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持久战 朱砂死死地盯着电话,又把它从几子上拿到膝盖上。这个蓝色的小电话是冯康 送给她的,被她视若珍宝地装在一个藤编的篮子里显得很漂亮。 还不响?她气乎乎地又拔了冯康的传呼号。 其实朱砂和冯康都属于挺想得开的人,谈了两年恋爱,聚在一起的时间却总共 不超过三个月。 冯康在上海一家电脑公司做事,两年前回成都参加大哥的婚礼时认识了朱砂。 当时朱砂是伴娘,冯康是伴郎,大家伙儿便起哄似地硬把他们凑成一对,折腾得比 真正的新人还厉害。两个都是年青人,开得起玩笑,也就跟着疯了起来。 这感情的事还真说不准,也许真象李碧华所说真正的爱情只有极快和极慢的两 种。几天后冯康便约了朱砂,堂而皇之地谈起了恋爱。 冯康是一个很活泼的人,而朱砂亦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两人又极富幽默感,一 对上话便形成了默契。朱砂很惊异这男孩理解她的幽默的能力。经常地她跟别人来 句幽默时,不得不重复一遍还解释一番,把一句传神的话变得如一本教科书一般死 板和罗嗦。 因为隔得远,当他们不情愿为成都和上海的电信事业作贡献的时候就会上OICQ 的聊天室去单独“开房”。如果是冯康“开房”,他就会在朱砂来了之后把门“锁 上”,嘿嘿嘿地干笑几声,再往屏幕上打几行字:“看你往哪儿跑……”当然朱砂 便会很配合地往屏幕上打着:“啊……你,你要干什么?救命啊!”后来朱砂把负 责全推到冯康身上:“都是你先开的头,不然象咱们两个纯情的青年男女怎么会说 这么色情的话呢?”他们最爱说的一句玩笑话就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那次冯康在“房间”里说回成都以后就带朱砂去峨眉山玩几天,问她怎么报答 他。朱砂把OICQ里的动作命令全翻烂了才好不容易地找到这八个大字。据冯康说, 他当时看到这句话以后足足笑了两分钟,以至于再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朱砂都用 这句话作回答。 其实朱砂之所以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是因为她有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 之间至今为止还真是名符其实的“纯情青年男女”,可人毕竟是有需要的,当感情 到了那一步脑子里就会胡思乱想。有几次她忍不住差点就先开了口,但想想又算了。 为什么要算了呢?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保守的女人。她害怕自己真的是爱上冯康了。 在冯康之前朱砂就只谈过一次恋爱,受了轻伤之后也就不敢再尝试了。不过她 很有点小聪明,总是能处理好与那些追求者之间的关系。只要感觉苗头稍有不对她 便硬要与别人以“兄弟”相称,还把江湖上那套学得有模有样的。她本来性情就挺 豪爽,男人又是要面子的,喝过两次酒之后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这个“兄弟”。 朱砂的工作不错,收入也挺高,所以她想过一辈子当单身贵族,不要谁来管, 自由自在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情,不是她这种人消费得起的,她不敢保证别人 的一段真情能在自己这里善始善终。有时候朱砂觉得自己真是很善良,不然以她的 条件随随便便地可以“左拥右抱”。只是她知道自己还没玩够也不想害人,就一直 没有正二八经的男朋友。 虽然只接触了几次,可足够朱砂看出来那冯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两个人有 时候简直可以说是“臭味相投”。那次在“回归”喝酒的时候说起冯康大哥结婚的 事,可能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借着酒劲把大哥和新娘子从头说到尾,最后由朱 砂总结了一句:两个大傻冒!照他们俩的说法,只要是结婚的人都是大傻冒,活得 太清闲了觉得不舒坦就找个人来不时吵吵架、生个娃娃出来折磨自己。 然后他们都自认为不会谈恋爱了,甚至还怀念了一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 后”的意境,并对现在的年青人(估计就是说他们自己)对待爱情过于麻木的观念 “痛心疾首”。 只是说一套做一套,两个人人前人后地还真象小两口,老公老婆,叫得人鸡皮 疙瘩一层层往下掉。 朱砂的好朋友小惠,也就是冯康大哥的媳妇儿曾经问过朱砂:“冯康那么花心, 你就不怕他骗你?”朱砂也回答得绝:“这你就不懂了,他花心我就不用负责任, 而且还不定谁骗谁呢。”“煮熟的鸭子嘴硬!”小惠对她还算了解,一句话顶得她 沉思了半天。 有人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是一个半圆,当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时就拼凑成了一个 整圆——这便是“缘”。朱砂心想,不就是着了这“缘”的道了吗?小惠谁不好嫁 要嫁冯康大哥,还硬要拉她当伴娘,不然怎么会遇上冯康这坏蛋?现在居然敢不回 传呼了?不知道到哪儿鬼混去了。她明确地对自己说,要想不受到伤害就不要太投 入地去爱他。 想着想着朱砂有些心烦意乱,把装电话的篮子往沙发上一扔就开始化妆。再一 个人呆在家里准疯了,还是出去活动活动吧。穿衣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最近很情绪 化,不象以前可以把喜怒悲乐全藏在心里,而且越来越紧张冯康。以前还暗自庆幸 冯康离了那么远不会约束她,现在居然成天猜测他在那边会不会有“情况”,真是 见鬼了。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朱砂打着的到离家很远的一家卡拉OK找到几个 “兄弟”,喝了整整一瓶葡萄酒,醉得一塌糊涂,还把膝盖给摔伤了。回到家里她 哭着又给冯康打传呼。这次电话终于响了,她却狠了心没有接,任由铃声在她心里 回荡。过了一会儿她的传呼紧接着狂响起来。 “冯先生:我很担心你,怎么不接电话?” 电话又响,她终于忍不住接了,听见冯康的声音就哭。冯康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朱砂还是哭,哭了半天才哽咽着说:“没什么,想你了。”冯康沉默了一会儿,叹 口气说:“等我把这个项目忙完了就回来。”然后又哄她:“乖乖地听话,只有几 天了。”朱砂顺从地嗯了一声把电话放下了。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只是躺在床 上默默地流泪。她昏沉沉地感觉到酒精在体内缓缓地燃烧,淡蓝色的火焰仿佛要溶 化一切…… 十二月的成都已经有些冷了,太阳象个金黄色的圆盘挂在天上却不发出一丝一 毫的热度,惹得人心痒痒的。冯康回来的时候朱砂正和小惠在锦江河边喝茶,无聊 透顶地在看几个老头子在旁边下象棋。朱砂见冯康风尘仆仆地很有些感动,却按耐 住心里的波涛汹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坐。 这个“坐”字让冯康的满腔热血顿时结冰。什么玩意儿嘛,那天好不容易狠下 心来想刺激她一下才不回她传呼的,晚上听她在电话里哭得可怜兮兮的正高兴呢, 没想到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又不把他当回事了,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起来冯康还真是爱上了朱砂。自从遇上朱砂不久他就宣布“退出江湖”,他 总觉得象是前辈子欠了她,不然怎么会那么迷她?居然还为她“守身如玉”!可人 毕竟是有生理需求的,有一次他经过很激烈的思想斗争准备以开玩笑的方式向朱砂 提出来,这样万一被拒绝了也不会没有面子。可见到朱砂以后他就真说不出口,不 象对待其他女人,甚至都不用说。算了算了,回家冲个冷水澡蒙头睡大觉。他最早 自己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天无意中在一本书里看到一篇描写男人内心 世界的文章才恍然大悟过来。文章说:越是风流的男人,当他遇到真爱的时候反而 会显得胆怯、不自信,甚至有些自卑,他害怕自己的真爱误会,以为自己仍拿她当 其他女人对待…… 他现在吃不准的是朱砂的态度。这小妮子的想法有些怪异,那次花了一条铂金 项链才买通大嫂去探探她的口风,结果差点没让他晕过去,花心就可以不负责任? 这是什么理论?他打算这次好好地跟朱砂谈谈。 可谈什么谈?面对朱砂他立刻一个头变两个大,一下子变成害羞的小男生,全 然没有了昔日情场浪子的风采。倒是朱砂见冯康为了她而特意赶回来,说不出的心 安。明天,谁愿意去多想?对于朱砂来说,也许冯康只是她心灵的一个慰藉、一个 支撑,只要没有倒塌的危险她是绝不愿意做“大傻冒”的。况且,谁能保证冯康不 会让她再一次受伤?只是这么一来却苦了冯康。 ……上海。深夜十二点。 冯康一边强打着精神坐在公司的电脑前面喝咖啡,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屏幕上 闪烁的汉字: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我要你的心,你给吗?冯康无奈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这场持久战到底会打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拖得失去战斗力,他不过想真真正正地去爱一回。可是电脑 对面的那个女人却不敢将心交予他;想爱,又怕去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