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何月从计算机学校毕业后来到寻呼台。许久以后这个环境仍然令她感到陌生。 在初来寻呼台短暂的新鲜感之后,她长期地感到孤单。她发现,她与刘平平众人之 间很难找到一个共同的话题。她关心的别人不在意,别人在意的她又不关心。她与 同事们朝夕相处,却彼此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她不被理解。于是她买了许多的 布娃娃。正如那日张麦田在她床上看到的,她与它们睡在一起。布娃娃们不会说话, 但是她从这些无言的布娃娃身上找到了一种理解,一种失去了的温。那温曾经来自 家庭也来自学校。在她的眼里,那些布娃娃是有生命的,会说话也会笑。那笑,没 有内容,没有意义,却是她最喜欢的一种笑容。常常的,面对它们,她笑了起来。 刘平平或者其他人往往对她的笑发出疑惑不解的询问:你笑什么?为什么突然傻乎 乎笑了起来?她望着她们一脸的困惑,更加放肆地笑开了。她们愈是不解,她就想 笑得更加厉害。 可是,笑过之后,她们摇摇头走开了,面前复又空空荡荡,她却又感到一种落 漠与无聊。她的笑是她的反抗,也最终证明了她无奈的孤单。在别人眼里,她是一 个幼稚的孩子,对世情懵懂无知,只知道躲到布娃娃世界里,而她们不会知道她为 什么疏远她们而去亲近布娃娃。 有一次,她新买的《女友》杂志不见了。她问过他们而谁都说没见过。问康康, 康康也摇头不知。但她后来无意中在康康的枕头下发现了自己的《女友》。后来欢 欢告诉她,那日康康说来着,把月月的《女友》偷走,叫她找不到。听说之后,她 愤怒极了。她并不介意别人看她的书,而是气愤康康拿走的目的是偷。康康偷走了 她的书,不叫她知道而且永远不叫她知道。因此她有一种受辱之感。这种感觉来自 于康康对她的戏弄。她被当成了一只可以随意欺瞒的小猴子。她被欺骗,她们作壁 上观,而她却蒙在鼓里。同时的,她还受到康康的另一种骚扰:康康的男友找康康 的信息发在她的寻呼机上,因为康康没有寻呼机。事先,康康征求过她的同意,可 是那并不能代表她允许那人的骚扰。那人经常对她说些无聊的话,是一些无端恭维 却令人觉得庸俗的内容。她难以想象康康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缠在一起!她想起一次 那人见到她,穿着一身银灰色西服,散发着一股成功商人却油腻的气味。鼻子一抽 一抽的,象是永远吸不干净他的鼻涕。当她的面,摆弄起他的手机,手机响了,却 不立即接听,他端详它,似乎是为了看来电显示,实则是为了让它多响几遍,以便 引起她及旁人的注意。她对他的行为的意义洞若观火,他却为自己被人一眼看穿的 伎俩而自鸣得意。她厌恶这个人却不能拒绝他,因为他是康康的男友,而康康是她 的同事。她做不到拒绝康康使康康下不了台,即便是康康偷拿了她的《女友》。 在那次她无意中撞见康康和那人在床上之后,她为康康害羞极了,也困惑极了。 康康曾经告诉过她,康康并不爱她的男友,但是她和男友在一起感到快乐,莫非康 康所指的快乐竟是那个?从那儿以后,她见到康康,笑得就更加厉害了。不是讽刺 康康而笑,而是为了一种设防。她的笑在她与康康之间建起了一道屏障,她藉笑以 保持与康康的距离。不是笑着接近她,而是笑着推远她。 近来,她越来越频繁地想到张麦田。在接听电话的时候,在下班后无聊寂寞的 时光里,还有,在梦中。直到她不间断地看见他的影子。为此,她惶惑不安,时常 脸红,并且失眠。她不明白思念的原因却止不住思念。直到思念变成了一种折磨。 终于,她给他打了传呼。 传呼打完以后她忐忑不安。并不是担心他的拒绝,而是因为即将面对的羞涩。 记得最初来单位面试,她一进寻呼台的大门,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走在正午 的阳光下,脸上是直到后来始终如一的微笑。灿烂如阳光,温润如花朵。有时候, 他无拘无束朗声大笑起来,就像一个无思无虑的小孩子。他把自己相违已久的童年 带到了自己眼前,并成为了眼见的现实。这一切,也都使她感到羞怯。隐隐约约地, 她感觉自己正在把这种羞怯命名为爱情。她爱上了他吗?不,她没有经历过爱情, 所以任何情感都有命名为爱情的可能。正因此,她渴望爱情,却守望爱情。爱情是 唯一的,为此她甘愿付出代价。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