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劫 作者:天衣居士 一颗中等质量的恒星孤独地点缀在黑漆一团的天宇中,独享着这似乎亘古长 存的寂寞。表面的火焰无规律地时吞时吐,向空间肆意发泄着自身的热量。 蓦地,恒星表面很小的一个区域里喷薄的火焰微微一吐,紧接着猛然回缩, 如同被一股极强的气流迎面吹入,连同周围的冕焰一道贯入翻滚的内核。正对着 凹陷处是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射束连结着无限太空,在这尘埃稀薄至极的真空里 也照出淡淡的轨迹。 恒星开始沸腾,膨胀,爆发。它成了这个星系中最夺目的光源,几乎是在瞬 息之间释放尽毕生的能量。它自身的等离子体物质连同繁衍在其中的生物一道从 内核深处飞射向周遭的天宇,似是在重复宇宙大爆炸的盛况。 这样一颗质量不大的主序星本不该有这样壮烈的结局的,况且它的生命历程 才只走完了一小半而已。造成这场大劫的原因是远方射来的射束,那是另一颗星 球的智慧生命为争夺在这个星系的主导地位使用的武器。 恒星大气中的生物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高温环境,开始直面酷寒的空间。它们 的温度急遽而不可逆转地下降着,不多时便跌破了生命线。失去生命的生物变成 了四下飘荡的一团团暗物质,等待它们的可能是某种又一次生命的轮回,也可能 是从此无穷无尽的死寂。 已经是第九次得出雷同的结果了。它检测了一下自身的温度,知道自已所剩 的时间只够再作一次模拟。片刻之前,它生长的星球就这样被敌人摧毁了,现在 等待它的命运就是降温直至死亡。它绝顶的智能和渊深的知识救不了它,甚至难 以将这个过程稍作延迟。 母星爆炸的时候它和附近的若干个同类一起被抛上太空,同类们把它们的脑 体全部接到它的脑体上,希望它能用这个连接后可能是宇宙间最强大的处理器解 决这个毁灭了它们的星球和生命的难题:怎样避免战争。当然,即使能够得出答 案也无助于改善它当前的处境,它一样要带着这一困扰了智慧生命整个文明史的 难题的最终答案零落成一团冷漠的尘埃。但它和它的同类都认为这样的思考是值 得的,因为这种思考将奠定这个种族的复兴的根基。 等到它们冷却的尸骸被另一颗星吸收时,它们的文明就有了再生的希望。当 这颗新恒星的大气里出现高水平的智能生命时,它们就可以复活了。因为它将把 自己这一代文明经历的一切一丝不苟地记录到构成自身的亚原子粒子中,而当以 这些粒子为物质基础的新一代生命发展到能够解读这些信息时,从中释放的原有 文明将凭借其超前的智力优势把新生文明覆盖掉。所以它们的死亡只能算是一种 蜇伏,而另外的生存环境将成为重新燃起它们生命之光的火种。当然,它们能被 唤醒的机会并不太大。但无论如何,希望之火仍在它脑体中每一个尚能运动的部 分燃烧着。它们最后的希望就是渺茫的第二生命周期不要再面临同样惨淡的结局。 然而过去的九次模拟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它在超级脑体中用不同的初始条件 在不同时空环境下的不同的恒星中进行的不同尝试全都得出了大同小异的结果。 生物从诞生到状大,到与其它星球的生物相遇,接着遇到那些与自身的发展需要 同样资源的异种,然后就产生了冲突和战争,最后是相对强大的一方把弱小的敌 人一扫而光,终究又被更强大的敌人消灭掉。自始至终,似乎每一步都是理所当 然无懈可击的。生物的执着在宇宙的规律面前显得如此软弱,虽然它的智力几可 在这个星系称雄,面对客观的宇宙仍只有小心翼翼地体会凛遵。 难道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灭亡?它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它迫切地想要在生命 的最后一段中得到这个难题的答案。过去九次模拟的初始条件几乎已覆盖了它能 想到的每一种情况,从质量刚足以维持聚变反应的小星到大得可以比得上许多星 系的类星体都考虑过了。一时之间,再也想不出有新意的起点。 体温随时间的流逝剧降,它感到生命的迹象正在游离自己。——若是自己能 适应更低的温度——一种生存在低温环境下的生物也会有同样的结局么? 它努力收束残存的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曾围绕母星运动的寒冷的行星 上。渐感迟钝的脑体勾勒着那里可能产生生命的初始条件:大量的化学性质活泼 的固态和液态的轻元素及其化合物,源自恒星或行星内核的有效的能量释放过程, 还有有利的频繁的环境变迁以及尽可能少的剧变。在它已死亡大半的高效脑体的 演绎下,这个苦寒的世界中的第一个能复制自身的生命在一次电荷转移的过程中 成活了。 对一代完美生活的渴望支持着它冷却的意识,它把对时间的模拟调整到最快, 仍不得不耐心地等候这个低级物种缓慢地繁殖和变异。终于初始生物的后代遍布 了这颗星球的表面,它却感到了自己的思维随时可能停止。在体温冲破最低限度 时,它恍然看见行星上的一个生物把另一个生物包裹起来,慢慢将后者的物质据 为己有。 战争又来临了。这次特别早。 它死了,没有想到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