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 郝守权早就对乔应天的家产垂涎三尺。自从乔应天一命呜乎哀哉后,他觉得更 有把握把乔家在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股金转移到自己的名下。为了早日达到 窥觑已久的罪恶的目的,他对吴玉娇特别献殷勤,对乔克仁更是俯首称臣,处处做 出唯命是从的样子。乔克仁凭着自己一副善良的心肠去判断衡量对方,丝毫没有识 别出郝守权那隐藏在心底下的阴谋诡计。 上个月末,省政府矿产资源勘探队在黑牯岭打完探煤孔后,宁汝杰和队员们离 开清江镇时,郝守权以帮助公司采购生产资料的名义,一起跟宁汝杰等人上了船, 到外地采购一批物品。 在家里,吴玉娇表面上是丧夫的寡妇,其实早已和郝守权鬼混得如胶似漆。她 那颗不甘寂寞的女人心已经被风流倜傥的郝守权迷住了。她和镇上的其他男人上过 床,算来算去,还是数郝守权最能和她玩得痛快。别的男人见了她如饿狼扑食,三 下五去二干完那种事后,不是倒在一旁呼呼睡着了,就是穿好裤子把她冷落在床上 自个走了。而郝守权不是为样,每每和她在一起时,总是跟她戏玩个把钟头,吊得 她春水潺潺,浑身痒痒,恨不得一口把他整个人儿吞在嘴里,细腻腻地甜蜜蜜地品 尝个够。她从他身上真正品味到男人的味道和做女人的乐趣。 因为吴玉娇把整个心思都放在郝守权身上,所以,对于镇上过去和她来往的男 人们,她几乎都不大感兴趣了,她觉得郝守权才是真正的男人,只有他每次都在她 身上施展出种种难以启唇的却又十分够滋够味的细腻的动作。那些床上功夫不仅乔 应天从来没有过,连其他男人也从来没有过,她不知道平时那些男人为什么那么粗 心,那么笨拙,只知道用鸡巴撮洞外,其他撩拨女人性趣的技巧几乎一无所知。她 也不知道郝守权为什么十分善于在她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吃过晚饭,布店韦老板来了,他是来叫吴玉娇去打麻将的。当然,五年前,韦 老板曾经和吴玉娇鬼混过好一阵子。起初,他被她洁白凝脂的肌肤撩得夜夜难眠, 以至他老婆逗他的时候,他也感到索然无味。后来,由于韦小丽把乔克仁甩了,吴 玉娇迁恼于韦老板,冷落了他,才使他死了那份邪念。今天晚上,韦老板约好客栈 店小二,还有镇上一大户主,到客栈搓麻。 三缺一,想来想去,还是来喊吴玉娇。他们喜欢邀她打牌,是因为她性格开朗, 能说会笑,不时还可以在打牌之间逗闹几句挑情的秽语,使娱乐中充满愉快和刺激。 吴玉娇淡淡打扮一下装束,出门了。杨二妹送她走出院子外,关照她一声: “妈,别玩那么夜深,早点回来休息,啊?” 韦老板见杨二妹一副冁意盈盈的笑靥,又在吴玉娇面前“阿妈长、阿妈短”的 叫喊,心里萌升一种不知是敬佩还是嫉妒的滋味。他怅然失落地想:唉,这一声 “妈”,本来是我宝贝女儿小丽喊的,只是她太攀高枝了,使得他和吴玉娇错过了 做亲家的机会。其实,余歌林那小子有什么好,高傲得很。上回我去采购布料,顺 便到他们家坐坐,可是那小子把我当陌生人一般,连热茶也不端一杯给我,生怕我 是去跟他借钱似的。唉,命中注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愿韦小丽她能平平安安 地和余小子过一辈子。 客栈里,冷冷清清的,常住在这儿的只有甫茂华一家子。而甫茂华又时常在山 里住宿,王秀凤给她的宝贝女儿洗干净后,见闲得无聊,便带她女儿到杨二妹那里 串门去了。 清静的客栈,传出的麻将牌声显得特别清脆,不时夹着“吃”、“碰”、“和” 的叫喊声,甚至得意洋洋的喝采声。 不知为什么,吴玉娇的手气今晚特别好,一连自摸几盘,赢得她心花怒放,脸 上的笑纹全部展露出来。 “乔太太,您今晚的牌运真够红火呀,看来我要一败涂地了!”韦老板半是恭 维半是懊丧地说。 吴玉娇听见韦老板仍象以前那样称呼她,心中不愉快地说:“韦老板,你活见 鬼了。乔老爷已经死了快一年了,你还叫我乔太太,你是不是希望我……” 店小二心计灵活,说:“韦老板,你也真是不识时运。人家快要做郝太太了, 你还把乔老爷那死鬼挂在嘴上。”他把目光转停在吴玉娇脸上,讪笑道:“郝太太, 你说是不是呀!” 吴玉娇伸出手来在店小二脸上使劲拧一把,佯装嗔恼一句:“去你的!什么郝 太太、乔太太的,八字还没有一撇!” 这一拧也许用了一点力,痛得店小二咧嘴叫唤起来:“哎哟——”他一边叫一 边顺手将一张刚刚摸上来的不该打出去的尖张牌打出去。 “哗,和啦!清一色!”吴玉娇松开手,把牌推翻亮在各位面前。 韦老板说:“郝太太,真有你的,你这一拧竟拧出孤张牌来。唉,命该店小二 手气臭!” 吴玉娇笑咪咪地从店小二手中拿过赢来的钱。她好不得意地再数一遍堆在自己 面前花花绿绿的钞票:“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韦老板凑近脑袋,说:“哟,你今晚赢了这么多,要是叫郝老爷知道了,不知 他有多疼你呢!” “你少提他,老娘赢钱是老娘的事,关他什么事?”吴玉娇数完钞票,接着不 停地洗牌。待大伙砌完,她抓起两颗骰子往四方城中央使劲掷去。骰子碌碌转几下, 相碰在一起,突然停下来,露出两点和六点。她大笑一声:“哈,又是‘发’!” 她在下家数去八幢牌后,开始取回两幢牌,亮起牌面,一张一筒,两张白板,一张 九条。她飞快归类竖放好,接着取第二圈牌。 不知打了多久,王秀凤抱着睡熟了的孩子回来。她放孩子睡好,来到客栈娱乐 房。她推开门,说:“吴太太,快11点了,二妹叫我来喊你回家休息早点,别玩那 么深夜了,免得累坏身体。” 吴玉娇抬起头,见是王秀凤,好象见救兵一般,连忙说:“秀凤,你来得正好, 快来帮我摸两圈牌,我去屙泡尿,我的尿憋得太胀了。” 王秀凤有些犹豫:“太太,我不会打牌。” “不要紧,开头出错两张牌也没关系。”吴玉娇趿好拖鞋,一边半撩起长袍, 一边匆匆小跑出去。 稍会儿,吴玉娇跑回来了。坐下后,她接过王秀凤的手,打出一张单牌,放松 一口大气,说:“哎,这泡尿总算屙走了,方才,我差点受不了了!” 王秀凤听她的口气,以为她没听见自己方才的喊语,再次提醒说:“吴太太, 二妹叫我来喊你早点回去。” “我听见了,再摸两圈就走。” 王秀凤离开那儿。店小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收回淫荡的目光,说:“王小姐 真是有魅力。 你们看见没有,她生下孩子后,胸前的两个奶子比以前更鼓胀了。说实在的, 我老婆的两个奶子加起来还没有她的一个大呢。啧啧啧……“话毕,他贪婪地把舌 头吮得介响。 店小二说着,他老婆正恰进来,把他末尾的话全听在耳内。她脸色赧红,气咻 咻地捏着他的耳朵斥训一句:“你,你在这里胡乱说我什么怪话!” 店小二“哎哟——”叫唤起来,他转头见是比自己矮半截头的老婆,好象羊羔 见了恶狼似的软耷下来,辩解道:“求求你快开手,痛死我了!我、我不是说你。” “往后再让我听见,你就别想再上床挨近我!” 店小二嗫动着嘴唇,却不敢再吱声,他领受过自己女人的厉害。有一回,他被 老婆打得钻入床底躲了半天,直至他一再求饶,取得老婆的原谅,他才敢钻出来。 从此,他不敢小觑个头比自己小的女人。 吴玉娇嘴上说两圈牌就回去,却越打越上瘾,一直没有站起离去的样子,相反, 她越打越起劲,越玩兴趣越浓。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吴玉娇有吃夜宵的习惯,尽管在麻将桌上搓得火热, 但她仍然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心神不定,连续打错几张牌。她一边摸牌,不时又按 按肚子。 店小二看见她精力没象方才那样集中,就问:“太太,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吴玉娇说:“噢,我心事没有,就是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嗨,你不早说,我好叫我老婆帮煮点宵夜。”店小二很爽脆,便站起来,走 出门口外面走廊大喊:“阿花,阿花——” 店小二老婆早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阿花没喊着,倒是把杨二妹喊来了。杨二妹 双手捧着一瓷碗面条,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她把面条递上前,叫一声:“妈,这么 深夜了,你还没回家休息,我怕你饿坏了,特意给你送来的。”这一声,叫得好甜, 好亲昵。吴玉娇接过面条,揭开盖子,只见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浮着黄白分明的鸡 蛋花,一阵扑鼻的香味溢散开来。她抬起目光看看儿媳那双充满温情的眼睛,随后 把视线渐渐往下移,看到儿媳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她寻思道: 世上这么孝顺的媳妇,今生让我吴玉娇遇着了,这是上天的造化,更是我的福气和 儿子的福气。唉,这么深夜了,她还一再惦记着我,还是象以前当佣人那样勤肯劳 作,丝毫没有富贵人家少太太那种矜持傲慢、趾高气昂的脾气。这么好的媳妇,我 这当妈的也应该听听她的话。不然,会伤了她的心的,那样的话,对肚里的胎儿生 长也不利。想到这儿,她再也没有心思呆在这里了。她把盖子重新盖好,对在座的 各个牌友说:“韦老板,今晚对不起了,天不早了,我该和二妹一块回去了。” 韦老板、店小二和他们姓李的牌友面面相觑,打麻将正在兴头上。没想到吴玉 娇这么经不起杨二妹三言两语的柔情劝说,说走就走,真是扫兴。但是,吴太太执 意要回家,他们也没有法子。不管是赢是输,各自只好拣起放在自己的桌子前面的 钱,不欢而散。 吴玉娇和杨二妹刚刚跨入家门口,“当——当——当……”墙上的八卦钟清脆 地敲响了十二下,已经是深夜12点了。 杨二妹早就替吴太太赶走蚊子,放好蚊帐。她返身走入厨房,打一盆热水叫吴 太太抹把脸。 吴玉娇洗完脸,见杨二妹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等着把脏水端去倒掉。她放下毛 巾,说:“二妹,你忙了一整天,又是批改学生作业,又是忙着做家务活,你怎么 不自己先上床睡觉哇,会把身子累坏的。” “妈,我干活干惯了,这点事儿累不坏我的。再说,你不睡,我这当媳妇的又 怎么好意思自个儿先躺下呢!” “你呀,真是傻瓜!你又不是以前乔老爷雇来的佣人。你如今已经是我的儿媳, 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吴玉娇拉过一张凳子,叫杨二妹坐下,揭开面条碗的盖子, 说:“你也来吃点,我吃不了这么多。”她自己返入厨房,拿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来, 用筷子把面条分摊成两小碗,还有意夹起整只鸡蛋黄放在杨二妹的碗内。 杨二妹看见吴玉娇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份热情慈祥的模样就跟自己的亲 身母亲一样似的。顿时,她心中一热,只觉得眼眶内有一团热乎乎的泪珠儿在打转。 她捧起那碗面条,久久地盯住那些黄白相间的蛋花,不知什么时候,打转的泪珠儿 断了线似的一下子滚落在蛋花上。 吴玉娇吃得很香,她看见杨二妹还在楞呆站,催促她说:“傻丫头,还发什么 楞呀?快吃吧,不然面条就凉了!” 杨二妹心里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不想解释,也不想推辞了,她从内心感 受到,吴玉娇的这份言行举动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一种母亲疼爱女儿那种所特有 的自然流露出来的感情。这种感情是赤裸裸的,坦诚真挚的,不需要任何伪饰,而 强装出来的虚假的表情总能让人感觉到恶心、讨厌。在吴玉娇亲切慈善的目光下, 她愉快地把碗中的面条吃光了,连沾在碗边的汁水一点不剩地喝个精光。面条虽然 也和平常一样煮熟,和平常一样加配料,但今晚吃在嘴中,感觉特别不一样,口味 特别醇美。 待她放下面条碗和筷子,她看见吴玉娇仍然一眨也不眨地盯视着她。杨二妹感 到好生奇怪,不解地问:“妈,你今晚怎么总是这样看我啊,我脸上、身上有哪些 地方不顺眼呀?”她说罢,低下头来,东看看,西瞧瞧,却找不到半点破绽。 “二妹,你别看了。妈看你,不是别的意思,而是觉得你太好了,阿仁能够娶 你落户到我们乔家,是他的福气,也是我当妈的福气。”吴玉娇用手拨弄一下杨二 妹鬓角的一绺点乱发,说,“嗨,可恨那个该死的老爷,不识好歹,差点儿把你给 糟遢了,差点儿把你这么好的妹仔给赶跑了。二妹,以前乔老爷有得罪你的地方, 我替他向你认错了,啊?” 杨二妹听她说的如诉如怨,心中禁不住热流滚滚。她一把抱住吴玉娇的脖子, 把头埋在她的肩胛上,感慨地说:“妈,你别说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老爷他 临死前也留下遗书,向我悔过祈罪了。我再怪他、恨他,总不能去挖他的坟头,把 他的骨头挖出来唾上几口唾沫呀!不管怎么说,我以前是个流浪妹,也全靠老爷他 收留下我,让我不再遭受风吹雨打,多少少也让我有个栖身的地方。如果不是老爷 好心收留我,我哪会有今天,兴许还是个衣襟褴褛,一字不识的流浪女呢!妈,以 前的往事你以后不用再提它了,我也不会去想它。自从我嫁给少爷后,我感觉到我 已经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开始懂得应该怎样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吴玉娇感到肩胛的衣裳透过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润滋在她肩膀上的肌肤 .她 知道,杨二妹这番话说得真正动了感情,泪珠儿伴随着她内心的感受一起流出来, 淌湿了她的肩胛。她从来没想到杨二妹对她全家人隐藏着如此深沉的感情。即使是 乔老爷凌辱了她,她也把对老爷的那一段怨恨深深地埋在心灵深处,就象被黑牯岭 大石山的石头重重地压在十八层心灵深处。想到这些,吴玉娇心潮起伏,她支起杨 二妹的脸,用手帕替她把眼角的泪珠儿轻轻抹掉,说:“二妹,你真是天底下最好 的闺女。往后,你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尽管跟妈说,啊! 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就象我的亲生女儿一般。“ “妈,你真好!”杨二妹又一次激动地轻轻地唤一声。 “当——”八卦钟又敲了一下,已经是深夜12点半了。 杨二妹放开吴玉娇,捡拾起碗筷要去厨房洗。吴玉娇连忙从她手中抢过碗筷, 说:“你歇歇手,让我洗吧!” 杨二妹知道吴玉娇是真诚的,她也不再说别的,就把方才那盆洗脸水端起来, 跟在吴玉娇后面,两人一块走入厨房。 从厨房回来,吴玉娇解开外衣,准备上床睡觉,只是方才听了杨二妹倾诉的那 番话语,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她见杨二妹即将步入她的卧房,想了想,急忙唤一声 :“二妹,你过来一下。” 杨二妹不解其意,走过来:“妈,你还有什么事么?” 吴玉娇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衣的短袖衫。虽然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仍不失 丰腴饱满的妩媚,她的两只乳峰从浅白色的衬衫里胀鼓鼓地映衬出来,乳头隐约暗 红。她一提拉住杨二妹,说:“好闺女,妈一个人睡,感到太寂寞了。今夜我想叫 你跟我作个伴儿,!” 杨二妹见她一副真诚慈善的表情。因此,轻轻地答应她的恳求。 杨二妹拿来自己的枕头,放在吴玉娇的床上,她脱掉外衣,然后把桌子上的汽 灯关熄掉,钻入吴玉娇的床上。 吴玉娇侧过身,紧紧地偎靠在杨二妹的身旁,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母性不 知怎的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在这之前,她只是仅仅把杨二妹当作是儿子的老婆,从 未萌生出是自己亲生骨肉的那种感觉。而今晚此时此刻,她浑身充满了那种维妙维 肖的母性所固有的天生的本能。 她不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杨二妹的已经隐隐隆鼓起来的肚皮,她感觉到手感很 柔滑,就象当年自己怀孕的时候自个摸自己的肚子时所体验到的感受。那种感受是 甜蜜的、亢奋的。她一边摸,一边问:“二妹,有三个月了吧?” “妈,已经差不多四个月没有来那种东西了。”杨二妹羞涩地说。 “往后少累点,啊!不然,累坏了身体,对孩子不利于发育。” “妈,你放心,我看过书了,书本上讲得好清楚。” “书是书,你是你。妈是过来人,多多少少总比书本上讲得要明白得多。” 好象地母女俩一般,她们喁喁细语了大半夜,好象谁也没有睡意。说着、说着, 吴玉娇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面:“二妹,你看郝守权这个人怎么样?” 听到吴玉娇提起郝守权,杨二妹就知道了她的用意。两年多来,对于郝守权来 到清江镇的所作所为,她总感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象光手触 摸赤练蛇一样,滑溜溜、粘腻腻的。反正,令人浑身不舒服,甚至有一种恶心。她 觉得他阳奉阴违,虚伪、狡诈,只是在生产上表现得特别殷勤,两条腿跑得十分勤 快,而且为采购公司生产资料跑上跑下,常常出外面还节省不少采购费用。因此, 公司里的管理人员包括肖英在内都称赞他会替公司考虑问题。乔克仁也多次当着她 的面夸她为公司推荐了一个得力的人才。现在,吴玉娇直截了当地跟她问起对郝守 权的看法,就已经知道这话的背后是什么目的。她想,应该把自己的看法毫不保留 地说出来。于是,她略思片刻,开口说:“妈,关于你和郝队长的事,外头早就传 得沸沸扬扬的了。不过,我总是有一种预感……” “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和少爷被他蒙骗。万一他真的蓄谋着野心,我怕我们家里会吃亏,更 要紧的是公司会吃大亏呀!” 吴玉娇说:“他不会吧,再说,我嫁给了他,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 的。即使他有你所担忧的那种贼心,量他也没有那个贼胆。大少爷在县城当保安团 长,他若胆敢惹怒了我们乔家,大少爷不把他那条小命给收拾了扔下红水河才怪呢!” 杨二妹说:“妈,既然你把事情的结局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你何必非要再嫁 给郝队长呢?” “哎,说归说。不过,我不相信事情会发展成那种局面。”末了,吴玉娇多了 个心眼,她提醒杨二妹,话语中带有警告的口气,“二妹,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千 万不要透风出去的啵,不然……” 杨二妹是何种人,她怎么会听不出吴玉娇语气中包含着威胁的口吻呢?她温顺 地说:“你放心,即使在少爷面前,我也保证守口如瓶!” 二 噼噼砰砰!……清江镇最宽敞高大的青砖红瓦楼院内,一阵清脆震耳的鞭炮声, 打破了清晨寂寞的空气。郝守权西装革履,完全没有当初第一次踏上清江镇码头那 种身穿对襟唐装衫的穷酸相。现在,他神气十足地挽着再做新娘的吴玉娇的手弯, 在乐队吹鼓手的引路下,他迈着骄横稳健的步伐,挺起胸膛,向悦来店酒楼走去。 在那里,他摆了30桌的宴席,比两个月前乔克仁和杨二妹结婚时还显得阔气。 镇上的工人和附近村庄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一个星期前郝守权都亲自把请柬 送去了。大伙儿慑于他未来的权势,一个不漏地赶来赴宴恭喜。当然,他们都不是 空手来白吃的,封红包的、送礼品的。不论大包小件,郝守权早已吩咐他表弟郝猛 堂一一登记造册,以备日后查验,看谁出手大方,舍得钱财巴结他郝守权。 酒宴从早上10点钟开始,人们猜拳喊码,吵轰轰的一直闹到日头落尽山涯。夜 晚,郝守权酒醉熏熏地让三、四个人扶着走进洞房。他躺下没几分钟,“哇”的一 声,把灌入肚子里的酒肉全部吐了出来,弄得满屋龌龊不堪。 吴玉娇见状,连忙掏出手绢,捂着鼻子跑出新房外面,大声喊起来:“桂兰— —桂兰——” 杨二妹从厨房内出来,说:“妈,桂兰已经回家了,是我刚刚让她回去的。看 你嚷得这么急,发生什么事啦?” “他呀,灌了满肚子马尿,这不,全呕在床铺前了。我想叫桂兰清理干净,不 然,今晚怎么睡得着啊!” 杨二妹“啊”一声,说:“妈,别叫她了,这点小事就让我来扫干净吧。”她 说完,就返回厨房拿出扫把和垃圾撮,打算把郝守权吐出的污秽物清理掉。 吴玉娇看着杨二妹日渐窿起的肚子,一把拉住她,体贴地说:“二妹,你这身 子还能弯腰扫地么?” “妈,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杨二妹这才向布置得新崭崭的洞房走去。然而,等她刚刚掀开门帘,失声惊叫 退出来:“哎呀,阿黄爬上你们的新床铺啦!” 吴玉娇坐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发热,听杨二妹这一叫,急忙站起来,过去看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吴玉娇出来后,郝守权又呕吐了一堆,这回却把床铺弄脏了一大滩。狼 狗窜进屋里,把地上的秽物全部舔食掉,也许是酒气芳香,诱引它窜上了床铺。狼 狗伸出长长的舌头,在郝守权嘴角上舔来舔去,正吃得津津有味。郝守权醉得眼珠 朦胧,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新娘子正在吻他。他一把抱住狼狗的脖子,呓呓不停地说 :“阿娇,今晚你……你的舌尖好……好温柔啊,啊……你,你别动嘛!吻我久… …久一点,啊!阿娇,我……的心肝美人儿……” 吴玉娇走进屋来,正好听见郝守权喁喁酒呓哼过不停。她又是臊,又是气,恨 不得一把掀他起来,狠狠地掴上两个耳光。她没想到,她的新郎倌今晚醉得如此昏 昏胡胡,竟然人狗不分,把狼狗在他嘴边舔食当成是她的亲吻。这件丑事儿如果传 扬出去,岂不让镇上的百姓们当作笑柄了。因此,她忍住心中的火气,急忙对狼狗 大喝一声:“阿黄,快下来!” 狼狗挣脱开搂住它脖子的手,一步跳下床来。也许是它吞食的污秽物酒味太浓, 酒力发作了,连步子几乎也站不稳,一摇三摆地走出屋外。 昏糊中的郝守权依依不舍地伸出双手,做出搂抱状:“阿娇,你……你别走嘛, 我……我爱…… 爱和你吻……吻过够……“ 吴玉娇伸出手指使劲地点戳一下郝守权那如同火山一样发热发烫的额头,嗔恼 地斥说道:“吻你的头!你灌那么多马尿干嘛,连阿黄舔你的嘴巴也分辨不出!” 杨二妹忙碌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把屋内和床上的脏物处理清楚,她把换下来的 印花床单泡在木盆内,留到明天早上吩咐覃桂兰拿到河边下面洗干净。 郝守权几乎不用什么心计就把乔应天的遗孀夺在自己的怀抱中,心里好不洋洋 得意:嘿嘿,想不到我一个落泊走狗,翻掌之间又成了清江镇的大户主人。他的第 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又开始谋虑下一步的计划,那就是把乔应天在黑牯岭股份有 限公司的股票转移到他“郝守权” 的名下。当然,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不是没有顾虑,忡忡忧心主要是来自大少 爷乔克强的身上。 乔克强对于继母吴玉娇和郝守权两人之间的婚姻问题,一直不赞成。这次郝守 权把他与吴玉娇结婚的请柬送给乔克强时,乔克强冷冰冰地把请柬往桌子上一扔, 不温不火地说:“嗬,姓郝的,你真有本事啊!过些日子我乔某不知是称呼你阿爸, 还是叫你郝队长啊?” 语调里充满着倜侃、讥讽、愤恼,还有鄙视。郝守权把这一切都忍了,他知道 自己在乔家的份量,虽然再过几天自己就是乔府大户的主人,但这副主人的派头在 乔克强面前还是抖不起威风来。乔克强毕竟是县城保安团团长,手下有一队人马, 自己名义上是清江镇矿警保安队队长,但这顶乌纱帽是乔团长给封的,什么时候被 他摘掉也不知道,站在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到这些,郝守权微微躬腰,恭 恭敬敬地说:“乔团长,我姓郝的能混到今天,全凭您和乔老爷的扶持和栽培。如 今我有幸和吴太太结下缘份,但在乔团长您面前,永远也是您手下的一名卒子。即 使您送个水缸给我作胆,我也不敢造次当你阿爸啊!” “嗯,你知道就好!”乔克强用鼻音重重地哼一下。 结果,在白天的婚礼席上,乔克强没有到场,只有他老婆张凤美一个人从县城 赶回来。这一切,无疑使郝守权从心底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慑,也使他觉得往后的 日子并不见得是个如意的算盘随自己想怎样拨就怎样拨。总之,在诸多方面还得提 防乔克强的肋涉。 郝守权日思夜虑,如何早一天把乔应天的股票转移到自己的名字下。这天晚上, 他洗完澡,哪里也不去,就早早上床。吴玉娇打扮一番,邀他出去摸几圈麻将。郝 守权装出无精打采的样子说:“唉,我没有心思。” “怎么,身体不舒服了?”吴玉娇伸过手,探探他的额头。 郝守权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说:“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吴玉娇不解其意,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不舒服,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就 说嘛。” 郝守权也定定地把目光停留在吴玉娇脸上。半晌,才吐出半句有头无尾的话来 :“阿娇,我……我总觉得……” “看你平时说话雷鸣电闪的,今晚你怎么却吞吞吐吐的,到底有什么狗屁就快 点放出来,我没有那个耐烦心。”吴玉娇催促道郝守权不急于把话说出来,而是把 吴玉娇拉到床沿坐下,双手轻轻地揉摸她的腮帮和耳坠,温情地问:“老婆,你说, 我究竟是不是真心爱慕你呀?” 吴玉娇捂住男人粗厚的手掌,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掌背上,偎在他的胸 脯前,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么?” 郝守权沉默下来,琢磨怎样才能把自己心中的话儿说得既含蓄又能使眼前的这 位妇人明白他的意思。约莫半刻钟后,他把手挣开来,重新扶正歪倒在他怀抱的吴 玉娇的躯体,说:“老婆,自从我郝守权两手空空来到清江镇后,承蒙乔老爷多多 关照,我才得以在这儿混日子。特别是认识你后,我才开始感到生活有滋味了。而 今,托上天的洪福,我有幸倒插门娶你为妻,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尽。只是感觉到我 毕竟是一个穷佬,跟乞丐没有什么差别……” “郝队长,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街上讨饭的怎能跟你比啊!” “你看你,开嘴闭嘴总是叫我‘郝队长、郝队长’的,你难道就不能改口叫我 一声‘老公’或者叫我一声‘老爷’吗?” 吴玉娇撒娇地说:“嗳,人家叫顺口了嘛,一下子改不过来。” 郝守权说:“当然啰,我毕竟比不上你先前死去的乔老爷那么有钱有势。古人 云,‘名不正,言不顺’嘛,这话儿如今在我身上果然得到了印证。” 吴玉娇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点戳一下他的额角:“你呀,都说男人气量大,肚 里能撑船,肩头能跑马!你就为我平时不叫你‘老公’‘老爷’而耿耿于怀啊,没 想到你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生长着一副鸡肠小肚。好,从今晚起我就叫你‘老爷, 郝老爷’,这回你乐意了!”吴玉娇以为他是为平时称呼而产生闷郁,于是,她站 起来,一手拉起他,说:“老爷,今晚没事,求你陪我去摸几圈麻将嘛。” 郝守权想了想,心中的事儿急也急不得,不如先陪她打打牌,待到她心情舒畅 时再明说也不迟。于是,夫妻二人叮嘱杨二妹几句什么,便出门去了。 此后,郝守权一直在暗地里笼络柴四苟、刀疤脸、黄武、阿山等人。他利用账 外的销煤款项作为各种补贴,额外发给那帮人,使他们感恩不尽。他们私下议论, 郝队长比以前的乔老爷讲义气多了。如今,乔克仁已经死去一年多,公司应该找个 适当的机会重新选举董事长,而董事长这把交椅由郝队长来坐最合适。 每当听到那帮人的议论,郝守权心里甜滋滋的,而表面上却装出谦虚的样子, 推辞说自己在公司里的股份额太小了,怎么好意思独吞公司的肥肉呢? 又过了两个月,有一件事情使乔克仁感到惊喜的是,不知郝守权通过什么门路, 竟从外面买回来一辆汽车。汽车虽然很破旧,但是还可以驾驶。汽车是买回来了, 可镇上谁也没学过开汽车,不知道如何摆弄这家伙。乔克仁抚摸着汽车灯,心中思 忖道:嗨,郝队长真是有点本事,如果再找到司机,往后公司运煤就方便多了。 站在旁边的郝守权一眼就看出乔克仁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拿着抹布一边擦拭汽 车身,一边说:“乔经理,你放心,明天我跟煤船下去,顺便回我以前的家乡,找 我的一位亲戚来。他叫郝文彪,以前曾经在外头帮别人修理过汽车,也偷偷学开过 一段时间,后来被人家开除了。” “哎呀,那太好了。”乔克仁高兴地叫喊起来,语音停罢,他又担心地问一句, “不知道他肯不肯来。” “没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郝守权手拍胸口,显得很有把握地说。稍会儿, 似乎想起什么,补充说,“噢,对啦,从明天起,安排一部分挑煤人员修路,哪儿 比较坑坑洼洼的就挑石头泥土填平。” 镇里的乡亲们从未见过汽车,一个个跑到码头下面观看刚从船上卸下的汽车, 这里摸摸,那里瞧瞧。郝守权钻上驾驶室,摁了一下喇叭,“嘀嘀——”两声脆响, 把好多娃仔吓了一大跳。当然,有些胆小的女人和上了年纪的媪妇,也被惊吓了一 下。 覃桂兰挑着水桶来挑水,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脚下绊了一跤,水桶脱钩了, 滚到旁边。顿时,大伙儿跟着笑起来。不知是谁逗趣道:“桂兰,你可别连人带桶 一块儿滚到河里喂大鱼哟!” 覃桂兰重新钩起水桶,脸庞一阵飞红,逞强说:“你才喂鱼哪!” 肖英扬扬手,招呼大伙说:“喂,大姐、大婶们,别说笑了,大家抓紧时间挑 煤装船吧!” 很快,围观汽车的大人们渐渐散开,开始挑煤装船,还剩下几十个男孩女娃围 在汽车周围看热闹。 两个星期后,郝守权总算把亲戚郝文彪请来了。下了船,郝文彪走到汽车跟前, 看看这,瞧瞧那,仿佛分别许久异地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显得热情而激动,他转过 脸说:“郝哥,我以前只修理过汽车,从未开过这玩艺儿。不过,有一次背着老板 偷偷开了一圈,很久不摸这方向盘了,不知道它的性能怎么样。” “阿彪,你尽管放心。这辆车子虽然破烂一点,但发动机是没问题的。我买回 来之前,人家一直驾驶这家伙。” 乔克仁听说郝守权把司机请来了,立即从公司办公室赶到码头,老远看见他们 两个人正在汽车旁边做点什么。他飞快奔到汽车跟前,不等郝守权介绍,就握住郝 文彪的手,热情地说:“郝司机,我代表公司全体职员工人欢迎你,你来得太好了!” 郝文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感到自己的手似乎被来人握得一阵发热。他嘴 巴半张着,想说点什么。 “阿彪,你发楞什么呀?他就是我们公司的乔经理。”郝守权立刻给介绍道, “你看,乔经理多年轻有为,大学回来,就在山沟里创出一番大业来。阿彪,往后 你可要好好跟乔经理干哟!” 郝文彪用棉纱头擦拭手上的油污,尴尬地说:“哦,你就是乔经理哪,在家乡 郝队长已经跟我详细介绍你一番奇迹了!佩服!我十分欣佩你敢作敢为。听说贵公 司缺乏汽车司机,我虽然没正式开过汽车上路,但以前当过修理工时多多少少也摸 熟了汽车构造的原理。乔经理,您放心,我保证好好跟你干,我郝文彪说话算说, 不然……”他做出四指向下爬的动作。 “别说了,我相信你。”乔克仁拍拍郝文彪的肩膀,把十分信任的目光全部投 射在对方的脸上,“郝司机,你一路辛苦了,这家伙先搁在这儿,先到酒楼吃点东 西,明天再干吧!” 郝文彪先是推辞,但乔克仁不客气地把他手中的棉纱头拿下来,塞入汽车驾驶 室内,把他拉走了。 公司的员工们十分热情地接待郝文彪的到来。在客栈里特意叫店小二换上新的 床上用品,让郝文彪安适舒心地住下来。郝文彪忘却路途的疲劳,天黑之前,还去 汽车那里摸弄了一阵子。 经过几天功夫的检查、修理,郝文彪终于把汽车摆弄好了。他坐上驾驶位,右 脚一踩油门,“隆隆……”汽车发动起来了。他得意地摁一下喇叭,“嘟嘟——” 汽车的喇叭声十分清脆、悦耳。人们在镇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喇叭声。郝文彪摁了 两声喇叭,便把汽车开动了。顿时围观热闹的大人小孩无不欢呼雀跃。 郝文彪驾着汽车在镇上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门口,他刹停车,跳下来,拍拍 几下手掌,满面春风地对迎上前的乔克仁、郝守权说:“嘿,这辆汽车性能还不错。” “文彪,可以开吧?”郝守权问一句。 “可以。”随后,他叫乔克仁和郝守权坐上驾驶室,三人一块进山里拉煤。 山路,弯弯曲曲,凹凹凸凸。乔克仁坐在车上,只感觉身子随着汽车的行驶上 下颠簸,左右摇晃,整个人儿好象被一只偌大的筛子筛来筛去,心里不好受,但公 司里有了一辆汽车,兴奋的心情早已替代了汽车颠簸的难受。尽管路途不平不整, 但十几里远的井口还是很快就到了。 乔克仁下车后,便叫早就到山里挑煤的女人们帮忙铲煤装上汽车卡。这天,汽 车拉了七、八车煤,运煤速度不知比老牛拉破车快了多少倍。 自从公司用上汽车作为运输工具,赵老头他们的牛车几乎派不上用场了,只是 待到汽车出了故障,修理来不及的时候,才通知他们去拉煤。这样,老汉们平时只 好和女人们进山弄把煤挑出来到山外堆放。 郝守权为公司解决了运输煤炭一个大难题,月底结罢账,运输费比用牛车拉煤 减少50 %以上。这样,更加得到了乔克仁的信任,更放心让他跑出外面搞销、采购 工作。吴玉娇经常在乔克仁面前夸郝守权能干,在许多方面比乔老爷强多了。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间到了年底,肖英结完全年账目,公司经济效益比上年增 长20 %,生产上实现了销大于产,井口和码头上的存煤几乎没有了。乔克仁拿出大 部分利润给大伙们按公司股份比例分红利。工们人和附近村庄的乡亲股民高高兴兴 地领取了红利,一个个都夸乔经理管理有方。这一回分红,可是实实在在的,没有 象四年前那样做假账,蒙骗当时的乔应天。 更叫乔克仁高兴的是,广州电厂许厂长在春节前特地送来两万元钱,作为对公 司的嘉奖,表示感激清江镇煤矿全体工人们的大力支持。为此,乔克仁专门召开股 东代表会议,研究讨论如何分发这两万元特殊奖金的问题。 “依我说,这笔钱不必分下去了,不如用来充实生产资金,购买汽车零配件, 或者汽油什么的,保证煤炭运输比用在哪方面都强。”首先开口表示意见的是郝守 权。他话语一出口,引起与会股东代表一阵轰动。 第一个表示反对的是柴四苟,他把叼在嘴角的烟头使劲地掷下地,跳将起来说 :“我不反对郝队长的意见,既然许厂长是把这两万元钱作为奖金送给我们的,我 认为应该按股分额分下去!” 刀疤脸附和道:“是呀,弟兄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多分几个钱也是应该的。 再说,财务上也留足了今年的生产备用金,让工人们多得几个钱过年,心情舒畅一 点,高兴一点,往后劲头会更足一点!” 郝守权不甘示弱地说:“这两万块钱,僧多粥少,如果按股分比例分下去,我 看老四、老刀你们二位也捞不了多少油水,为什么就把这几个钱看得那么重要呢? 我看你们是十足的守财奴罢!” 柴四苟见郝守权如此般地挖苦,脸色一阵铁青:“郝队长,你别说话不掂斤两, 按理说,今天这个会议你根本没资格参加,公司当初发行股票的时候,你小龟儿还 不知道躲在哪个山头当草头王呢,要论股东的权利,现在还轮不到你这个局外人!” 柴四苟这一句讥讽,犹如一柄尖刀刺痛了郝守权的心窝。他脸庞气涨得如同死 猪肝,又红又紫。他伸出指头指过去,说:“你……你……”郝守权似乎还没有被 人激将得如此严重。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老半天瞪着大眼珠,几乎休克过去。 乔克仁看见这种情形,忙站起来,轻轻地在郝守权脊背上拍几下,好不容易才 让他吐出一口气来。许久,赧守权那张发紫的面孔这才渐渐地恢复原来的样子。 “郝队长,你别太气火上心头。老四说话只代表他个人意见,不是董事会的意 见。”乔克仁按住他的肩头,让他坐下。 谁知道,郝守权不仅不坐下,反而跨出自己的座位,说:“他妈的,老子不干 了!原来你们一个个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没持有股票,没有入股,直到现在我还 是个局外人。好啊,既然我不是股东,那我还是识趣点好,免得呆在这儿对你们碍 手碍脚!”他走到门口拉开掩住的门,迅速走出门外的一刹那,狠狠地反手把门 “砰”的一声关上,一股呼啸的寒风从门口乘势而入,吹得开会的人们不禁感到一 阵寒栗。 股东们看见会议开成这样尴尬的局面,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禁若寒蝉, 不知怎么办才好。乔克仁先是愣怔片刻,很快清醒过来。他也离开座位,对大伙说 :“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把郝队长叫回来!” 乔克仁出去后,先是静寂的屋里顿时又恢复了吱吱喳喳的议论声。 三 乔克强接到兄弟传话,叫他火速赶回家协商处理关于父亲生前股票权限分割事 宜。早先,他就听继母说,要把父亲的家产划分清楚,不然就全部立在郝守权的名 义之下。他听到这些,火冒三丈。本来,他就坚决反对继母与郝守权的婚事,但是, 吴玉娇不听,发誓死活要嫁给郝守权,不然,她宁愿跳下红水河寻死。乔克强外表 上虽然长得五短三粗,性情暴燥,但在继母面前,他还似乎讲点孝悌之心。他退让 了一步,对吴玉娇说要结婚可以,但往后郝守权如果在哪方面得罪了乔家,那就对 不起他。吴玉娇听了大儿子这句话,有些不理解,问他:“既然你对郝队长疑心这、 疑心那,那你为什么不趁早把他队长的乌纱帽给摘掉算了,何必又要他干这有职无 权的差事?” “你知道什么,这是利用他给阿仁出点力。我虽然在县城当保安团长,但离家 太远,一旦出了啥急事一时管不过来。现在给郝队长带领一帮弟兄,可以稳住他的 邪心,让他以为我是一棵大树,在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他胆敢动我这棵大树,随 便我的那截树枝都能够把他的贼脑袋砸破砸扁!”乔克强重重地哼一声,似乎他不 是在对母亲说话,而是对着郝守权发出的通牒。 吴玉娇听罢,心中虽然有些不愉快,但她认为自己不会看错心爱的男人。平时, 不仅是自己的小儿子夸郝队长能干,连镇上的不少乡亲也在说郝队长变了。至少大 伙们没有象痛恨先前的乔应天那样对待他。 征得大儿子的默许后,吴玉娇改嫁了。之后一段时间,她没有再提起有关乔老 爷的遗产分割问题。她想不管是乔老爷的还是郝队长的,一切还不是我们家的。自 从那天晚上,她听到郝守权说自己是个穷佬后。第二天,她把这些话跟杨二妹谈论 起来,杨二妹立刻明白这是啥意思,就直露露地点穿其中的目的,提醒她要提防点 郝队长。吴玉娇却不把杨二妹的话当作一回事。她想,有大儿子撑腰,量郝守权这 小子在清江镇也翻不了天,即使他得势了,我吴玉娇反正是他的老婆,我还不是跟 他在一块享福。有了这样的想法,因此,这次郝守权提出要把乔老爷生前的股票份 额分割一部份在他郝某大名之下,她就首先表示支持和赞成。她认为,这样的话, 可以把郝守权的心牢牢拴在清江镇上,拴在山里的矿井下。 乔克强夫妇回来了。郝守权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的是听吴玉娇说他是 特意回来处理关于分割其父亲股票事情的,害怕的是万一乔团长翻脸,把他给撸了。 他郝某再有本事也是胳膊扳不过大腿,乔团长会象拧一只小鸡那样把他的脖子给拧 断的,或者把他的还没有丰满的翅脖给折断了,让他以后再也无法飞起来。然而, 他自恃有乔克仁的支持,有镇上乡亲们的拥护,更有他母亲吴玉娇在身边的帮忙。 心想,乔团长他即使不看憎面也要看佛面,一时不会把他怎么样,乔团长还需要依 赖他在清江镇协力帮助他弟弟撑住山里的煤矿。一想到这些关系和利害,心中逐渐 坦然下来。 乔克强穿着一套笔挺的土黄色的军装,腰带上挂着枪套,齐扎扎的络腮胡大概 有10多天没刮过了,使他那张蛮横的脸更加布满一层凶狠的气焰。他扬动浓黑的眉 毛,看见郝守权刚刚从山里回来,没等他进厨房洗涮身上、脸上乌黑的煤尘,劈头 盖脸就开口问道:“郝队长,听说是你专门喊我回来分割我父亲生前的股权份额的 是不是?” 乔克强这句话克是暗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向郝守权直逼过来,使他一时防范 不及。郝守权未免感到一阵心虚,言不搭词地说:“乔团……团长,我郝某有不对 的地方,恭请您大人您宽鸿大量,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唔——”乔克强的蒜头鼻子骄横而重重地吭一声。沉闷的鼻音,好象在向郝 守权发出严重的警告:“你小子知趣点好!” 杨二妹也是刚刚从学校放学回来。她一走进家门,见是乔克强夫妻二人回来, 便打招呼道:“大哥、大嫂,你们刚到家哇。噢,阿仁还在办公室那儿,我去把他 叫回来。” 杨二妹放下手中的课本,便转身出去。 覃桂兰从街上买菜回来,见乔家大少爷和他太太风尘仆仆地从县城回来,忙放 下菜篮,从厨房里端来一盆清水,唤他俩洗手抹脸。乔克强脱下外套,覃桂兰替他 把衣裳挂在衣架上。 乔克强抹一把脸后,覃桂兰又殷勤地沏好两杯茶,端到他们跟前,让他们喝茶 解渴。 郝守权见自己受到一阵冷落,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不好发作,只好自个走进 厨房,自己打水洗脸、洗手。 乔克强回来快一个星期了,对于分割父亲生前的股票的事情一字未提,一天到 晚到山里转,到工人中窜。原来,他是想了解清楚大伙们对于郝守权的看法。别看 他外表粗暴,可心里也藏有如同绣花针那般的细腻。当年,如果他不是有勇有谋, 可能也就不会混上保安团长这份肥缺了。 郝守权见乔克强的脸皮硬绷绷的,自始至终未提关于划分割乔老爷的股票之事, 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不知乔团长心里安的是什么葫芦药,而又不敢冒昧当面提问。 夜里,他睡在吴玉娇枕边,小心奕奕地问她:“阿娇,阿强他这次回来什么时候才 讨论那件事啊?” 吴玉娇说:“你急啥呀,反正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他总不能定定赖在镇上呀, 县城里那一大堆公务还等着他回去处理呢!” “唉,这件事不早点妥善处理好,我的心里总是不扎实。”郝守权叹口气说。 “你慌什么慌,乔老爷那死鬼的股票还不是我们的?大少爷再有本事,也不能 一个人独吞下去,终归我还是他后妈。” “话是这般说。不过有句古训:”做女人的要有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长子为父。‘大少爷的话你还是要听的。我虽然是你丈夫,但在你儿子 乔团长面前,还得唯唯诺诺看他眼色办事,他毕竟有权有势啊!我郝某不过是一只 小蚂蚱,再蹦几下也跳不得有多高。“ 吴玉娇听得出男人的话语里有几分心灰意赖,心里有点不舒畅。不过,她还是 替他打气道:“你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果然,到了第二天,乔克强同意下个月召开公司全体股东大会,内容有三项: 一是当着全体股东确定前董事长股票股权重新分割问题;二是重新选举公司董事长、 经理,以示乔家办事公允;三是最重要的一项,再开一个新井口。 到了召开股东大会那天,不仅山里的工人全部停产回来开会,连早先退出股份 的余太元、甫文宝两人也携带大笔资金赶来了。他们要求重新入股,乔克仁当然欢 迎他们参加,因为公司的未来发展还需要吸纳大量资金。 会场设在集市上,布置得很隆重,因为自从创办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以来, 还是第一次召开这样郑重其事的大会。股东们都觉得有一种新鲜感、自豪感,好象 头一回感到自己真正是一个工人了,腰杆也挺直了。 早几年推选出的工人股东代表有杨厚实、肖英、覃七哥、罗福家、程一民、韦 水根、阿眯哥,赶牛车的赵老头、张老汉,老艄公赵大山、田牛、老马、覃伯等人。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干净的七成新的衣裳,好象过节一样,精神抖擞 地走进会场,走上主席后排台坐下。坐在主席台前排的当然有乔克强、乔克仁、甫 茂华、刀疤脸、柴四苟、黄五、阿山,自然还少不了刚刚投入大股份的余太元和甫 文宝。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州电厂的许厂长和江大伟,他们是被特别邀请来参加大会 的。当他们走入会场时,大伙们热烈鼓掌,欢迎他们的到来,哀心感谢许厂长和江 师傅对黑牯岭煤矿的创办和发展给于大力的支持。 工人们都从家里带来板凳一排排坐下。股东们胸前别着一帧鲜红的股东代表缎 带。会场前面,用大红纸写着一幅横额:“清江镇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大会”, 更使会场气氛显得庄严、隆重。大伙们的脸上都荡漾出几分笑容。 这天,天气特别的晴朗,艳阳和煦,晨风微拂,整个集镇呈现出一派过节的气 氛。不是股东的村民们也纷纷赶来,还有许多人从外村赶来,他们站在会场附近围 观热闹。会场周围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清江镇从来没有这般热闹的场面。人们的 脸上似乎也没有象今天这样兴奋。 “各位工友、乡亲们,现在开会了!”乔克仁手提着简易话筒,大声叫唤道。 方才还是喧哗不断地人群,象被磁声吸引似的,顿时鸦雀无声,安静下来。人 们聆起耳朵注意倾听乔克仁在讲些什么。 乔克仁首先对黑牯岭煤矿创办9 年来的生产经营情况作了详细的总结。末了, 他还对在采煤中先后付出了生命的文庆强,古彩华、韦艄公、韦有木以及10多名工 人表示深切的哀悼和默念。随后,他向山弄那块坟山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乔克仁说到文庆强、古彩华等十几位工人为公司煤矿生产的发展所付出的鲜 血和生命的往事时,在场的工人和乡亲们,一个个心中都显得深沉凝重起来。往日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依然活生生地浮现在大伙的眼前,那些已经魂葬荒丘的亲人们, 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仿佛昨天还发生在大伙们的身边。 杨厚实没有忘记,苦菜娃临死前那张幼稚的面孔。他是个流浪儿,在镇上没有 一个亲人,他就是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每年清明节他的坟头总是孤零零的,野草 丛生,乱蔓荒芜,没有谁烧一炷香火,撒一张纸钱来祭奠他。古彩华活着的时候孤 苦伶仃,死后也依然是个孤魂野鬼。想到这些,杨厚实心中感到一阵难受、沉痛。 当然,沉痛难受的还有坐在杨厚实身边的肖英。她想自己的外公,外公帮助公 司运煤下县城,因为突遇暴风雨,水急浪高,造成船沉人亡,至今尸骨不知流落到 红水河的哪一处险滩底下。 每年清明节,她只能抚摸着那半截外公生前使用过的船浆,以此缅怀外公抚养 自己的永远难以忘怀的浩浩恩泽。她那张经历风霜的脸已经比前些年显得老成多了, 自然也成熟稳重多了。 这时,震动着她感情的心弦的还有文庆强的身影。几年前,他曾经是那样深情 地爱恋着她,曾经给她过从未享受过的男人那种炽热的爱。可惜的是他的爱太短暂 了,他对她的感情犹如一阵石火,瞬间就熄灭了、燃烬了,使她曾经觉得自己掉入 了冰窟里,在往后的一段日子感到是那样的寒冷、调零。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 渐渐淡化了对文庆强的思念之情,因为时间犹如一座大熔炉,生活的熊熊炉火铸造 了她坚强的性格,她的感情不再象以前那样脆弱,一绷就断。她已经懂得了如何做 人,如何生活,如何对付生活中所遇到的困难和挫折,如何去争取和创造幸福的生 活。想到这些,她不由转脸看看坐在身边的杨厚实,恰巧杨厚实也转脸望着她,两 双眼睛的目光互相碰在一块。原来,杨厚实听到乔克仁提起文庆强,他知道乔经理 的话一定会触动肖英的情感,因此,他想看看肖英脸上的表情。 “杨大哥,你看我什么哪?”肖英压低声音问。 杨厚实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就改口说:“别讲话,影响开会不好。” 肖英明白他是在搪塞她,也就不吱声了。她思忖道:杨大哥肯定是猜测我正在 想些什么,他不说,到晚上我再问他也不迟。 当乔克仁提到死难工人的名字时,坐在会场上有一个人感到很不自在。他显得 十分尴尬,又是搔耳朵,又是挠脖子,屁股蠕来蠕去,好象一大群蚂蚁爬满了他的 身体,令他坐不是、走不是。起初还是挺身正坐的姿式,现在只好低垂脑袋盯住自 己的裤裆了,他不好意思也不敢抬头看会场前面那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他恨不得 地下突然出现一条裂缝,让他钻进去躲开这窘迫的场面。提起这个人,想必读者也 会明白,他就是朝思暮想早日掌握公司大权的郝守权。他想起早些年自己在河边码 头挑起的那场抢煤械斗,造成死伤数人的流血事件,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他 也曾经诚心诚意地向死伤家属赔罪认错,得到了乡亲们的原谅。再之,这几年他在 公司煤矿的生产卖命地奔波,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和疲劳。大伙们似乎已经不 再计较他过去所犯下的罪恶。他通过黄五、刀疤脸、柴四苟、阿山以及杨厚实、覃 七哥等人在工人中间的了解,工人们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满意的,且不说别人,连 杨二妹也时常当着吴玉娇的面讲他的好话。他相信杨二妹所说的话绝对不是虚伪的, 肯定是真情的自然流露。 他对自己在清江镇上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满意,他相信自己有本事有朝一日坐上 公司董事长的宝座,到那时候,自己在镇上就能够为所欲为、呼风唤雨了。也许, 在今天的选举会上,董事长的肥缺恐怕马上就会落入自己的包囊之中,想到这里, 他心中好不得意。 可是,他在主席台上屁股还坐不稳,乔克仁就提到了曾为公司生产付出生命的 一大串死去的工人和乡亲的名字,尽管他没有明明白白提到码头流血事件。但是, 多多少少都会勾引起大伙们曾经对那件事所产生难受和痛苦的心情,继而会把这种 悲愤之情转移到他郝某身上。在那次流血事件上,虽然他没有直接打死任何一个人, 但是,这是他一手操纵挑起的。且不说别的,单在杨二妹的手背上,他就曾经给她 留下了一道永不灭的伤痕。想起这些,他心里好懊悔。他不明白乔克仁为什么在今 天这种场合上偏要提起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甚至悲痛的往事(当然,对他来说,那次 发生死人的事是不会使他悲痛伤心的,怕只怕引起在场的老百姓们的伤心,以至变 成对他的愤怒了)。 乔克仁之所以提起古彩华、文庆强、韦艄公等人的往事,是因为他身为公司经 理,深知黑牯岭煤矿的发展和壮大一丝一毫也离不开工人们的艰苦劳动和全体乡亲 的大力支持。如果离开眼前这群可亲可爱的工人和乡亲们,他乔克仁再有本事,一 个人也建不起煤矿来。哪一段巷道、哪一吨煤,不是依靠大伙们辛辛苦苦流血流汗 掘进开采出来的呢!在这中间,他不过是起到领头人罢。所以,每当看到公司生产 正常进行,而且开始取得显著经济效益时,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对乡亲们的感 激之情。同时,他也为那些在生产中不幸遇难的工人感到难过,无时无刻不在深深 地缅怀他们所作出的贡献。现在,他再次以诚虔的态度向荒山坟地深深地鞠躬,根 本目的完全在于唤起工人们和乡亲们一如既往,永远同心同德,共同把黑牯岭煤矿 建设得更美好,以实现他梦寐以求的夙愿,那就是把自己的毕生心血全部倾注在太 阳底下最火热的事业上,让自己的青春和人生放出光彩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乔克仁以德报怨,用人之长,使全体职员勤勤恳恳地在公 司里出力做事。 所以,不论是郝守权,还是余太元、甫文宝,他都一视同仁,能挽留就挽留。 前不久,他还写过两封信给余歌林和韦小丽,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到清江镇来,走 一走,看一看,叙叙旧情。如果愿意再次合作共事,更是双手欢迎。他绝对不计较 过去的恩恩怨怨。 接着,乔克仁激动地把公司未来发展的前景讲述给大伙们听。他激昂地提高嗓 门说:“各位工友,乡亲们,我们煤矿的生产规模上次已经引起省政府的重视,预 计不久的将来省政府将把我们黑牯岭煤矿作为省重点煤矿来投资建设。到时候,我 们公司就不再是一个井口,而是两个、三个井口,甚至发展到五六个煤矿。到那时 候,我们公司的工人就不再是一百来号人,而是五六百人甚至两三千人了。更重要 的是到那时候,我们公司还要修筑铁路,用火车直接运煤到县城,甚至运到广州和 全国各地。嗨,那火车呀力气可大啦,一趟就能够拉几百吨煤,一天来回跑两三趟。 那时候,大伙们挣到的钱就更多了。” 乔克仁的这番话确实鼓起了人们的激情。向来怕事的狗儿也忍不住从人群中站 起来,大声问道:“乔经理,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乔克仁从文件夹取出一封函件,高高地举扬起来, 兴奋地说,“你们看,这是省政府建设厅上个月寄给我们公司的信函。省里的专员 来信说,省矿业建设厅厅长经过研究宁先生带领钻探队勘探清江镇黑牯岭一带煤田 资料后,认为我们脚下的这片黑土地具有十分重要的开采价值,政府准备在适当的 时候重点投资建设黑牯岭,把这里作为广西的重要煤炭资源工业发展基地。乡亲们, 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值得令大伙庆贺的大喜事啊?” 乔克仁话音刚落,全场顿时如同一块巨石砸中了黄蜂窝,将人们的议论炸开来 :“好啊,有政府来支持我们的煤矿,我们就更有奔头了!” “乔经理,你快说,我们今后怎么干?”有人握起拳头使劲地嚷。 “乔经理,你放心,我们保证挖出更多的煤来,让政府的官员们知道,清江镇 的乡亲百姓是有出息的,也能和城里的工人一样,生产得出真正的优质产品来!” 大伙们的情绪激昂、亢奋,同样,感到兴奋的不只是工人,刚刚把债资转为股 份的余太元、甫文宝也更是兴奋不已。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嗨,看不出乔克仁 这年轻仔真能干,几年内竟能在山沟沟里创出大事业来。现在整个国家都缺乏能源, 投资煤矿建设绝对不会亏本的。 再说,往后有国家的支持,就更加能赚钱了。他们不由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 了欣悦的笑容。 当然,最高兴的要数郝守权。十几分钟前,他还在为乔克仁提起不愉快的事情 感到沮丧,担心工人和乡亲对他产生怨恨愤怒的情绪。没料到,眨眼间大伙们的情 绪又发生了变化。这样,对他来说是有利的。 太阳升高了,气温也上升了,大伙被晒得脸上、脖子冒出汗水来,可是谁也没 想到离开原地回家拿一顶帽子戴在头上,遮挡天空中热辣辣的火伞。 会议还在继续开下去。乔克仁当着大伙的面,宣布自己的大哥乔克强将把父亲 生前的30万元股票份额在自己的家庭成员中重新分割。当他话音刚停,人群中又引 起各种议论:“真是不可思议,他们自己家的事情也要拿到公司大会上来讨论。” 这是阿眯哥的话。 “你知道个屁,人家乔经理办事民主、公道。”刘石丰装出老练的口气说, “乔董事长生前的股份最大,不公开重新分割。你说,让谁当董事长。” “谁当?还不是乔经理当最合适。反正轮不到你当我当。”阿眯哥说。 “当然轮不到我们这群挖煤佬。不过,依我看,郝队长有可能当选上。他娶了 乔太太,理所当然地坐上了乔老爷的位置。再说,郝队长也有能力管理公司的事情。” 李友亮插话。 “也许是吴玉娇当上呢。她是董事长的遗孀,凭着老爷生前的威风,大少爷、 二少爷都会让她。”不知是谁的声音。 “她呀,打麻将经常输,让她来管公司,哼,当败家婆还差不多!”刘石丰用 手指从鼻孔抠出一粒鼻屎,把鼻屎轻轻弹掉,鄙夷地说。 正在大伙们叽叽啾啾地议论的时候,趾高气昂的乔克强从座位走到讲台中间。 他依然穿着深蓝色的保安团制服,额头上戴着大沿帽,脚上穿着深竭色的大头皮鞋, 从座位到讲台只有咫尺几步,却把皮鞋踏得答答响,抖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派头来。 他双手戴着白纱手套。他走到讲台中央时,摘下纱手套,把它放在讲台上,然后, 傲慢地环视圈会场下面的人群。约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等到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地平 静下来后,他才拖着长长的怪腔调,这和他以往说话的性格完全不相同:“各位老 乡、工友兄弟,今天有幸和大家在一起开会。一是处理家政私事,二是选举公司董 事长。本来,选举董事长是没有必要的,但是,前任董事长即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多 年,他的股份额达到30万股,家中弟妹、母亲以及郝队长多次说,要把乔董事长的 股权分割到各人的名字下。记得有句古训:家父逝世,长子为父。我堂堂一个保安 团长,又是大仔,完全有权力掌握这30万股金分为份额不等的7 份。其中最少的只 有10000 股,最多的10万股。昨天晚上我已经吩咐公司会计把各份股额写在纸片上, 让我们乔家一族4 人,以及郝队长,我的太太还有我的弟婶杨二妹太太,七个人一 起在这里拈阉,看谁的手气好,洪福大。不管是谁拈得多少股额,都一锤定音,否 则别怪我乔某说话不算数。肖会计,你把信封端上来。” 谁也没想到,包括乔克仁、张凤美、杨二妹在内,他们也不知道乔克仁竟是采 取这种富有刺激性的形式来分割乔应天的股金。吴玉娇、乔艳花发楞了,唯有郝守 权心中尚有几分说不出的窃喜。他想,若是公开分割,我能分得两万、三万股就不 错了。现在暗中抽签,说不定我手气好,捞它10万股,嗨,那时候我就不再是乞丐 佬了。高兴归高兴,但他还是不敢露出半点声色,仍然和刚才的表情一样。 肖英听见乔克强的喊话,转头看看杨厚实,心中不由一阵怦怦乱跳。昨天晚上, 她正在办公室算账,忽然,乔克强幽魂似的走进来了。她有些紧张,她不知他想干 点什么,后来,听到乔克强的吩咐之后,心里才逐渐平静下来。于是,她按照乔克 强划分的股额,用笔写在小小的纸片上,然后乔克强取下他的戒指印章,按了一下 印泥,在数字上面按盖上他的印章,最后把这一张张纸片折叠几层分别装入信封内。 今天来到会场,肖英把信封带来了,与其说是纸袋,不如说是30万股金。她生怕把 这些东西弄丢了,不是用手插入口袋内默默地数一数,直到一封未少,心里才坦然 下来。现在,她走上讲台前面,把信封掏出来,扇形地摆放在桌子上。 乔克强两颗黑白眼珠望在用红纸包封的信封上滚动两圈,然后,转过脸,用狡 黠的目光往会场人群扫视一遍,提高粗哑的嗓音叫道:“为了表示我乔某为事公道, 现在特别邀请两位公证人上台来作证。一位是镇上的教书匠张先生,另一是年高望 重的覃大婶。下面请各位鼓掌欢迎他们上台!” 于是,会场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覃大婶怎么也没想到,乔府大少爷竟然 还会想起她这个老太婆。起初,她犹豫了一下,她怕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上台去只 是丢人现眼,后来旁边的乡亲推推搡搡,鼓励她上去。她抬头向台上看去,看见肖 英向她投来信任鼓舞的目光。于是,她鼓起勇气,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会场讲台中 央。 教书匠也上去了,他站在覃大婶身旁。往日,他站在课堂上安若自如,眼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些不太安然。 肖英按照乔克强昨天晚上安排的程序,说:“抽签仪式现在开始,下面先由杨 二妹上来抽第一封。” 杨二妹从来没有经历这种大庭广众的场面,虽然她已经属于乔家的媳妇,可是 她一直没想到要分占一份乔老爷的遗产,更没有想到要分割乔老爷的股票份额。而 眼下,却第一个让她站出去,当着全体乡亲的面抽签。她感到十分意外和惘然,但 很快又回过神来,不管抽到大小份额的股票,对于她一个曾经当佣人的妹仔家来说, 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于是,她从座位站起来,抻抻几下由于坐久了有些起皱 的衣裳,便迈步走上讲台。她没有丝毫考虑,就从扇形中央拿起红信封,从从容容 地交给覃大婶。 覃大婶用她那双隆满青筋的老手,撕开信封口,从里面掏出一页纸来,上面写 着密密麻麻的几行黑字。她左看右瞧却一个大字也不认识,只知道其中写的“25000” 几个数字。她猜想,这大概就是二万五千元了吧。于是,她把纸条向大伙扬了扬, 大声说:“杨二妹,分得股额25000 元!” 就在覃大婶掏出纸条的刹那间,会场一片寂,大伙们把气息紧紧地憋住,等待 着那一声充满刺激的搅挠人心的声音。当覃大婶用她沙哑的嗓门宣布杨二妹分割得 的股金份额后,人群顿时沸腾一片,嘘声喝声彼起此伏。不知他们是在为杨二妹喝 采,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这种奇特的不可思议的家庭财产分割形式而迸发出情 不自禁的冲动。 覃大婶把纸条递给教书匠。教书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清楚覃大婶没有把 股份金额看花眼。于是,他举起双手,做个让大伙先平静一下的手势,然后,慎重 地开口道:“各位乡亲、工友,现在我把股份分割认定书宣读一遍……” 大伙们的议论很快又平息下来,听听乔团长写点什么新鲜玩艺儿。 “兹有杨二妹分得董事长乔应天遗留股金25000 元,从即日起立据为证!中华 民国23年5 月18日。立据人:乔克强” 教书匠一板一眼地念完,双手慎重地把股金证据交给杨二妹。 杨二妹接过薄薄的纸片,仿佛感到手中托着一座沉甸甸的煤矿。是啊,黑牯岭 煤矿就是靠这一股股有限的金额积累建成起来的。这其中曾经浸透了多少乡亲们的 血汗,它是乔老爷生前从乡亲们的骨头内榨取出来的骨髓啊。如今,却轻飘飘地落 到了自己手中,她激动而兴奋,却又感到惭愧内疚。她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双 手不由抖动起来,眼睛也湿润了。 在她接过那份股权证据的时候,台下有好多乡亲替她鼓掌。 接着,吴玉娇、张凤美、乔艳花、乔克仁先后上前抽签。他们四人分别抽到3 万5 千元、3 万元、1 万元、5 万元。坐在位子上的郝守权内心一直没有停止过焦 虑和兴奋,他焦虑的是乔府家眷首先把10万元的股签抽中,兴奋的是10万元的份额 信封始终静悄悄地摆在桌面上。 他心中盘算着,另一封的股份金也有5 万元。暗暗高兴的同时,也频添几分不 安,因为剩下的对手就是乔团长了。他祈祷上天保佑他,但又害怕乔团长一下子翻 脸不认账,翻手为云,履掌为雨常是权贵政僚们惯使的伎俩。正当他惴惴不安的时 候,他听到肖英唤叫他上台抽签了。 郝守权好象听到法官宣判他死刑似的,面色一阵灰暗、苍白。本来,他希望最 好自己轮到最末尾白捡个上上签,那时候,剩下的股额签不论是5 万元还是10万元, 那就由命中注定了。 不管结果怎么样,乔团长都没能找借口来对他说三道四。现在,既然乔团长安 排他来抽第六张签,而且轮在乔团长前面,他知道是有意识的,故意留点颜色给他 看看。眼下,已经到了非上断头台不可的关键时刻,后果是凶是吉,也只能由上天 安排了。 他慢慢地从座位站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讲台中央,两只信封如同两枚生 死令牌冷酷无情地摆在他眼前。在伸手拿左边那只信封的那刹那间,他回过头去, 想看看乔团长是怎样看着他抽签的,只短短的一秒钟,他看见乔团长的脸好象是一 块冷冰冰的铁板,圆睁的眼珠子仿佛迸射出两道不易察觉出的令人恐惧的凶光。他 畏惧那两道凶光如同两柄尖刀刺穿他的丑恶的心脏。于是,他匆匆地把脸重新转回 来。半晌,他的手指尖触对了左边的信封,继而放下又摸摸右边的信封。他心中好 矛盾,是摸对10万的好呢,还是抽中5 万元的好呢?他犹豫了好一阵功夫,心中激 烈地打起仗来。他思忖道:就摸5 万元的吧,好给乔团长有个交待,心中虽然是这 么想,可是他还是十分希望自己抽中10万元股金。不论结果如何,想来乔团长也不 好当众说话不算数。再说,他在会上也发过誓,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吧! 郝守权的手在两只信封之间游来移去。他犹豫不定,不知哪一只信封才是他心 中所期望的。 末了,他干脆闭上眼睛,用手把两只信封搅来搅去,直到凭感觉分不清哪只原 来是左边的,哪只原来是右边的才停止搅动。这时,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最后 鼓足勇气,才拿起其中的一只信封。当他把信封交给覃大婶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几 乎凝结住了,心跳也几乎停止了,好象感觉到上苍劈头盖脑地向他脑门顶逼压过来。 他不知道再等两秒钟、三秒钟,或许最多五六秒钟,自己是否还能正常呼吸。 覃大婶接过信封,不急不慢地撕开信封口。那动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但是 在郝守权看来,时间显得那么漫长,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仿佛覃大婶不是在撕 信封口,而是在撕裂他的躯体,撕裂他的四肢,撕裂他的头颅,使他浑身神经一阵 阵痉挛、抽缩、颤栗……他焦虑而急切地等待着上天的判决。但他很不甘心,仍然 微微动嘴唇,默默祈祷好运降临。 “现在,我宣布,郝队长郝守权抽得乔老爷股金份额……”也许覃大婶喊得太 急,一下子被口水呛住喉咙,语顿下来。 这下,可真把郝守权焦虑不安的心眼给吊住了。他见覃大婶用手捏捏喉咙,又 用拳头捶捶胸口,急得两片嘴唇半张着,连眼珠子也发直了。教书匠见覃大婶差点 儿一口气接不上来,便从她手中拿过那张纸,接着宣布:“郝守权队长分得股权份 额10万元!” 哇——顿时全场轰动起来。郝守权在人们的喝采中尽力稳住自己激动得差点跳 跃起来的双脚。他知道,在乔团长面前,还是不露声色为好,因为现在还未到最后 高兴的时候。 乔克强显得十分宽宏大量的样子走上讲台,拍拍郝守权的肩膀,语调阴不阴, 阳不阳的说:“郝队长,你以后不会再是穷乞佬了吧!” 郝守权听了这话惴测不出他是在挖苦他还是在奉承他。总之,他感到有一股无 形的威慑力向他逼来,他显得很尴尬。但是,他很快又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乔 团长,我郝某能混到今天这副人模狗样,全托乔老爷生前的洪福,还有团长您的一 手栽培。我郝某一定好好为公司的发展效尽犬马之力,如有二心,甘愿死在团长的 枪子之下!” “好好,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我乔某在县城有公务缠身,公司的事就有劳于 你郝队长多多费神了。”乔克强宽慰他说。 大会继续进行。接着,更引人注目的是选举公司第二任董事长。大会主持人乔 克仁提名由肖英、杨厚实、覃七哥、黄五、柴四苟等五人作为选举董事长发票、唱 票工作人员。 大会开了差不多一个上午,太阳照得大伙们汗流夹背。可是,乡亲们、工友们、 股东们的情绪高涨不减,尤其是持有股票的股东们,兴趣浓郁地认真看着肖英等人 分发到他们手上的选票。董事长候选人共有五个、即乔克仁、乔克强、吴玉娇、郝 守权、甫文宝。他们看着、指点着,低声交谈着。 杨厚实拿着自己的选票,心中活动开了。他兴奋地想:乔经理毕竟比先前的乔 老爷开明,公司的董事长也由股东们来选举,我可要好好投这一票。 持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杨厚实一个人,别的股东也是这样想的。不一会儿,大伙 们用笔圈好自己心目中的董事长的名字,把小小的选票投入了设在讲台中央的红纸 裱背好的选举票箱子内。 终于,唱票开始了,又一轮更富有刺激的大会议程,再次把人们的兴趣推向了 高潮。当然,有一个人的心随着肖英那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唱票声一蹦一跳。这个人, 还是读者所熟悉的郝守权。 好运到底还能不能降到郝守权头上,只有天知道。 “乔克仁。”肖英大声唱票。 柴四苟在黑板上面写着“乔克仁”的名字下面划上一道。 “乔克仁”,肖英又一声叫喊起来。 柴四苟又接着划一道,乔克仁姓名下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划满十几个“正”。 “甫文宝。” “乔克强。” “郝守权。” “郝守权。”…… 肖英的唱票声富有节奏地进行,她的嗓音清脆悦耳,娓娓动听,好比三月阳春 的布谷鸟鸣,一声声绕在会场内,渐渐向清江镇黑牯岭的每一座山峰荡漾开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