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悠长 作者:东方红 30分钟的静坐,足以使面前的电脑意味索然。最初的10分钟,它不断变换着 屏保的图案和颜色,试图引起我的反应。我用持久的沉默证明那一切都是徒劳, 它最终放弃执着,变成一个赌气的女人选择用黑屏来逃避。眼前的暗淡无光倒从 另一个侧面加深了我的沉默,看上去或者更象是一棵冬眠的柳树,毫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什么吸引了我的视线。那是在路灯照耀下映在显示屏 上的我的面容,由于弧面的作用而显得有些滑稽。两只眼睛分从左右窥视而来, 就象从黑暗中另一个世界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某种后现代的不知所云。 我凑近前去,面对着变形的镜像,一种奇异的荒谬感从硕大的鼻子上悠然而 生。 (一) 国家图书馆高耸的楼宇直插天际,太阳从楼顶背后发出耀眼的光晕。看上去 整个图书馆笼罩在一层因神秘而更显威严的色彩之中,宛如一座盛唐时代造就的 雄伟的寺庙藏经阁一般烨烨生辉。 阿伦垂手肃立在那里,仰望着矗立在面前的大庙,一脸崇敬,就象一个虔诚 的信徒,步远万里来这里朝拜。 每一个工作人员也都各司其职,格守着无嗔无责的教诲,不苟言笑。 当那个女人引起他的注意时,他正在书架间转来转去挑挑捡捡。拿起每本书 都只看两眼就放下了,目光在一排排呆板如纪念碑的封皮上游移着,神情甚至有 一些悲哀,并不时将自己幻化成一个牧师,为那些被遗弃在油墨中的灵魂弥撒: 也许这些作者下辈子该去当厨子有一刻他真的这样想过至少还能让光顾他们的顾 客有滋有味。 阿伦来到服务台前,试探着想找一些能提起兴致的东西,目光却不时的停留 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其实不过是想将与她的距离尽可能的缩短而已。 如果就此认为阿伦是个痴迷女色的人就难免产生误会。当然他更称不上什么 文学青年或说爱好者。自从小学毕业当天,他趁家里人不注意并为避免东窗事发 而把日记本丢到另一个单元的垃圾箱里以后,他就没再认真的写过一篇哪怕是可 称做杂文的东西。但说来幸运,在此之后的作文考试里,他信笔游疆,却不时得 到阅卷老师的赏识。初时他还对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可自从有一次在高二的时 候得了满分,他甚至朦朦胧胧的相信了上帝的存在。 她的重心落在右脚上,左腿放松的贴在一起,看上去就象《泉》中那个浴女 的姿态,而本该柔媚的腰臀线完全被隐藏在黑色衣裤之下。即便这样,仍然可以 据此在脑海中去除那些纺织物而完整的勾勒出她原始的身体状态。偶尔裸露出来 的白皙皮肤也一再预示者它的所有者的天生丽质。 直到这时,他从未看到她的正脸,难以断定是不是漂亮。但她的背影确实迷 人。而脑海中由形象思维提炼出的影像更付予了她一种性感。尽管此前阿伦有过 很多次不堪回首的经历。 “这儿有没有通俗言情小说?”阿伦问服务小姐。 “那边就是。”她指的正是刚才阿伦搜索过的那一片。 “象什么”宝贝“那种?”服务小姐奇怪的看着他:我们这里不收藏这类书。 你去书摊上看看吧! 在这一点上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立刻感受到了周围正埋头看书的学者们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那里面至少 包含了两个字“恶俗”! 阿伦被臊个正着,赶快溜出阅览室。 出门还不忘瞟了她一眼。 服务台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的关注,依然低着头,保持着优美的 身姿。 对他来说,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为了不在这个尴尬的时刻给她留下哪怕 是一丁点儿的负面印象,他加速离开了所有可能被她视线波及的区域。这样做并 非是他准备远遁。恰恰相反,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至多会去趟洗手间略事调整, 用这里特有的带着浓重漂白粉气味的自来水拍拍面颊。不超过十分中,他就会卷 土重来,掸掸灰尘,以便摆出一副崭新的姿态出现。 (二) 按以往的惯例,5 分钟之后他就该面无表情的回去,但这一次他有些含糊。 面对着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他原有的兴致发生了摇摆。 就在刚才的走廊上,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紫竹院近在咫尺。一只鸭子船穿行 在水面上,速度不急不慢。一个男孩坐在船的中部,看上去象是没毕业的大学生, 旁边是他的女友,文雅娟秀。他们偶尔互相对视片刻,他能感觉到其中有一些冲 动,就象他们小时侯对于某种糖果的渴望。 他不记得上次在镜子中认真的看自己是什么时候了。此刻他惊诧于眼前的这 个影像与记忆中的巨大差别。充满稚气的桀骜不逊已经被毫无生气的圆滑与世故 所代替,似曾相识的机敏和灵气象夏季里缺少植被的黄土,在日常的琐碎和平凡 的冲刷下无影无踪,只剩下麻木无觉在领带的束缚下苟延残喘。 阿伦将带着浓重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泼在镜子上,那个影像模糊扭曲了,也 由于模糊而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这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出了洗手间,漫无目的的阿伦在惯性的驱使下,走进了电脑资料室。 他有些懒散的拿起一本有关网络技术的书,来到后排的桌边看了起来。就在 目光落在那些久违的文字上的同时,臀部与椅子也相互接触,隐隐的似乎有一股 热力升腾了起来,让他感到了一丝活力,如同一个痔疮患者得到了立竿见影的中 医秘方。 如果说他的学生时代对上天的安排还将信将疑的话,那么15分钟之后,他已 经对缘分这个词确信无疑。 在余光里,那个后来知道叫“方可”的黑衣女子走进了资料室。 从门口到书架前,她一共走了12步。那摇曳的几秒钟在阿伦的脑海中被放大 了100 倍,形成带有显著王家卫风格的慢速回放,从而取代张曼玉占据了大脑中 女性分区的中心部分,并打上了某种理想的烙印。 方可走到放着“网络技术”牌子的书架前。看到书架上自己想看的书已被人 拿走了,于是环顾四周。 阅览室人不多,不难发现那本书正握在阿伦手上。方可只好拿了一本其他的 书坐在阿伦的对面,随便翻着,不时的抬眼看看阿伦的动向。 见阿伦凝眉锁目的看着,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方可有点忍不住了。 “打扰一下!”他终于可以堂皇的抬起头。 “您这本书还会看多久?”阿伦倒没想到她有此一问:“怎么?”“我想在 这书里面找一些资料。如果你还要看很长时间,那我就不等了改天再看。”“嗷, 是这么回事呀!”阿伦恍然大悟:“难怪你离我这么近,还时不时的抬眼凝视着 我,我还以为拿我当发哥了呐!”方可象大多数女孩子遇到这种调侃时一样略带 歉意的笑了笑,不同的是她稍稍挺直了脊背,下颌抬高了寸许。 “那你先看吧。”说着阿伦把书递了过来。 方可正要客气,阿伦打消了她的顾虑:“没事!反正我也看的稀了马虎的, 不太明白。”“谢谢。”话已至此,方可就爽快的接过了书,翻开看了起来。 阿伦拿起另外一本书瞎翻起来,也不时的抬眼看看方可。 方可感到了阿伦的目光。大多数女人都会有对男人注视的目光保持敏感的特 殊功能,只是这种灵敏度随年龄和相貌的不同而略有差异。 后来次数多了,她索性放下书,抬起头直视阿伦。 “那你一定是把我当成张曼玉了?!”“呃,不不不”,阿伦迟疑着:“你 比张曼玉平易近人!”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动作很轻不 经意的样子。由于最近一段时间生活的不规律,他经常放弃早晨刮胡子的工序而 把时间用来补充睡眠。 “我在想,你一定是个电脑高手。”方可没说话,眼中却带着兴趣。 他接着说:“你在看书的时候,视线灵动流畅从不停顿,书中的高深知识好 象对你来说已经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两只眼睛就象是先进的双平台扫描仪烁烁 放光……”方可终于扬了扬嘴角。 “我有个网络方面的问题请教你。”他顺水推舟。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哪?”阿伦的音调在这时下调了八度“其实,我 是个黑客!”光滑的下巴营造的良好手感更增添了阿伦的儒雅风度,“高水平的 黑客在这个世界上太稀有了!”他随手指了一下二楼:“而现在在你面前,就有 一个与世界顶尖黑客共进咖啡的机会……”“你也懂电脑?!”她略带惊讶,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那些什么”宝贝“之类的通俗艳情小说那?!”阿伦忽然感 觉口腔的开合不那么自如了,幸好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3 秒钟。不过塞翁失马, 这么一说笑倒为他们之间的进一步交谈扫清了障碍。这情形有个名字叫做“剥光 投入”,听上去有点淫荡,在桥牌里就有这么一招,没想到在这知识殿堂里而不 是在床上尝到了它的甜头。 一个小时后,当方可起身离开资料室的时候,阿伦也成功的留下了她的单位 电话,虽然不肯留手机号表明了她还存有很高的警惕性。 在她转过身去的片刻,阿伦的目光滑到了她腰线以下,她那绷在黑色长裤里 没有内裤痕迹的光滑臀部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她很小资小资女人都喜欢穿T 型裤, 她们宁可多牺牲一些春光,也绝不会允许这些小小的细节成为损害形象的纰漏。 这场对话的另一个收获,就是他决定重出江湖。 临走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洗手间,对着镜中的那个影像伸出了中指。 (三) 不锈钢水壶在嘶嘶的叫着,可阿伦肯定它离沸腾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有时候耳朵告诉你的事,最多只有百分之三十是真的。 阿伦怎么也不能相信,下面这个洋妞吹箫的技艺居然这么差。她晚餐的时候 还自称打小就练长笛。看着一块块炸鸡轻易的就在她那罗伯茨大嘴里无影无踪就 信以为真了,还充满了期待。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牙口不错,照这样下去不需 要两个时辰自己非成了东方不败,改天就得去书市寻觅《葵花宝典》了。 “行了朱丽娅,我来!”“来,你?”她那双无知的大眼睛仍然迷茫。 “对,我干!Fuckyou ,understand?”“Oh,greet !”在半催眠的状态 中,阿伦以一种骑士的姿态纵横驰骋着。忽而信马游缰,忽而快马加鞭,不时还 来个蹬里藏身。朱丽娅摆动腰身展转逢迎着,欢快有力。有几次,指甲几乎陷进 了阿伦的后背。就在她的声声呼唤中,阿伦也来到快乐的边缘,但他支撑着不愿 放弃。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凝聚,周围的一切逐渐远去,最终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 界。 “砰”,壶里的沸水冲开盖子,热腾腾的喷洒出来,良久才归于平静。 一间西部风情的酒吧,随处是体现原始野性的装饰,墙壁顶棚均为原木搭建, 墙壁上挂着各种装饰品牛仔腰带,马靴,车轮,马鞍,牛角。吧台上放着两台电 脑,一群人围坐在酒桌边。 冷静宣布:“黑侠CLUB第16次网络秀现在开始”。一副很稳重的样子。 “诶!怎么阿伦还没到?”“他有点事耽搁一下,很快就来。”樱樱说着将 一盘水果放在桌上。 “我们边玩儿边等他。来吧!”冷静举起酒。有人唱起了《江湖》,大伙碰 瓶痛饮。随后第一个节目“talkshow”开始,大家扑向电脑,气氛热烈喧嚣。 batz抢在电脑前敲打着,与一个叫玉骨的MM搭讪。 batz:HI!美女,你的口红真漂亮。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话立即招来大家的唾弃。 玉骨:呵呵,我的发型也不错呢。 batz:你上网多久了?。 玉骨:才一个月呢。batz:你说话怎么总带“呢”呢? 玉骨:我习惯呢。 “装嫩憋俊!”樱樱啐道:“我要是AOP ,就封你们24小时,看你还泛酸!” “对了听说昨儿信息港被黑了。”batz抬起头。 “具体怎样?”“不清楚。”batz摇摇头,“我哥们儿说资料库被进过,但 幸好源码没丢,要不然就瞎了。”“不会是冷静干的吧?”樱樱冲冷静扬扬下巴, “阿伦很久没玩儿了,咱这儿除了你还谁有这样的身手?!”说着话还不时的扁 一扁她那鲜红欲滴的标志性的小口。 “我!”这声音是从一个角落里传来的,大家顺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带黑边 眼镜瘦小身材的主儿,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出了朱丽娅家,对面驶来一辆空出租车。 “东华门。”阿伦上了车对司机说。 “好嘞!东华门”,司机来了精神头,声音直盖过破旧的发动机,“老远我 就看着您象打车的。这是回家吧?”“恩。”阿伦随手轻掸了一下落满烟灰的坐 套。 “刚送完女朋友?”司机自顾自的说着,“每天晚上一到这点儿,您看吧呼 啦呼啦满大街都是打车送女朋友回家的,跟赶集似的,挺邪行的是吧?”阿伦没 吱声,将视线转向窗外。 “要我说还不如早点儿娶回家了省心!这还得天天接天天送,然后自己再打 车回去,挺累腾的吧还花双份儿钱,图什么呀?倒是照顾我们的生意了。都说小 孩儿的钱女人的钱好挣,我看这小伙子的钱更好挣!想不挣吧他还得硬塞给你。 哪个不得要点面儿呀?越在漂亮姑娘面前越得有面儿。”唠唠叨叨过了两条街区, 倒也没有非要别人搭茬的意思。 阿伦嫌丫贫,点了根烟塞在司机嘴里。 “谢了您那!”司机深吸一口烟,“我就喜欢拉您这样的乘客,特稳重!不 象有些人,打一上车就开始胡呲,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整个儿一贫蛋还一点 都不觉得!一路上没闲着的工夫儿,吐沫星子乱飞满嘴里跑火车拿自个儿当说书 的了……” “对,是我。”迎着众多惊讶的目光,那家伙谦虚的点点头。 “瘦狼,这你就有点过了吧!你来的时候咱们有言在先。大家喜欢恶作剧、 喜欢黑色幽默,可我们不是电脑罪犯!黑客也得讲黑客道德呀!”冷静略显不快。 “我只想进去看看,正准备离开,他们却想套住我,那就只好玩一玩,没想 到那么没用就荡了。”“这不是把大家描的更黑吗!”瘦狼一梗脖子:“凭本事 说话,没两下子就甭不服!”说这话的时候他两条颈部动脉若隐若现。如果这时 恰巧有一屡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多少会有些月夜孤狼的意思。 也许是大家都努力在脑海中描绘着那幅令人惊悚的画面,直接导致了现场鸦 雀无声,其效用大大超过了惊堂木或是任何带有挑战性的话。 冷静白了他一眼:“一会儿你就知道”服“字怎么写了!”“哈哈!”瘦狼 仰头一笑,把眼镜正了正:“看来这还真有高人?”瘦狼昂头环视四周,一束强 光从酒吧窗外直射进来,将他晃的睁不开眼,并就势在墙壁上以剪影的形式帮助 大家印证了脑海中的恐怖景象。 随着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暗红色切诺基停在酒吧门前。 切诺基装潢粗旷,宽胎、踏板、保险杠等一应俱全,车身两侧是动感极强的 装饰贴花,车顶上一排四个大灯锃明刷亮。 车门打开,一双套着意大利概念靴的脚踏出。 此刻的阿伦已经换了行头帆布宽松裤,原皮宽腰带,半袖短衫,乱妆短发, 步履沉稳。 他走进酒吧径直到桌边坐下,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对大家的招呼作答。 樱樱开了一瓶酒,放在他面前:“有人刚做过脱口秀,正想见识见识你呐!” 阿伦点上根烟,深吸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慢慢拿起瓶喝了一大口酒,目光才顺 着冷静示意的手直视过来。 “说吧!”“什么?”“文的武的?”黑客们过招是有规矩的,也是为了公 平起见,分为文武两种方式:文的,就是选定一个高难度目标,看谁能攻破安全 系统进入,留名而出即为胜者。武的,是选定一个普通目标,两个人现场用“Handshow” 比试,一起进攻,谁先进入谁得胜!也称做称为“文秀武秀”! “”文秀“就好比攀登喜玛拉雅,挑战极限!”武秀“就象飚车,考验身手。 看过《宾虚》吗?!”冷静笑道,“我看丫已经”心虚“了!”“那就先来”武 的“吧!”话音未落,阿伦已扔下烟起身到吧台,坐在电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