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月光 从前有一个叫恩戴米恩的牧童,长得俊美绝伦。当他看守羊群的时候被月神西 宁偶然看到,并爱上了他。月神西宁从天而降,轻吻他并躺在他身旁。为了能够永 远拥有他,月神西宁便让他永远熟睡,像死去一样躺在山野的花丛间,只是身体仍 然温暖而鲜活。每一个晚上,月神西宁都会来看他、吻他,可恩戴米恩永远不会醒 来看到倾泻在自己身上的银白色的月光。痴情的月神永恒地、痛苦地爱着他。 很长一段时期都被这个神话感动着。为月神西宁,为恩戴米恩,也为了我和马 舸。 我和马舸是在医院里认识的,他是个牙科医生。因为那颗大牙已经烂得严重影 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所以我不得不到医院去看看。以前补过一次牙,那种感觉终 身难忘。当电钻进入我口腔的时候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高度紧张,手死死地捏住 “电椅”的扶手,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后来医生说,真没见过我这样的病 人,补牙就象会要命一样。这次要不是那颗大牙全身已经满是窟窿了,我才不会来 折磨自己。 马舸戴着口罩嗡声嗡气地说,上来吧。他指着“电椅”。 真有种逃跑的冲动。 “怕痛吧?”马舸让我嗽口,笑着问我。他的声音是典型的男中音,很有磁性。 “有一点点而已。”我死撑着。 “不要怕,很快的,一点也不痛。”他了解地又笑了笑。 马舸的医术很高明,果然不象前次那么痛,而且很快就结束了,可我还是紧张 得把扶手捏出了印子。道过谢之后我要了他的传呼号,以便以后可以找他为我治疗。 牙好,胃口就好。一个半小时后我象三年没吃过东西一样到肯德基点了一个鸡 腿汉堡、两对辣鸡翅、一份中薯、一个土豆泥和一杯超大可乐。吃完东西我四处望 望,见没有服务员在附近便偷偷地摸出一支烟点燃。 城市里吸烟的女人的数量比前几年翻了好几番。在这个年代里女人们总是以香 烟作为呼吁男女平等的武器。说不清楚到底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需要这玩意儿,反 正和菠菜分手以后我就抽上了,也没想过要戒。一个人的时候抽抽烟可以缓解神经 紧张,有时候我就用这个理由试图说服自己和那些看不惯女人抽烟的人。 “抽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皮肤。”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扭过头去, 那个男人正端着一个餐盘站在我旁边朝着我笑。说实话这个男人长得还不错,一套 质地很好的宝蓝色西装把他衬得很有男人味。不象有些半截子小孩儿,一脸稚气却 非要装出一副大人样。不过我不认识他,也许是来搭话的,一般人眼里抽烟的女人 会比较随便一点。 “我能坐这儿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了。 我点点头,看他坐在我对面整理食物。 “这么快就忘了?”他张开嘴巴指指牙齿。我猛然记起原来就是刚才给我补牙 那个,“是你啊,怪不得觉得声音很熟呢,不过你刚才戴着这个。”我忙把烟头按 熄,在眼睛下面比了个口罩的形状。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还是觉得吸烟不太礼貌。 “没关系,我不介意女人吸烟的。不过刚才给你补牙的时候见你的牙垢很多, 迟些时候来洗洗吧。”他打开汉堡,“对了,我叫马舸。” 牙垢?有意思。看来这个男人还挺细心的,会是个很浪漫的人。我突然对他产 生了好奇。 女人的好奇心重一点也不奇怪,可如果是对一个男人产生好奇那实在是太个危 险的讯号。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时常到医院去找他,洁牙什么的,然后一起吃饭。我们会 在吃饭的时候谈论些很有趣的话题,偶尔还为意见不同而发现些争执。每当我音量 开始增加的时候他就会停止争执,笑咪咪地望着我说:“好了,现在开始吃饭。” 有时候我也会在家里做几个小菜叫他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一个人住 惯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男人,才发现以前只能叫做房子 的地方终于可以叫做“家”了。 我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我象个刚刚找到幸福的小女人一样经营着自 己的爱情,小心而霸道。我不喜欢他和其他女人显得很热乎,哪怕是玩笑话;我还 要他放弃所有的朋友专心地守着我;我要他每天必须对我说二十遍爱我…… 我知道我做得很过火,但我害怕失去他,面对如此出色的男人我没有一点安全 感。我怕极了,所以只能以这些方式来证明他仍然是属于我的。那时我不明白要得 到就先要放手,只是把他死死地栓在我身上,不让他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我以为 这样就算拥有。 对于我的一切,马舸总是沉默和体贴。 我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马舸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这个问题困扰 了我很久,可是不会有人回答我。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马舸走的那天正好是年初第一场雪,我睁开眼睛就 看到窗外的屋顶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象棉被一样。那天是星期天,我醒来的时 候马舸已经不在床上了,只留了一张纸条放在床头:再睡一会儿,我出去买菜。 真好。我心里美滋滋的,还算找到了个好男人。 于是我便窝在床上看雪花飘落,等着他买菜回来。 可是,任由时钟分钟飞快地驶过,一天、两天、三天……我终于没能等到他。 医院的刘主任见我来找他觉得很是奇怪:“马舸不是说到澳门旅行结婚去了吗? 怎么还没走呢?” 旅行结婚?我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他有没有说多久回来?”我问刘 主任。 “他说如果澳门那边有合适的医院就不回来了,还提前交了辞呈,告诉我如果 三个月都没回医院的话这份辞呈就生效了。”刘主任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你还好 吧?” 我失魂落泊地告别了刘主任回到家里,前思后想了很久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到底去哪里了?难道他以这样的方式来抗议我的无理取闹吗? 马舸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找不到一个可以问的人。我用我全部的积蓄在报 纸上连续很多天登了一条信息:“舸,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在家好冷。” 可是没有用。我知道这很象一个凭空捏造的故事,可事实上马舸就这样消失在 我的生命里生死不明。他象空气一样存在于我的四周,我能呼吸到他的气息却无法 触摸。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离开。或者他真的到澳门结婚了,只是新娘不 是我?又或者是无法忍受我对他那种占有的爱?一切都无法解释。他抛下我让我永 远活在梦里。 曾有一段时间我怀疑过整件事情的真实性,我以为这些都是我异想天开杜撰出 来的,只因太过沉迷太过逼真,才会感觉所有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是,他留下的 衣服、香烟、照片却证明了一切。我总是窝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哭一会儿。 我怕会与他错过,于是每天都呆在家里看日升日落。 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慢得令人疯狂。每一次风吹过窗户我都以为是他回来了, 我无法释怀我们一同度过的那段日子。那段时间我一天抽两包烟,我知道我患了轻 微的精神分裂症。 无意中看到恩戴米恩和月神西宁的神话后我哭了一个晚上。 当第一道阳光如金色的匕首般将我刺醒的时候就如同大梦初醒一样。我把关于 马舸的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筒,我不想再与他留给我的记忆相依为命。 当我把他的最后一张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的时候,那抹动人的微笑仍然那么鲜 活。我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滴落在照片上的泪珠轻轻抹去,喃喃地说:“你 就是我的牧童。可惜,我不是你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