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现在就盛开着明白了自己瞬间即逝的命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等着卫婕的唠叨,我一见门,她却很开心的告 诉我,拼图已经拼成几个大块了。我说那怎么不赶快把它拼好呢。卫婕却很神秘的 笑了,她问我原来答应过她什么。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不记得了。她要我继续想, 我说实在想不起来了,她独自走到窗前,夜色把她的脸庞照得雪白,她幸福的说, 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答应过我什么。她的电脑放的正是那首森山直太郎 的《sakura》, 这首歌她好长时间没放了,今天一听才恍然大悟。我说我当然记得, 你好久没去学校了,现在樱花已经了,明天去看正是盛开的时候。她居然天真的问 是不是真的。我把她揽在怀里,说当然,明天是周末,我们就去看樱花。 这几年看的樱花也足够多了,但是正如当初和苏琳在一起的时候所说,重要的 不是花,而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花。我问卫婕在莫大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惦记着樱花, 她却说,重要的是人,而不是花,这话和一年前苏琳说的一模一样。让我很是不安, 不安之余,心底竟然生出一阵失落。看着窗外的星空,一时间又想到了那个数月前 在家做的梦,苦笑了一声。 还没等回忆进入正题,卫婕却忽然身体一沉,然后尽力缓缓的蹲下来,捂着肚 子,她一脸痛苦,面色苍白,嘴角抽搐着,却一直咬着牙没有叫出来,一摸额头却 是滚烫,我问她怎么了,她噜苏了一句说没事,我急忙抱起她,想扶她到床上,她 却全身无力,汗水刹那间湿透了全身,我不知所措扶起她想去医院,她却一下昏厥 过去。我知道出了大事,打120 却问了一堆有没有家属之类的废话,我不耐烦挂掉 电话,横着抱起卫婕下了楼。 走到路口想打的去最近的医院,焦急了等了片刻却发现没有的士,一跺脚干脆 直接抬着卫婕朝医院跑。 那天的值班医生后来成了我很要好的朋友,2004年6 月,快离开武汉的时候, 他跟我喝酒的时候说,那天真是奇迹,一个很文弱的男生居然抱着一个比他还高的 女生跑了两站路没歇一口气,最后到急诊室的时候,一下坐在地上半天才恢复过来。 然后又问我现在跟那女孩怎么样了,我淡淡的说别提了,他却说你们应该不会 分手的,当时你有这么大的动力,感情一定非常深,我说感情不是我抱她跑两站路 那几分钟这么简单,时间长了什么都要重新审视。 在2003年的春天,我还没有和他成为朋友,他看完长长的检验单无可奈何的摇 摇头,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啧了一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男朋友啊,太 不负责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说拖了这么长时间小病拖成了大病,他又问我 是不是去小诊所做的人流,我说是亚妇,他又摇摇头,欲言又止。接着又问我是不 是人流以后卫婕有几次腹痛,我这才记得的确有这回事,当时没怎么注意,去小诊 所也就是开了点止痛药了事。他很严肃的告诉我,这是人工流产术后感染导致的子 宫内膜炎,拖了几个月,已经发展成了腹膜炎,“检查结果没完全下来,如果是败 血症就很麻烦了。”他看着我严肃的说。 这么长时间没有留意卫婕身体状况,想想的确很愧疚,值班医生查房的时候还 时常叮嘱我要多陪陪卫婕,我请了假专门陪着卫婕,送她来医院的那天晚上就在她 旁边的空床上囫囵了半夜,第二天又陪了一天,第三天卫婕的面色恢复了好多,我 想哄她开心,她却满面愁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过了好长时间问起什么时候出院。 我说医生要留院观察几天,要她放心休息,她却后悔起没能跟我一起看樱花来。 我不知道怎么劝她,也就在一旁看着杂志,给她讲笑话打发时间,忽然电话却 响了,我到走廊接电话,才发现是徐琴打来的,她说今天樱花据说不错,又是星期 天,一起去看看吧。我说我还要陪朋友呢,徐琴似乎有些生气,问我到底来不来, 我顿了一下说好吧,你等我。然后她说学校门口见,不见不散,还没等我说再见就 把电话挂了。 卫婕问我什么事,我说辅导员找我呢,卫婕说那你去吧,我这里很好。别管这 么多,刚要走,她却拉住我,我问她什么事,她摇着头无力的笑了,叫我记得带一 枝樱花回来。我也笑了,说你还真花痴了。她也笑了说,你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学校门口,每到这个季节都是人山人海,徐琴看我一脸倦容,问我怎么了,我 说还好,女朋友病了,她也没继续问,我那天出门的时候除了银行卡和身份证就什 么也没带,正在搜兜的时候她就挥了挥手里的两张票说:“进去吧。” 实在想不通我居然有进学校还买门票的时候,自嘲的摇了摇头,然后问徐琴, 大学几年天天进进出出的,难道还没看够。她却笑了,说今天是为了找回在大学时 的感觉难道不行吗。我说当然可以,今年看完了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找工作这么忙, 还有没有机会看樱花了。她说你这么早就开始担心以后的事情了,我说没办法啊, 翘了这么多课,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拿到学位证,找起工作一定很吃力的。她却笑 了,说担心了也没用,过好今天就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樱花大道上摩肩接踵 的人群使整个学校的气氛热闹了许多,两人一路扯着没边的话题,她把我从医院强 拉出来的不快也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说其实来学校最大的好处是有可能碰到旧同学,我说这人海茫茫怎么可能呢。 她却笑了,说有些事情想都想不到就会发生,她朝我笑了笑,忽然停住说,就 象我们一样,谁会想到在火车上认识,现在又这样在一起。我也笑了,说那也的确,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徐琴对我笑得很暧昧,本来这种暧昧就已经习惯了,但是那一刻以后却忽 然感到陌生了许多,倒不是她在变,我想更多的是我变了一些。 两人刚要走,我却停住了,迎面走来的是我们的辅导员,我们的辅导员是个比 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博士生,说实话,大概是翘课太多,她没给我多少印象,更多的 印象是他点名的确是多了一点。 本来前面跟卫婕胡扯说辅导员找我,想不到真的碰到了辅导员,他先发现我, 我想躲都躲不掉,只要硬着头皮上去问好,辅导员朝我摇摇头,说不是请假看护朋 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有,最近有两次点名没到,时间长了可是影响考核的 啊…… 我埋着头尽量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接受训话,可一下她却沉默想来,我抬 头时才发现原来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身后的徐琴,辅导员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徐琴?”他和徐琴两人相视而笑,弄得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和她大学里是最好的死党了。”徐琴用眼神指了一下辅导员对我说。辅导 员倒是楞了,问徐琴:“那他……” 徐琴也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他啊,是我的小表弟。”然后拉着辅导 员亲热的说:“挺可爱的一个孩子,今天正好没事,要她带我看看学校。”辅导员 也笑着说,的确很可爱的。然后朝我怪怪的笑了笑,如果以后点名都到就更可爱了。 徐琴也扑哧一声笑了,说那时候我还不是经常翘课呢。辅导员见在学生面前丢 了面子,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急忙反诘说,你还好意思说,经常要买什么都差遣 我去,我翘的课一半都是被你逼的。徐琴摇摇头说,你睡懒觉的时候每次点名可都 是我给你带的到哦。辅导员也一脸孩子气说,哪次睡懒觉不是因为你半夜给你抄讲 义啊。 徐琴和辅导员就这样聊着,把我晾在一边,甚至聊到隐私时,也不因为我在旁 边而避讳,直到辅导员的短信响起,才不好意思的说有人催他,然后说以后有空出 来喝杯茶之类,两人又胡乱扯了几句才说再见。 我和徐琴继续在樱花大道上散步,这时说是散步,我倒感觉象是在赶集,我见 辅导员走远了,问徐琴到底什么意思,徐琴很不解的问我怎么了。我说,你把我当 什么人了,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丢人啊。我尽量平静的问她。她说,真是不知道你 怎么想的,然后笑了笑,说今天樱花这么漂亮,怎么跟个小女生一样。 这话当时说得我有些无所适从,的确不好和她争辩,也就闷闷不乐行尸走肉一 般陪着她一起逛,也不跟她说话。她忽然转过身来问我,是我不好行不行,怎么现 在现在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说你不就跟人说我是小孩子吗,我就小孩子行不行。 她无可奈何,拉着我的手,说真是怕了你了。先走走散散心吧。我想了想怕被 同学看见,也就顺从的被她牵着走。还是没给她好脸色。 她似乎也并不高兴,脚步快了很多,几乎是拖着我在走,但是忽然我停住了。 苏琳也在对面数米处停住了,如果一定要回忆到那个情景,我只能说那一刻, 无论是人潮,还是樱花,或者是这个学校,这条路,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充满着我 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象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全身,让我无法呼吸,慢慢 的挤碎我的每一块骨头。 我闭上眼睛,几乎整个人瘫软到地上。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 看着苏琳,苏琳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她的眼睛里似乎遗忘了那个荒唐 的晚上,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一个壮硕的外国人,个子不高,一头卷发,颇有些 象马拉多那。跟苏琳站在一起,看起个子差不多,倒也协调。 我想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洪都拉斯的帅哥了。他似乎看见了苏琳的异样,用一 口不太流利的汉语问:“这是你的朋友吗?过去问个好吧。” 同时,徐琴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晚了一步,不过她显然看出了点什么。用眼神 示意我一起上去打个招呼。 苏琳过来问我现在还好吗,我笑了笑说还好,然后指着洪都拉斯帅哥问:“这 是你的新男朋友?”苏琳说:“普通朋友而已,”他然后介绍说:“他的中文名叫 马杜罗,”我点点头,马杜罗伸出一只手很豪爽的要与我握手,我迟疑了一下,勉 强握了握,她又问,跟你一起的是你原来经常提到的表姐吗?我则一把拉过徐琴, 搂在怀里,也没管她有多惊愕:“这是我女朋友。”我几乎咬着牙说。苏琳看着我, 她的眼神让我不知所措,却又很快闪过。她说你们挺配的。我也很勉强的说祝你们 也是啊,头脑简单的洪都拉斯帅哥大概并不习惯这种异国风情的话中话,居然还点 点头说谢谢。 我和苏琳就此一别,半年后再见时才觉得这一次相见的机会是如此难得,而我 却白白的让它流走。应该说这种不友好的原因一方面来自前面那点小别扭,另一方 面也的确是因为对那“国际友人”的嫉妒,事实上无论什么我的确不能和他比,甚 至就连那点宽容,我也比不上他。当时我心里愤愤的骂着苏琳,最后嘴里不知不觉 还吐出一句:“贱人。” 徐琴问我怎么了,我才从这种愤懑中醒来,发现自己呆呆的站在那里,我看了 看徐琴,也没给她好脸色。一肚子郁闷又泛起来,我说我们回去吧,徐琴见我一副 苦瓜脸,大概也是觉得这样逛下去的确没意思,说那好,我们走吧。 一路上她忽然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开始还是不说,她多问了几句,我却真的恼 了,一把把她拉到路边人少的地方问她:“什么表弟可爱不可爱的,你觉得跟我在 一起很丢人是不是啊?” 徐琴无奈的说:“我都快被你逼疯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只是在你们辅 导员面前不好说而已,这么点事情就把你弄成这样,你心眼也太小了吧,象个男子 汉好不好。”我说:“你本来就小孩子。”她说:“你真是不可理喻,一点事情被 你想成这样。”我说:“什么一点事情,两点事情,你根本就把我当个洋娃娃了。” 然后指着自己胸口,脸贴得很近说:“我是男人你知道吧,不是你今天高兴说 表弟就说表弟,明天高兴说什么就什么的。” 徐琴也恼了,说你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刚才跟人说我 是你女朋友我也没跟你争啊,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们一直这么长时间,你还是跟个 小孩子一样。我说我已经说了几遍我就是小孩子了,你爱理不理,没谁要非得变个 理想男人来求着你。徐琴一脸无奈说,好,我错了行了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没好气的说我还要赶回医院呢。她无奈的摇摇头说,那好,我开车送你去, 我说不用了,我坐不起这大驾。徐琴干脆转身走了,却教5 楼下取车了,也没跟我 说再见,径直走开了。我也没多看她一眼,想着快点走到校门口坐车回医院。却发 现脑袋被什么敲了一下。 我看见地上横着的是一条樱花树的小树枝,也不知道它是为什么掉下来的,只 知道它重重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花瓣也摔掉了好多,但却也算完整。忽然想到了 卫婕,就脱下外套小心翼翼的把它包起来,笑了笑,朝学校门口走去,在门口又跟 看门的大爷为包着的樱花磨了会嘴皮子,这才打的回了医院。 回医院的路上,我几次打开包裹,发现花瓣没怎么掉才放心的继续包起,下车 后也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到了医院樱花掉成了光杆。楼下却看到了肖斯文,他一脸 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喊了两声他才回过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听说卫婕病了,我 专程来看你们的,我问他怎么没陪张艳看樱花,他说他也不知道,接着又说好象张 艳父母来了。我也没在意,问他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他说不知道怎么卫婕就哭了, 看起来她病得不轻,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云云,我点点头,两人随便寒暄了两句,肖 斯文就拦了辆的士走了。我则上楼去陪卫婕了。 卫婕果然在病房里哭,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卫婕一个人,她躺在床上嘤嘤的 哭,看到我来了,连忙擦干眼泪,旁边是肖斯文提来的一些营养品和一束百合,估 计也是肖斯文送来的。我笑了笑说,我在楼下看到肖斯文了,他还挺细心的。卫婕 勉强的点了点头,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我说你好好休息吧,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把外套慢慢展开,一枝残缺却依然不失美丽的樱花展现在我和她面前。半跪 下作出一副求婚的姿势:“送给你的。” 卫婕勉强的起身要接,我急忙站起来扶着她,她忽然破涕为笑说,太幸福了, 我会努力的,能下床了你一定要扶着我去看樱花,我笑了笑,樱花每年都会开的,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实在不行到明年去看也是365 天而已。 她又一脸忧郁的躺在床上,我则扶起她把她揽入怀中说,别这样了,开心点吧, 连看门的老大爷都祝福我们呢,我们好幸福,好幸福的。她问我怎么了,我说今天 出门的时候老大爷要我把它丢掉,我劝了好半天,最后只有说,我的女朋友要我带 的,老大爷却开怀一笑,放我走了。 我甚至连对话的细节也描述给她了,她笑了笑,说我们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然后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甜。“是啊,好幸福,好幸福。”我喃喃的说。 《教父Ⅱ》里,年轻的维托·克里昂利,在一条幽静的走廊里杀死了他当时最 大的敌人地头蛇方西之后,回到人潮拥挤的街头,他找到了在街头坐着的妻子和他 的三个孩子,他抱着已经熟睡小麦克笑着“爸爸真的好爱你,好爱你。”背后的游 吟歌手弹着吉他,唱的是一首古老的西西里民谣。 当时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是大一,在学校对面的录象厅,不知道为什么老板放 了一夜的教父系列而没有放毛片,苏琳忽然问我,说父爱真的这么伟大吗?然后叫 我抱着她,象这样轻轻的摇动,要我说爱她。我抱着她喃喃的说,我真的好爱你, 好爱你,她幸福的一笑,一直到她睡着,笑容还挂在嘴角。 我从回忆中醒来,卫婕却在我的怀中睡着了,我笑了笑,缓缓把它放下来。掖 好被子。独自站在阳台上点起一枝烟,深吸了一口,乌云却悄悄流过,阳光开始显 得不是那么刺眼了。 三天后,卫婕可以下床走路了,她拗着我要去看樱花,我只有扶着她下楼,那 时的樱花已被刚过去的一场大雨淋得七零八落,几只孤零零的花瓣脆弱的挂在枝头, 樱花大道上,人少了很多,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凄凉。她无力的依偎在我怀中问我 :“难道我们注定要错过这最美丽的日子吗?”我说,当然不会,明年我们还可以 来,以后年年都可以来。“难道樱花比爱情更美吗?”我苦笑着说。 卫婕出院以后的日子,都显得很失意,有时跟我吵架什么的,之后就独自一个 人静静的放着《sakura》一人听得流泪,后来我听日本朋友敏郎说,这首歌的歌词 写的是同学之间的友谊,短短几年时光就注定要分离,在一起的时候象樱花一样短 暂,长长的分离只有回忆才能解除痛苦,所以一定要把握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最后一次见到敏郎时,他被两个义愤填膺的家伙架着,我狠狠的踹了他肚子一 脚,后来想跟他道歉,却听说他已经回国了。据说他在保卫科用一口并不流利的中 文苦苦为我求情,我才得以逃脱被开除的厄运。回日本以后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我都不得而知了。他给我的唯一的印象也只局限在他每次见到我都会说的一句并不 流利的汉语:“我要华丽的活着。”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