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作者:冰火之界 1 寒冷的冬夜,寂寞的城市,烟雾缭绕的颓废却很喧闹的酒吧。 我把空酒杯慢慢放回桌上,微笑并很暧昧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女人,虽 然很瘦,却有种单薄的美,我喜欢:“我们已经坐在这里聊了很久了……” “是吗?”她淡淡地应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为什么还要继续坐在这里浪费如此良辰美景! 不如去我家然后再让我们一起尽情享乐人生吧!” “每天都有很多人和我有缘……” “……”我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不过象我这样三十几岁的男人又怎会被这样 的一点小小的考验难倒,我干笑了一下:“可是我们一见面就很聊得来啊!” “那么有缘人总是有很多话要说,为什么你我不可以在这里多聊一会再走呢?” 我知道有戏,心中不禁一阵窃喜:“其实有话也可以路上慢慢说的嘛。” “看来你很性急呢。” “难道你不急?” “我不急” “奇怪啊,奇怪……”我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旋转着桌上的空酒杯。 “有什么好奇怪的?”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 “就如此简单?” “应该是个嫖客。” “对!你的眼光倒也不错!” “那么看来你今晚的目标就是我了?” “要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坐过来与你共饮?”我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在装傻的 味道。 “你以为我是坐台小姐?” “难道你不是?” “我不是!” “可你刚才一个人坐在这里岂不是一副等着男人来泡你的样子?”我不相信自 己的眼光会看错。 “我是在等男人来泡我!” “但你却说自己不是坐台小姐!?” “我本来就不是!” “那好,再见!”说完这四个字我已经站了起来。 “再见?” “对,再见!” “什么意思?”她的表情看来有些意外和慌张。 “再见的意思就是我要走了。”我微微停顿了一下:“我是个嫖客,既然你不 坐台小姐,那我还浪费什么时间呢?” 她好象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了一下,但随即用双手撩了撩头发,微笑得 看着我:“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走?” “那是因为我不相信会有免费的午餐——哦,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是午夜12点 了,所以应该说‘免费的夜宵’。” 没想到她竟然“咯咯”地笑起来:“不管是‘午餐’也好,‘夜宵’也好,今 晚都免费。” 这次轮到我楞了一下,遇到这样的女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把她带回家,然 后完事叫她走人! 2 “你家里有酒吗?”刚跨进家门她就这样向我问道。 “你要酒干什么?”老实说我吃了一惊,因为刚从酒吧出来的人竟然还想着喝 酒,而且她还知道我究竟是想和她干什么的! “当然是喝啦,难道用来洗澡?!”她用好象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那不如就洗个澡先!不过不是用酒,我这里有热水。我们来个鸳鸯浴,然后 就……” “别这么急好不好!”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性急的吗!” “那你也应该知道酒可以‘助性’啊!”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助性了啊!” “可是你也应该清楚这顿免费的夜宵是由谁提供的,所以对我你就必须迁就点。”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句老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真TMD 精辟! 3 我放下空杯,两眼直直地盯着她:“我带你回家的目的你是知道的!” 她楞了一下,随即迎上我的目光,微笑着说:“当然知道!”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我知道自己有点不耐烦了!凡是想上床的男人却 被勉强着陪女人喝下8 瓶啤酒都会不再耐烦的! “你好象已经不耐烦了?” “你觉得呢!”我没好气地回答“我认为自己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我看你的时间还很多,就算现在浪费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笑突 然让我不寒而栗。 “你错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我支付不起!”我几乎是冲着她大声嚷道。 “呵呵,想不到你连泡妞都这么精打细算的。” “没办法,35岁的男人都会这样!” “是吗……你都35了,时间……可真快啊……”她的表情让人感觉到一丝丝伤 感。可是我去没有心情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看,你也知道时间飞逝的道理,那就让我们赶快进入正题吧!” “但我觉得并没有急到如此地步的必要——尽管你35岁了。” “哼,你知道个屁!” “你……不应该是个如此低俗的人!”她带着黯然失望的表情对我说道。 “是啊,我不该是个低俗的人,但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没有必要讨论这个问 题!”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讨论些什么?” “上床!” “难道你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 “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我死死盯着这个女人,不是非常漂亮,脸色也略 显苍白,但却有种柔弱的美,还有种熟悉的吸引我的味道:“我不只每天都在想, 而且我还每天都在做!” “每天都在找小姐?” “不错!已经连续两个月都是这样!”我不无得意地对她说道。 “很好,来让我们为了你干杯!” “为了我干杯?”我有些不明白。 “对,干杯!”她微笑地看着我,可是我却感到一丝寒意迫来。 “为什么?” “为你能连续两个月每晚都找小姐!” 听完这话,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一定是无法形容的: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对,能象我这样35岁了还连续每晚都出去找小姐的男人绝 对不多,我的确应该为自己干上一杯。” 我见她举起一瓶啤酒,于是也拿起一瓶,在一声清脆的‘砰’之后,我们一起 干掉了这瓶酒,她竟然比我先喝完。我觉得肚子开始胀得难受。 “你老婆呢?” 我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为什么提她?” “ 35 岁的男人有几个打光棍的?” “大概很少。” “有几个会连续两个月找小姐的?” “大概更少。” “那又有几个老婆会让老公带小姐回家的?” “根本没有!” “所以我才很想知道你老婆呢?” “……”这女人仿佛是在和我拖延时间,而且好象对我的过去还很感兴趣,但 是我却发现自己就是愿意继续和她说下去:“她在两个月前和我离婚了。”我黯然 埋下自己的头,因为失去爱人的痛苦正猛烈地打击着我的心! “你还很爱她吗?” “我一直都爱着她!” “可是她好象已经不爱你了。” “……” “你恨她吗?” “不,我只恨自己的无能和无知!”我惨然地笑着回答到。 “好,让我们再来干一杯。” “为了我老婆抛弃我?” “不,为了你的无能和无知!” “好……好……来让我们再干!”这一次一瓶酒下去我觉得心里开始闷慌起来。 “好了,说说吧。”她用一种似乎淡淡的口气,但是我却知道她强烈的好奇。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 “为什么你这么想了解我的事情!” “哼,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你骗不了我!” “那你不说就算了!”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我知道那是她故意制 造的假象。 “呵呵,知道吗,今天在酒吧里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好象很熟悉,同时 也很特别,但这种感觉又不能具体的让我可以表达出来。你其实是我第一个带回家 的陌生女子,以前我都是带她们出去开房的。” “……” “我喜欢你给我的感觉。” “……” “在10年前我放弃了自己从小的梦想而投身到经济的浪潮中,几经磨砺总算有 了点成绩,但是半年前在我几乎将所以积蓄都压在一笔很大的交易上时,却被自己 信任的伙伴出卖,失去了辛辛苦苦创办的事业……我本以为在这样大的挫折面前, 我老婆会关心我,鼓励我,却不想她竟然决情地想离我而去!” “为什么?” “她说自己才28岁,还年轻,可以去找新的依靠,而象我这样35岁了的男人已 经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你老婆还真是现实!” “我错误以为爱一个人只要在物质上满足她就可以了,却忽略了感情其实是金 钱买不来的!” “但是你却为了金钱而放弃了从小的梦想!” “对!我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我真的好笨!” “你是很笨!” “我何止是笨,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那你说要不要为这个大草包干一杯?” “当然!”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还有点悲愤的味道,一下子就喝完了 一瓶啤酒。 “那么你找小姐其实只是一种发泄?” “对!”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懦弱!” “那你教教我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我还可以怎么做!” “有限的时间?” “不错!” “什么意思?” “你别再问了!”痛苦的感觉在我身体里蔓延,不由得拿起酒瓶努力地把酒往 肚子里灌,而她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把整瓶酒都喝完:“你真可怜!”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但是至少你也应该可怜自己!” “我是很可怜自己,不然我不会准备自杀!” “自杀?”她吃惊地叫道。 “是的,自杀!” “为什么?”她急切地问我。 “你说为什么,一个男人,35岁了,无儿无女,事业又失败,而且中年丧妻, 还不够惨吗!” “这就是理由?” “是!” “你应该不会是这样的!” “是啊,我怎么会这样!10年前我还是个受人尊敬的教师,可是现在,我只不 过是个被社会遗忘的失败者!” “这能怪谁?还不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难道我带你回家就是要你给我开审判会的?别再浪费时间了,让我们现在就 去上床吧!” 我一把将她抱起,走进了卧室。被我扔在床上的她冷冷地盯着我,当脱得精光 的我扑上去的时候,她突然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很重的一个耳光,猝不及防的我 被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然后我就突然觉得天昏地暗,胃里波涛翻滚,来不及细 想我就直奔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接着我就明白了酒精会跟着胃里的东西涌上来 所不同的是那些东西都会被吐出来,而酒精则一直冲到脑袋里面,虽然我竭力想保 持清醒,却还是在一阵晕旋中失去了知觉…… 4 我在一片昏黑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感觉头重重的很痛。搞不清已经睡 了多久,拿过手表来看,时针指在三点位置,却不知道是凌晨还是下午。房子里静 悄悄的,我想那个女人也许早就走了。真是后悔昨夜不应该喝那么多,要不然早就 上了她! 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到窗边,一把将厚厚的窗帘拉开,没有想到随即强烈的 阳光就照了进来,刺得我两眼发痛。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阳光如此 的眩目了!——原来今天是个大晴天! 回头来看到屋里竟是一片整洁,原来的乱七八糟仿佛都被这阳光一扫而空,莫 名的,瞬间有种温馨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起。我知道房间肯定是昨晚那个女子收拾的, 但现在我却找不出半点昨夜颓败的痕迹。到客厅去倒了杯水,却发现有一张信纸被 茶杯压在茶几上:“陈斌,是不是很吃惊我竟然知道你的名字!其实我还知道你更 多的东西。想知道为什么吗? 那好,27号下午四点我在百货大楼天台等你!“ 看了一眼日历,发现今天正是27号,但却已经是3 点30分了,那还等什么呢? 我想都没有想就冲出家门,直奔百货大楼。 5 坐落在市中心的百货大楼每天都是非常的喧哗,在城市中失落灵魂的人们仿佛 都在这里穿梭着,没有歇止。 当我站到百货大楼天台上时就发现自己那不太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她正站 在天台边缘的一处水泥台子上,在那里只需一步就会掉下大楼,摔得粉身碎骨。 “你要干什么?!”我惊慌地大叫,并向她跑过去。 “你别再过来,不然我马上就跳下去!”她的声音带有绝望的哭腔! 我只好定在原地。她见我停住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当我用焦急而不解的眼神望 着她,她却仰着头望向远方,那里正好是太阳照射过来的方向,在绚丽的色彩映照 下,我忽然觉得她象个天使,一个飞不上天堂却又不甘陷于尘世的天使————也 许她是堕落天使!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酒吧泡男人?”她突然开口问道,虽然她的眼睛仍然 望向远处,但我知道她是在和我说话。 “为什么?” “我从16岁开始在社会上谋生,到现在已经有10年了……” “……”她没有直接告诉我为什么,我猜想她的心里一定还有个很大的秘密, 所以我等着她说下去。 “你可知道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女孩子要在社会上立足又没有家庭的支持是多 么困难?” “……” “其实我是个坐台小姐,所以昨天我骗了你。可是我却不同于其他小姐的,因 为我免费!” “啊?……为什么?……” “因为我要报复这世界上的臭男人!” “免费的报复?”我有些不解。 “我……有艾滋!”她忽然回过头来盯住我。 我的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哼,你不是想自杀的吗?怎么会吓得面无血色?” 我知道她对我的轻蔑,可是我真的惊出一身冷汗。 “一开始我也曾努力过,希望可以好好的做个人,可是现实真的对我太残忍… …我从19岁开始坐台,到现在已经7 年了!而在两年前我被检查出患有艾滋……于 是我决定实施自己的报复行动!” “直到昨夜遇到你,我才想要停止自己的报复行动,并不是你让我得到了什么 启示,而是你更加让我绝望了!……这个世界原来根本就没有值得我去报复的东西, 所以现在我也该走了!” “我不明白……”我发现自己的智商好象一下子不够用了,因为我完全听不懂 她的话。而她则突然变得很激动的样子冲着我大嚷:“10年前你带走了一个小女孩 的梦,10年后你又变本加厉地摧毁了这个梦!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10年前?……”我一下子被人触到了这辈子最深的伤口,心里震颤不已! “10年前你还是个受人尊敬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是现在你看看自己是什么 样子!” 我被她的这句话惊呆了,是的,10年前我还是个受人尊敬的教师,正带着一班 初三的学生。 可是就在那一年我却准备下海。在我生日那天我正式向学校提交了辞呈,因为 我希望从那一天开始自己新的生命历程。 “一天,你突然丢下自己那班马上就要中考的学生不辞而别!而那天正好是你 的生日!” “你……你怎么知道?”我又吃了一惊。 “因为那天一个小女孩为了庆祝你的生日,特意一大早悄悄在你的办公桌上放 了一束百合和一张卡片!可谁知道……” “难道你……” “不错,我就是那个小女孩!” 10年前……那时候我带的那班学生都很喜欢我,不过会特意悄悄放百合还有卡 片在我桌上的只有……只有一个叫灵的小女孩:“难道你是灵?” “不错,是我!” “想不到,想不到10年的时间把你折磨得找不到一点以前的影子!”我不免有 些痛心地说。 “哼!” “那时的你是个既聪明又可爱的女孩,性格开朗大方,可现在……” “可现在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是吗?”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黯然地问道。 “那时我们都知道你是因为想赚钱才抛下我们不管的。可你不应该在中考这个 节骨眼上离开我们啊!……那年中考全班同学都没有考好,而最惨的就是我!随着 母亲嫁到后父家的我由于没有考上高中不得不提早进入社会!可以说,我今天的处 境都是拜你所赐!” “我……我没有想到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啊!” “没想到的应该是我们!你从初一开始就是我们的班主任,那时你刚大学毕业, 年轻,幽默,又有风度,大家都非常喜欢你!而你也的确是我们的好老师,好朋友! 我们一直都为拥有你这样的老师而骄傲!可你竟然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丢下了我 们!!” 我已无语,当初以为正确的选择在时间的证明下显出它的错误!可是现在的我 就算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我得了艾滋以后我就没有了生活下去的念头,可是我还要报复才能甘心 地死去!但昨夜遇上你之后,我竟然发现自己连报复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好,小死 就是我唯一的解脱了!” 她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绝望而凄美!她的两眼望向碧 蓝的天空,我不知道在那刻她看见了什么,也许在她眼中映出的是天堂的样子! “别做傻事!”我突然觉得自己又将一次面临生命中的不可挽留,可是我依然 希望可以尽力:“你不会叫我来就是看你自杀的吧?其实我们都还是有未来的!何 必呢?” “你认为你现在说的话还可以骗到我哦吗?也许10年前可以,但现在……不错, 我叫你来就是想你看着我死,看着这朵你曾经浇灌过的花朵的颓败和陨落!是你亲 手使她过早的夭折了!我要你在死前都痛苦!” 就在那一刻,我看见了天使的陨落——她张开双臂向着太阳照射的方向跳了下 去,于是我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堕落天使!而我呢?我难道就 是那个创造了堕落的上帝?…… 6 一年后,我在某个贫困山区做了一名小学教师,日子过得清苦,但却让我的心 觉得塌实,这里每天都是农村孩子们天真的笑声围绕着我,仿佛洗去了一切世俗的 贪欲,让人的心灵净化下来。 可是每当想起自己10年前那错误的选择和这选择所造成的结果,总是让我伤感 不已那个叫灵的女孩也曾经象这里的孩子门一样,都拥有天使般的笑容和心灵,却 不想…… 世界是如此无情,我想也许这里已经是这个人世的最后一片净土了吧!因为这 里还有天使!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