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他们走进了公园。 一个老人正在闭目养神,姿态安详。老人坐在一张长板木椅上。木椅曾涂了草 绿色,此时年久已斑驳。长椅背后是一株核桃树,主干高不及人身一半,枝杈伸展 在半空。游园人从他面前经过,静悄无声。时间在老人闭合双目中凝固,在瞬间达 到了永恒。张麦田恍惚间感觉自己就是了那老人,端坐在那里安详而平和。是一种 激动到了极致的平静。望着路上,虽然闭目养神还是看见了一个男孩立在路边安静 地观望自己,男孩的身边,一个女孩用一种看似安静却是压抑了激动的安静目光看 着男孩的侧影。 张麦田走到老人面前时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在瞬间时空交错而消泯了老人与 自己的界限。一时间他不知道了自己是谁。在那一瞬间的静默中他忘记了一切的存 在因而一切无所不在。他失去自我感而进入虚空中。在虚空中他无所在又无所不在。 于是,他感到了一切并为一切所动。瞬间,我看到了张麦田正在湿润的眼睛。尽管 他身旁的何月忽略了这一点。 “麦田,咱们走吧。” 现实中的何月一句话把他拽回到现实中。他感到了一丝怅然,同时他意识到自 己刚才曾有的那种感觉。他想,那个瞬间是一种境界。然而,那种境界在他重回现 实之后却迅速消退。 甚至,他为自己眼睛的湿润而感到一种尴尬。应该说,他留恋那种感觉。是刚 才的那个瞬间使他减轻了从刘平平众人那里得来的负疚感:他曾怀疑自己的冷与硬 根深蒂固而无法化解。然而在这一刻之后他坚强起来。接下来,他想,佛的存在或 许就只是一种境界,无具体形而是一种空无,在空无之中包蕴了一切大有。有形的 佛最初或许是先知了这种境界的人为了回忆那种不易持久的高峰体验而造设的一种 勾起那种特殊记忆之物。所谓睹物思人,造佛像者或许是为了睹物而思境。并且, 他的修炼是因为境界的难长存在而为了使之长久存在,于是实践了毕其一生的苦行。 可是,后来者误解了先知造象的意义,误把象作为一种实在而崇拜它,这种后来者 之所以误解,或许是因他贪求实在之利而寄望于实在之佛。因而,佛与拜佛者之间 实则存在着广泛的误解,佛无以言说,于是微笑着掐指沉默。 何月注意到张麦田脸上浮现的微笑,问道:“麦田你在想什么?” “没想,没想什么。” “你想了。你淡然一笑,肯定你在思考。” 何月的追问使他回忆刚才所想。然而这次他想到的却是核桃树。 他说:“核桃树。我想到了核桃树。这种树是一种落叶乔木,生长在祖国的北 方,适合于家庭种植,是一种重要的家庭果树。” 说完,他再次看了那老人一眼。老人依然闭目端坐,仿佛那是他的永恒的姿势。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