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平凡 作者:堂野秀泽 我一直欣赏那些敢为自己找路的人。 我知道,她一直有个期待——掌声和鲜花簇拥在她的周围,我是很想告诉她, 有多少人在祝福与赞美,又有多少人是在随意乱吼。 我也渴望有一天,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响起,在那清香迷人的鲜花群中我走 下了舞台。 我有了。 当我醒来时,才知道我追求的只是一种赤裸裸的虚伪。 很多东西却变的如浆糊般的模糊。 当我爱上她的时,我已失去了斗志,已在世界末梢沉沦。 当我知道我的心已被栓在一个不可靠的竹竿上时,又告诉自己,我要为她改 变,我要努力。 我又一次走下舞台,掌声依旧响起,有真叫好的,有胡吼的,我无所谓,这 有能如何?我宁愿去过一个平凡的人生,也不愿去拥有这些好做作的东西。 这是我最后一次上台演出,虽然我知道很多人正用期待的眼神看望着我,他 们不会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我用麻木又长满老茧的手为她弹奏一首首新歌,为她弹奏天桥下的老人,为 她弹奏女人的眼泪,为她弹奏很多自发的故事,一句句都是挣扎,一个个字都是 我的细胞。 当我今夜为那些人弹奏完《摇曳的灯光》时,我分明知觉那根弦在渐渐松弛, 我觉得那根弦再也不能弹奏出高潮,然而,我只能使劲地用手握住吉他,捏着那 个弦。 血丝渗上了琴弦。 我好惭愧,我没有弹完《摇曳的灯光》就走下了舞台,台下的人们是被我的 歌声陶醉了。 她走了。 跟着一个短发的吉它手在我登台演奏的那一刻走了,去做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只能一次次将爱她的心远移到荒芜的山头。 她说要去寻找一个梦想。 她说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就要勇敢地去放弃,坚定地走出校园,连头都不 回,很多时候,痛苦、辛酸、留恋在回首间溢满心上。 我在前一夜,在大学的预演舞台上,我玩弄着木吉它。 我叫她不要为了一时的快感而让很多人承受永久的痛苦,我告诉她我可以为 她做一些事,当时她就坐在离我不远处的茶几旁。 她在沉默了许久后,轻声地对我说她需要一笔钱,需要一整套的音乐设备。 我没有,我不能帮她做这些在她眼中很微渺的事。 我可以向有钱的父母要,但我不习惯,我没有这样的经历。 我一直期盼出人头地,但我要的更多的是实在,要的是从自己手下出来的成 绩,要的是真心的祝福与赞美。 别离又将是一首意味深长的诗,需要品位。 我下了舞台时,《摇曳的灯光》的最后几个歌词仍咬在我的唇齿间。 放下木吉它时,我已能感觉到血正沿指逢滑到手腕间,我想去找张废纸包扎 一下,但很难。 坐在书桌前,望着那张写着歌词的稿纸,那是我在昨夜熬出的东西,未完。 我不能将它完成。 为她而做的东西又会如何? 我用流血的手使劲地将稿纸揉成团,既然很多故事在此时结束,何必去挽留, 还是保留些记忆,免得见面时双方都红着脸。 我知道以后的事我不能预料,可能有些人会出人头地。 她走下舞台,很多人发自内心地鼓掌,但也有一些人见很多人在鼓掌也只能 逼迫自己去做。 我也鼓掌了,为的是她的歌声,她的美貌。当她收起歌喉的那一刻,我就觉 察到那颗心在怦然跳动。 在我们大学像她这样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在阳光洒落的斑影下, 在清澈的湖边,在宽敞的宿舍楼前,花坦旁常看到三两个手捧吉它的音乐爱好者, 弹着老狼的《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在校园中呆了三年多,我也被他们同化,就凭着那种对音乐的偏爱。 我在校园中虽不是一个成绩突出的人,在我们这样的大学,成绩好往往只是 一种累赘,往往只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因此我的成绩很差,但我用那只笔征服了 不少人,让很多人认识了我。 我写了很多歌词,也有很多人希望我能将歌词送给他们,我没有。我不喜欢 这些,没有人能够用他们的感情弹奏,吟唱我的歌词。 他们都么希望我能在一个下午,一个沉寂的夜晚,捧着我的木吉它,走向校 园的舞台,用一种性命为他们弹奏一段情歌。 我没有,我觉得我的木吉它再也不能弹奏出一段满意的曲子,但没有人会知 道,他们还在期待。 两年多没有再一次弹奏了,让我觉的陌生,让我觉的激情在遥远的冰冷中沉 没。 当我觉的无聊时,当图书馆的一本书又被我甩在一边时,我会想到校园的预 演舞台,我会去听听他们的声音,来填补一时的空虚。 今天是她。 这是她第一次在校园中登台演唱,我不认识她,她刚入大学不多久。 当她走上舞台时,我们台下的人就沸腾了,很多人是被她的外貌感化了。我 也一样,我从未见过她。 我发觉她用余光一直瞧着我这个不显眼的角落。 她是唱一首自己创作的歌,歌名我已记不大清楚了。 散场了。 就在轰鸣的掌声后,很多人都散了。他们该走的都走了,然而该留的也就那 么痴呆地站着。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慢悠悠的走进那间屋子,但我知道我的步伐中带着犹豫, 带着沉重。 我走进了树丛,坐在草坪上,这是我打发时间的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当我坐 下时,一个似觉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觉得有些时候一个小小的石头能打破我心湖的宁静。 是她,刚才那个舞台女孩。 我记得她叫我把歌词送给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了。 她问了很多关于音乐上的问题。 我竟然那么有耐性的给她指点,让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总觉的一种东西飞出 了我的灵魂,又有什么东西装入了我的灵魂,那么反复出现。 她说一直幻想着期待着,能有一天拥有很多掌声与鲜花。 我诚恳地对她说,那是多么虚伪,好像光着身子在大街上示威。 她笑了。她说每个人都会期待着那一天,而且等了很多年。她说我也一样。 对,我也期待着那一天,而且我拥有了,但我又会在短暂的拥有后失去很多 永久的重要东西。 她叫我能有一天捧着木吉它走上舞台,再一次牵动人们走神的灵魂。 我只是冷淡的一笑,说那是很难的。 我就那么走在校园林荫道上。 她不在我身旁。 我为她送去一首歌词。 她很专注地坐在宿舍中,练着琴。 那天我没有在她的房间里久留,她有个怪癖,不喜欢她在做事的时候有人来 打扰,这点很像我。 我想起了母亲曾经跟我说过的一件事。我的妹妹。 她是在十八个月的时候被送出家门的。 她那时虽然还不知道很多事,但当她被那个远在山村的农妇开心的抱走时, 她大声地哭了,哭得好让人心痛,心酸。 农妇的开心笑容。 妹妹的复杂哭叫。 那么深刻的印象一直还浮在我的脑中。 我没有见过妹妹。母亲去看过她。 她已经长大,她很漂亮。 她也离开了山村。 那个农家自从有了妹妹这个新生命的出现,变的很让人难以思解。 四年后,他们离开了农村,住进了我们这个城市。 妹妹生活得很好,就在几个月前她已考上了大学,母亲又去看过她,但她变 的很怪,对自己喜欢的事那么有主见。 九月的凄凉剥开了天空的面具一只小鸟正在飞翔就在这个羽翼翻转的夜晚落 单的小鸟完全迷失了方向觅寻一个歇息的地方在一个风儿直来直去的傍晚女孩坐 在一条往北的小河旁守侯着一只空空的鸟笼鸟儿已经离开了她的主人她想回家回 到那个本就属于她的家而天空的渺茫只是变得如此无情她找不到家她只能飞飞到 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认识她她安详地栖在干干的树枝头四处乱望当她看 到不远处一个黑黑的枪孔时一切已太晚了子弹穿过了她的双脚进入腹部鲜血渗出 了翅膀她想飞她哀吟她疼痛只能告诉自己飞出猎人的视线不能平凡这是我在三个 月前为我未曾晤面的妹妹而作的歌词,我那去给这位校园新手弹唱,就因为我对 她的不同感觉。 我只是将歌词放在她的桌上,她只是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抬头,作为打发的最 后馈赠,又低头做她的事。 我第一次觉的自己是如此狼狈。 三天后,我又一次在预演舞台遇见她。那天她在台下。 她是在过来坐到我的身旁,手中的热茶正在冒着白烟。 那天,我们没有在听歌,何况我也没有兴致坐在那里听。我们后来去了校园 茶苑。她的那种练琴时的高傲与专注早就消失了。我觉得她有一张很难读懂的脸, 在另一面。 她坐在椅子上,拿出了我的那张歌词稿子。她已经帮我把曲子谱上。 我望着她的眼睛,她很高兴的样子。 她也望着我。 她最后问我可不可以为她将这首歌第一次弹唱。 我还是说不想在弹唱了,何况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想以前一样,捧上木吉它, 忘我地弹唱。 我怕不能做到。 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在做事时不敢相信自己。 后来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她说可不可为了她而改变一下自己,为了她再一 次捧去木吉它,再一次登上舞台。 我没有出声。 我只能感觉到呼吸在颤抖,心跳在加剧。 我还是收下了那张稿纸。 我们走出了茶苑,外面正被灯光充溢着,风在吹。 人却很少。 当我回头望着茶苑时,很多人在笑。 她叫我陪她去校园逛逛,我陪她去了当我们走到一棵古树下时,她突然站住 了,望着我的脸,望着我的眼,最后她冲到我的怀中,她很坚强,不像很多我见 过的女孩子,她抑制住了心中沸腾的情绪。 她没有哭,只是扑在我的怀中,不出声。 终于的终于,她离开了我的怀抱,抬头望着我,嘴唇在微微颤抖。 我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我无情的吻她,直到我觉得我的嘴唇在隐隐作痛,觉 的我的嘴唇在流血。 我不知道那一夜是怎样回到宿舍楼的。 当我醒来时,他们都走了,只是我一个人。 望着镜子里的我的脸,嘴角还有昨日流下的血斑,又一次想起了她的那张脸, 想起了她奇异的眼神。 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那张稿纸仍平躺在我的书桌上,那架木吉它仍挂在我的床头。 我取下了那把木吉它,上面覆满了尘灰。 我轻轻抚去尘灰,但木吉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摸样,就像我,我也不是那个 我,即使我重拾记忆,也不可能有往昔的感觉。 轻轻拨动着琴弦,声音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中颤抖。 我觉得我的手在触摸琴弦之后一直在抖,抖得手在发痛,皮在抽缩。 想到了她,想到了她在茶苑中的话语。 我决定再一次捧起我的木吉它。 我仔细地看着记着五线谱,然后就认真的练琴。 一个个那么寂静的夜晚,一个个那么炎热的午后,都能听到一个成熟的少年 忧郁的腔调和凄惨的琴声。 那是我在练琴,我想再一次找到往昔的感觉。 我的手指被琴弦磨出了厚厚的老茧,然而老茧被琴弦又一次划破,露出了新 肉,嫩肉被扎出了血丝。 我认了,我只能用帖子止血,继续练。 我变了,我又一次变的那么深沉,因为我再一次沉浸在忧郁之中。 很多人高兴了,他们可以再一次听到了期盼的歌声与琴声。 我愁了,我再一次走上了那条路,我又会有不必要的担忧,忧虑,在我的生 命中又将一次充满了灰暗的色调。 这天是我两年来再一次登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舞台,也是我两个月来苦熬出 的东西在人们面前摊开的时候,也有了曾经的成就感。 那些一直爱听我歌声和一直期待听到我的歌声的人很早就来到预演舞台。 今天的舞台好像比往日多了很多东西。 很多人已坐在那儿。 我想不到今天竟然会有那么多的老师,就连我佩服的中文系教授。我很以外, 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也来了。很多追求过我的女生也都来了。 望着她们很美的面庞,每个都笑得那么灿烂,我顿时觉的我很幸福,幸福感 渗遍了我的每一块肌肉。 我要开始弹唱了,拥在我一旁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我望着那天我坐的位置上的她,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支持我。 我今天要弹唱三首歌,都只我自己创作的。 当我拨动琴弦时,台下的人无语了。 那首为我的妹妹创作的《小鸟》我是放在最后一首。 当我快要弹完时,我感觉到台下沉默中有人在默默地哭泣,她们已被我的歌 声与琴声完全感化。 终于我把三首歌曲弹唱完了,又一次响起了掌声。 我看到她正在鼓掌。 我很欣慰,这是今夜给我的最好的奖赏。 我的再一次上台为预演舞台添了不少东西。 预演舞台又有了当初的一切。 我们的故事在预演舞台,从陌生走向成熟,从痛苦走向幸福。 在一个没有风,只有灯光的夜,我在预演舞台听新手。 今天是一个来自英语专业男生。 我和她就那么坐下在显眼的角落。 男生唱完后,我们走了男生背起他的电吉它跟在我们身后我和她在我的宿舍 楼前分开我本打算送她宿舍楼,但因为那个男生约她去请教一些音乐上的知识, 我很累,我就先回去了。 我不怎么喜欢三个人,特别是两男一女,那个女孩是我的女友的情况下出去 走。 我是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我然后一个人走上了楼。 当我进入寝室时,他们都已睡着。 我不想打扰他们,轻声地躺进我的床。 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睡不着,反反复复孤枕难眠。 就在那一夜后,我觉得她变了,她变的很冷漠,常常用冷漠的眼神望着我。 就在那一夜后,她的话少了,她常常只会说需要现实一点。 她问我,可不可以陪她一起离开校园,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去一个人多的地方 发展。 她的话说的很利索,但她的心在敷衍一个宿命。 我没有答应她,我只是说那样很风险。何况音乐不是我最终追求,但为了她, 我还是对她的提法作了考虑,后来我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只是盯着问她,问她要我们的感情还是要虚伪的掌声与鲜花。 她第一次很坚定的告诉我。掌声与鲜花。 我劝她那样做人很不实在她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是最不实际的人。 她告诉我,有个人愿意陪她一起走出校园。 我问她是谁她没有告诉我,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得好匆忙。 她还是走了。 那天我要在预演舞台弹唱最近的一首歌。 我约她去听,她在犹豫中还是答应了。 我是很想她不会违约,她会来。 当我开始弹唱《摇曳的灯光》时,她还没来。 我的手在木吉它上,我的喉在歌声中,但我的心一直在户外,这是我最失败 的一次上台。 我的手指在流血,我的心在流血。 那根高音琴弦快断了,我不敢再去触摸。 我知道她不会来了,而我又知道我要停止演唱,这将是我的最后一次上台。 我走下了舞台。 我想去她的宿舍楼找她。 我没有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就在校门口,我看到她,背着行李和一把吉它, 旁边是一个短发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