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夜色越来越浓,雪的反光已不足以为房间提供微亮。在他的沉默中,她拉上了 窗帘。黑夜真正来临,他们看不见彼此,互相间,却听到了彼此的心跳。窗帘隔开 了外面的世界,两个人的空间变得出奇地热起来。 她的使他尴尬,并不是她今晚想要的。但是,反问的习惯使她不由自主。在他 的沉默中,她感到了酸楚。我们知道,酸楚的感觉是张麦田多次有过的,而这时, 她的酸楚使她拉闭了窗帘。她的这个动作是日常性的,然而在今晚却具有了特别的 意义。这个被她的反问逼到绝路的人,她想,她应该单独和他在一起:在日常生活 中,一个被迫隐匿自己的人的苦衷,未必就比她少多少! 一个躲避自己已久的人,转瞬之间却别自己引领到了两个人的世界。这个转变 真是富有戏剧性。莫非,这是上帝的安排吗? 刚才心跳的瞬间重又来到了她的心里。她感到自己的脸又在发烧。黑暗中她看 不清楚他的具体所在,她却清楚知道他在哪里。她背靠桌子,手执水杯,她蓦地发 现自己竟然未曾感觉到紧张!她紧张所有的男人,她的父亲,甚至令她感到害怕。 而今晚整个过程里,现在她才发觉,实际上自己一直是愉快的。莫非,是因为自己 的兴奋吗?还是因为他告诉自己的他是一个没有性别的人?然而,这似乎不是重要 的。——他和她,是同样的人。他和她是平等的。他们的感觉同步,彼此的体内, 都进驻了激动时刻的真实的灵魂。他们是同一体,互相之间完全是了自己,所以才 不感到紧张,是这样吗?不仅于此,他们之间的黑夜如同一面鼓,使她听到了他的 心跳,与她同时的心跳!黑夜之鼓共鸣着他们的心声,巨大的鸣声再次使她晕眩。 像童年发出的游戏邀请,他听见她说:“我们接吻吧!” 他窘迫。不知如何是好。从沉默中,他刚刚醒来,接踵而至的闪光使他欣喜却 不免慌乱。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的情欲邀请,是鲜明的,肯定的,热情的,实质的。 他似乎等待已久,然而它到来了,却瞬间使他怀疑了它的真实性。为了确认现在不 是过去,他嗫嚅说:“我不知道怎样做,我没有做过。” 说着,身子往后缩了缩。 “我也不知道,可是……” 她不再说话了,因为,她已感到一股迷眩之热在向她逼近,谨慎地,却是坚定 地。 他们拥抱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