚的是村上没有学校,想找个有 文化的人教孩子读书,可是全村的男女老少除懂得数钱外,扁担摆在地上也不识是 个“一”字。他想把儿子送到外面上学,又耽心娃仔年幼不懂得料理生活,想到外 面请家庭教师么,人家一听说是偏僻荒凉的石山旯旮,死活不肯来。现在,贾老爷 见长得水灵灵的外乡妹仔自个找上门来,初见先是七分高兴,他拿出一本《三字经 》让她读,试试看她的识字水平如何。杨二妹毫不胆怯,流利地读了好几页。这样, 主人又增添三分满意,当即答应让她住下,包吃包穿,每月还付给10元钱。 杨二妹在这里落脚后,把整个心思放在教贾老爷孩子读书写字。那贾小子还有 几分灵性,学习进步很快。因此,她更使贾老爷满心喜欢了。每天,只让她帮助涮 洗衣物外,其余的时间就让她多教娃仔念书教写字。 春去夏来,秋逝冬至。转眼又是一年新春到,日子过得好快。杨二妹渐渐地习 惯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可是,有一天,她的平静的心情忽然被一次意想不到的情形 搅起了波澜。那是前不久的一个阴雨天,屋外传来拍门声。杨二妹过去开门,门外 站着一老二少。她看见他们三个人好眼熟,想了片刻,她终于记起来了,他们就是 四年前曾经到过清江镇黑牯岭勘察煤田地质的宁汝杰、赵平和李二球。 宁汝杰等三人刚刚在野外勘察,路遇风雨,匆匆赶来这儿避雨,加上奔波了大 半天,肚子也饿了,顺便找点东西充饥。他们见开门的是位装着素雅,胸前垂着两 条粗黑辫子的少妇,顿时愣怔一下。 “大姐,你家人在屋里吗?我们想躲躲雨。”宁汝杰迟悟地说。 在外乡邂逅碰见以前曾有过一面之交的熟人,杨二妹心中自然感到好高兴,她 喜孜孜地叫起来:“宁先生,您老不认识我啦?” 宁汝杰发楞地扶扶眼镜,仔细打量一下眼前这位女子,顿时,他也欢心地叫起 来:“哎呀呀,原来是你呀!杨二妹,杨姑娘!”说罢,他转过脸,对两位助手说, “二球,赵平,你们认不出这是杨姑娘啦?” 李二球说:“杨二妹,果真是你呀!几年不见,又是在这里相逢,一下子叫我 不敢冒昧称呼。” 赵平附和道:“是呀,是呀,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如果不是相见在眼前,远 远相遇的话,谁能相信是你呢?” 杨二妹连忙请他们进屋里坐下。贾老爷出来,她给双方作介绍,尔后宾主寒喧 一阵。贾老爷第一次见有贵客登门,便让杨二妹带他们三人到客房里休息交谈,他 吩咐佣人马上做饭。 杨二妹分别为他们沏茶。品茶之间,宁汝杰关心地问:“杨姑娘,你什么时候 离开清江镇来到这儿的?” 杨二妹缄默一下,撒个谎说:“两个月前才嫁到这村上的。” 宁汝杰他们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天黑了,他们在贾老爷家借宿一夜,翌晨就和 杨二妹分手了。 他们走后,杨二妹的心情久久也不能平静下来,因为她又一次在他人面前撒谎。 先前是在河边对船夫诓编逃婚,这次又对宁汝杰他们诓嫁男人来到这儿安居。她说 谎时,脸上一阵滚烫,生怕对方追根寻底,那时就不能自圆其说。但是,他们都相 信了她的谎话。 一连几个夜晚,杨二妹躺在床上,辗转翻身,久久睡不着。她想起她所说的谎 话,胸口内仿佛有一只小鹿在狂奔。是的,她何曾不想到嫁人呢!作为一个无依无 靠的姑娘,只有嫁个诚实能干的男人,才是今生今世的依靠。男子汉可以无牵无挂 地闯荡天下,而女人不行呀,没有男人,被人家看不起,而且还时常被淹没在人家 的口水唾沫中。前不久,贾老爷的老婆就曾对她说,说村上的女人议论她可能是个 “白虎星”,一副的“克夫相”,在她家乡嫁不出去,就跑来这山旯旮躲避。如果 她不离开,她要把她赶走,不然,她老爷也会遭殃的。她听了这话,伤心得偷偷趴 在枕头上哭泣。可是,她不敢让贾老爷夫妇看见她悲伤的样子,她感到自己太冤枉 了。她怕贾老爷不再聘用她教他的娃仔。为了证实自己不是“白虎星”,次日,她 怀着羞怯对贾太太说,可以让她验证自己神圣的肌体,看她是不是“白虎星”。那 天,她把自己卧室的房门关上,当着贾太太的面,然后将身上的衣裳和裤子全部脱 个精光,一丝不挂的请她检查。为了能在这里有一个安身之地,姑娘把“羞耻”二 字放在了另一边。 贾太太也是个女人,她也曾做个姑娘。可是,当她目睹杨二妹那雪白凝脂、纯 洁如玉的肌肤时,双眸一阵明亮,心头一阵狂跳。她恨不得立刻变成男人,贪婪地 扑上去,紧紧地搂抱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她努力把狂奔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叫杨二 妹躺上床去,把两条腿分开让她检验。虽然她已经看到她的那倒三角的隐秘处生长 着一丛茂密黑泽油亮的细毛,证明她不是村上人们谣传的“白虎星”,但她还要进 一步验证她是不是处女,是不是嫁过男人的“克夫命”。 贾太太小心奕变奕地用双手掰开杨二妹下身两块肥嫩的花瓣,好象是要把两片 贴在一起的花瓣分开一样,探明花瓣里面引人入胜的好奇的秘密。这样,杨二妹为 了洗去世俗的污秽,勇敢地用自己纯洁无瑕的身体证实了自己一生的清白。贾太太 相信了她的身世。打这以后,村上的唾沫再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多了。从此,姑娘暂 时有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谁知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村上的未婚男人纷纷托媒婆前来找她说媒,搞得 杨二妹心烦意乱。她不是婉言谢绝,就是避而不见。碰到死皮赖脸缠住她的二流子, 她就怒目圆睁,破口大骂,令许多欲想求婚的男人们敬而远之。但是,村上有一个 勤吃懒做的名叫王金宝的二流子,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嘴巴比屎坑的石头还臭。 他整日在贾老爷家外门哼呀唱呀,净是些低级下流的东西。什么“妹啊妹,今晚哥 想抱你睡……” 杨二妹走出门口,起初好言拒绝,王金宝把尖长的嘴巴凑过来,嘻皮笑脸地吭 起来:“妹啊妹,哥想和你吮吮嘴……。” 杨二妹恼得要死,往地上啐一口:“呸!” 王金宝却不恼不恨,立即象一条癞皮狗一样趴下去,伸出舌头去舔杨二妹吐在 地上的口水,随后他怪模怪样地“啧啧”嘴:“乖,阿妹的口水真是甜啊!” 他又是舔下唇,又是舔上唇,仿佛要把沾在嘴唇边的口水全部咽入肚里。 瞧他那副模样,杨二妹气得肺部几乎都要爆炸了,她为了镇住王金宝,一下子 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姓王的,你太不知耻了!老实告诉你,我杨二妹不是没有男 人的女人,我的男人就在清江镇!到那天他找上门来,非叫他狠狠地揍你一顿不可!” “什么,什么,你有男人?哈哈,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王金宝竟得 意地唱起来:“妹啊妹,你的男人就我,我的老婆是阿妹……” 贾老爷从外面回来,举起手中的文明棍把王金宝轰跑了。杨二妹实在忍受不了 这种三天两头的精神折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哭了一场。 一日,贾老爷走入杨二妹的卧房,关心地询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杨二妹摇摇 头,她不知道今后的路到底怎么走。 她何曾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那天,她当着王金宝的面竟说她的 男人就在清江镇,这到底是一时气极说出的话呢,还是隐藏在她心里很长时间了的 真实感情的自然流露呢?她不知道。之后,她一直在扪心自问,离开清江镇已经快 一年了,三百多天来,对于他半点音讯也没有,想来他以为我已经死了,不知道他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已经爱上别的女人或许已经结婚了呢?那天晚上,从 山里回来的路途上,他已经向我表明他诚挚的感情。我虽然没有答应他,但也没有 完全拒绝他。只是希望他要征得乔老爷和太太的同意,她才敢愉愉快快地嫁给他做 妻子。恨只恨乔老爷衣冠禽兽,过激的举动完全伤透了她的心,她不堪忍受乔老爷 的凌辱,才逃出远远的,让乔少爷对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不知他是不是 还在苦恼我、怨恨我?少爷,你原谅我吧,我实在是逼不得已的呀!她在心里默默 地祈求。 “杨姑娘,你抱着独身主义生活一辈子也不是办法,我帮你做一次媒,你看怎 么样?”贾老爷试探她的心。 杨二妹怕他把事情弄糟了,连忙说:“贾老爷,我的事不用你劳神费心了。说 实在的,我的男人就在清江镇,说不定到哪天他会来找我回去的。” 贾老爷听罢,脸上马上布满忧虑的乌云:“唉,你如果长期在我们村上住下来, 那多好哇! 你一走,我的娃仔又没人教了。“ 杨二妹也有些同情他,内心感到一阵阵隐痛。但是她明白,现实生活的事情不 是由你个人称心如意地安排好的,说不定哪天是狂风暴雨,道路泥泞,说不定哪天 又是日丽天晴,鲜花吐艳。唉,不管那么多,过一天算一天,一个人总不能在一棵 树上吊死,到时候再另作打算。 三 杨二妹重返清江镇的消息,仿佛是生了翅膀似的,飞遍镇上家家户户。简直就 象看新娘子一样,乔家大院似乎从来没象今天这般热闹,镇上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 地跑来乔家看望死而复活的杨二妹。以前,她在乔家当佣人时,好象谁也不关心她、 议论她,就象平平常常的日子,谁也记不住哪一天刮风,哪一天下雨。而今,因为 她演译绎了一段曲折的、不寻常的投河自尽的传奇经历,更使大伙们感到好奇。他 们挤入乔家客厅,想看看她的面容,想听听她的经历。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乔克仁早已把狼狗拴住,让乡亲们不用担心狼狗的袭击。 自从乔应天一命归西后,镇上的男女老少对这座阴森森的高墙大院失去了许多戒心 和恐惧。 覃桂兰、黄彩叶、狗儿媳妇阿秀、李彩梅、覃大婶等,一个个围在杨二妹跟前, 品头论足。 瞧她们的神情和议论,就象评论新娘子一般,什么“脸色又白净了呀”、“身 段又比去年胖了呀”等等,弄得杨二妹羞答答地呆在原处,让这个看看前面,忽而 转过身让人看看臀部。 “二妹呀,这一年来你到底跑到哪去呀?” “是呀,从去年到现在,你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啊?”…… 这个问,那个问,杨二妹不知先回答谁的好。肖英从厨房出来,对大伙说: “大婶、桂兰、高李,你们先回去。杨二妹刚刚从几百里路远的大山沟回来,浑身 脏兮兮的,让她换洗一下,休息一下,明天有空再和你们聊,好不好?” 在肖英的劝说下,大伙儿陆陆续续离去了。这时,肖英对杨二妹说:“二妹, 洗澡水我帮烧好了,你先去洗洗身吧。大热的天,身子都臭汗酸味了,不洗不舒服。” 随之,她帮杨二妹拾好换身衣裳,走入厨房洗澡间。看她殷勤的样子,好象是乔家 的主人似的。 乔克仁进自己房间拿出一块前不久在外面买回的香皂,递给杨二妹,说:“二 妹,你拿去用,保你感到浑身又清香、又爽快。” 杨二妹向来没使用过这洗澡用的玩艺,说:“少爷,不用了,我随便洗洗一盆 清水就行了。” 乔克仁硬把香皂塞入她手中:“你既然回来了,还客气什么呀!” 杨二妹拿着香皂洗澡去了。 肖英看见乔克仁躺在摇椅上,给他沏了一杯凉茶,递上前:“乔经理,你喝杯 茶吧。” 乔克仁复而坐起来,接过茶一口气喝完,连茶叶末也吞入肚子许多。 肖英放下瓷杯后,对乔克仁说:“经理,二妹总算给找回来了,这下你可宽心 了吧。真没想到,她还活着。” “唉——”乔克仁嘘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不知是悬在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还 是心中又悬起另一块石头。 肖英想起自己有十多天时间没见着阿杏和家才这两个孩子了,不知他们现在跑 去哪玩了,她放心不下。因此,她开口道:“我先回家看看那两个孩子,有什么事 的话等会儿让二妹去叫我。” “你走吧。” 得到乔克仁的允许,肖英匆匆走出大门外,真不凑巧,刚走出门外,便和匆匆 赶回家的吴玉娇撞了个满怀,差点儿把乔太太撞跌了。乔太太刚要发态度骂人,见 是肖英,马上缓和愠怒的脸色,说:“是阿英哪,阿英,杨姑娘她回来啦?” “嗯,刚刚下船到家的。” “二妹!二妹!”吴玉娇顾不上和肖英多寒喧几句,便咋乎乎地边喊边走入客 厅。 “妈——”乔克仁打一声招呼。 “阿仁,二妹呢?”吴玉娇似乎特别关心杨二妹的归来。她上午去和人家搓麻 将。方才听人说乔克仁把杨二妹接回来了,她连忙把一手即将成清一色的上好手牌 推倒,就赶回来了。自从前些日子她听说杨二妹还活着的时候,她又惊又喜,或许 她比儿子还要高兴三分。是啊,只要把杨二妹接回来,她就不再为儿子的婚事操心 了。当然,儿子和肖英出门前往数百里远山区的时候,她也担心过,怕杨姑娘计较 过去的往事,死活不肯回来,那就糟啦!唉,现在总算把她接回来,至于她还肯不 肯嫁给阿仁,那是以后的事,等过些日子再慢慢商量。 杨二妹洗完澡出来,她用一只浅花色的发卡卡住披散的长发,身穿一套从贾老 爷家带回来的水红色短袖衫和宽松浅绿色的府绸长裤,脚下趿一双拖鞋,迈着轻盈 的步履走入客厅。 她一出现在客厅门口,吴玉娇的眸子顿时亮堂起来。她觉得自己好象看到一朵 飘移而来的出水芙蓉。下身浅绿色,上身水红色,这玲珑标致的装着更是衬托出杨 二妹那副水灵灵的丰韵。 她在僻远山区生活了一年多,那里的水土、气候、食物,把这姑娘调理得比过 去白嫩红润多了,再加上漂亮的衣着映衬,愈发窈窕妩媚。吴玉娇心想,以前我为 什么就看不出杨姑娘她是一个美人胚呢。嘿!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三分人才,七 分打扮。抑或更是应验了那句常言:情人眼里出西施。吴玉娇虽然不是男人,但她 是儿子的母亲,既然儿子喜欢杨姑娘、倾慕杨姑娘,苦苦地思恋着杨姑娘,两人之 间分别又经历了一番风风雨雨。如今久别重逢,作为乔克仁的母亲,她怎么能不高 兴,不喜悦万分呢!犹如一件藏匿多年的珍贵的物品,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不论是 谁都难免产生一种遗憾、婉惜、痛心的情感,徜若你在失望甚至绝望的时候,那件 物品突然失而复得,你说,你能不格外惊喜、兴奋不已么?吴玉娇现在的心情正是 这样的。因此,她越看越觉得杨姑娘美丽、漂亮,内心越是中意她做自己的媳妇。 “二妹,你回来啦!”吴玉娇甜滋滋地打了一声招呼。 “太太。”杨二妹回应道。 吴玉娇走上前去,伸手去握住杨二妹的手,又是抚捏又是细看,流露出一副惜 金怜玉的表情。 杨二妹从来没在乔太太面前体味过这样细腻、缠绵的感受。眼下,她的手感, 她的眼神,只有做母亲对待亲生女儿时才能表现出那种特别的情意来。杨二妹没有 思想准备,一下子感受到这样的情意,反而弄得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她红着脸 儿说:“太太,你别……别这样。” 吴玉娇松开手,连声说:“好好!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我就放心了!”说毕, 脸上露出欣悦的笑容。 这时,乔克仁开口了:“妈,二妹颠簸了好些天,一路劳累了,先让她回卧房 休息一会儿吧。” “对对,杨姑娘,路上累了,你还是回你原先的房间歇歇吧。”吴玉娇说。接 着,她又说:“噢,你还未吃午饭吧,我到外面去买点饭菜回来。”说完,她到厨 房拿皿器出门了。她显得特别热乎。 乔克仁和杨二妹一块来到她原先住的房间门口前。门口锁着,他用钥匙打开暗 锁,然后推门进去。 这间房室虽然一年多没人居住了。但是,乔克仁几乎每天都进去打扫一遍卫生。 他在山里居住,就吩咐肖英帮忙。因此,房间内好整洁,台几上一点灰尘也没有。 杨二妹一踏入门口,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里面的衣物、摆设和原来的一模 一样,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似乎昨天晚上她还住在这儿。那天晚上,和乔老爷搏 斗的痕迹丝毫不见了,凌乱不堪的东西已经被乔克仁收拾好,并照她原来的样子摆 放好。 杨二妹身不由己地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她对自己所使用的一切用品太熟悉 了。梳妆台上的菱花镜、牛角梳,整整齐齐摆在床前,绣花鞋、拖鞋、木屐,床铺 内,叠放着她原来穿的衣服;墙钉上,挂着她原先使用的毛巾、浴巾……这一切, 都是那样有条不紊。她看看这,又看看那,内心好激动啊!于是,她情不自禁地叫 了一声:“阿仁,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语调落罢,泪水也跟着在她眼眶里打转转 了。 乔克仁见她触景生情,撩动了她埋藏已久的深深的感情,心中得到了极大的宽 慰。因为,他这是第一次听见她激情地呼喊他的名字,而不是以往她常叫的那个生 硬而又有些疏离、敬畏的“乔少爷”三个字。现在直喊自己的名字,毕竟是一种双 方在感情方面显得十分亲切融洽的表现。他拿起杨二妹的床铺枕头边的手绢,轻轻 地替她拭去泪水,抚慰地说:“二妹,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让它们全部都过去。 让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杨二妹激动地点点头。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诚的, 没有半点的娇柔造作,更没有半点的虚伪。否则,他绝不会在这长长的一年多时间 里,使她房间里的一切物品以及摆设依然如故;否则,他绝不会在这长长的一年多 时间里,一往情深地思念着她,等待她,相信她还会回来。花开花落又一年,可是 他对她的感情却象春天一般,温暖着她胸中那颗深创伤的心。 “二妹,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找柴四苟他们,看看这段日子山里生产情况怎么 样。” 杨二妹说:“你呀,还是象过去那样,心里装的尽是矿井、煤炭……” “不,我心里还装着你呢!”乔克仁说罢,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一下。 杨二妹顿时感到面颊火辣辣的,她用手按耐一下脸上被吻过的地方,心中又羞 涩,又甜蜜。 她故意嗔道:“我才不信哪!不然,怎么刚刚从外边回来,你也不歇歇脚,再 说,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等太太买饭菜回来吃饱了肚子再出去也不迟嘛!” “好好,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这下行了吧?”乔克仁装出一副祈求的样子说。 杨二妹这下娇嗔地笑了,似乎比以往笑得更好看。因为她觉得她和他之间已经 再没有卑尊的区别。他倾爱她,她也倾爱他,只有互相深情地爱慕,双方才是真正 的平等。真正的爱情就是让男女双方感到是甜蜜的精神享受,而不是付出。 吃过晚饭,乔克仁洗完澡,简简单单梳顺自己的小分头,对杨二妹说,去找柴 四苟他们。 杨二妹把擦亮的皮鞋放在他跟前,说:“阿仁,今晚我去肖英那儿过夜,我们 好长时间没在一块了,我想跟她聊聊。” 乔克仁望着她那双温柔的征询他意见的眼睛,十分理解她的心情,说:“你去 吧,你们姐妹久别重逢,是应该在一起好好聊一聊了。” 初夏的雾霭,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暮色幽静却又喧闹的清江镇。从山里挑煤的女 人们,又开始忙碌起家务活,做饭的,到码头挑水的,洗菜的,涮衣服的……一缕 缕炊烟从各家各户袅袅升起。 杨二妹径直往杨厚实的家中走去。她知道,肖英肯定是呆在杨厚实家帮助照料 那两个孩子。 她离开清江镇之前,她就懂得肖英对杨大哥很有好感。自从方嫂死后,她几乎 把杨厚实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因此,常常招来黄彩叶、李彩梅、肥妹等女人的冷 言冷语。她也很同情她,也为她担心,怕她承受不了封建传统的压力。如今,过去 一年多了,不知道她和杨大哥的关系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已经嫁给杨厚实做媳妇了 呢?她想知道她的情况,也想把自己的心事讲给阿英听。 十多天前,杨二妹正在教贾老爷的儿子读书。突然,她听到门口外面有两个十 分熟悉的声音在打听什么。她出来一看,原来是乔克仁和肖英找上门来了。她惊讶 得发呆了,手中的书本“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肖英一眼看见是她,惊喜地叫道:“二妹,你果然在这里呀,我们总算把你找 到了!” 突然,杨二妹转过身,哭泣着跑回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上。她胸中那颗受创伤 的心一下子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惊喜。前一段日子,她曾久久地思念着清江镇的每 一件往事,思念着她所熟悉的覃桂兰、覃大婶、肖英、杨厚实、乔太太,当然,更 多的是思念着曾经向她表达过爱慕之心的乔少爷。眼下,他和肖英果真出乎她的意 料之外,突然从天而降似的,一下子出现在她跟前。这叫她怎能忍得住过份激动的 心情呢! “二妹,开门,你开门呀。”肖英在门外央求地喊她。 “杨二妹,你出来吧。”乔克仁忧伤地说,“我和肖会计是专程来接你回去的。” “是啊,前几天宁先生无意中谈起你住在这儿。乔经理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后, 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就让我和他一块来接你回去!” 屋里,杨二妹的哭泣声还没能止住,她仍在一下一下抽泣。也许是在异地他乡 寂寞已久,感到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太大了,太刻骨铭心了,现在突然看见离别已久 的熟悉的知己朋友,积郁在内心的感情就象找到缺口的洪水一样失控地奔泻出来。 她哭够了,把心中委屈的情感全部渲泄出来后,心情才感到好受些。 肖英仍然站在门口外面,和蔼地抚慰她说:“二妹,大伙们都理解你的心情, 那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并不是你的罪过!真的,乔老爷已经深深地作了忏悔。” “二妹,肖会计说的是真的。”乔克仁接着说,“我阿爸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 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他咽气前,已经向我、还有向你作了深深的忏悔。喏,这是他 临死前留下的悔罪书!” 他低下腰,把随身带来的纸条从门缝塞进去。出发之前,他就想到了这一点。 杨二妹颤抖地拿起那张字条,从简短的字句中,她似乎看到了乔老爷那张丑恶 变形的脸。当她看到最后一笔划破纸张的裂口时,她心上的血液似乎也从那个裂口 流尽流干了。唉——真是应验了那句俗语: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 也善呀!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许久,屋里半点动静也没有。乔克仁平声静气地恳求她说:“二妹,你就原谅 我阿爸一回吧! 是他伤透了你的心。我知道,你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但是,他已经死了,他 是带着对你创下深重的罪孽走的。你要泄恨就到他的坟头跺几脚,吐几泡口水,啊? “他仿佛是哀求她了。 半晌,房门悄悄地打开了,杨二妹泪眼汪汪地走出来。肖英连忙走上去,一把 抱住她,说:“二妹,你受苦了!” 杨二妹扑在肖英的肩头,再次急遽地抽动肩膀。 站在旁边的贾老爷看见这两个女人抱成一团,杨二妹哭泣不已的样子,心里既 为她们重逢高兴,也暗生忧伤。但恻隐之情还是促使他对她俩劝慰道:“杨小姐, 你们姐妹相逢,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直到现在,贾老爷还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他以为肖英是杨二妹的亲姐姐。 乔克仁接过贾老爷的话音说:“是啊,二妹,你就听听贾老爷的一句话吧!” 转而,他把话题转到贾老爷身上,“贾老爷,多得你这一年来关照杨姑娘,我们不 知怎样谢谢你才好!” “彼此,彼此,这一年来,杨小姐为了教我娃读书识字,也费了好多心血。” 贾老爷长嘘一口气,“唉——,多好的姑娘,可惜你们一来,她就得走了,我真是 舍不得让她走啊……” 就这样,次日一大早,杨二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高岭村。人就是奇怪,即使在 异地他乡,一旦生活时间长了,多多少少都会眷恋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何 况杨二妹她又是在被迫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来到这儿的。她内心的感情不是说一走 就走了的。同样,她对清江镇的风土人情,依旧积下深深的眷恋。再则乔应天已经 一命归西,乔克仁对她的爱慕依然一往情深,因此,她的心底流过一阵阵激动的奔 泉。 经过数日步行、搭船,杨二妹终于重新踏上了清江镇的码头。这儿的每一块石 头,每一棵树木,总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昔日蒙积在她心坎上厚厚的阴霾 开始被驱散了,她脸上露出了晴朗的笑颜。 四 “哥,给我玩!给我玩玩嘛!”阿杏喊叫着,伸手去抢杨家才手中的一件东西。 她抢不动,也不肯松手。于是,两个孩子又闹又嚷。 杨家才硬把那件东西抢过来,说:“不,不能给你,这是我阿妈生前留给我的 遗物,她曾经嘱咐我要好好保管,不给丢失。” 阿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号啕:“呜呜呜……哥哥是小器鬼!小器鬼!你不给 我玩,我偏要玩嘛!” 肖英从乔克仁家中回来,一脚跨入门口,看见阿杏哭得满头是汗,手上、脸上 沾满泪水伴着的尘土,浑身弄得脏不溜瞅。心里一阵怜悯和难受。她忙过去拉起阿 杏,关切地问她:“阿杏,你怎么啦,是不是哥哥把你惹哭啦?” 阿杏见肖英突然回到家里,心里又高兴,又委屈。她用手背抹一把泪水,眼眶 又添上一道黑兮兮的痕迹,抽咽着说:“妈,哥哥不给我玩他的东西。他小器,他 是小器鬼!” “什么东西呀?家才,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呀?”肖英转过眼睛问杨家才。 杨家才很不情愿地把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件东西递过去 .肖英拿过来一看,原来 是一块工艺精致的鸳鸯玉石,正面刻有“恩爱情深”四个字,背面还刻有“杨德坚 藏”四个字。她从未见过这件工艺品,感到好奇怪,于是又问:“家才,这是谁给 你的东西呀?” 阿杏抢着说:“是我在笼箱里翻来翻去找见的。” “不,是我收藏在笼箱内的,那是我阿爸以前留给我的……”杨家才的嗓门压 过了阿杏的声音。 肖英打量一遍鸳鸯玉,神态严谨地对家才说:“噢,是你阿爸的遗物,你千万 要好好保管啊!” 杨家才听到这一句,以为得理,矜恃地对阿杏说:“我说是吧,给你玩,万一 让你弄丢了,我怎么对得起我阿爸啊!” 肖英看看杨家才那会好犟的神情,又看看阿杏那张翘起的小嘴唇,知道两个孩 子在心中斗气。 于是,她温和地对家才说:“家才,你比阿杏年纪大,识事多。不过呢,也不 能惹她哭,啊?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妹妹玩玩一会儿,我再帮你收藏起来,好吗?” 家才想了想,说:“就玩一会儿,啊!” 阿杏“嗯”道。她从肖英手中接过那件鸳鸯玉,正面看看,背面瞧瞧,不时又 用小巧的手指抚摸上面的鸳鸯图案,嘴里“啧啧”叹道:“真好看,这件宝贝真好 看!”接着,她婉惜地说,“要是我妈也留一块同这样的东西给我,那多好呀!” 肖英马上安慰阿杏说:“傻孩子,你和哥哥都是兄妹俩,这件东西是哥哥的, 也等于是你的名份啊!” 阿杏握着那件玉器,抬起眼睛天真地问家才:“哥哥,阿妈说这件东西我也有 份,是么?” “唔!”家才用鼻腔答应道,应得很勉强。 这会儿,阿杏高兴地笑了。她玩不到10分钟,马上把鸳鸯玉交给肖英:“妈, 你帮我们收藏起来!” 孩子就是孩子,斗嘴时吵得快、哭得快,和好时好很快、笑得也快。待肖英慎 重地重新收藏起杨家才阿爸留给他的宝贝时,两个孩子又坐地上玩“拣珠窝”游戏 了。 肖英这些天不在家,全由杨家才和阿杏兄妹俩自己料理自己。杨家才今年已经 16岁了,按理说他已经长大成人了,但他在阿杏面前还是象个小孩子一样淘气。因 此,肖英对这两个孩子还是不很放心。她回到这间不是自己家的家中,整整忙碌了 整个下午,才得闲空歇一口气。 掌灯后不久,她想出门去找监工头了解情况赶做这些天来的财会科目。正巧, 杨二妹就进来了。看见杨二妹,她打消出去的念头,心想工作再急,也不急于今晚。 “二妹,你来啦!”肖英拿过凳子,让她坐下。 杨二妹开门见山:“阿英,今晚我不回去了,想跟你睡一宿。” “好哇!我也有些话儿想和你谈谈呢,你我那么长日子没在一起了,有好多话 儿憋得我心里难受呢!”肖英高兴地说。 入夜,孩子们睡着了,姐妹般亲密的两个姑娘话头正浓。肖英一五一十地给杨 二妹讲起了她出走后乔家发生的事情。叙说乔应天怎样受到乔克仁的惩罚,患了中 风致瘫又是怎样受到病魔的折磨。杨二妹听到这些,心里好解恨,她舒畅地吐出积 郁在胸口的怨气:“好,剪得好!少爷把那老东西的鸡巴喂狗吃,真是解了我的心 头恨!” 稍会儿,杨二妹有兴趣地问道:“呃,你怎么知道狼狗把老爷那条家伙美美地 吞食下肚呢?” “当时,乔少爷精神失常了,是他在大街上乱喊乱嚷,不然,我们怎么知道呀!” 肖英说到这儿“唉”一声,嘘出一口气,“二妹,乔少爷对你可是一片痴情至深啊! 他为了你,竟被想疯了。” 杨二妹深有感触地说:“没想到,少爷会为我发疯,我真的值得他那么痴那么 爱么?” 肖英说:“那还用说么!听吴太太说,少爷曾对她发誓,今生今世,除了爱你 杨二妹,对别的女人他都不爱,都不娶。”肖英说到这儿,感慨地说,“唉,从乔 少爷的身上我才真正懂得纯洁的爱情是多么的重要和宝贵,任何力量都无法把纯洁 和真诚的爱情分割开来!” 屋里,蚊子哼哼叫,杨二妹拍死一只叮咬她的蚊子,说:“蚊子太多了,不如 上床睡吧,咱们边睡边谈,免得蚊子叮人受不了。” “好吧。”肖英答应道。 于是,她们脱下外套,吹熄油灯,钻入床铺内躺下,接着叙谈下去。 肖英细细询问起杨二妹离开清江镇后的情况,杨二妹一一叙说。 “二妹,你出走后,心里就一直没想过乔少爷么?”肖英附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起初我没想过。因为我想起乔老爷那天夜里欲火熊熊的恶行,我的心几乎破 碎了。我一心一意把精力放在教贾老爷孩子读书认字,想以此来淡忘过去的一切, 包括愉快的和痛苦的一切。可是,到后来,村上有不少人传说我是‘白虎星’、‘ 克夫相’,气得我恨不得立刻嫁给另一个男人,尤其是村上那个叫王金宝的二流子, 整日缠着我。我一气之下,就说我的男人在清江镇。从那时候起,乔少爷的影子才 重新逐日逐夜的浮现在我心里。想来想去,一个女人不找一个诚实的男人做生活依 靠,走到哪儿都受人欺负……” “那你怎么不回来找乔少爷呢?” “我觉得我的脸在清江镇都丢尽了,我怎么好意思呢,当然,更没有勇气回来。 如果这次不是你亲自和乔少爷一块去找我,我可能还不会跟他一起回来呢。”杨二 妹说。 肖英接着说:“所以,乔少爷事先就考虑到这点。他对我说:”你和二妹是知 心姐妹,只有你去,才能叫她回来。“ 杨二妹感叹地说:“真没想到,他对我的感情和爱慕竟是那样一往情深,至诚 不变。嫁给他这样的男人,兴许是今后的福气呢!” “我想也是。” 杨二妹揶揄她说:“那你没想过要嫁给他么?” 肖英侧过身,一手搂住杨二妹的脖子,装出神秘的口吻说:“告诉你吧,前一 段时候,乔太太、甫茂华,还有杨大哥等,都来向我劝说过,叫我嫁给乔少爷。当 时,我的心都有些动了。” “那你为什么又不肯呢?” “嗨,如果我真的答应下来,以后让你知道了,你不嫉妒我,恨死我才怪呢!” 肖英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二妹在她的腋窝挠一下,假装嗔道:“你坏!你坏……” 肖英笑得消受不了,求饶道:“好啦,好啦,我不逗笑你了。”她好不容易敛 息笑声,一本正经地又问道,“二妹,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正的喜欢他、 爱他?” “嗯。” “那天晚上,乔老爷破了你的身子,洞房之夜,少爷要是发现了,不知道会不 会扫他的兴?” “谁说我被乔老爷强奸了,那些人是胡扯!” “你真的没被乔老爷奸污么,好多人都说……” “她们瞎嚼舌头,乔老爷虽然一次次象饿狼一样扑过来,我拼力挣扎、反抗, 躲过了他的恶行。阿英姐,你不相信我的话么?不然,我就起床点灯给你看看。” 杨二妹语调有些忧伤,她说着,就想爬起来。 “不用看了!”肖英拉下她的身子,“我相信你的话,即使你真的惨遭乔老爷 的糟蹋,也不是你的罪过,而是他的造孽!你的心地仍然如同处女一般纯洁无瑕。” 杨二妹听了这话,心里虽然得到一些慰藉,但是她坚持要让自己的要好朋友验 证过。不然,心里总有一块抹不掉的疙瘩。而肖英还是说不必看了,她有些沮丧, 晶莹的泪珠子忍不住从明媚的眸子里滚落下来,好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末了,肖 英捱不过她的怏求,同情地说:“二妹,你就让我用手轻轻地试一下,我真的相信 你是纯洁的!” “你就试试看呗,反正没发生过那种事情,用手指也能探得出来。” 于是,肖英在黑暗中伸过手,顺着杨二妹光滑如水的大腿根部往里面摸去,她 伸直纤细如嫩笋的中指,轻轻地往花瓣里面探进去,结果碰对了一层薄薄的坚韧而 富于弹性的膜,膜中央只有一个狭小的孔,周围的膜很韧。她的手指一下子不能探 入花芯深处。 就在肖英怀着神秘而好奇的心情摸索着的时候,她的手指无意中触及对了杨二 妹下身最敏感的地方。杨二妹的兴奋神经被女友的手指挑动起来了,她感到一种从 未有过的快感犹如闪电一般袭上了她的大脑。她一下子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把两 条腿紧紧地夹住,连肖英的手指也被夹紧了,嘴里不时发出“啊!啊”两声呻吟。 肖英见她的神情异常,感到惊讶。心想,以前有一次晚上,自己和强仔相处时, 也曾象二妹这样发出愉快的呻吟。只是强仔在井下不幸身亡之后,她再没有体味到 这种产生于大脑神经系统的快感。她一直以为只有和异性在一起逗乐,才能爆发出 这样的兴奋,难道同性之间互相逗玩也能享受这种生活的乐趣。于是,她故意装作 不知道的样子,问一句:“二妹,你怎么啦?” 杨二妹兴奋地说:“阿英姐,我好兴奋!好舒服!真的,我被你摸弄一下,大 脑、下身产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快感!”说着,她伸出长长的胳膊搂住肖英。 接着,又激情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肖英完全被杨二妹的神态和动作感染了。她忍不住了,抓住二妹的手,让她也 往自己的下身摸去。杨二妹很快理解她的用意,用手指轻轻地逗弄一下她下身敏感 区。很快,肖英的欲火也被点燃了,她也象杨二妹一样,牢牢地夹住两条腿,夹得 杨二妹的手差点儿拿不出来。 待杨二妹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她感觉手指上又湿又沾,尽是滑溜溜的液体,她 惊讶地说:“阿英姐,你下面流出好多的水,弄得我的手湿湿的。” 肖英说:“你还不是一样。” 杨二妹伸手摸摸自己的下身,果然也是湿润润的,连短裤衩也湿了一块。好一 会儿,她才说:“阿英姐,难怪女人要嫁给男人。原来夫妻同房做那种事儿是这样 的快活,简直要飘飘欲仙似的。” 肖英神秘地说:“呃,以前我听方嫂说,和男人同房比我们方才一起逗玩还兴 奋呢!那种气氛、那种情感是同性之间互相逗玩所不能比拟的。如果第二天早上起 来,你看见那个女人谈笑风生,脸色绯红,就说明她夜里和她老公做了那种好事儿。” 杨二妹用手胳一下肖英的胳肢窝:“什么事儿你都知道,你坏!你好坏……” 肖英忍不住痒痒,好不容易停止笑声,说:“二妹,别逗了,别逗了,我们说 点正经的吧!” “你说吧。” 肖英用手支着身子俯起脸来,望着杨二妹,问她:“二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和 少爷办婚事哪?” “急什么呀。” “嗨,你不知道,吴太太可等不及了。前些日子你不在,她自作媒婆,三天两 头找镇上的妹仔,找不着了,又找到我的头上。” “那你就嫁给他呗。”杨二妹揶揄道。 “嗨——即使我愿意嫁给少爷,少爷也不答应。” “不会吧。”杨二妹不相信她的话。 肖英重新躺下,把最近乔克仁跟她交谈的话一句不漏地搬出来,末了,她说: “他对我说,除了你,哪个女人他都不娶,包括我在内。他说他不是看不起我肖英, 只是因为杨姑娘你早已占据了他心中的位置,今生今世只有你才能真真正正地激发 他的爱……” 杨二妹感慨地说:“他真是个痴情男儿。” “是啊,他不象别的有钱人家的纨绔弟子,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就唾涎三尺, 想入非非。” 随后,肖英再次恳求说,“二妹,你还是早点嫁给他吧,这样对于他恢复精神 健康有很大好处。同时,也让他有更多的精力管理好公司的生产,你说是不是,啊!” 肖英把话儿说得情理至深,一字一句都溶入了杨二妹的心间。于是,杨二妹红 着脸儿轻轻地说:“阿英姐,我……我听你的。” 肖英兴奋地一把搂住杨二妹:“好妹妹,到时候姐姐给你当伴娘!” 杨二妹被搂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把肖英的手掰开,说:“好姐姐,你也听我的 一句话,好吗?” “你说吧。” “我嫁给乔少爷后,你也快点嫁给杨大哥做妻子吧!阿杏、家才这两个孩子好 可爱,他们也不能没有妈妈啊!”…… 她们说着、说着,话语越来越低了。随后,不知是谁不知不觉地先睡着了。不 久,静谧的屋里响起了彼起此伏的大人和小孩甜蜜匀称的轻微的鼾声。 一个月后,乔家大院门外两侧贴了一对鲜红的新婚对联,门上悬挂一对大红灯 笼。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一天,是乔克仁和杨二妹举行婚礼的大喜日子。 为了让镇上的乡亲们庆贺他们的婚典。昨天,乔克仁就特意吩咐甫茂华,通知山里 的挖煤工人今天都放一天假。工人们高兴得象过节和领工钱那样,喜笑颜开。 郝守权主管操办乔克仁婚事的一切事务。他在悦来店酒楼订了10桌筵席,列出 了参加筵席的佳宾名单,并一个个送去了请柬。除了乔克强夫妇自家人及公司的几 个工头、管理人员外,接到赴宴请柬的有平时经常跟吴玉娇打麻将的牌友,杨厚实、 程一民、覃七哥,运煤的赵老头,艄公田牛、赵大山、覃伯。还有千里迢迢专程赶 来的广州电厂的许厂长,工人师傅江大伟二人,他们是昨天中午才匆匆忙忙赶来的。 赶来参加乔克仁、杨二妹婚礼的还有王秀凤和她的刚满周岁的宝贝千金,她们 母女二人是甫茂华几天前专门回去接来的。王秀凤的到来,使吴玉娇喜出望外,因 为她和甫茂华是被大儿子痛骂一顿之后,负气离开清江镇的。而今,事过境未迁, 甫、王夫妻不计前嫌和怨恨,欢欢喜喜地来参加乔克仁的婚礼。 自然,成为宴席座上宾的还有宁汝杰。乔克仁曾在他面前三番五次感激不尽, 说多亏宁先生无意中发现杨二妹下落,不然,他与她今生究竟还有没有缘份结成连 理,至少还是个梦。 仲夏清晨,蓝天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太阳还没有爬出蜿蜒无亘的地平线,杨 二妹就起床了,她还是象往日一样,挑起水桶往码头下面走去。等到她挑水回来, 吴玉娇、乔克仁等一家人也都醒来了。吴玉娇走入厨房,夺下她的扁担,怜惜地说 :“呃,二妹,今天是你新婚的大喜日子,你还不歇一下,等会儿肖姑娘就来为你 梳妆打扮了,挑水的事先放下来,嗯!” 杨二妹看看水缸也装满水了,不再执拗,老老实实的回自己的卧室坐下,等待 肖英的到来。 肖英今天也打扮得好漂亮,乔克仁知道杨二妹请他做伴娘,也专门在外面买了 一套素花衣服送给她,让她留到今天穿上,以她的美姿来衬托新娘的艳丽、娇媚。 肖英一走入杨二妹的房间,杨二妹感到眼睛亮堂起来,她看见她特别精神焕发。 “阿英姐,你这一身打扮,简直就是一位新娘子了,不妨让你代替我和乔少爷 拜堂算啦!” 杨二妹逗笑一句。 肖英轻轻地拧一下她的嘴角,微嗔道:“傻丫头,这话能随便说么!如果叫少 爷听见了,晚上他不理睬你,你可别哭鼻子哟……” 杨二妹站起来拍打她的腰际:“你才哭鼻子啊哪!你才哭鼻子哪……” 肖英忍不住“格格”笑了,最后,她两手摊开,挡住杨二妹的追打,说:“好 啦,好啦,时候不早了,快坐下来,我先给你开脸吧!” 于是,杨二妹停止开玩笑,老老实实地坐好。肖英拿出细纱线,用牙齿咬住纱 线中央,双后扯紧线头两端,开始为她绞去脸上、脖子上一层绒绒汗毛,修整鬓角。 然后,把她垂在腰际的长辫子抖撒开,用剪子剪去一小截,再慢慢地在脑后盘成一 对蝴蝶结发髻。接着,肖英在她脸腮在扑上一层淡淡的白粉,替她画眉、点唇…… 梳好头发,化罢淡妆,肖英叫她脱掉外套,换上婚礼裙。 杨二妹拿起镜子照照,看见镜里面的人儿完全变了个模样,而且比以前更年轻, 更漂亮。你瞧,柳叶眉、朱丹口唇、鹅蛋脸,莞尔一笑,两排牙齿如银似玉,她好 象不认识自己了。 肖英咬一下她耳朵说:“二妹,你打扮起来太迷人了,没准今晚少爷一口把你 吞了!” 杨二妹羞臊着脸颊,回敬她:“你坏!你再胡说,过些日子我也叫杨大哥把你 一口吞了!”话音落罢,她们双双在房里笑了,笑得好开心。 乔艳花闯了进来,催问道:“喂,新娘子打扮好了没有?客人都在酒楼那儿等 了。” “这就好,这就好!”肖英连忙回答。 杨二妹掩上门,脱下外套。这时,她从柜子底层翻找一下,拿出一件玉器挂在 脖子上,玉器是用红绒线系着的。肖英见那件东西好眼熟,她不由拿起来看看,顿 时惊讶不已,这也是一件鸳鸯玉,而且模形和她前不久见到的杨家才收藏的那件物 品一模一样,只是背面的字不同,是个女性的名字:“刘翠云藏”。 “二妹,这东西是你的?”肖英忍不住心头的奔跳,忙问。 “嗯,那年我阿妈把我卖给别人的时候,亲自挂在我脖子上的,这是我爸爸送 给她的结婚礼物。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戴它在身上,以怀念我阿妈,如果她知 道我今天也做新娘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惜,如今我回忆不起我小时候的家乡 在哪儿了。不然,我一定会去叫我阿爸、阿妈,还有小弟一块来参加我的婚礼,让 一家人来分享我的幸福!”杨二妹深情地抚摸着鸳鸯玉。她的思绪仿佛飞回到遥远 而朦胧的家乡,憧憬着她难忘的童年。 聪慧的肖英立刻意识到两块鸳鸯玉有某种联系,也就是说,杨二妹和杨家才之 间恐怕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眼下不允许她再问这问那,她不得不把自己 的猜测隐藏在心底,心想待些日子再提出来。她没有说话,默默为杨二妹穿好白色 的婚礼裙,最后又把婚纱披在她头上。把一切都打扮完毕,杨二妹更是风姿绰约了。 乔克仁装饰一新走进来,他穿着新买的笔挺的西装,白衬衣领前打着蝴蝶结, 小分头梳得油光发亮。他看见杨二妹打扮得如此漂亮,脸上显露出幸福的光彩,心 中甜滋滋的。他喜孜孜地逗笑一句:“新娘子,打扮好了吗,客人在等我们了。” 杨二妹羞涩地说:“瞧你,什么‘新娘子、新娘子’,叫我‘二妹’不行吗?” 肖英听见,故鬼脸逗她说:“什么‘二妹、二妹’呀,今天是你结婚的大喜日 子,新郎官应该叫你‘新娘子’。她转过头,又对乔克仁说,”新郎官,你说是不 是这样啊!“ “瞧你这伴娘真会说话。”乔克仁笑道,转面改口说,“好啦,现在不是说笑 的时候,我们该去酒楼了!” 于是,他挽起杨二妹的手,走出门外。肖英站在新娘子身边,为她撑起大红雨 伞。夏日的早晨,阳光灿烂。接着,门外响起热烈的鞭炮声、奏乐声,大人、孩子 纷纷跟在后面观看热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