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总和运擦肩 桫椤吧的装修在继续。按照小米的想法,整体装修格局即保持了原来的风格风 貌,突出植物的覆盖率以及即古朴又时尚的饰物的点缀,在新的装修中又添加了灵 动的水的亮点,从临近的水库渔民那里收了条船,停泊在水岸边,像在等待雨夜归 航的醉客。 米楠自己也变了。 她把留了好多年的长发剪了,新的头型超级时尚,是按照东方卫视一个选秀节 目里的男生的头型剪的,米楠希望自己的新形象定位于较中性的那种,就是既有男 性的阴柔,又有女性的阳刚,是充满女性的情怀,更具男性的胸怀。她还有意无意 又恢复了她从前喜欢的装束,天天穿着宽松的白麻布上衣和泛旧的牛仔裤。新的打 扮和装束,有种颓废和落寞的慵懒,是一种乱的别致,很随意,也有点骄傲,有一 点贵族。与她在此之前的打扮是有质的区别的,米楠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已经习惯 于那种都市的魅惑感觉,就像一种` 水草,在摇曳顾盼间伸延和发散着蛊惑,也许 也不是刻意的,也许就是不知不觉的,是生活的痕迹的暴露。现在她打算改变自己, 回身为一个低调不招摇随性自由身的新都市女郎。 米楠知道,黄易和崔肖辉在一起。黄易回到崔肖辉的身边的理由,对于米楠来 说,即清晰又迷惑,清晰是因为一切的发生似乎在情理中,迷惑是因为一切的发生 似乎又在意料外。总体来讲,没有悬念,也许,这就是黄易本来应该充当的角色, 人生最合适的角色。他已经了解一切内情和真相,他现在应该驾轻就熟地扮演他这 个合适的角色了。 凯悦大酒店的泳宫的事,很微妙,悬在那里,似乎装修也已经进入了尾声。米 楠想,我不能主动去就这个事说事,好像我要跟他们宣战似的。当然,米楠也有隐 忧,黄易既然了解桫椤吧一切真相,假如两个人真的完全反目为仇,他或许会反戈, 自己就将遭受重创,即使别人拿不走桫椤吧,这个事大白于天下,也是自己不愿意 看见的。 这个时候,米楠自己,完全的抛却了自己曾经与老崔因为一些恩怨产生的怨恨, 冥冥中,她的心底仿佛因为他的存在产生了一种力量,来源于那个男人的力量。从 前的怨怼也变得伤怀。 35岁的米楠,现在成了所谓第三次单身浪潮中的一员,桫椤吧已经开业,不错 的营业额叫她悬着的心落了地,她成了经济独立的单身女性,经济状态良好,从被 动单身,到主动单身,越优秀越单身。 米楠加入了一个叫“单行道”的俱乐部,她才发现,在这个与她共生共存的世 界,原来还有一个那么庞大的女性群体,她们依托着不同的生存背景,单身着,快 乐着,单身只是她们个人的一种价值取向,而绝对不是“自身条件困难”,她们大 多收入水平不低,工作繁忙,很有情趣,当然,她们期待着,并等待着她迟到的真 命天子的到来。她们漂亮,有的个人很有资产,有房有车,还有部分“月光族”, 但也是因为每月的支出太凶狠,买衣购物太疯狂,消费没有节制。当然,她们都觉 得自己自己活的潇洒,自信优雅,无牵无挂,无拘束和羁绊,自由奔放。米楠,在 这个群体里,很快跃升为五星级的单身贵族,即女单身王老五。 米楠开始拾捡从前遗落的情趣喜好,她买了一处院落,开始辍笔很久的油画创 作。也许是心静神飞,她的感觉很好。 《子夜的谭》,那种沉浸在黑夜里的静谧神秘的谭水的绿,泛着幽暗而油油的 光泽,湖畔成群的树影,树干和茂密的叶的型像,模糊而沉重,叠压在颤动的绿的 柔波里。 《水里和岸上的石》,晶亮欢快的水,跳跃夺目的阳光星星点缀在它的身上, 水中躺着睡着的各样各色的石,那么安逸和舒服,惬意享受着水的抚摸光的爱意, 还有岸上裸身的峋石,承受着远处山口劲风的侵蚀,凛然里透着无言的孤独,与那 水中的石就这么互相参照着。 看她的画,会叫你心扉开,却无言,让你的心里想说什么,嘴上却默默无语。 米楠自己因为恢复了创作的情绪,心清气爽,感觉内心从未像现在这么从容和 淡定。有一天夜里,她睡着睡着,觉得很冷,朦胧中听见窗外的雨声,窗户开着, 蔷薇花的窗帘随风飘动,带进来带着土腥味的风,告诉米楠告别了这个夏天就是秋 天了。米楠裹紧毛巾被,身上仍然很凉,她的手触摸到自己光滑的腿和腹部,然后 游移到胸,她们都很安静,如同她没有*** 的心。 在和许多单身女性的交往和交谈中,她们没有避讳谈到性。这是无法否定和躲 避的,带有普遍性又含带隐私的遮掩,虽然单色女性没有性忠贞的法律义务,但现 实的社会,人们对非婚性行为的普遍容忍程度,也顶多到准婚姻的程度,恋爱了, 只有我和你,形成相对稳定的*** ,除此之外,任何的性方式,一概是负面的否定 或至少是不认同,*** ,小蜜,情人,一夜情,在道德上,还是叫人侧目,就是假 如你是一个单身女性,你就是不能公开承认,你自己有性生活。 如此说来,看似逍遥痛快的单身女性,其中也是甘苦自知。 要是生活就这样过下去,也算一路凯歌。 有一天,米楠接到小曾打来的电话,这叫她很突然,但似乎也不在意料之外。 因为无论和老崔还是和黄易的感情瓜葛,小曾都夹杂其中,是和很特殊很明白的局 外人。当小曾问她是否来桫椤吧见她时,她却拒绝了,提议到别的地方去。 小曾听了她的话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很快爽快地问她今冬明春怎么样,离她那 里也不远,米楠同意了。 米楠进来的时候,宁小西和几个顾客在一楼说话,看见米楠,有些意外,大概 以为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小西朝米楠走过来,但米楠只是轻声说,到楼上去,和 一个朋友谈点事,就自顾自己上楼了。小西望着她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 觉得米楠有些变化在脸上。 若有所思的小西转身,恰巧和刚进来的律师小曾面对面。 小曾进屋,看见新模样的米楠,一愣,又一细打量,才像刚认出的样子,上前 握手,等坐定,他还跟怕认错人似的,再次打量米楠。 米楠:你不认识我了。 小曾:抱歉,你变化很多,我真有点不认识了。 米楠:生活改变了,你知道的,所以人也跟着改变。 小曾沉吟了片刻,说,我还想怎么开口呢,没想到你变的直接了。 米楠:你来找我,是为老崔还是黄易? 小曾:更直接了,你真变了。 米楠:我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了,都结束了。 小曾:没有那么简单。 米楠:你指的是什么? 小曾:我也开门见山,先说说我自己。我最近在北京开了一家追债公司,有快 一年了。 米楠:我不知道,北京还给这样的公司注册吗? 小曾:以别的名义注册的,但干的就是追债业务。 米楠:听上去,有点*** 。律师怎么干这个? 小曾:律师本来就是黑白两道混的,北京现在这种公司有500 多家呢,据说每 年追债数以亿计! 米楠:那么多?都是些什么业务?为公家还是私人呀? 小曾:有公有私,上个月,我们刚做了一单,是银行授权的追车业务,我们已 经在国内找了他快半年了,终于在他回老家的路上截住他了,原来他跑回老家开矿 去了,还欠银行贷款20多万呢,不多,但他把车开跑了,就不还钱。 米楠:都用什么办法呀?跟破案似的。 小曾:就是破案,但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暴力、威胁、恐吓、绑架、 拘禁、跟踪等等,不这样,光明正大的,你不可能追回。 米楠:难不难呀? 小曾: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说句很牛的行话,在中国,只要你有想见的 人,我们没有找不到的,法子多了,现代手段,移动电话定位,特准,误差不过几 十米就把那小子活擒。 米楠:移动听你们的? 小曾:不是公开的,是私下的合作,是交易,隐秘的交易,有的是通过信号发 射塔定位,定位者一旦打手机,就等于发了信号,信号发射塔就可以确定他的位置, 反应很快的,从定位到确定位置不过五秒,还可以实时监控。有的是卫星定位,这 个方法更精确,误差小于50米,因为我们和移动的高层有深交,一般的追债公司是 弄不来的。 米楠:你们公司干这个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小曾:哎呀,素质很高的,你以为呢,有部队转业的,也有街上来的,我们都 经过严格的培训,还有证书呢,叫“商债追收师”,没听说过吧。 米楠:没有,真的没有。 小曾:闲话,都是闲话,咱们说点正事,我这次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你 知道,我是懂法律的,正因为此老崔很信任我,黄易也是我的朋友,这你都知道。 米楠:你直说吧。 小曾:也因为我这么复杂的身份,所以,我其实很忐忑不安,不知道怎么说。 米楠:很难说的话吗? 小曾:比较难说出口。 米楠:你说吧,我能承受。 小曾:你也许比我很明白,黄易现在和崔肖辉在一起。 米楠:我知道。 小曾:但是你也许从不知道,我和崔肖辉的关系。 米楠:你和崔肖辉什么关系? 小曾:我追过她,老崔默认同意的,但黄易出现了,肖辉就离开我了。 米楠:我的确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黄易从没有对我说过。 小曾:他当然不会对你说一点,他最隐瞒的就是对你。 米楠:黄易怎么认识的崔肖辉? 小曾:就是通过我呀,我介绍他们认识的,结果,引狼入室。 米楠:我不知道,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小曾:我跟你说这个,也许太晚了。 米楠:是晚了点,但也无所谓了。 小曾:不无所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报复和惩罚黄 易,怎么你一点都不恨他吗? 米楠:恨他,不知道,我现在不愿意想这些。 小曾:你就是逃避,为什么逃避,就是因为心很受伤,不敢回想。 米楠:也许是,我承认。 小曾:你只要和我配合,不用你出手,你知道,我懂法,又有相当的社会关系, 搞定他们这样的,还是很简单的。 米楠:你要干什么? 小曾:我想帮助你,帮助你,就等于帮助我,就等于兑现对老崔的承诺。 米楠:具体你要做什么呢? 小曾:追回你给他的200 万,或者,把凯悦大酒店泳宫的经营权拿回来,,没 有任何问题的。 米楠:有什么办法? 小曾:你看,我准备这样,咱们假装把崔肖辉绑架了,然后逼迫黄易把钱转帐, 或者,把他们的一些财产扣了,比如车什么的,叫黄易拿钱来赎。 米楠:这些办法都是非法的,行呀? 小曾:不犯法你弄不成事,你相信我,这都是我常干的,准没事。 米楠:你确定? 小曾:除非你确定,不打算要拿200 万了。 米楠: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小曾:对了,为什么不要呢,如今,除了钱可靠,还有什么可靠呢? 米楠:是呀。 按照小曾的部署,他们开始行动。 米楠没有出面,坐待桫椤吧等候消息。 晚上八点钟,小曾的电话响了,米楠心惊,但传过来的小曾的声音紧张里透着 沉稳,使她的情绪缓解了一些,米楠几乎要说,就算了吧,但小曾对整个事件有序 的策划和步步紧逼,叫米楠为自己的临阵脱逃难为情,终于没有叫退缩的话吐出口。 小曾告诉她,她在他那里,指崔肖辉已经被软禁。 米楠明知故问:谁在你那? 小曾:你怎么啦?黄易已经答应还你钱了,你怎么啦? 米楠:没怎么。 小曾:后悔啦?出尔反尔? 米楠:我只是有些犹豫不决,心里不踏实。 小曾:有什么不踏实的,明天早晨你去银行,看你的卡上有钱了没有,那才是 真的,别的一切,你都不要操心。 整夜难眠,辗转反侧。终于天亮,小曾的电话惊醒米楠,告诉她,黄易九点钟 在农行门口等她。不知道怎样的心境下,米楠迷迷糊糊来到银行门前,远远的,她 果真看见黄易就站在那里。也许是因为心存歉疚,米楠的脚步放缓,但东张西望的 黄易已经看见了她。 很久没有见他,米楠差点恍惚,但黄易警觉紧张还有些慌乱的神情,提醒米楠 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早已经情尽缘了形同陌路。两个人没有说话,随着几个进入银 行的人一起走进银行。转帐是在自动柜员机上办的,黄易把自己的账号输入后,转 身问米楠的账号时,米楠难堪的几乎要转身离去,但手机里,小曾不停地发来询问 :款到没有? 米楠艰难地报出自己的账号,不敢看黄易的脸,说完了,面无表情的黄易没有 转身,冷冷地说:再念一遍! 米楠还是在黄易转身瞥她的瞬间看见了她轻视冷漠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仍然能 够使她心如刀割,心痛不已,几乎难以支撑。直到黄易离去,她还呆呆地戳在那里, 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但非常奇怪,接下来,米楠再打不通小曾的电话,坐卧不安到了傍晚,一直没 有什么动静的小曾终于打过电话来,米楠急切地问他和黄易解决好余下的事情没有 ? 为什么一天不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小曾焦急又慌张的声音,米楠从没有感觉到过小曾有过的惊惶,他 说,米楠,我们这回真麻烦了,我一点没想到,黄易真绝了,他和崔肖辉报案了! 我公安局内部的朋友告诉我的! 米楠完全出乎意料,顿时慌乱,问小曾:报案啦?报什么案?他为什么报案, 他已经把钱转我帐号上啦? 小曾:报什么案,报咱们绑架敲诈呗。 米楠:咱们这是吗? 小曾:当然是,一点都错不了! 米楠:那怎么办?会来抓我们吗? 小曾:你别急,别慌,我估计,可能一个小时后警察会去你家和桫椤吧堵你, 你听我的,赶快收拾一下,迅速离开,我已经准备好了车,你必须立刻离开,叫警 察扑空,只要他们抓不着你,咱们就不被动,案子就挂那了,接下去的事情由我运 作,你放心,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光明正大地回来。 米楠差点哭了:怎么成这样啦, 我没想敲诈谁。 小曾:是,我们没想敲诈谁,这只是要回属于我们自己财产的手段而已,能说 清的,没事,你放心,咱们有人,别害怕。只是,咱们忽略了崔肖辉的身份,她要 不是警察就好了,他妈的警察比较特殊,另外黄易比较可恶,做事一点不留情面, 也好,叫你看清他了,一点情分都没了。 就这样,晚上,迷糊着的米楠上了一辆北京牌照的吉普车,夜色中,她不知道 车里的人是谁,等惊恐过后,才看清车里除了开车的,还有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一直沉默不语。没有选择,米楠看窗外,夜色中车子悄无声息滑动着,但米楠感觉 是上了高速,车子越来越快,渐渐地,米楠已经难以辨别车子行进的位置,外面是 漆黑一片,能看见的只有车子前方车灯照亮那么一点点路。 桫椤吧的人都不认识崔肖辉,但都认识黄易。他们顺利接收了桫椤吧,所有文 件,有小曾处理,小曾以米楠律师的身份,手里有米楠的亲笔授权签字,可以全权 处理桫椤吧一切事务,包括任何权力的行使权属的变更。 是小曾的主意。 他打赌,贪婪冷酷的女人米楠不仅会独自占有桫椤吧,还会索回借给黄易的200 万。黄易在银行门口见证了小曾预言的一切,心里默认了小曾所设的局。小曾说, 别感伤了,她拿到那200 万,就是给她的补偿,不少了,你拿到桫椤吧,一年能净 赚500 万以上,合算,假如你觉得不妥,也来得及,但你那200 万,她是不会留给 你的,想想吧,你可能一毛不剩,净身出局。 一番话叫也有些举棋不定的黄易终下决心,合谋设计,给米楠下了圈套。 小曾问黄易:还希望米楠回来不? 黄易:不知道。 小曾:还会见她吗? 黄易:不知道,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她了吧。 小曾:你是不是有点恻隐之心,我记得从我见到这个女的,我就没说过她的好 话,你以为你真的爱她吗,你也不爱,她也不爱你,她任何男人都不会爱的,假如 你真的不忍心,也可以,我一个电话就叫她回来,怎么样,继续叫她在桫椤吧呆着? 那崔肖辉答应吗,还有,米楠是什么身份,老板,员工,打工妹? 黄易:我现在关心的是等她回来怎么办? 小曾:怎么办,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黄易:她不可能就这么和咱们算了。 小曾:那就由你看着办了,如果怜悯,就留下,如果想一刀两断,就绝情,不 过,你别担心,我估计,还有一种可能,米楠或许是个有志气的女人,不跟咱们一 般见识,自己另谋高就去了,这样最好。 黄易:你盼着呢吧。 小曾:怎么是我盼着呢,难道你不盼着?这可是你的事,别逗弄成我的事了, 我把我该得的拿走,就算和这事两讫。 黄易:她不会也和咱们打官司吧? 小曾:打官司?那是咱的强项呀,咱怕什么?随她便,咱候着她。 米楠没有到达冀北坝上。那天夜里,午夜以后雨越下越大,夜雨如注的山路上, 颠簸崎岖,米楠却没有一点倦意,同车的两个男子已经昏昏睡去,只有开车的男子, 似乎因为前方道路的难测犹豫起来,米楠看出他的顾虑,抬眼看车的前方仿佛一个 等待吞噬他们的黑洞,有些恐怖。车上的表显示已经凌晨四点,那两个人惊醒,坚 持继续走,山路两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能停下来,说天亮前到市里找个旅店 歇息。 临近市区,问路边停靠的货车司机,得知因为大雨,山洪把上坝上的路冲毁了, 说如果雨不停至少两天以后才能上去。于是,临时决定,四个人在一个市郊靠近山 的小旅馆住下了。 天亮以后,和他们一起来的两个人却突然不见了,米楠不知究竟,按照小曾的 安排,他们不能通话,以防被监测到她的位置。米楠也意识到,原来和她一路同行 的两个男人,其实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她一路上的戒备和提防原来是虚惊一场, 他们只是小曾另外案子的当事人,与她的一切包括到坝上的落脚点的安排全无关。 接下去的事情更蹊跷,三天后,米楠惊奇地发现,连一起来的司机也不见了! 米楠的心陷入恐慌,怎么回事呢?空荡荡的房间她只身一人,而且,几乎身无 分文,小曾怎么安排的,什么人会来接应她,她无从知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她仍然不敢给小曾打电话,这是小曾临行前特别叮嘱的, 说公安局等着定位呢。到第四天,煎熬中,米楠屋里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一个陌 生的男人的声音,他告诉米楠,耽误了几天手里的钱不够支出,因为下雨上不了坝, 他们不管米楠的事了,叫她自己收拾收拾走吧。 米楠又惊又气,问对方是谁,自己接下来怎么办,但电话里头的声音已经是忙 音。 雨终于停了,远际的天空一抹一抹的现出淡蓝和灰白,只有头顶上的天还是深 灰的,裹着铁色的乌云,低低地盘桓在抬眼可及的天上。米楠的脑海里翻滚的思绪 像涌动的云,所有发生的事情的画面交错叠现,在脑海里飞舞,不知多久,她突然 觉得眼前的天光亮了。 就在这瞬间,她的心象撕帛一般发出脆裂的响声,她察觉到了那可怕的真相, 所有的谎言,设下的陷阱,什么绑架,什么报案,什么逃避,就在几分钟前,她还 在焦急中盼着怎么去坝上和什么人接头,没有什么人,没有了,只剩她自己! 米楠的身体僵硬寒冷到冰点。但是,她的表现却是出奇的安静,她慢慢走到简 陋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着,样子很无辜,她轻轻用手去触摸水温, 感觉水滑过她的手指,丝丝凉意透过指尖传导渗透她的全身。 这个永生难忘的无眠的夜里,她第一次,在老崔死后,以一种莫名的心情怀念 起他,回忆起七年前,因为这个男人,她躲过了人生的一劫,在这七年的光阴里, 它得到的,她感受的,还有她的失落和迷惑。她享受到的生活的任何一种滋味,她 得到了女人虚荣的满足,尽现了女人淋漓尽致的虚荣的本质,幸运地品尝了事业成 功带给她的荣耀之外,还获得了男人的一切,叫她心灵煎熬和扭曲的或者使她充满 对美好爱情的真挚向往的,还有,昏昏暗欲中人性绝望的挣扎。 如果老崔那个时候不搭救她,她可能会在监狱里呆上十几年。米楠不知道自己 在监狱里会怎么样度过?她能不能顺从上帝的安排,安静地住在监舍,剪一个短发, 两眼无光一脸麻木,每天趴在缝纫机上不停地劳作,想着加分,减刑,想着自由, 永无止境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她双鬓斑白华容褪色。 在这个夜晚,米楠以从没有过的冷静,甚至是超乎寻常地漠然,想起黄易。她 不知道,如果没有老崔和桫椤吧,她会和他相遇吗,她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那种动 物本能的捉捕的眼神,想起几次聚合,离弃时那双漂亮眼睛后面的游离和掩饰,冷 酷和隔绝,日常状态下莫名的急躁和厌倦,许多细节,是自己故意遗落了。 世态炎凉,米楠寄希望的那片蓝天,曾经展现给她澄澈清凌,但她太过奢求了, 使她疏漏和错察了事情的本来面目。这些都可以饶恕,他可以骗她,能骗到什么程 度都行,能骗多久都行,但像现在这么毁她,太过了,他和她没有深仇大恨,她对 他的离弃,甚至连怨言都没有,她不知道男人的绝情怎么这么简单? 也许刀扎在自己的心上,自己都不会知道疼。米楠这么想。 她自己肯定不知道疼。但她突然想知道别人知不知道疼得滋味?这个意念在一 霎那充斥了她的全部脑海,膨胀了她的心,她感觉到自己的血管里湍急涌动的欲念, 几乎不能抑制,仿佛注射了狂热的兴奋剂。 有了这个打算,米楠浑身发热,她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就像打量一个不认识 的人。她想,黄易也许也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才一周的时间,季节已经完成了转变,落叶堆满城墙跟。米楠悄无声息地沿着 寂静无声的街道,在清晨的时候回到了她自己的家中。 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情景,比如停靠路边的警车,蹲守警察的身影,身边戒备警 觉的眼神,甚至门卫和保安都不多看她一眼。 她回到自己的家,看到自己熟悉的家,闻到自己熟悉的味道,这个时候,她觉 得家里的一切仿佛都有生命,门口玄关博古架上的茉莉花,向她伸着卷缩的叶子, 等待着她一杯清水的滋润,沙发好久没有拥抱它的主人,一副懒惰又松垮的样子, 自己已经快泄气了。 上午九点钟,米楠用桌子上的电话给黄易打电话,她能想象出他的慌张和惊恐, 响了几声,还没有接,米楠在想难道他不敢接? 但这时,电话里传来黄易的声音,果然是胆怯和畏缩的,米楠心想。 黄易像不相信一样,但可以听出他在克制着他的惊疑,“米楠,是你吗?” 是我。米楠恍若隔世。 我马上过去见你。黄易说。 米楠没有答话,挂了电话,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她原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他 流眼泪了。 她等着黄易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时间很短,但她却觉得自己坐累了,站起 来,米楠满屋转来转去,她来到厨房,找了一下,很快在抽屉里看见了那把日本餐 刀,是黄易买的,他很喜欢,按说,应该还给他的。 那就还给他,米楠痛快地想。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把刀曾经很漂亮,现在却 又旧又脏,默默无语,很不体面,米楠需要的是簇新和锃亮,带给她刺激和勇气, 这把破刀有点磨损米楠昂扬的心情,她怪自己没有早一点把刀准备出来,这么想着, 米楠用金属网刷了刷刀上面的污秽,刀明显亮了许多,因为亮,感觉有些寒气透出 来。 黄易还没有到来,米楠的心却开始混乱,犹豫不决还掺杂着恻隐,愤恨还纠缠 着怨埋,忧伤更夹杂着痛彻心肺的决绝。 黄易出门时,崔肖辉早已经上班走了,黄易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离家,所以 并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 黄易躺在床上,有点迟疑,握着米楠打来的电话,他想,总该有个正式的收场, 我对她解释,可以说完全是小曾设计的,自己事先并不知情,至于崔肖辉,假如米 楠问到的话,可以说参与了,这样显得比较真实,自己也显得坦白,崔肖辉恨米楠 这是米楠能够最相信的事实,也许这个事实能够说服米楠,所有这一切的发生,是 无法避免的。这样,大概能平息她的愤怒并且接受眼前无法改变的现实。 接近中午,黄易来到米楠家外,米楠打*** 门,两个人迎面相对的瞬间,他们 彼此看见的是出乎他们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静,这平静,几乎叫他们产生错觉,仿佛 他们还是最相爱的两个人,但空气的凝聚,又叫表面似乎还有些笑容的两人感觉到 窒息般的压迫。 黄易进了门,犹豫间,还是在鞋柜里把自己的拖鞋拿了出来,他站在门口,见 米楠自顾自走了进去,就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米楠站在窗口的位置,背朝着黄 易,一动不动。黄易望着她的背影,几乎不敢认出,头发剪短了,有点乱蓬蓬的, 非常的消瘦,后背看见肩胛。对于他来说,有些迷惑,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究竟 有没有爱情放过这个女人的身上。有时,他觉得爱,但另外的时候,又无所谓。当 小曾跟他说用这样的办法把桫椤吧拿回来的时候,他莫衷一是,但小曾说总要给崔 肖辉一个交待的时候,他嘴上未置可否,但实际上算是默认。他知道会伤害米楠, 他当然知道,但他并不觉得米楠过不了这关。 不如我们先去吃饭?黄易打破沉默,见米楠一声不吭,他主动说话。米楠转过 身,黄易觉得自己见到的是另外一个叫米楠的女人,她真的变了样子,不仅是神情, 而且似乎五官都变了,眼睛显得很大。 黄易不知道那是因为绝望写满了脸,只觉得她的面容中的每一部分都格外的引 人注目,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叫人魂飞魄散的美丽,他看见她脸上薄薄的皮肤,露出 隐隐约约纤细发蓝的血管,他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失眠或者贫血造成的,但霎那间, 黄易心底涌出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歉疚感,也许,这算是感情的部分。 米楠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无疑是非常的英俊,上帝很爱他,他有精致的五官, 挺拔的身材,任何女人,都会喜欢他,都会爱上他。他恃宠得道,却能做出无辜的 样子,任由你去判断他的得失对错,都与他无关。 但米楠真的想改变什么了。她从他的身边走过,又闻到他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 这使她差点恍惚,在她转头看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顺势抱住了她的身体,在 他的怀抱里,米楠抬眼再次与那双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漂亮的眼睛相遇,她发现,其 实她仍然是痴心不改,因为她无法拒绝这样叫人心颤的情色,她现在知道了自己从 前对他的爱的真切,而且直至现在也没有改变,泪水就从米楠的眼角流了出来。 没有去吃饭,他们上了床,缠绵间,米楠的意识终于脱逃出欲望的深潭,她感 觉到他的虚弱,就决定成全他,她把黄易的手臂从自己的左肩拿开,放在自己的胸 前,这样,就留出他腹部的空荡,她反手从枕头下摸出那个已经擦得锃亮的日本餐 刀,那刀锋的凉意顺着米楠的肩头滑过她自己的胸前,然后,她的手抵到了腹部, 显然刀长了些,并不顺手,几乎刺到自己,黄易睁大眼睛的瞬间,米楠在他的眼睛 里看见了自己。 米楠觉得他什么都懂,因为他的眼睛里,除了自己就是死亡的影子。因此,米 楠的巨大悲伤被一层快乐的膜包裹住了,她因为他的懂,就还把他当做自己的爱人, 无限怜爱,觉得爱神直到死亡才把他们的心牵在一起,那死就是值得了。她看着黄 易的脸一点一点地变化,血就要流光了吧,他的完美无缺的身体是雪白和血红在一 起的绝美的搭配。 宁小西把今冬明春的生意全交到小雷手里,多方奔波,给米楠请了律师,米楠 被判处死缓。 苏纳唐文淑倪晓帆曾经去那里采访,远远的看见过米楠,回来告诉宁小西,米 楠出乎意料的表现好,很踏实,像是找到自己新的人生定位一样,完全不像一个犯 人。 宁小西若有所思,心想,也许她的心终于有了归属吧。回想自己走过的路,还 有身边的女人们,我们仍然走在寻找我们自己归属的路上。 宁小西去加拿大看女儿,苏纳、唐文淑、倪晓帆去机场送她,闹嚷嚷一团,她 的丈夫岳岩几乎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苏纳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宁小西说:等你当上总编我就回来。 苏纳:那完了,没时候了。 唐文淑:那期待我什么呀? 宁小西:住上新房子就行了。 唐文淑;那我也完了,过几天就住上了,我人生就没别的事了呗。 倪晓帆:我呢? 宁小西:赶快结婚,你结婚我就回来! 代真开车送许非去机场的路上。 代真:人家说新西兰特没劲,你不会超过三个月就回回来。 许非:回来干什么? 代真:继续和我们一起真实而庸俗地活着呗。 许非:我需要喘口气,那的氧气很充沛。 代真:也行,等你喘匀实了,再回来。 许非:等我孤独的不能坚持了,就回来。 代真:你已经想到你要孤独,你还去? 许非:一个单身的女人在哪里不孤独呀。 代真: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孤独。 许非:我给自己定的人生目标是身影孤独,心灵不寂寞。 代真:可是我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不仅身影不孤独,心灵也不寂寞。 两个女人对视而笑,车疾驰而去。 (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