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你终于出现了。” “我害怕你,所以我躲避你。” 今晚,李雪梅找张麦田来,张麦田并不感到意外。仿佛,这个现在在这些日子 以来,一直寄存在某处,该来的时候,它便来了。 刚才,他在电脑前整理第三期《蓝鸽报》稿件段林山上楼来叫他。 段林山诡秘地说,楼下有个人在等他。 听说以后,他奇怪地有了预感,他不敢确认楼下的人是谁,但他知道是谁。因 此,他没有像平日一样怀疑段林山的玩笑,便走下楼来。 在那里,他看见了她。 她站在那儿,是那种姿势!像一株小树,亭亭而立。的确就是他想象中的那种 永恒姿势。现实再现了他的想象而他面对眼见的现实只是重温了想象的过去。眼前 的她证明了他孕育已久的成熟想象,突如其来的熟悉使他蓦地激动起来。他忘记了 她的危险,浑身发热。与此同时他为自己曾经的躲避而笑了起来。 他笑自己的虚弱,虚伪,自以为是,严肃认真!一直以来,他拒绝她,敬而远 之。他以此维护自己的高傲。亲近他的,他一本正经;嘲讽他的,他退避三舍。内 心深处的卑微使他本能地拒绝趋附高贵,而高贵礼贤下士的时候他一切的维护却在 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 为了保护自己才疏远她,真是这样吗? 实则,他疏远她,不如说是疏远自己的感觉:他和她是同样的人!甚至可以说, 她是他的另一个自我。她张扬了他掩藏的:裸呈叛逆,公开蔑视,张扬真实。她因 之身处孤独,而却自然而然。他不敢正视她,她放射着令他羞惭的光芒。他害怕她。 她想杀他,她会杀他吗?莫若说他害怕她杀掉他的掩藏,莫若说他害怕自己的真实!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开始厌恶自己。而在此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无可挑剔!不知不觉中,他欺骗自 己。他欺骗自己,竟然是不自觉的吗?!那么,他是不是爱她的? 突然到来的提问使他感到震惊。曾经,他坚持认为爱情是一种理想,永远无法 彻底实现,陶醉于爱情的人,就是陶醉于欺骗的人。而今,他无意中否认了自己, 否认了过去的思想,因而也否认了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因为他见到她而激动,激动 中他才跳出了这个提问?无论如何,他开始修正过去。他对自己说:爱情,理想, 宗教,主义,各种形上之道,是人的虚构,它们是虚的,我们需要它们,也正因为 它们是虚的,我们才更需要它们!因为偏执,自己过于重视爱情,而或许是太重视 了,反而得不到了。 接下来,他想到,是谁,使他否认了自己而又发现了自己?是她!是久违了的 他的想象已久而今已在眼前的现实。 我的叙述,虽然尽量尊重了他见到她那一瞬间的内心真实,却也不可避免地因 为整理当时他杂乱的思想以便同时尊重您的阅读,而改变了事情发展的实际速度。 事实上,我们可以想象一个电影场面:他出现在楼道口,来到她的面前,在简短的 对话之后,让我们略感突然地,她的手随即被他捉住,捉住不放,按贴在他的胸前, 然后我们便看见他笑着说:“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心跳。”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