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 儿时热衷于夏夜乘凉。最爱躺在竹床上,一边对星星眨着眼睛,一边听爸爸讲他是 如何画猪掉进猪圈里又是如何臭气熏天的爬起来时还不忘挠一下猪的痒痒。爸爸不 厌其讲,还不时穿插若干开怀大笑,以烘托喜剧效果,我却已厌其听,只是不说, 心里想的都是大白兔奶糖,于是彼此都快活。 算到快进屋了,便开始小猫样的蜷起身子装睡,这时爸爸便俯身在我耳边轻唤: “丫丫,丫丫……”我闭紧双眼不答,偶尔装做睡迷糊了似的哼哼几声,翻一个身。 爸爸便轻叹,然后和守在一边的妈妈各执竹床一头,抬我进屋,晃晃悠悠,好不过 瘾。进屋后爸爸又轻轻的把我抱到小床上,亲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关灯,关门,离 开。我便快乐的翻来滚去,窃笑不止。 日子就这样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的过去,我的小床变成了大床,只是竹床依旧;爸 爸仍对讲猪不厌其烦,只是不再有开怀大笑;我也仍是厌其听,只是心里想的已是 银河边的那两颗星星了。 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起没有了装睡的“坏习惯”,快进屋了,就自动脱离竹床, 有时还搭一把手抬它进去,然后关门,关灯,上床,顺序与儿时全部颠倒,也未觉 丝毫不妥,许是人大了。 一日突发奇想,装睡。爸爸轻唤:“丫丫,丫丫……”如天籁之音,听来竟心生酸 涩。不动,爸妈抬起时,忽闻竹床“吱呀”有声,如说书艺人的醒木一击,竟让我 霎时热泪盈眶。竹床不再是晃晃悠悠,而是抖抖颤颤,想是爸妈的手在抖?心中大 不忍,遂叫停下,爸爸未觉惊奇,只叹口气说:“人大了,重了,竹床也老了。” 我顿时呆住。 自那以后,再未睡过竹床。 五年后,我上大学。寒假回家,帮爸妈收拾阁楼,忽见蒙尘竹床,残破不堪,心中 不忍。妈妈提议扔掉,我和爸爸竟异口同声叫“不”,父女愕然相视。良久,爸爸 眼中泪光闪动,声音哽咽:“记得吗?小时侯你总是装睡,我和你妈抬你进屋,抱 你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