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理由 最后一次从双流机场送雷翔走,我显得很轻松地跟他告别还吻了他的左脸。我 知道此刻我不能够表露出任何情绪,否则他就会留下来。为我留下来?这听起来很 恐怖。 雷翔说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女人,他说这样会害了我一生。当然,对于这些话总 是听过就算了的,我也无所谓在他眼里我是什么样的。我一直都是这么吊儿郎当的, 一直都是。而且没想过会为谁改变。象一朵悬在半空中的美丽玫瑰,随风、永不愿 降落。 其实从不觉得自己玩弄了谁,可他们都这样说,越说还越当真。有时候觉得真 是可笑得要命,一句玩笑话也可以让他们风里雨里地等两三个小时,还毫无怨言, 最绝的是还怪自己把地址弄错了再买东西给我当赔罪。其实我并不想这样,我不想 被别人形容成美艳如花毒如蛇蝎。可没办法,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就象前世 欠我的一样。当然除了雷翔。 雷翔是个有点儿意思的男人,见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会象别的男人一样来 巴结我,至少他会装做没有巴结我的样子。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感到没有压力。 和他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可我每次都表现得吊儿郎当的象不当回事儿。在认 识他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们都喝了点小酒,借着酒劲说了些自认为很感性的话。 我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个垫子,那个垫子是紫红色的,上面还点缀着些 金色的星星。我说,这些星星就象我一样,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却不知道会被谁抱 在怀里呢。说完吃吃地笑着,举起垫子往雷翔头上砸。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记 不清楚是谁被绊了一下,总之他就被我压在身下了。 那是个狂热的夏季,客厅里沉闷烦热,风都似已被凝结,我的头发被汗水胶成 一缕缕的扫在雷翔脸上。我很感兴趣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于是 就伸手去摸了一下,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动机和企图。只是,在朦胧而昏黄的灯光 下,空气中似乎瞬间就充满了诱惑的因子,一种无以明状的情感借着发酵的酒精铺 天盖地地向两个看起来都挺不错的单身男女袭来。他的眼神有些迷乱,我想他也许 会认为我是在勾引他。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总是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里做些出格 的事情。这种熟得不能再熟的剧情早就看烂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睛。“雷翔?”我 轻声地叫他,我的声音象涂满了草莓果酱的黄油面包,甜得发腻。“雷翔?……” 听着他的心咚咚地跳着,我心里不由一阵窃笑。 “别再折磨我了。我不是柳下惠,小心待会儿要你好看!”他突地睁开眼,看 穿了我的把戏。其实我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在一起,什么都明白就不好玩了。就象 现在,如果他不是那么聪明的话就应该认为我确实是在存心勾引他,而且是不用负 责任的那种,然后在情不自已的时候落下个笑柄什么的在我手里。 唉,没意思。我叹了口气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在木地板上,扭过头看着他。他的 眼睛又闭上了,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是唯一看穿我而我却 看不透的男人。不象其他人,目的居心一目了然。我一直不明白他接近我的原因。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愈来愈稀薄的空气里坚难地滋长着, 也许是他真的是想有个 “红颜知已”,又或者象《大三元》里张国荣扮演的牧师想“感化”我?不得而知。 雷翔是北京某化妆品公司驻成都的总经理,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回北京汇报工作, 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说实话每次他走后我都挺想他的。他肯定也知道我想他,所以 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我们什么都聊,从天气到今天的打扮,无论巨细,一聊就是一、 两个小时。我们各自享受着在疯狂的说话中发泄对一切的不满。可我知道我们之间 不可能存在爱情。这听起来仿佛有点悲哀。 我们曾经讨论过关于结婚的问题,然后一致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一边喝 酒一边计划着当他四十五而我正好四十岁的时候,如果两个人都还没有结婚的话就 将就一下,凑合着过下半辈子。 “那不便宜你了?”我红着脸。当然那是酒精的功效,我的脸皮早已刀枪不入。 我是绝对自认为坚强的独身主义者,并且害怕被束缚,雷翔也是。这种不谋而合使 我们始终被一种暧昧的色彩包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我一直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不好说。我们彼此有对方家里的钥匙,如果只不过是 兄妹之情也是不一样的兄妹之情,如果只不过是朋友之情也是不一样的朋友之情。 可这个“不一样”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就让它这么迷迷糊糊的吧,其实 朦胧挺美的。 雷翔总是记得我的生日或其他纪念日,这让我对于男人的细心有了新的认识。 每次当他提前告诉我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应该干点儿什么了,我总是得寸进尺地要求 他这样那样。这是他自找的。如果那天他回北京的话就不得了了,起码得双倍以上 地做为补偿。真不知道我这样的过分他是如何一直忍受得了,我总认为他一定是爱 上我了。两个高呼独身就是一生信仰的男女应该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每当 我们被暧昧的情愫所干扰的时候就上床睡觉,什么都不想。他每次都隔着棉被拥着 我入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嘲笑他一定是硬件有故障,他笑而不答,尽说些大 道理来唬我。我知道,如果真有了什么事儿,第二天一早准会是一拍两散的结局, 至少我会这么做。所以我们一直站在线的两边遥遥相望,心照不宣。 已经过了小雪,我们不再到户外活动,一般会去太平洋二楼喝咖啡。星期天, 天气预报说今天雨夹雪。雷翔告诉我,北京总部空了一个副总的职务,因为他把成 都分公司做得很出色所以安排他去。“好啊。”我玩着杯子,还是显得那么吊儿郎 当,“一个月多少钱?” 他没有理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不太想去。” “为什么?”我大呼小叫着,“做副总比在这个鬼地方拿小钱儿好啊,还可以 收受贿赂!”我用指头捅他,“你傻了?难道……”我露出一个诡异而了解的笑容, “舍不得我呀?”他还是没有理我,东张西望地不知在看什么。 掩饰内心慌乱的最好方式就是制造一种假象,这样别人就感受不到你真正的体 会,无法触及你的思想。这样不是很好吗?难道非要把自己剥光,赤裸着展示给大 家看?我虽然说着调侃的话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恐慌。没有任何先兆,他竟然要走。 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很想我过去吗?”他清清嗓子,有些小心地说。 “你会留下吗?”我的表情很夸张,“没有理由嘛。” ……沉默。空气中流动的细小颗粒使人感到窒息,我怀疑大气层早已经被污染 得一塌胡涂,连不时飘来的音乐也是该死的忧怨。张惠妹明明该唱摇滚的怎么会唱 出《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这样的调子?这一切都让我想哭。 “是没有理由。”他自嘲地笑笑,“来送我?” 我点点头,眼睛望向窗外,天空中飘起了小雨。真好。这样很浪漫,不是吗? 机场很乱,人们象蚂蚁一样来来往往地在刚拖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黑漆漆 的脚印,象疯狂的黑色蝴蝶,展着翅奔向未知的世界。 飞机就要起飞了,我显得很轻松地跟他告别还吻了他的左脸。我知道此刻我不 能够表露出任何情绪,否则他就会留下来。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是的, 他说没有理由。 雷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我,眼神里除了留恋还有很大余地。让我觉得, 也许这样真的是一种悲哀。看着他拖着行李入闸,我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我呆 呆地站在那里,泪水终于不争气地冲出眼眶。不顾旁人怪异的目光,我蹲在地上号 啕大哭却不知道为什么。我需要的不就是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吗?难道,会为 了什么原因而改变? 生活还是一成不变地继续着,雷翔在我的记忆里也渐渐地变得模糊,我们再也 没有联系过。我象从前一样吊儿郎当地玩弄别人也被别人玩弄,可我坚守自己的原 则。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我想我是为了某个人。 三月,春暖花开。睁开眼睛,天花板依旧,一切依旧。没有任何先兆,伸个懒 腰—— 床上竟然有一个东西!准确一点儿说,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雷翔?!我把他翻过来惊呼着一把把他摇醒,也只有他才会有我家的钥匙。你 死哪儿去了?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干嘛睡我的床?还没经过我同意呢!我又哭又 笑地打他。 他温柔地把我揽过去,让我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地流泪。 我不走了,他喃喃地低语着,再也不走了。 干嘛不走?你有什么理由不走?我蛮不讲理地嚷嚷。现在你就给我走! 雷翔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虽然还没有喝酒, 可是我想我也许就快要醉了。 你是我唯一的理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