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 作者:水平线 (mailto:tk@wx88.net) (一) 青石板铺就的路经百年沧桑,已被踏得溜光铮亮,长长巷子的两旁,是一户紧 挨一户的黑砖黑瓦低矮的房子,这些低矮房子的墙上长满了爬山虎植物,黑黝黝的 枯藤根紧紧地扒进墙缝,在这低矮的房子里住着许多老居民,他们祖祖辈辈生长在 这里,繁衍生息,传宗接代,世代的居民中没有出过大官,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 动地的事,居民们之间虽有一些鸡声鸭斗的事,但都能过后相安无事。金步升是隔 壁邻居金皮匠家的儿子。金皮匠的手艺是祖辈传下来的,因此,金皮匠做的一手好 皮匠活是远近闻名的,坏掉的鞋子只要经他的手一摸一整,常常是修旧如新。金皮 匠家境贫寒,到三十岁才与农村的一个斜巴子(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的女人 结婚。婚后的第一个孩子没抓住,跑了。当第二个孩子呱呱坠地,又是儿子时,可 乐坏了金皮匠夫妇,到给孩子起名子的时候,金皮匠可犯难了,因为金皮匠识字不 多,这一夜,金皮匠是怎么也不能入睡,他从床头的烟壳里面摸出一支烟,划了一 根火柴,点燃了手中的卷烟,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隔壁床上熟睡的妻子和白白胖胖 的儿子,精神振奋了许多,他想生儿育女不就是为的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吗?什么发 财、高升、金银等等吉利字眼都涌到了金皮匠的面前,金皮匠一时真有些不知所措。 金皮匠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从自已睡的床上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妻子面前,摇醒 熟睡的妻子,将给孩子起名的事说给她听。“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伢子升官发 财任命。”金皮匠的妻子嫌烦地嘟哝了一句,翻过身又发出轻微的鼾声。妻子虽说 只说了一句牢骚话,但却提醒了金皮匠,金皮匠像突有所悟地随口说出,步升、步 升,对,就叫金步升,寓意孩子将来步步高升,升官发财。乳名就叫小二。 在此后的日子里,金皮匠夫妇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小二身上,把最好吃的省 下给小二吃,把赚的钱全都一门心思地用到小二身上,小二从小学上到高中,成绩 平平,所以大学也就没有上成,但这时的小二已是个大小伙子了,个头不算高,一 米七0, 长像取了父母的长处。但小二在同学们面前他有更多的自卑感,他感到自 已是一个皮匠的儿子,妈妈走路不得正形,说话语句含混不清,在同学的面前懒得 提起家庭,他只想急于离开家,到外面干一番事业,可是到哪里去,去干什么,他 不清楚。因此,小二常常痛苦的躲在房间里既不出来也不说话,急得小二父母团团 转没办法。时值冬季征兵开始,小二闲在家中没事,又在征兵的年龄之内,居委会 也就帮小二报了名。体检啥事没有,小二被应征了。到了新的环境,小二的精神好 多了,加上小二平时的机灵乖巧,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只因提干需上军事院校, 小二也因此无缘,好在小二退伍是拿到了党票,也不虚此行。小二回到地方后不久, 就被安排在X局工作。 小二经过部队的几年锻炼, 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懂事的多了,自从被安排在X 局工作以后,小二的心也暂时得到了平衡,父母也得到了安慰。 (二) 一晃金步升到X局已五年。 沉闷的夏日傍晚使人感到透不过气来,这是雷雨来的前兆,哼哼的雷声已由远 处传来,金步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伸了伸懒腰,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盘算着 如何才能打动局长的关节。这些年来金步升感到自己确实受到不少的压抑,虽然投 之以李,但并未得到报之以桃,反而还受到一些不公正的等遇,就在一切都十分渺 茫的时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局座易人。想到这里他好不开心,摇晃着脑袋不由 自主地哼了起来“天生我材必有用”。 金步升这人不是一点本事没有,要说起来还真有点小才,他能说会道善写文章, 有些文章还发表在一定级别的刊物上,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掩饰不住自已内心的激 动,挺着胸脯在同事面前喋喋不休地讲述创作的过程,那眉飞色舞的劲头甭讲你也 会想象得到的,但有一点他是非常注意的,当他拿着发表的文章到局长面前时,那 眉飞色舞的劲头没有了,挺着的胸脯收藏了起来,两个肩头往里一招,显现出十分 虔诚的样子,让你感到他是非常谦虚的。这时他会轻声细雨、诚惶诚恐地问,还有 哪些地方写的不够份量,用词还有哪些不准,请局长指正。局长只是淡淡的官腔一 甩:写的不错,以后要保持。金步升原本是想通过这个由头来和局座攀谈的,没想 局长只用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金步升的心里着实不高兴,闷闷不乐,恍然间他又 悟出了一个不是道理的道理,假正经,你不当局长可能还不如我呢?心里虽然是这 么想的,但不是就能说出来的,所以也只好忍气吞声认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的俗话。因此,金步升也常常幻想,哪一天也有人在他面诚惶诚恐,哪一天他也昂 着头,耍耍官腔,这种幻想也是金步升的最大追求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老局长因年事已高,从局座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上级派了一个人来当局长,这下可乐坏了金步升,金步升心想这个从外单位调来的 局长,可塑性强,得好好利用,于是躺在床上翻来履去不能入睡,金步升失眠了, 他回顾过去那种鞍前马后的跑,出了不少力,也流了不少汗水,就是没跑出个一官 半职,小卒子还是小卒子,他也回忆溜须拍马脸笑多大,好话说了千千万,还是没 有得到实惠。他想起上次偶然间看到的一段檄文,说什么“不跑不送降职使用,只 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回首往事不正印证了这一说法吗?金步升 思忖何不试一试。但转眼又一想,如果又跑又送没效果,可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 回吗?为想个万全之策,金步升把新来的局长研究了一番,发现新局长喜欢新奇。 金步升找到了开电脑行的儿时同学,与同学几个回合的交谈,金步升知道时下最兴 时的是掌上电脑,价格是4000元,于是金步升灵机一动对那同学说,单位上想进一 批掌上电脑,先借一部掌上电脑代回去看样,合适的话与他进货。这个同学对这求 之不得的好事那能放过,于是赶紧拿了一部掌上电脑给金步升。金步升喜滋滋的捧 着掌上电脑回到了家中。没多久,金步升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终于将掌上电 脑送到了局长的家中,局长看着小金送来的电脑连连啧咀称好,两人围绕掌上电脑 谈了科枝进步、信息时代等等。 金步升自从将借来的掌上电脑作为礼品给局长之后,就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他 想,局长如果不退还礼品,最后自已又得不到提拔使用,不是白白亏了这4000元吗? 这是下策。如果局长收下了这个礼品,以后又得到提拔使用,花这4000元,值!这 是上策。最让金步升害怕的是,局长将礼品原封不动地退回并对其教育一番,那金 步升的脸则给刷到地了,再让同事们知道那就更不好做人了。这是下下策,最好不 要发生。最理想的是局长不但提拔使用了我,而且还将送去的礼品退了回来,虽然 在退的时候免不了要教育一番,但已无碍大局了,真能如此可真是上上策也。 一晃十天过去了,借给金步升掌上电脑看样的同学,时不时地催问单位商量的 怎么样了,金步升总是用过两天再说的话来糊住同学。一天下午局长突然将金步升 喊到自已的办公室,金步升一进局长的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掌上电脑包 装盒,金步升的神经像是触电一样,从头麻到了脚根。局长用手将掌上电脑往坐在 桌子对面的金步升面前一推说:这玩意好是好,可惜我一是不会,二是家中还没上 网。这样吧,等我上了网会使用时再与你借怎么样。金步升自然很乖的将送去的掌 上电脑收了起来。在局长的办公室唠了一会嗑就回去了。回去后金步升在想局长说 的那两句话,思前想后,觉得自已所采取行动没有引起局长的反感。特别是最后的 唠嗑,局长的兴致很浓,如果不是有人来找还会继续地唠下去。金步升心想自已精 心设置的游戏规则将要发挥作用。 果不出金步升所料,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的全局大会上,金步升被宣布任命为 计划科科长。金步升非常激动,谁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我金步升不也套着了 吗?不也套着了乌纱帽吗?嘿嘿,两杯小酒下肚的金步升发出了赢者的笑声。 (三) 金步升打着饱嗝,咀里喷着酒气,时不时地用手拿着牙签在咀里剔着藏在稀牙 缝里的菜肴。这时金步升面对着请他吃饭的老张说,你的事嘛就是我的事,只要你 说一声,我就会着人替你办的,何别搞这么丰盛的酒宴,这不是浪费吗?老张随即 说,哪天就想和你金科长聚聚了,就是你太忙,今后你还要多给与民同乐的机会。 金科长听了这话,心里乐滋滋地指着同科室的小李子说,明天你就给我的老朋友把 那事办了。老张听了金步升讲的话,好不激动。连声说:多谢金科长,多谢金科长。 在一遍对金科长的赞美声中,金科长终于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下面什么 节目,有人提议上歌舞厅唱歌,金科长自然高兴,乘着酒兴金步升被簇拥着来到了 春苑歌舞厅,老张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要了一间包厢将金科长让进以后,就附着金 步升的耳朵轻声说,要不要找几个小姐陪你唱唱歌,金步升的脸皮一板说,不行, 绝对不行。那严肃像真把老张吓的够呛。于是老张要服务员送点茶水瓜子到包厢里, 这时不知谁讲了一句,我们金科长最喜欢喝啤酒唱歌,老张立即要服务员送上啤酒。 金步升确实喜欢唱歌,而且熟悉的歌还不少,但就是调把不准,没有一首不跑调的, 但尽管跑调,他还是有板有眼地唱完,遇到唱不上去的地方,他随即用低八度走过。 每首歌唱完金步升除了赢得掌声之外,还获得一个祝贺的新台词,叫演出成功,于 是又是一番斛筹交错。就这样折腾到夜里12点才算结束。 金步升尤为谙熟为人处事之道,当上科长后,这一特长常常发挥得淋漓尽致。 遇到比他职务高的领导,尤其是局长大人,依旧会表现出一副虔诚敦厚的样子,依 旧两个肩头往里招、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只是后背开始微驼。在局长讲话时, 金步升会目不斜视地盯着,并不时地点着头,以示他非常重视局长的讲话,有些事 情明明是知道的也装着不懂的样子,当局长拿来出方案时,他会说我怎么就想不起 来的,还是局长站的高看的远。对部下的这种虔诚,局长自然是高兴的。金步升与 同级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经常紧锁眉头,显现出非常深沉,轮到请他表态时,金步 升发言是很有讲究的,他不会轻意地说行还是不行,他常用来打发来人的话是:这 个嘛,啊,是这么回事,不过嘛,啊,哈,又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金步升这时 还会端起茶杯呷一口茶水,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计划嘛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等再说吧。即便是没有问题能够解决的,他也不会立即表态。用金步升的话说, 表态的分寸、火候掌握不好,会造成来办事的人认为事情太好办了,显示不出科室 存在必要性和重要作用。这叫什么,这叫处理问题的艺术、技巧。金步升遇到下级 来谈事情时,眼睛是不瞄来人的,更谈不上让座了,他手中总是拿着一张报纸,然 后对来人说,什么事,说吧。来人说事时,金科长的眼睛是不离开报纸的,看到精 彩之处,还会情不自禁地朗读出声来,在看完一段寻找下文看时的空隙,金步升也 能听到来谈的事情一句半句的,这时他会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乱问,明明是他不注意 听,他还会责怪人家没有谈到点子上,弄的来谈事情的人哭笑不得。要不然,他会 显现出忙碌的不得了,不是一会开抽屉,就一会翻资料,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 坐下来,要想听你的事情,还真是在百忙之中。 (四) 三年的科长做下来,自感是老科长了,金步升有时也在想,就这样下去心里确 实不甘,因而如何才能有出路,是近期以来金步升反复思考的问题。特别让他感到 不安的是技术科的刘科长。有种种迹象表明,刘科长提拔副局长的可能性较大。为 此,金步升常有意或无意地拿自己与刘科长作对比。任资历,他比刘科长早一年当 科长;任能力,他比刘科长会写文章;任阅历,他当过兵有社会实践经验。凭什么 大伙儿的目光偏向刘科长?想到这些,金步升就生闷气,心里就堵的慌。这天下午, 金步升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想,技术科里的小胡与他关系不错,与他的科长关系一般, 曾为一件小事相互争过几句,想到这里,金步升的眼前一亮,碉堡最容易从内部攻 破,我何不利用他们之间这层不睦的关系搅他一下呢?下班时,金步升打了个电话 给小胡,问小胡晚上有没有时间搓一顿,那小胡平身就喜欢喝个酒什么的,一听金 科长约他喝酒,当即就应承下来。晚上金步升与小胡来到运气饭店的一个单间,要 了几个时鲜的菜,俩人就喝开了酒,金步升慢慢地将话题引到小胡与刘科长的关系 上来。几杯酒落肚,小胡的胆子大了起来,提到他的科长,小胡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刘科算什么,不就是有点‘牛’劲吗?他也不想想,不是我们几个哥们给他撑着 劲,他早完了,上次市里来检查科里工作,我们几个把事情办得滑的的,荣誉却被 他得去了,事后连个感谢的话都没有”。金步升听到这话,感觉同喝酒一样痛快, 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语重心长地说:“老弟要正确对待,刘科不是不器重你,主 要是你咀不饶人,其实你是快人快语,他们反而不理解,这几年你也被压的不轻, 要是在我科里,我早就举荐你上去了,这样吧,如你有兴趣,就调到我科里干干, 咱弟兄在一起是绝不会亏待你的。”小胡似遇知音又似遇伯乐,一脸的激动和感激。 金步升此时话峰一转说:“我听说你们那个刘科最近还要提副局长,要是真的提起 来,就没你的日子过了”。刚刚有点平静的小胡,像是被点着了神经似的,面部的 表情痉挛一下,小胡随即用寻求的目光看看金步升,压低了声音:“让他这样轻易 得成,太便宜他了。”看条件已经成熟,谙熟世事的金步升此时又是一脸虔诚、带 着为他人解忧的神色挨到小胡的身边,用咨询的语气耳语了一番,小胡不住地点头, 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久,市纪委书记、组织部长等领导的案头上多了几封人民来信,反映刘科长 收受贿赂、主观武断、群众基础差的问题,常委会在讨论刘科长的提拔事时,认为 既然有反映就先放一下,下次再议。刘科长提拔的事也因此被搁置起来。刘科长这 人没官瘾,搁不搁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他也不去想是咋回事,当然也不知道是怎么 回事。 (五) 金步升象往常一样,早晨拎着皮包上班,在例行公事般相互问候的时候,金步 升觉得今天有点奇怪,平日与自已打招呼的人,今日好象在躲着自已,金步升刚想 主动上前招呼,谁知那人反而加快了步子上楼去了。邪门,今天这是怎么了。金步 升纳闷地来到了自已的办公室。办公室打扫的干干净净,茶水依旧泡好,一切都没 变,还是老样子。看到这些,金步升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坐在办公桌前,金步升隔窗眺望,远处蓝天、白云,近处绿树婆娑,相邻的面 积不算阔的风景带尽收眼底,他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踱步来到窗前,摸着下额捻着几 根胡须在饱览这块美景时,突然间,上班时遇到的那几幕打断了他的兴致,金步升 顿时将近期来所做的事情一一回忆,自言自语地讲:不象,不象。不可能,不可能。 金步升否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突然,有一件事情浮出了金步升的脑海,那是一 年前的一天下午,科里没别的人,这时来了一个要批计划的老周,他自我介绍是一 个战友的舅子,两根烟一来一往也就拉近了距离,彼此谈得投机,老周要批的计划, 申请手续齐备,资料完整,公章齐全。没费多大的功夫就批给了老周。隔了一段时 间,老周打了个电话给金步升,要晚上去一个饭店聚聚,金步升没作大的推辞就应 承了,酒足饭饱后,老周将皮包的拉链拉开,摸出一个信封给金步升,说是一点小 意思,上次那计划要不是你及时批下来,可就误大事啦。金步升推了几下就装进自 已的皮包里了,连忙说了几句你太客气了的话,就各自回家去了。金步升回到家打 开信封一数,整整三千块!是他四个月的工资,金步升既惊喜又害怕,这也成了他 一块心病,这不,稍有风吹草动,他又想到这三千块。想来想去金步升认为要出问 题可能就出在这里。叩门的声音拉回了金步升的回忆,进门的是办公室小赵,小赵 说:金科,纪检组于组长要你去一下。金步升听到小赵的话后,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一向大嗓门的他只是哼了一声。小赵走后,金步升坐在桌前思想,这事只是两人的 事没旁人在场,我不承认,你有啥法子;如果承认这事存在,不但要退钱,还要吃 处分,乌纱帽也不定能保得住。金步升权衡利弊,觉得不承认是上策。于是站起来 喝了口茶,整了整衣服就朝纪检组长办公室走去。 在纪检组长的办公室里,于组长摊开了一堆材料,金步升的眼睛一瞄,果真是 自已猜测到的事情,于是镇静了许多,也显得很从容的样子。接下来的谈话是于组 长先讲:金科,有一件事想与你了解一下,去年的这个时间,你批给一个姓周的计 划出了问题,姓周的是用私刻的公章骗了你的批文,现在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据姓 周的讲,纪检组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没有把姓周的话讲出来,而是话峰一转对 金步升说,还是你谈谈吧,你与姓周的之间有什么问题。金步升说:时间长了,得 让我想想。金步升皱起眉,右手轻轻拍拍右前额,若有所思地思索起来。哦,想起 来了,姓周的来批计划时各项手续没发现问题,不批没有道理,现在说姓周的公章 都是假的,我们又没有验假机,怎么识别啊?顶多吸取教训,以后工作中注意一点 吧。于组长这时说:你与姓周的在经济上有无往来,姓周的有无送过什么东西给你。 金步升连说:没有没有,总共只见过两次面。于组长说,有些问题最好还是你自己 说,争取主动。金步升想这已到关键时候,如果顶不住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如 果不注意回答的方法,同样也会引起负作用。想到这里,金步升说:真的没有经济 往来,只是吃过一顿饭而已。于组长接着金步升提起吃饭的事问道,姓周的给你一 个信封对不对,金步升说没有的事。于组长这时脸沉了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 录放机,将一盘磁带放进去后说:金科,你自己听吧。磁带的杂音比较多,尽管有 杂音,但有几句话还是能听清楚的,比如老周讲“一点小意思”,和另外一个男子 的说话声音,“你太客气了”,你太客气这话重复了几遍,其他的声音一点都听不 清楚,咔嚓一声,于组长摁停了录音机说:金科,这录音你也听了,里面讲的“一 点意思”指的是什么,“太客气了”又是指的什么。金步升听了录音,对于组长的 问话,心中不但有底了,而且连怎么回答都想好了,于是金步升不慌不忙地讲;退 一步说,这录音带上的对话是我与老周的,那又能证明什么,这个“一点小意思”, 不能就一定说明老周就送了我什么东西,“你太客气”也不能就说明我一定接受了 老周的什么礼品。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可以把老周请吃饭理解成是“一点小 意思”,“把你太客气了”理解成对方对请吃饭的一句谦让。况且这录音中又没有 提到我的姓名,再说,这录音带怎么来的还说不清楚,好象不能讲明什么问题。于 组长听了金步升的一番解释,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就对金步升说:有则改之, 无则加勉,我们只是根据反映,向你了解一下情况,你既然已经说清楚了,我们也 就放心了。 金步升从于组长的办公室出来后,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同时也暗暗得意:好 险啊,要不是我会察言观色,发现许多人不与我打招呼的反常;要不是我仔细回顾 这段时间处理的每一件事情;要不是我当时与老周对话的巧妙;要不是我今天遇事 沉着冷静。唉,那后果真是没法设想。 (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金步升收人家三千块钱的事,虽然没有承认也没有认定, 但这事已不胫而传。金步升感到尴尬,尴尬之余庆幸自已当时没有承认,否则真是 无地自容。想到这里,金步升的心情也就平静得多了,但又想到,我让你们跳,让 你们表演,等哪一天我当家时,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吃一堑长一智,打这以后, 金步升变得更聪明巧妙了。 在一次参加市里召开的干部大会上,金步升象往常一样坐在最后一排,这倒不 是他喜欢,而是为了开溜方便。这会,他正眯着眼睛在主席台上扫来扫去,突然间 他发现,今天的主席台坐着的领导多了一个陌生的人,由于太远看不太清楚也就不 看了,心想,管他是谁呢,与我无关。猛然间他想起坐在主席台上的陌生人脸很熟 似曾相识,他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自已的位置,坐到了第三排。这回他看清楚了,这 个陌生人是他十年前在部队参加一次抗洪中相识的师组织科干事刘理。 看着台上坐着的刘理,他的思絮又回到了十年前的一次抗洪。当时金步升接到 命令去参加堵一道被冲垮的坝口,在抬一个麻包时与刘理搭挡,当时并不知道刘理 是师里组织科的干事,而是在抬完麻包以后,俩人攀谈过程中才知道刘理的职务, 并且还知道是同一个地区的人,由于是同一个地区的,也就自然地成了老乡,这老 乡二字,一下子就拉近了金步升与刘理之间的距离,坝口堵完后也就结成了好朋友, 彼此间相互来来往往,相处的不错,在相处期间刘理给金步升讲了不少的革命道理, 也使金步升燃起积极向上的念头,可到年底退伍的时候,还是被安排回家了。打这 以后就再没有与刘理联系,他觉得刘理给自已讲了那么多的道理,可自已没有争气, 辜负了刘干事的希望,太没面子了。没想到过去的刘干事也回到了地方,而且还到 市里当上了领导,金步升好不兴奋,金步升强捺住内心的狂喜,详装不认识刘理, 悄悄向坐在身边的人打听,身边的人低声说,主席台上的陌生人是市里新来的副书 记。金步升听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望了望台上的刘书记。不过这兴奋劲头很快 地在金步升内心消失了,他想,做了高官的刘理还能认识十年前的小金吗?想到这 里,金步升像歇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椅子上。忽然间金步升又想到,管他书记不书 记的,散会时我候着他一下,毕竟在一起参加过抗洪,也毕竟在一起相处过,叫他 一声,也算是一个最基本的礼节吧。于是金步升理了理衣服,将心态作了一些调整, 接着又开始琢磨,是喊他刘书记呢还是喊刘干事,金步升左右推敲后,觉得喊刘干 事好,因为这样喊容易引起刘书记的回忆,不至于把他当作一般的人来看待。会议 结束前的一阵掌声打断了金步升的思绪,金步升随众人一起站起身来,他迟疑了一 下后,决定还是到了后台去等候刘书记。不一会,刘书记与其他的书记市长们走了 过来,只见刘书记正与身边的组织部赵部长一边走一边谈着,眼看就要从金步升站 着的地方走过,说时迟那时快,金步升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刘干事,刘书记听到有人 叫刘干事,立即循声而寻,刘书记知道喊他刘干事的一定是很熟悉自已的人,在三 三两两走动的人群中,金步升眼巴巴等待的目光,终于迎到刘书记相视的目光时, 金步升只感到要窒息。刘书记只是非常短暂地打了一个楞就喊:小金,你怎么在这 里。 金步升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刘书记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握住说:“我在X局工 作”。刘书记哦的一声才恍然大悟,忙说:对、对、对。刘书记转身对赵部长说, 这是我的一个战友,赵部长哦了两声,对刘书记说:“你们谈、你们谈。”就离开 了。这时,刘书记又接着问金步升:怎么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不见了,开始我 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后来一了解,才知道你退伍了。害的我好找呀!说话间金步升 与刘书记来到了轿车旁,司机已为刘书记将车门打开,临别时刘书记说,我还有个 事得去处理一下, 等会晚上六点半钟到我住的宾馆403房间,咱俩弄两杯酒唠唠。 金步升连忙点头说:好好好。刘书记的轿车冒出一阵轻烟消失了。金步生此时真是 万分激动,骑上自行车一路哼着小调回到了家中。 晚上六点多一点金步升就匆匆地赶到了宾馆,因为刘书记约的是六点半,所以 此刻只能坐在宾馆大厅里等候。虽然也就只有十几分钟,但金步升感到时钟走的太 慢, 好不容易等到六点半,金步升起身整了整衣服走进了电梯里,摁下4层的触摸 键后, 电梯的轿厢徐徐地向上提升,只一会儿,随着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4层, 金步升走出电梯看了一下楼面房间号的指示图, 径直来到403房间,轻轻的叩了两 声门,里面随即传来请进的声音,金步升推开虚掩的门时,刘书记已朝门口走来, 刘书记见是金步升, 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小金,迟到4分钟。金步升嘻嘻一笑说, 刘干事你脾气没变,还是老样子。待金步升坐下后,刘书记也坐到了金步升的对面, 说:小金,难得今晚有空闲,说明咱们有缘份吧。我已关照餐厅留个小单间给我, 今晚我们好好叙叙。金步升两眼望着刘书记只顾点头,显得非常虔诚、敦厚、崇拜 的样子。聊了一会,刘书记起身说,走吧,喝酒去。 两人走进牡丹小厅时,服务员早已把各项工作准备好了。刘书记与金步升面对 面坐下后,服务员就走到刘书记的面前问:刘书记喝什么酒。刘书记望了望小金说, 你说喝什么酒。金步升忙说,弄瓶泸州特曲吧。刘书记见金步升要特曲,他爽朗地 一笑,右胳膊搁在桌上,上身往前一探,靠近一点金步升问:“就我们俩,弄瓶好 酒喝喝,五粮液怎么样?”金步升似乎是受宠若惊,连连说:“好、好、好。服务 员将酒拿来后正要往小杯中倒酒,被刘书记拦住说:把酒瓶给我。服务员将酒瓶交 给了刘书记。刘书记拿着酒瓶对金步升说,倒大杯两人分掉,如果喝的舒服,再来 一瓶,喝多少算多少。两人杯来杯往,不知不觉大半杯落肚,两人的话多了起来, 金步升借酒壮胆消除了拘谨心理,也越谈越投机,此时,刘书记示意服务员说:不 叫你就别进来,送菜时先叩下门。牡丹小厅只剩下刘书记与金步升了,两人又喝了 一些酒,刘书记眯着眼开口说:小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哪要我们过去 弟兄一场的,今天我做官了,如果你有兴趣,我与他们说说,也给你弄个一官半职 的。金步升听了这话,心中好不高兴,刘书记说出了自已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于是 谦虚地说:我水平不够,水平不够。刘书记的脸严肃了起来说:谦虚什么,我只要 你说干还是不干。金步升看到刘书记认起真来,忙说:干,绝不辜负你的希望。刘 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我只身一人到你们这里工作,官场上的事情他们会向我介 绍,而暗地里的事情我可能就听不到了,你有责任向我提供哟。金步升不住地点头, 嘴里发出嗯、嗯的答应声。杯中的酒喝完以后,两人又开了一瓶酒,喝了三四两就 结束了。刘书记到底是岁数大了点,有点不胜酒力,显得有点醉意,所以站起来时 有点晃动,金步升不敢怠慢,扶着刘书记进了房间,进房间后,金步升又是削苹果, 又是递毛巾,着实把个刘书记服侍的舒舒服服。这一夜,金步升没有离开刘书记, 睡在房间里的另外一张床上到天亮。第二天早上起来,刘书记看到金步升就说:昨 天晚上现丑了,不过,小金你放心,有些人是酒后说话不算数的,我与他们不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金步升听了这话,心里踏实得多了。 打这以后,金步升经常地去宾馆刘书记的住处,成了刘书记的常客,常到刘书 记哪里汇报工作的人也渐渐地熟悉了金步升,金步升也感到自已通过刘书记认识了 这么多的上层人物,心里感到充实的多了。 (七) 柳树抽出了碧绿的嫩芽,随风摇晃,像摆动的绿裙子。自打与刘书记接上线以 来,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五个月,这期间金步升没少与刘书记联系,喝酒吃饭应该说 是经常事。 X局的上上下下自从知道金步升有这样的一个后台,也都对金步升刮目 相看,金步升也自感身价提高,由此而深沉的多了。不久,一张纸令金步升升官了, 坐上了局长的宝座。 这天,金步升坐在新装修不久的局长办公桌前,望着天花板忖度起自已当上局 长后的情况,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要想在这个局长宝座上坐稳,树立好自已的威信, 一要先把耳朵建起来,保证各种消息原汁原味的掌握在手中;二是要将班子里人的 积极性调动起来,但也要在他们之间制造一些矛盾,如果班子成员之间没有矛盾, 自然就会与他有意见,这样才不致于让班子里的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三是要安抚住 老的,哄住蛮的,压住弱的,稳住一般的;四是用官帽罩住那些“人往高处走”想 要进步的人;五是要选准对前任反映最强烈的事为突破口,并要一炮打响。金步升 排出五个方面的情况后,心想如果不分轻重缓急,一下就全部启动实施,不但不会 成功,还会引起负面效应。于是他轻车熟路地排出了大家对前任最不满意的事,就 是福利太差。他用电话喊来了办公室林主任,对林主任讲:局里上上下下的同志们 工作都很辛苦,福利一点都没有你是清楚的,我不当局长的时候也对这个问题有看 法,现在我当家了不能对大家伙没个说法。金步升呷了一口茶后又继续说:林主任, 我有个想法不知妥不妥,每个干部每季增加一百块钱的福利支出,买什么东西由办 公室拿头,你看怎么样。话刚说完,金步升又抛出了一句话:林主任,另外还有一 些关于奖金如何解决的事,我还得把它理理顺,你也替我想着点。林主任对局长的 话当然是同意的了,因为办公室“拿头”就意味着有了实权。林主任当即就对金局 长讲:你这样为大家着想,是办了一件大实事,干部们肯定会感谢的。金局长要为 大家解决福利的事一经林主任传话筒传出,就立即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再加上还要 解决奖金事,干部们都夸金局长到底是从基层上来的,最知道群众的呼声。金步升 心想,我只是用公家的一点小钱,就树立了自已在群众中的威信。这个爆竹算是放 响了,心里好不自在。 金步升穿着一身运动服迎着晨曦扑面而来的春风,在含有露水水珠小草的小道 上散步,远处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水边小屋的烟囱已炊烟缭绕,屋外用竹杆支起 的架子上担晒着渔网,一老者正用网梭织补着已破了的鱼网,真是如诗如画的景致。 金步升漫步来到织网的老者身旁,双手叉腰地站在哪里,凝视着老者用网梭在网眼 里来回穿梭地织网,心里若有所思。 金步升看过一些古书,谙熟权力之争是当权者所不能忽视的一个重要问题,他 认为,如果班子成员之间都相安无事,就必定要威胁到他的权力,这是因为他们会 团结起来对付他,不听他的指挥,另一方面,他也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各种消息,也 摸不清他们的行踪。金步升煞费苦心,好几个夜都没有睡好,他想要把这事拨弄好, 既要自然,不露破绽,又要顺水推舟水到渠成。金步升将四个副手一一地做了研究 和分析,决定慢慢突破。突然间,他想起了曾与小胡联手捣刘科长当副局长的事, 顿时亢奋了起来,我何不再利用利用这个小胡呢?于是决定打电话通知,将小胡喊 到自已的办公室来谈谈。 小胡在X局工作时间虽然不算长, 但这人和大合小,三条个子,白白的脸皮上 一双浓眉大眼,说话时总带点微笑,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一种勤恳、憨厚的感觉。 他没有和同事们红过脸、吵过嘴,平时也不太开口,但他的心里不是不清楚,而是 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应该说算的上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金步升正是看中了小胡 具有较好的隐蔽性这个长处。就拿上次两人联手捣刘科长当副局长的事吧,事情办 成以后,小胡没有在任何场合有过流露,大家自然也不会怀疑到他会干那事。他和 大合小能混在同事们的中间,无疑会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信息,掌握到第一手资料 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金步升想到这里,会心地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 坚定。 随着金步升“请进”的声音,打电话要找的小胡推门而入,金步升见小胡进来 后,忙欠身示意小胡坐到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小胡坐下后,金步升扔过去一支中华 烟,小胡忙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先替金局长点上烟,然后也给自已点上,金步升 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好长时间不在一起聚聚了,今晚正好没有应酬的事,咱俩弄 二两喝喝如何?”小胡忙说:“你太忙,哪一天我就想约你一起喝酒了,只是你没 时间。我现成的,随时都可以陪你,只要你招呼一下就行了。”金步升此时话峰一 转说:“有一件事我一直在考虑,就是如何把你用起来的问题,最近我与他们几个 副局碰了下,他们对你总体印象不错,这里嘛,我也不妨可以与你通个气,想让你 当技术科的科长,你看怎样。”“不行、不行,人家刘科怎么办。”小胡说。金步 升不紧不慢地回道:“中层干部应当流动流动,不流动就会死水一潭,再说技术科 是我们局的核心科室,而你们刘科长书呆子气太足,有些事情是认死理,一回两回 与他还解释不清楚,有些事也不来报告一下就处理了,弄得我们有时很背动。因此, 要迅速地改变这种不正常的局面,就得调位子换人头”,金步升说到这里顿了顿接 着又说:“我对你们的刘科已有了安排,资料科的科长年岁已大,上次我与他谈心 时,他也有意想退下来,所以我打算将你们的刘科安排到资料科,让他当当科长。” 小胡听着金局长的讲话不住地点头,心里也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他想,我没跟错人, 金局长够哥们义气。此后的日子里,金步升获得了源源不断的情报,金步升用获取 的这些情报时不时的戳戳部下们,部下们为自已的活动受到监视而感到极不自在, 相互间产生了猜疑。金步升见到自已用这一招把大家弄得乌流西散,心里好不开心。 金步升和何副局长同坐在小轿车的后排坐位上,小车飞驰奔跑着,路旁的树木 向后刷刷倒去。这时金步升嘿的笑了一声,紧接着头又摇晃了几下。把个何副局长 弄得莫明其妙,忙问什么事,金步升装着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我根本不相信这事, 何副局长问什么事,金步升这才说:“有人说我给你的权太大了,说太相信你了, 用钱没个限制”。何副局长是个直性子,最怕受委屈,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出。 “这些人真是小人,小人,是谁这样难过,要把嘴搁到别人身上”,何副局长说。 金步升很含蓄地将视线移到了赵副局长的身上。何副局长明白了这个中原因后说, 只要你大老板不疑,管他说去呢。金步升见目的已达到,马上说:“我什么时候不 放心过你的,今后稍注意一点就行了”。车子仍飞驰地开着,司机小张见领导不讲 话,很适时地打开了录音机,放出了优美而动听的萨克斯管乐,缓和了一阵不和谐 的气氛。听着这优美的管弦乐,金步升更加坚定了这样一个道理:班子的所谓团结, 主要来源于个人绝对权威的树立,个人权威的建立离不开适时地在内部拨弄,只有 把副手们都拨弄得相互不信任,相互不来往,都只会埋头忙于自已的事务,才会觉 得他存在的重要作用,才能显示出他所处的地位。 (八) 夕阳西沉的时候,天边泛起了晚霞,寂静而炎热的夜晚将要来临。金步升收拾 了散乱在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后,夹着皮包朝办公室门外走去,突然他又折身回来, 拿起办公桌子上的电话打给家中下班的妻子,说今晚有点事不回来吃晚饭。妻子早 已习惯了他的这种做法,也奈何他不得。 早已在单位门口等候金局长的小轿车一直没有熄火,车内的冷气开放着,放着 轻音乐。金步升匆匆地从楼上赶到小轿车旁时,已是汗涔涔的了,在钻进轿车的霎 那间,一阵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顿感心旷神怡。车子启动了,金步升对司机小金说: 等的着急了吧。憨厚的小金只是望着金局长笑笑没有讲话。车子在平坦的柏油路面 上飞快地行驶着。今天请金步升吃饭的是一伙哥们,金步升清楚地记得,在他当科 长的时候,曾批过一些计划指标给他们,着实让这些弟兄们发了一下,也打那以后, 金步升也渐渐地与他们热了起来。这里面几个当中,要数小吴最够义气,在一起玩 刺激的时候,小吴总让金步升得到实惠。因为小吴知道,你若单独给他一点实惠, 他是不会要的,但通过小刺激的方式让他得,他是收之下下不含糊的。另外的几个 也不错,就是出手稍稍酸了点。金步升的回忆还没有完的时候,车子已到了郊区的 世纪休闲宫,车刚停稳,小吴已打开车门,用手遮住车顶让金步升下了车,几个弟 兄们簇拥着金局长来到了三楼的餐厅,餐桌上的菜和酒早已摆放停当,只等金步升 的到来,金步升一落座后,酒席算是正式开始了。金步升问小吴,今晚怎么个喝法, 小吴马上就说,金局长你定,你说怎么喝就怎能么喝。其他几个马上附和着小吴的 话。今天喝酒一个都不许耍滑头,先一次到位,每人半斤。金步升这样说。第一轮 酒倒下来用去了四斤,杯觥交错,你来他往,只一会儿功夫,每人的半斤就没了, 半斤酒落肚后,话也多了起来,平时不敢说的话此刻都敢说了。金步升也感到兴奋 了许多,这时第二轮酒又开始到了,这次到了三瓶,直到把一个个喝得歪歪钭钭, 说话舌头发直,语言是重三倒四,烟雾缭绕杯盘狼籍。 在装修精致但灯光昏暗的按摩房里,金步升正爬躺在按摩床上让小姐踩背,金 步升的嘴里喷着酒气,不时地发出哼哼声。背踩完后,金步升翻身平躺在床上由小 姐进行正面按摩,此时,金步升睁开惺忪的醉眼瞄了一下刚才踩背的小姐,金步升 不睁眼望也就罢了,这一望使金步升吃惊不小,这小姐约摸二十岁,白净瓜子脸, 一对柳叶眉下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双纤细的小手不停地在金步升的身上捏来捏 去,金步升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妩媚动人的小姐,加上皮肤之间的那种接触,金 步升有点按耐不住自已躁动的心情,但一想不能冒然行事,得先探个虚实,就在小 姐捏金步升的虎口时,金步升重重地捏住了小姐的纤细小手,小姐的面部表情很平 静,只是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暧昧地望着金步升嫣然一笑没有说话,金步升在与 小姐两眼对视的刹那间,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已已经激动到顶点 的欲望,身子随即朝起一傲,一下子就将小姐揽进了自已的怀中,用嘴睹住小姐的 嘴,两手迅速抓住小姐乳房使命地揉搓......。金步升喘着粗气,又反复打量了刚 才给予身心愉悦的小姐,想着从没有过的这种感受。当金步升从刚刚喜悦的回想中 平静下来时,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干了一件什么性质的事,这不由使金步升在炎热的 夏天也打了一个寒噤,他立刻付了小费,穿好衣服匆忙离开按摩房,与几个哥们打 了个招呼就慌忙出了世纪休闲宫,在休闲宫的门口打了个的士,径自回到家中时已 是十时开外了。金步升迅速脱去衣服,躺到了自家的床上。 这一夜,金步升没睡好,刚才在休闲宫发生的事情不停地在他的头脑里萦绕着。 初次干这事的金步升借着朦胧的光线望望熟睡的妻子,觉得对不起她。也想到这事 被发现的后果,但转念一想,比我大的官也不见得就那么清静,好多的饭店、娱乐 城、休闲宫开业,他们还不照去剪彩吃喝啊!我算什么,与他们相比,真是小巫见 大巫了。金步升自己安慰着自己。当那让人神魂颠倒身心愉悦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 眼前时,金步升思忖,只要我把把戏做好,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有福不享神经 病。 第二天的上午是全局干部大会,坐在主席台上的金步升望着台下的同志们若有 所思,他想起了昨天销魂的那刻,懵懵懂懂地又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他不断地 评味着摆弄的花样,不断试图拉回身心愉悦的光景,虽然两眼望着台下的同志们, 然而此刻的精力早已飞进了另一个世界。直到主持会议的何副局长宣布,现在欢迎 金局长作报告,一片掌声拉回了金步升的回忆,金步升清了清嗓子翻开了做报告的 稿子。在报告的最后部分他脱稿讲了一段。“同志们啊,我们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 予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利用手中权力谋取个人的任何私利,也没有任何理由居官 自傲而放松对自已清正廉洁的严格要求,更没有任何理由向人民群众发脾气、耍态 度。”这段话立即引起了同志们的一片掌声,金步升得意地向大家欠欠身以示谢意, 接着金步升又继续讲了下去。 在以后的日子里,金步升没有少去这些让他身心愉悦的场所。为了保险起见, 金步升将同去这些场所的人只限定在几个哥们之间,同时还与这几个哥们约定,在 这些场合不呼真名实姓。这几个哥们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十分小心侍候 着。 (九) 转眼间,金步升当局长已经二年了,他尝到了当局长的快乐,也尝到了当局长 的烦恼,但相比之下,快乐远远大于烦恼。就拿快乐来说吧,在单位说话算数就是 一种乐趣,到什么地方去前呼后拥也是一种乐趣,请客座上席也是一种乐趣,特别 是到了年关岁尾,数着下属送来的礼金更是一种乐趣,他可以品味出自己存在的价 值和影响力,尤其是随着存折数字的增加,心里也厚实的多了,真是手中有钱,心 里不慌。难怪社会上流传这样两句话,叫做“百姓忙赚钱,做官盼过年”。 金步升盘算着当局长的机遇,庆幸自己遇到了刘书记,他深知,没有刘书记就 没有他金步升的今天,虽然金步升平时没有少送给刘书记礼品和礼金,但总是感到 份量不够重。一次与刘书记在一起开会时,刘书记把金步升拉到一边,笑眯眯地说, 他在省城买了一套住房。听此消息,金步升立刻象森林里的猎犬,嗅出其中味道。 金步升想刘书记手头肯定缺钱用,要不然将买房的事告诉他干什么。金步升认为感 情回报、投资的机会来了。会议一结束,金步升忙起身直奔单位开下保险柜,从里 面取出五万块钱用红纸包上后放进了自己的皮包里。在市委的保密室里金步升找到 刘书记,只见刘书记正一人翻阅文件,金步升进门后随即把门掩上说:“老首长啊, 真难找你,你躲藏在这里看文件手机也不开,要不是碰到赵部长他们,今天看来还 找不到你呢!”刘书记掩上文件说:“什么急事要这样找。”金步升拉开皮包的拉 链, 从包里拿出红包递过去。 刘书记接过红包后打开一看,楞了一下问金步升: “这是干什么。 ” “你买房子肯定缺钱,小弟为你准备了一点,拿着先用吧。” “我又没有与你说,你怎么知道我缺钱的。拿去拿去。”刘书记一脸严肃说。金步 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算是我借给你用的,你打个借条给我 不就行了”。金步升很诚恳地睹着气说。刘书记见自己的老部下这样说,想想买房 子还真有些亏空,这时也确实需要钱,再想想老部下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也 就依了他,很爽气地打了一张借据给金步升。金步升拿着刘书记打的借据,很慎重 地将借据放进皮包里说:“老首长你太认真了,你应当给我一个回报你的机会,这 不,你还打了个借据,我就先收下了,真让我感到不好意思,总有一天我还会把借 据还给你的。”“你这样想着我,我已是很感动,有事我会叫你来的”。接着,刘 书记又关切地问:“做领导工作还适应吧,有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会帮你的”。说 话间,金步升已从坐着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说:“不打搅首长了,你继续办公吧!” 刘书记也起身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金步升面前用手扶着金步升的肩头,把金步升 送到了门外,直到望着金步升消失在楼梯口时才关上办公室的门。 送走了金步升以后,刘书记放下手中阅读的文件,回想了自己的这个老部下。 自从把金步升提拔起来后,小金的各方面工作还是很出色的,没有给自己添麻烦, 在市里领导班子的成员中印象还是好的,如果好好干,还是有前途的。刘书记想到 最近市里班子要作调整,据官方传出的信息分析,有可能他当这个市的书记。想到 这里,刘理感到很兴奋。他马上想到的就是要把金步升拉进班子里,安排在一个关 键的岗位上,这样能使自己开展工作得心应手。刘书记想到这里,后悔刚才没有约 金步升晚上找个地方喝口酒叙叙旧情新事。几度拿起电话的手又放下了,他克制住 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出了宾馆的金步升没有回家,他一头钻进自己办公室后随即关好办公室的门, 打开皮包拿出刘书记写给他的借据,看着刘书记写下的借据,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他考虑如何处置这张借据,他想刘书记还是把面子的,暗自庆幸自己这种处置方法 也给刘书记站稳了脚跟,万一哪个跟刘书记过不去,找麻烦查起来,也好有个交待。 但金步升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送去的钱,压根就是送,没有想要回的意思。金步升 有他的想法,只要我仰仗着刘书记这把大红伞罩住,在局座的宝座上坐的稳当当的, 财源自然会滚滚来的。至于刘书记的这张借据,过一段时间找个适当的理由再退给 他不就完事了吗?想到这里金步升将刘书记打下的欠据叠好收进了自已的保险柜子 里面。 星期日这天,按理是休息的,可金步升总感到这几天的情况有点怪,几个副手 总是背着自己在一起叽叽嚓嚓的,不知谈论一些什么。金步升感到在家里有点心闷, 于是烦躁不安地来到了办公室,他躺在座椅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思索,他知道,除 胡科长明着与他要好,大家都知道外,其他三个都名为几个副手的要好,实为他金 步升的暗线。近来觉得每天都在眼前绕下子的胡科长、周科长和小勾、金锥子都不 知跑到哪里去了,给他电话也少了,所以耳朵闭塞,全没了消息。金步升很不开心 地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挨个儿把他们几个人的拷机呼了一遍后,就静静地等待回音。 最先打进电话的自然是他的第一心腹胡科长,在电话里,胡科长忙问金局有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啊?查查你们干什么事,没事的话,你把他们几个都喊着,到我这里 来玩玩”。金步拿着电话一字一顿地讲。电话那头的胡科长连声答应:“好、好、 好”。一会儿功夫,胡科、周科、小勾、小锥子都到了。几个人麻利地摆开桌子打 起了扑克牌,打牌之间,金步升在他们都感到是在有意无意之间时问:“省城好不 好”。胡科忙说:“当然好啦”。“上边有这个意思想调我去当个副处长,我还正 犹豫着呢?”胡科几个人忙说:“你走了,我们咋办啊?”金步升丢下手中的牌说: “问题就在这里,我一人到那里人生地不熟,你们几个又不在身边,想找个说说知 心话的人都没有,一切还得从头来。”周科接过金步升的话题说:“金局,古话说 啊,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何必呢?”小勾和小锥子也都说:“说心里话,你对 我们几个真好,我们能有今天,还不是全靠你的关心,真得舍不得你离开我们。” 金步升清楚地知道,小勾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和小锥子的经济问题如果不是他采取断 然措施,将他们两个保下来,他们早已就被开除了,弄不好有的还要吃官司。他知 道他俩确实是说的真心话。金步升见自己略施小计就已达目的,于是眉头一皱说: “最近我发现何副局他们几个忙得狠,老在一起叽叽嚓嚓的,干什么!”胡科马上 领会了金步升的潜台词,知道金步升又犯疑心病了,但他是明与金局好的人,因为 他知道何副局他们几个有点提防着他,所以胡科不作声地用两眼望着周科。周科是 个直性子,马上接过话题说:“何副局他们几个是叽咕党组会上你布置的任务太紧, 他们担心完不成而犯愁,所以凑到一起商议怎么落实你的布置,那几天我也参加他 们讨论这些任务落实问题的。”胡科接过话题说:“你的几个副手都比较纯,是干 事业的,他们没那么大的心计。金局,你尽管放心,需要摆平的事我们几个来。” 金步升望望窗外的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知道是该喝酒吃饭的时候了,于是对胡科、 周科小勾、小锥子说:“星期日把你们几个叫来陪我,真不好意思。今天我做东, 走,到顺达酒楼喝几杯。” 酒足饭饱以后,金步升的心情好多了,他思忖着自己太多虑了。但转念一想, 把问题考虑的多一点总不见得就是坏事,他图什么,还不是为集体着想啊? (十) 又是一个春天来临了。刘理终于当上了市委书记,这对金步升来讲,无疑又注 射了一针兴奋剂。这天下午他打了个电话给刘书记,先向刘书记表示口头祝贺,接 着就讲:“晚上在春天大厦备了一桌酒席,务请首长光临。”电话那头的刘书记特 别喜欢用“首长”这称呼,再加上又是金步升这样的老部下称呼,心里感觉舒服得 多,于是忙问:“都有哪些人参加今天的晚宴。”金步升说:“没别的人,就是我 单位上的胡科和周科。”“这样吧,我一定来,不过稍迟一点到,我还带两个人来, 一个是组织部的赵部长,一个是市里的常务副书记仲意同志。”刘书记说完后挂断 了电话。金步升真是感到喜出望外,在办公室顺皮包里的物品时,金步升开启了保 险柜,拿出了刘书记的那张借据,放进了皮包内。今天请客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还 借据。借据在手的这些日子里,金步升一直苦思冥想找一个机会还给刘书记,这不, 今晚的时机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金步升忍不住笑出声来。 为了慎重,他与胡科、周科提早赶到春天大厦,与餐厅部的经理作了具体的布 署和安排。 晚宴上,金步升频频向刘书记敬酒,说了许多巧妙而又不肉麻的奉承话,刘书 记望着金步升,指着随同来赴宴的仲书记和赵部长说:“小金,你得多敬敬他俩, 仲书记、赵部长平时对你是非常关心的,以后还得请人家继续关心你。”金步升心 领神会地向仲书记、赵部长敬酒。在金步升向仲书记、赵部长敬酒的时候也没有记 忘记介绍胡科和周科。 这顿酒使刘书记吃得十分尽兴,散宴后,金步升将刘书记送到宾馆403房间时, 刘书记又留金步升坐了会唠唠嗑。刘书记对金步升说:“最近省委组织部要调整我 们的班子,一些年岁大的可能要到二线去,我已向有关部门的同志举荐过你了,这 段时间你要注意一些动向,特别是要严格要求自己,团结一班人,内部不要有什么 话就行了。”金步升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这时金步升见机会来了,于是对刘 书记说:“老首长,你对我的关心胜过我的亲生父母。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而你, 老首长,一直把我当外人,跟我分得清清得。”刘书记望着这个老部下说:“小金 啊,我哪点与你分得清清得,你哪次请我去吃饭我没去。”金步升说:“吃饭是另 一回事,去年你家装修房子,我表示一点心意,你却非要打下借据,弄得我一直都 不开心。老实跟你刘书记说,今天我将你写的借据也带来了。”金步升说着就拉开 了皮包的拉链,从皮包的夹层里拿出了那张刘书记打的借据,然后将这张借据递到 刘书记的面前说:“完璧归赵”。刘书记望着小金的这股韧劲打心眼里高兴,但这 钱不是小事,于是说:“不要蛮,把条子收好,等我有钱再和你赎借据,行不行?” 金步升见刘书记这样说,站起身来走到刘书记的面前,从桌子上拿起借据就呼啦呼 啦地撕了起来,刘书记想上前拦时已晚了,金步升迅速地将撕碎的纸片扔进卫生间 的马桶内,当刘书记追上金步升想阻拦时,金步升已摁下放水的把手,只看到哗啦 啦冲出的清水,碎纸片在马桶水冲出的漩涡中被抽进了下水道。刘书记搓着手说: “小金,你太任性了,反正我记住这笔账,等我有了一定还你。”金步升没有开口, 但对自己的这一巧妙做法,确实感到非常满意。 在回家的路上,春天的夜风吹来,虽然带有一丝丝的凉意,但它与秋天里的夜 风是有明显区别的,它不会使人感到寒冷。一路上金步升哼着拉网小调,幻想着沉 甸甸鱼网里的收获,心情豪迈地消失在夜暮中。 (后记) 五个月后, 金步升当上了S委常委,分管纪检监察工作。他谙熟违法乱纪的路 数,所以一查一准,清除了许多的腐败分子,不仅得到了领导的赏识,而且也赢得 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胡科长已升任X局局长,周科长也担任了X局的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