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的瓶子 我认识我现在的男朋友波比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当然我现在仍然是,但是感觉我现 在比起以前来是不一样了很多,我已经习惯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着那些小姑娘们, 心里不屑一顾的说:你们懂什么?是啊,她们懂什么,用波比的话来说,我们的生 活中屁事一个接一个。他们却在每一天过着差不多的生活,上课,逃课,逛街,和 男朋友接个吻,日子平淡无奇却还在可耻的微笑着。 波比说我是那种极端情绪化的女孩子,心里却总有自己的一套,固执的像个核桃。 是啊,这就是水瓶座的女性特征,即使在做爱的时候也总有一个小人儿在冷冷的观 望,心里想着一些所谓的快乐或者忧伤。 我和波比经常吵架,几乎每次都是我挑起事端,波比说我是在考验他的耐性,也许 是。经过了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我们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他收敛了那些暴 躁的脾气(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心里不知道已经模拟把我拧成一条麻绳多少次了), 而我则展现了我几乎是先天性的精神分裂症的一面,时不时就会母老虎一般的暴跳 如雷或者傻拉吧唧的发呆大半天,黑色的眼镜吊在鼻尖上,就像一条冬眠的眼镜蛇。 那时候波比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在二楼,一楼就是他的老师。我经常到那里去, 我们在上面走路都要颠起脚尖,踩棉花一般,那种心吊在嗓子眼的感觉很不一般, 人就是这样,偷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偷偷干的事也总是最刺激。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是啊,这种日子怎能不令人生厌。每次我都要 在天还没亮、鸟没开始唱歌的时候就要匆匆爬起来,我这个超级懒鬼却总是能买到 小摊上做的第一笼包子,可以和睡眼惺忪的清洁工相伴着走好长的一段路。 那天,我走下楼来的时候没有像以前一样躲躲闪闪,我心里甚至希望那个棕熊一样 的圆胖老师能用他带着眼屎的老眼疑惑的看着我,随即迅速的联想到在他的楼上发 生的一切。但是没有,我一想到他可能也还在流着口水作着春梦就突然愤怒起来, 这是什么事?我像个倒霉的罪犯,去自首时警察局还没开门。 我在底下的小摊买了一个酥饺,以前我都是买包子,今天我想换换胃口,这也许代 表了我的一些什么思想动向,以前我可能会去琢磨一下自己随意作出的选择代表的 意思,但是今天我没有兴趣。 一个酥饺5毛钱,上面糊满了劣质的糖,我一边吃一边被无边的悲哀罩的严严实实, 我感觉我把自己卖了,我这个自视甚高的女人竟然把自己卖了,我的人只值一个5毛 钱的酥饺,而且还是肉体和灵魂加起来才有那么多。 这样想着我就开始想流泪,我用意念堵住它们不让它们滚下来,我低着头,看见我 的身影被黄色的灯光拉得好长好细,可怜巴巴的一根竹竿,我是越来越瘦了。背后 肯定有小老板烟熏火燎后茫然的暧昧眼神,但是我真的是懒得管了。 我想现在波比肯定又睡着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在梦里叫宝贝儿。他总是这样叫我, 不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当然话又说回来,梦里哪个女人叫宝贝儿还真说不定, 但是我就是想他是在叫我,就像老葛朗台说的一样,这样好让我安心。 波比肯定睡着了。我喜欢看他睡觉的样子,那么纯洁的可爱模样,从来不流口水也 不打呼,姿势也很正规,这对两个人睡一个单人床来说正好。相反是我常常不老实, 喜欢踢被子,喜欢半夜里起来喝水上厕所,而往常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他也会适时醒 来,摸索着给我开灯。每到这时我就会感到特别幸福,让我知道他正在适应我,这 应该就是两个人的生活,不仅仅只有爱情的生活。 我总是喜欢在他睡着的时候亲他的整个脸庞,一寸一寸的亲,他那么好看,怎么亲 都不会有厌烦的感觉。我这个被爱情弄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啊,总是感觉不知道怎么 去爱才好…… 当我这样在一个有雾有灯光没什么人的清晨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知道我真的不是因 为没有爱情,我只是想要更多的东西,比如和心爱的波比一觉睡到艳阳高照,或者 干脆睡到12点再大摇大摆的出去吃午饭,点又便宜又好吃的鱼香肉丝等等。唉,说 到底我还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我见不得我走出门时他又要入梦乡的样子,凭什 么我就要这样的担惊受怕躲躲藏藏,凭什么我就要这样比别人起来的都早呢,虽然 我可以买到那么新鲜的包子但我宁愿不吃。这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但是波比好像并没有多想这些,是啊,男人嘛,总是瞧不起女人的脑满肠肥,对女 人的一些多愁善感报以无所谓的哼哼声,心里在说简直就是无病呻吟。但是这本来 就是事实,女人就是不开心,天知道你们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有多么的伤人,会触 及一个本来很有希望的女人的灵魂,然后影响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从今往后走上 歧路……天哪,那简直是一定的。 情人节那天波比没有什么表示,我是说物质和精神一概没有。他本来说晚上和我吃 烧烤,但是在网上和一个小丫头打情骂俏了一晚上,说了数不清的甜言蜜语却忘了 和我说一声情人节快乐。我坐在他的背后像一只傻乎乎的青花瓷瓶,没说一句话。 就在那天晚上我在网上碰见了清河,然后有了很多的故事。事实证明这是我和波比 共同的悲哀,尽管后来波比无比痛苦的说我是个花心的女人,把这所有的罪过都用 我的花花肠子做载体,但是还是没法否认,这最初的导火线是来源于他。从这个方 面来说,这又几乎是必然的。 清河对我说我是个折磨人的小妖女,他说他从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在想我,他说 我总是那么暧昧的活在他的记忆中,没办法用全力去想,想摆脱的时候又觉得心里 一阵阵的发紧(他其实还不如直说我像他生命中的一只鸡肋),他说他说着说着就 很想见到我。我在这边浑浑噩噩,鼻子发酸,我想这是多么好的一个男人怎么我从 来没有发现呢。 认识清河是在诗社的成立纪念晚会上,这个诗社是他当年一手创办的。那时我是个 不知名的会员,从来没有写过一首诗,所以很消沉,没有抢着跟他说话。我穿着亚 麻长裙站在墙边,几欲先走,他却透过重重的人墙向我射过来一缕猜测和玩味的眼 光,我发现他有一双大眼睛,就像不知哪一位作家说的一样,到死都会天真的那一 种大眼睛,这双眼睛在那时多少给了我一点满足感,我像所有女人那样得意而傲慢 的抬起了下巴。 情人节第二天我和清河见了面,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犹犹豫豫的给了我两块德芙 巧克力,嗫嚅着说这是他给除了他老婆以外第一个女孩子买巧克力。我想说这也是 我第一次和一个已婚男人约会,而且这个男人显示出的那一点或真或假的犹豫让我 感觉特别的亲近,但我最后还是没有说。 加了冰的威士忌有种透彻心扉的力度,我想着可恶的波比,想着他在我走的时候那 一张无所谓的石膏脸,酸涩的感觉就轻幽幽的往上爬,而对面的清河则静静的看着 我,静静的承受着我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和成串的眼泪,在他的怀里我感到这个世界 上我只有他了,我和波比一年多的感情还比不上这个几乎是素昧平生的男人此刻坐 在这儿看着我。 是啊,当一个人成了你生命中的习惯时,你逐渐发现有的时候很多心事都没人可以 诉说了,彼此都在想我们都快成老夫老妻了还这样是不是太有些麻兮兮,于是就总 想左顾右盼,不住的寻找着一只可以让自己叽叽喳喳的耳朵。但我们显得如此苍老 的时候其实还多么的年轻啊。 那天我和清河坐着车逛遍了整个霓虹闪烁的城市,其实根本说不上是逛,因为我已 经醉的一塌糊涂,还像所有庸俗的醉汉一般舌头打结的强调自己没醉没醉。清河一 直把我抱在怀里,抱得很紧,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我们去了他的一个朋友家,那个女朋友暧昧的看着我对他说,想不到清河也学 会干这种事了,男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清河吐出来一句话:我什么都不想说。这 种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许久都不肯消散开去。 他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说话,他说他多么的喜欢我但是他不能害我,他说为 什么要让他在自以为稳定的时刻遇见我,让我去扰乱他的生命让他无法逃遁,说到 动情处的时候我看见两颗大大的泪珠从他的眼里滚落到我的脸上来,就像是我在哭 一样。我听得见他压抑的哭声在他的喉管里滚动着的声音,我震惊得不知道怎么办 才好,这个坚强的男人彻底崩溃后的脆弱让我的怜惜一点一点的铺开去,直至我的 心痉挛一般的疼痛着。 他就那样拉着我的手,在我的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睛又红又肿,一点都不大,而且鼻子抽抽哒 哒的,感冒了。我不知道他回去怎么跟他老婆交待,一夜未归而且弄成这副鬼样子, 我相信他说他被人绑架了他老婆也不会置疑。 他走在我前面去拦出租车,我发现他的牛仔裤裤脚破了,几缕淡蓝色的线在风中微 微摆动,是啊,其实这个男人和所有走在路上的男人一样平凡,波比也一样。这样 想着我突然强烈的思念起波比,我多么希望波比此刻能知道我很想他,多么希望他 能等我。女人就是这么自私。 就跟我前面说的一样,波比无比痛苦的说我是个花心萝卜,而且他还流了眼泪。认 识他那么久一直都认为他是那种怎么折腾也不会伤心,怎么伤心也不会哭的人,但 是他确实不是,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一直认为自己是那种把女人不当人的男人, 但是现在我差点儿离开他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对他是多么重要没有的话他简直无法 生活。 这个男人肆无忌惮的眼泪震撼了我,我真的无意比较一前一后出现的属于两个男人 的伤痛,但是我把他的头抱在了怀里,眼泪无声的滚下来,我感到我是多么的爱眼 前的这个男人,他已经充斥了我的整个灵魂,我心里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说,我爱你, 宝贝儿。 我的心情因此印证了那个词语知足常乐,人往往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中要 什么缺什么,于是就总想挣脱开去寻找一些所谓的刺激和安慰,转了一大圈才知道 其实自己最需要的只不过是手边的一些东西,比如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或者一份 感情,没有漂泊的日子有多么的好啊。 但是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波比啊波比, 你没有给我好好爱你的机会。 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他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借助OICQ谈情说爱,而且可恶的是,那个 女人竟然和我有一样的小猫头像。波比借助一个又一个的感叹号和省略号表达他的 旧情不忘和对现实的不中意,我望着他的眼睛,他便开始低声下气的哄我,我的火 气一下子上来,我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他游离不定的眼睛配以软绵绵的语调,他再次 开口求我的时候我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我是断掌,看过《断掌顺娘》的人都会说我克夫,我和波比最甜蜜的时候我曾经和 他开过玩笑,我说我克夫呢你还敢和我在一起,而波比则一边亲我一边说,牡丹花 下死作鬼也风流啊。但是我没想到我的断掌第一次发挥作用就是给了我最爱如今伤 我最深的波比一个干脆的耳光,这其实是我多么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我因此把我的头像改成了圆睁着大眼的鸭子,还取了一个煽情的名字叫求你还我的 猫,讨债阴魂一般,我因此市场极好,每次都会有成堆的人加我为好友,我一概拒 绝,他们懂个屁啊,这些污七八糟的人和事。 但我很清楚我还是非常的爱波比,要不然我不可能这么痛心。有时候我想,这是不 是他对我和清河曾经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报复,我是不是该因此放他一马,就像他当 初对我一样。但是旋即我明白这不可能,感情不是单纯的一对一的事情,不是你给 我一拳我打你一棒就可以扯平那么简单。我真想对他说,波比啊,你不要这样好了 伤疤就忘了痛,经历过一些事就该懂得更多,这种无聊的东西除了让我们一步步的 走远还会有什么效果呢? 心里的郁闷无法排遣的时候我只能朝着丹斯说。丹斯是一个远在广州的朋友,平常 我不大想起他,但是每当我感到满头乌云,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人又总是他。我知 道他爱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保持距离总会好一些,但是女人就是这样,幸福的时 候无所谓,痛苦时则很容易对爱她的男人予取予求。毕竟这个世界可以去倾诉的人 已经实在不多。 丹斯似乎很明白自己的角色,我在任何时候呼他他总会放下任何一件事来听我说话, 从来不问底细,这正是我需要的,我最厌烦的就是别人在我痛苦的时候还让我去完 完整整的回忆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好像我受的罪还不够。他只是听,在我说累了的 时候说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就慢慢相信真的没事儿真的一切都会好。 但是我听得出来他流露的越来越浓的爱与哀愁,让我明白其实他并不是不想知道而 是无法面对这个现在依靠自己的女人在为一个男人哭泣而那个男人不是他,而且当 放下电话,她的脑海里便不会再有他的身影了。是啊,爱情是一件多么难得又磨人 的事情,我们有什么理由拥有却不断的去糟蹋它呢? 我坐在一棵大树下不住的流泪,我想如果当时我的面前有一扇窗我也许会毫不犹豫 的跳下去,降落的过程中我肯定也会后悔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在心里呼唤着波 比,那个背叛我的可恶的男人,我感觉我已经失去他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的山盟海誓让我从头到脚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男人会真的离我而去,他不要我 了……天哪,这怎么可能呢? 看来男人和女人都一样,习惯把对方当作自己固定的活动场所,对自己偶尔做做红 什么出墙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累了就回来蒙头大睡,还恬不知耻的接受对方递 过来的凉开水,漫不经心的玩玩如簧巧舌,心中暗喜,殊不知后院其实也会起火, 到那时只会追悔莫及。我恨恨的说,等着瞧波比,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发誓。我想我 应该学着做一个浪荡女人了,我流着泪得意的奸笑。 我确实是准备放纵一把的,但是我听见电话里清河温柔的声音,就像海豚在轻轻的 说话,我强装的无所谓就一下子土崩瓦解,我对着电话哭泣,我说不好我不好,我 真的过得糟透了…… 真的见了面我竟然一点也放荡不起来,而且没有了悲伤。他带我去很远的地方吃狗 肉,然后沿着马路一直走,我们互相嘲笑对方身上散发的狗的骚味,霓虹灯因此跟 着我们一起颤抖起来。我们还去了一个很大的国际宾馆上厕所,出门的时候笑弯了 腰,是的,这种感觉多么奇妙,无论这个宾馆多么豪华,它里面发生过多么离奇的 故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不花钱的公共厕所,我们都是过路人,我们只是各取 所需。 那么波比,我需要的是什么?你能给我的又是什么呢? 我很想问问清河怎么想,但他总是在我旁敲侧击的时候装成一只木瓜,让我苦恼无 比,在我的忍耐到了极点的时候他迸出一声大笑,他说傻瓜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 是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建议我只是个已婚男人,而这个世界结过婚已经不值得炫耀了。 我愣在那儿,我可以感觉到我的悲哀在心里游动的声音,就像一条流泪的鱼。那时 我明白我其实是爱他的,但是那种爱没有人可以明白。 回来以后我和波比和好如初,虽然我的心还会痛,但是我已经学会不断的告诉自己: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多一些故事,多一些悲欢离合的传说,都希望自己曾经 洒下的一颗种子能够慢慢成长,在自己脆弱的时候可以想一想,自己不是除了什么 就什么都没有,而是除了什么还有很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