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奔跑的猪 作者:ぷ透明ぷ 我长的圆圆的脑袋,四只短小健壮的小蹄儿承载我浑圆的身体。我觉得自己 骄傲又美丽,精致的眼、鼻还有总是带着微笑的嘴唇构成我丰润可爱的小脸。 我的家族猪丁兴旺,头头都是善良的化身。 记得,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被牵走时含着慈祥的泪对我们说:“孩子们 啊,要永远记住啊,人类是把我们抚养成猪的恩人啊!” 在不远的大树下,我隐隐听见他们痛苦悲惨的嚎叫。这种声音伴随我渐渐成 长。眷养的和被眷养的都固有一死,不如视死如归固而心宽体胖!从那以后,妈 妈总严厉要求我们必须多多吃饭。每每用餐时间大家是最高兴的了,所有圈里都 会发出唿咙唿咙的动动。不知道是想填饱肚皮还是想早日报恩? 因为特别挑食,从小我就是家族里的问题猪。所有猪见到我都晃动脑袋。某 夜朦胧听见妈妈伤悲的哭诉我是个命薄的小可怜。什么是命呐?它是猪圈外面另 个世界吧!恩!一定是个比对面牛棚还大比圈里还要暖和的地方。 大家都唤我“小猪猪”,因为我比同龄的小猪感官上小很多。姐姐哥哥们都 喜欢我,他们最爱跟我玩拱猪的游戏。大家围成个圆,轻轻咬住前面猪的尾巴, 让年幼的我闭目站在圆圈中央。等待他们转停后,我可以随便靠近一头,用我们 猪猪天生的特长拱一拱对方是谁。猜不对他们会一起拱我。 常笑成仙!童年我们无忧无虑! 茗小云的出现没有预兆。 茗小云是农场主人的女儿,有时候我觉得她长的比我可爱。她扎着高高的两 条小辫子,有许多不同花色的公主裙,口袋总有吃不完的零食。她嫌我们臭,从 来不接近猪圈。我们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玩耍。 一年夏天的午后,吃完午饭的我正趴着眯起眼睛晒日光浴。小云在不远处拍 着花皮球。皮球在我眼中越滚越大,我微微斜起脑袋,原来是皮球朝我滚过来, 小辫子也跟在后面跑过来。所有猪都惊慌的四处逃窜。他们每次看见恩人身手都 是这样的敏捷。只有我趴在原地舒舒服服的一动也不想动。 小云是唯一看见我时没有晃动脑袋的,可是除了脑袋她全身都手舞足蹈。她 转身跑回屋。许久。牵走我祖父的恩人打开圈门把我横空抱起。 我又听见痛苦的嚎叫声,只是这一次不是我,而是所有的猪。我不懂他们为 什么那么撕心裂肺,反正我一点儿也不介意迈出猪圈。 后来我才知道,小云用她的哭闹换我成了她的宠物。 小云在我光滑的脖子上系了根暖粉色的彩带,另一端套在她的小手上。我是 一头拥有ISO9000 认证的猪,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 我是一头喜欢在人家门前徘徊的猪,无意间看见的小花猫和蓝风铃什么的, 都会引逗得我在人家门口默默地望上半天。我的一双小眼睛以外永远是一扇门, 于是心中总是酝酿着孩提时代的清纯,于是眼睛总是贪婪地向门外张望。 从前一直认为那扇门很大,大得连风雨都推不动。那时门里有爸爸妈妈和我 所有的朋友;一口木盆早就被我啃的翻烂了;一首催我入眠的哼哼早就听厌了; 一个扎俩小羊角的女孩早就长大了可门却关得那么严,我出不去。只好经常站在 门边,夏天看白鹭在云里钻来钻去,心儿便也插上翅膀飞出大门;冬天在雪地中 蹦出许多蹄印,每一串蹄印都跳到门外 懂事的时候,我就试图接近那扇门,有时候就与它培养感情,跟它说话,给 它哼歌,向它噘鼻子可是无论我怎么样讨好,它都不理我! 后来,我又长大了些,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扇门竟匍然向我洞开了。我 埋下脑袋,铆足了劲,后蹄猛一蹬一下子冲了出去,跑呵跳呵,朋友也多起来, 调皮的鸟、溢香的花、青翠的山、幽蓝的湖排山倒海地向我堆来。我终于跨过了 那扇既陌生又熟悉的大门。那扇门已经被丢在身后了,喜欢在门前徘徊的我,突 然像失去了什么,周围是一片空旷寂寥,于是便发现了自己的孤独。我迷路了! 渐渐地对吃也不再挑拣。臭豆腐,咸鱼饭是一顿。苦瓜,地瓜粥也是一餐。 任谁也想不到,早些时候我选择的不仅是食物的诱惑而已,就连吃的场地也要讲 究情调。然而我真庆幸自己终于明白猪的一生毫无必要,也不值得仅仅为了食欲 而浪费宝贵的时间。生活可以是朴素的,理想却必须要高远! 秋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一条野狗在田埂边盯上了 我。每头猪有不同的命运轨迹,对于凡夫俗猪来说,命运不可改变。 他悄悄地跟了我五分钟,突然张开他长满凌牙的口朝我扑来。经过漫长的搏 斗后,那条野狗可能因为几天没有吃东西而筋疲力尽灰溜溜的走了,我的整片背 部也已血肉模糊。 整个世界好象都旋转起来,我对自己说:“我不会倒下去!我一定要活下来, 一定能好起来!”第二天清晨,当我看到太阳喷薄而出,一种坚强而美好的意念 油然而升:太阳也知道我想活下去!它在用那巨大的光芒笼罩我,一切病魔都将 会被驱逐出去!凭着这种意志,奇迹终于发生了! 开始我只能慢慢走,走几步歇几步,慢走到快走,最后到跑,直到跑五千米。 猪,贵在有梦,有幻想,有希望。当一头猪觉得自己毫无希望,毫无梦想的时候, 眼前一片漆黑,也只会放声嚎叫只配被屠宰了! 倏然间,伤口由于奔跑又深深地裂开了。所经之处被拖出一条殷红的跑道。 我好象是疯了! 迎面而来许多陌生人。他们有的外表丑陋,有的捧腹大笑,有的一个人匆匆 的走着。所有人看到我时都露出一样的表情。那表情的感觉和多少年前半夜听见 母亲诉说的内容一样。它同样也是美妙的。 感觉自己踩着绒绒软软的雪地,慢慢跑进一个玲珑而洁白的世界,白茫茫真 是纤尘不染。那坚固的意志早已崩溃瓦解。 只剩下我一路的奔跑,我喜欢在人群中逆流奔跑,那让我觉得在人潮的禁锢 中我在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