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杨广班师回朝,却已不见了陈婉的踪影,连忙遣人寻找,终于知道她已被贬 到仙都宫去了。 于是一连很多天惘然若失,郁郁寡欢,下了朝还是直接到宣华宫去,呆呆坐 上半日。萧淑媛看在眼里,心底便一酸。将他们两个人分开了又怎么样?除非陈 婉在这个世上消失,否则杨广还是会惦念她的。 当下叹息说道:“臣妾只因笃念夫妻之情,这才遣去宣华夫人。不料陛下如 此眷恋,倒把妾看作是妒妇般不可理喻,既然如此,便重召宣华夫人入宫吧。” 杨广听了便笑笑,派人到仙都宫去请陈婉。谁知她却不愿奉诏,只填了一阕词道: 红已稀,绿已稀,多谢春风著地吹,残花离上枝。得宠疑,失宠疑,想象为欢能 几时,怕添新别离。 这下不但杨广,就连萧淑媛都有些诧异,陈婉不再回来,本是她心中所愿, 但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个因由,却又让她担心不已。 杨广看了词,心中也悲伤难禁,才短短的几个月,怎么一切事情都不同了。 他叹息一声,便步韵写了一词道:雨不稀,露不稀,愿化春风日夕吹,种成千万 枝。思何疑,爱何疑,一日为欢十二时,谁能生死离。 我拿着词页,心中不禁叹息,他真是个傻子啊。 萧淑媛就站在我身边,她看着我,目光闪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 止。我叹息一声,说道:“皇后有什么见教?”萧淑媛看了看我,轻轻问道: “宣华夫人,皇上对你如此,你……要不要回去?”我不觉轻轻一笑:“皇后是 想让我回去呢?还是不想让我回去?”萧淑媛迟疑了半晌,终于说道:“陈姐姐, 我,我求你不要再见他了。”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却见萧淑媛 低着头,继续说道:“皇上他毕竟是我的夫婿,我从十三岁嫁给他,心中便只有 他了。”我默默听着,心思忽然飘忽起来,萧淑媛好象说了很多话,我却都没听 见。她说到杨广时,眼中闪过的温柔神色也仿佛隔了千重山万重水,遥远而不真 实。 不经意的,手指一触到腰间的那个同心结,心却像是被利刃穿过一般疼痛。 一直也未曾想过什么天长地久,也从没要过什么长相斯守。和他在一起,原 本就是为了一个固执的念头。为什么事到如今却不能一走了之? 萧淑媛好象是说完了,站在那里不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道: “原来,你对他用情这样的深。”萧淑媛面色微红,轻声说道:“求姐姐成全!” 我又是一震,回眸看去,见她眼光中亮晶晶的满是希冀神色,不禁心中纷乱。也 许我本就不该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给他的伤害已经那么多,我的心意也该满 足了吧。 譬如幻梦一场,如今也该醒了。 便忽然对她说道:“好,我答应你。从此不再见他。”萧淑媛眼光中闪过一 丝喜悦,转瞬又被忧愁替代:“可是,只要姐姐还在世上,他……皇上就一日不 会死心的”我暗暗难过:“难道要我死了才可以么?”萧淑媛的手指已经摸到了 怀中的瓷瓶,那里面是极烈的毒药“百足霜”。她迟疑了半晌,却终于不忍心拿 出来。 一时间彷徨无计,便想起宇文化及说的“不杀宣华,你也自身难保。”但思 量了千百遍,还是下不了狠心来。只得叹息一声,说道:“陈姐姐,你出宫去吧。” 我明白,她此时要想杀我易如反掌,这样做确是格外宽容了。便对她轻轻一礼, 叹口气说道:“你就对他说……说我死了吧。”从皇宫里出来,心中却又一阵悲 凉。 我从小便生长在皇宫中的,原来是在陈宫中,而后便是隋宫。我不知道在民 间该怎么样生活。萧淑媛想得倒很细心,不但替我准备了许多金银,还为了安排 了车马,她自然是想我走的越远越好了。 车夫打着马儿,问道:“夫人要到哪里去?”只这一句话,我便答对不出,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陈婉容身之处。 杨广急急的打马飞驰,守城的将官认得是他,吓了一跳,连忙开了城门。还 没来得及询问,杨广已经冲出去很远了。 方才听得宫人密报,便连朝也不上了,急忙追了出去。也多亏他在皇后身边 安排了人手,不然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呢。 长安城一共有四个城门,他却固执的认为陈婉一定是从东门出去的。果然, 策马奔驰一会儿,远远的便看见一人一车,缓缓前行。 他想张口喊叫,却忽然气息梗塞,眼看马车越来越远,心下不由得急噪起来, 手上狠狠一鞭,打得马儿惊跳起来,箭也似的窜了出去,杨广也大叫起来:“婉 儿!”看见他站在面前,我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难过。事到如今,还追来做什么? 杨广跳下马来说道:“婉儿,你跟我回去。”我心中难过,却淡淡说道: “回去做什么?”杨广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已经慢慢走下车来。 天色蓝的澄静,连一丝儿云彩也不见,我忽然一笑,对他说道:“你攻破建 康那日,天空也是这般的颜色呢。”杨广看了看我说道:“你还记得那一天?” 我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天,从那日后,我们陈国亡了,我 也从此不再是公主。”杨广叹息一声,说道:“婉儿,你恨我么?”我笑了笑, 说道:“恨,自从那天开始,我便一直是恨你的,一天也没有停止过。”他的脸 色有些变了,我忽然觉得很快慰,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又要做了你父亲的妃子?为什么在你做太子的时候要陷害你?”他的面色 渐渐变成惊诧,我听见他轻轻说道:“原来你竟然这样恨我。”沉思的时候,他 的面容变得肃穆起来,记得攻破建康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岁月让他变 得沉稳了许多,而今他已经快四十岁了,却为何还是像二十岁时那样的傻?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忽然抓住我的手,问我:“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 竟有些茫然,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我自己可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只容许 恨意在心中滋长,全然不顾其他,此时我也在心中问自己:我有没有喜欢过他。 有没有? 杨广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也不会要躲开我了。” 我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说道:“杨广,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 你。我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要陷害你,报复你。”话已经说到这一步,索性就 把心里的话一起都说出来吧。我狠狠盯着他,说道:“我本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是你让我变成了阶下囚。这么多年来,我受的苦你又明白多少?”杨广怔了一怔, 又上前一步说道:“那也不打紧,只要你跟我回去,我都可以补偿给你。”“你 拿什么补偿给我,我丢的是一个国家!”我忽然从怀中拿出个同心结,奋力扯断 了丝线,三把两把拆散。五色丝线纷纷乱乱的散落在风中,好似无根的飘絮,不 一会儿的工夫,便被吹的无影无踪。 杨广有些愣怔,他面上忽然满是伤痛神情。我转过头去,犹自怒意未消,便 听见他声音甚为平静的说道:“好!我便趁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愿。”说完,他 上了马,慢慢的往回走,这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我看着他渐渐消失,干涩 的眼眶里忽然滴下泪来。 他说什么要如了我的愿,难道他还能陪还我一个国家不成,都是虚化罢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仿佛已经将一生的眼泪流完了。重新上了车子,便对那惊 魂未定的车夫说道:“往东,回江南去。” 第六章:皇后萧淑媛回到长安,杨广便到仙都宫去,这里还留着一些陈婉的 痕迹,抚摩着她用过的梳子,照过的镜子,戴过的钗环,心中便又尖锐的疼痛起 来。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呢?深爱了一生的人,却是最恨你的那个。 日影里飞尘滚滚而动,如同淡淡的落寞浸染了全身。他正独自枯坐,便听见 身后有个怯怯的声音:“晋……皇上。”回头看去,一个宫女站在门边,他却还 认得:“你不是珠儿么?你怎么也在这里?”朱贵儿走了进来,说道:“这些日 子,公主……不,宣华夫人跟我说了很多关于皇上的话。”杨广笑了笑,说道: “你说的对,婉儿她一直是个公主。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也好多给我讲讲公 主的事情。”不久,杨广又大病了一场。 萧淑媛一直在旁服侍,药石饮食无不精细。她忽然觉得,杨广又变得异常冷 漠。和陈婉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开怀大笑,如今他却已很久没有笑过了。 她想,也许过上一段时日,他就会忘却陈婉,重新快乐起来的。却不料,杨 广病好之后,依然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又想,陈婉也不过是个美丽的女子罢了,毕竟他是一个皇帝,后宫中有的 是美丽的女子,难道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一个陈婉么? 于是,她亲自到后宫去挑选美貌的女子,来为杨广侍寝。 杨广也不推辞,他除了饮酒做乐,便是每日与不同的女子欢爱。他也不再关 心朝政,将一干事务都交给大臣们处理。 这个时候,杨素、宇文述等一班老臣都已死去了,朝中也没有什么能臣猛将。 一众朝臣见杨广这般敷衍,自然也更加的敷衍起来。 后来便听说有人起兵造反,杨广并不深究,只派兵前去征讨。南方的叛乱刚 灭,北方的反贼又起,却总也没有休止。 杨广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故我。还诏选浙人项昇,花费大量金钱,耗时一 年时间建造了一座新巧宫殿,名曰“迷楼”。 其中幽房曲室,回环四合,工巧之极。若是有人误入其中,就算走上一天也 难以出来。便选了三千童贞女子轮番入阁值夜,以供皇帝任意寝宿,杨广赏赐金 帛千匹,还给了项昇五品的官职。 此例一开便不可遏止。又听说大夫何稠进献御女车、任意车,此车中仅容两 人,若御童女,则有机关固定女子手足,纤毫不能移动。杨广便也对他大加赏赐。 看着国事一天天的荒芜,萧淑媛只好暗自叹息。想想大业初期,杨广刚刚即 位的那些岁月里,大隋朝在他的治理下,空前的繁荣和富庶起来,真是国运昌盛, 四夷臣服啊。而如今看来,一切都不同了。 杨广每日醉生梦死,看起来好似很快活。细心如萧淑媛,却能看得到他眼中 的悲伤。即便是在偎红依翠,左拥右抱的时候,他眼底依然会流露出浓重的悲伤 与寂寞。 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颓唐呢?是因为陈婉么? 萧淑媛不禁有些后悔,若当初没有赶走陈婉,事情也许到不了这一步。 自己思量着也忍不住悲伤起来,那时候杨广不是她的,他只留宿在宣华宫中。 而今杨广依然不是她的,她却已不知道杨广每日宿在何处了。 或许他在嫔妃朱贵儿那里,因为她能讲许多陈婉的往事;或许他在崆峒夫人 吴绛仙那里,因为吴绛仙修长的双眉与陈婉很是相似;又或许他在“司花女”袁 宝儿那里,因为年仅十五岁的宝儿娇憨的样子与陈婉当年一模一样。 然而,她萧淑媛也是个女子,也需要人来怜惜,需要人来疼爱,为什么命运 却这样无情,将她陷于这般不堪的境地。 有时候独自哀伤痛哭,常会想起宇文化及来。他那种强悍的气势与当年的杨 广很是相似,想起初嫁时,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便对他深深爱慕,却想不 到这么多年,杨广心中却仍然没有她的位置。 一夜月淡风清,萧淑媛又独自站在庭院中看月亮。这么多年来,只有月亮是 不变的,依旧每月轮回着阴晴圆缺,丝毫不爽。 正自心中难过,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笑声。 萧淑媛头也未回,只淡淡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侍卫不能到这里来。”宇 文化及走上前来笑了笑,忽然抚上她的面颊:“你这样的美人,皇上竟然忍心弃 你于不顾。”萧淑媛推开他,厉声说道:“宇文将军,你太放肆了!”宇文化及 不退反进,一下子抱住了她。 萧淑媛心头一震,宇文化及的目光灼热如火,好似杨广看向陈婉的目光一般, 她心中哀伤不已,却忍不住陷落其中。 暗暗叹息一声,她不由自主的也伸手抱着宇文化及,那样坚实的手臂,那样 明亮的眼神,都和杨广一般无二。 宇文化及将萧淑媛抱到床榻上,便慢慢解开她的衣带。 夜色悄然袭来,萧淑媛只觉得身心疲倦不堪,她也不想挣扎反抗。只是心中 痛楚难当,她最初的做法只想得回杨广的心,却不料事与愿违,她和杨广的距离 却越来越远。 虽然悲伤不已,却又平添了一丝愉悦:既然你有了那么多的美人,我为何不 能另有入幕之宾? 天色快亮的时候,萧淑媛淡淡说道:“你还不快走?”宇文化及却一笑说道: “若是我做皇帝,绝不会让你这样的美人独守空闺。”萧淑媛忽然心中一阵战栗, 沉声说道:“住口!你这样说可是谋逆的死罪!”宇文化及却只淡淡一笑,浑不 在意。 此时正是大业十二年的秋天,杨广已经四十八岁了。 日复一日的游乐,使得他疲倦不堪,皇后萧淑媛也劝谏过多次,他都置若罔 闻,不想停止。心底里有个遥远的承诺,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他站在窗边,看夕阳正一点一点落下去,涂出了漫天的霞光,浓得像血一样。 隋朝的江山也如同这落日一般,快要走到尽头了吧。 回眸看去,只有“司花女”袁宝儿侍立在身边,她是长安新进贡来的御车女, 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娇憨多态,甚有姿容。 那样的雪肤花貌,那样的柳眉纤腰,依稀便是陈婉当年的样子。杨广看着她, 心中便忍不住悲伤。明知道想念她已全无意义,却又忍不住天天都在想念,这样 的日子,早一点结束也好。 他轻轻一笑,随手就编出一个同心结子,拿在手中赏玩。现下他已经能很快 就做出一个同心结来,可能是做的太多了,手法也熟练了。 袁宝儿见了,张着手说道:“皇上,给我。”杨广只是笑笑,便又随手将同 心结拆散,他这一生之中,只做出过一个同心结,也只送给了一个人,可惜,现 下两者都不在了。 萧淑媛进去的时候,正看到袁宝儿围着杨广又跳又笑,看到她进来,立刻便 住了口。 杨广淡淡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他落寞的神情在夕阳中更显得凄凉。萧淑 媛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他已经不年轻了,鬓边已经有了许多白发,眼角也有了皱 纹,但他看起来还和年轻时候没什么两样,依然是那么俊秀挺拔,英武不群。 这样的男子,也难怪后宫中那么多美人对他倾慕,听说有一位名叫侯巧文的 嫔妃,因为常年见不到他,竟然自缢身死。 可惜,那么多美人加在一起,竟然比不上一个陈婉。 她定了定神,说道:“下江都的船队已经准备妥当了,不日便可启程。”杨 广也只是淡淡的点头,萧淑媛却能从他眼光中看到一丝热切。 这已经是第三次下江都了吧,每次都要去看一看琼花,走一走二十四桥。琼 花年年开放,二十四桥也从未改变,而他每次看到琼花时,那种思慕之意便格外 强烈。 萧淑媛只觉得心灰意懒,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渐渐不再过问杨广的事情了, 并非不挂心,只是挂心又有什么用处呢? 暗地里也常常心存怨恨:天下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他也不闻不问,难道整 个隋朝江山也不及一个陈婉重要么? 这一次,出行江都颇不顺利,临行前,小官崔民象上表谏阻,杨广丝毫不为 所动。走到汜水时,小官王爱仁也上表说,如果陛下再到江都去,天下定要易主。 杨广也只是笑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水殿龙舟缓缓在大运河上行驶,杨广负手立在船头,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衫, 簌簌而动,恍如谪仙。萧淑媛便听见他轻声吟道:不信长相忆,丝从鬓里生。闲 来倚槛立,相望几含情。 萧淑媛心中忽然难过起来,她抬起头来,看到杨广悄然而立,他的身影孤独 而寂寞。自从陈婉离开后,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孤独而寂寞的吧。 放眼看去,隋堤上浓荫叠翠,皆是当年种的柳树。记得当初,杨广为了鞠护 河堤,特下诏命:百姓在隋堤上栽活一棵柳树的,便赏一匹绢。那第一棵树便是 杨广亲手种下去的,还御笔亲题,赐垂柳姓“杨”,谓之“杨柳”。 往事不堪回首,那个时候的杨广真是雄心勃勃,意气扬扬,一心要做出一番 大事业的,现下的他,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婉么? 好不容易,才到了江都,杨广与萧淑媛的车辇经过扬州的大街时,百姓们簇 拥着,争相观看。萧淑媛觉得毫无意趣,懒懒的四外张望。偶一回眸间,便看到 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心中只想着:怎么会是她? 再凝神仔细看去,人群中那个安静的身影,不就是陈婉么? 虽然她身着粗衣布裙,发上也没有簪环,只用青布包头,虽然她面上已经有 了风霜之色,不再是当年那水样肌骨的佳人,但萧淑媛仍然能一眼就认出来,那 就是陈婉。 她连忙抬头去看杨广,却见他呆呆坐着,神思不知道飘向哪里,根本没有看 到眼前情景,萧淑媛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杨广的车辇从我面前经过时,我心中也不免一震。 从来也不曾想过,今生还会再看到他。 离开他以后,才恍惚觉得,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恨他,更有甚者,他送给 我的的那只同心结,我也偷偷保留着。 当日被我扯散的,只是我自己仿制的赝品。 为什么要到扬州来?自己可也不知道,或许那年曾一起看过琼花,一起走过 二十四桥,那样的记忆,深刻的印在了心底,忍不住便要故地重游。 却也想不到,杨广也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到扬州来,难道真的是旧缘未断 么? 虽然心中纷乱,却忍不住想去看看他,就是站在人丛中,远远的看上一眼, 也心满意足了。 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目光暗淡,神色疲倦。他以前曾经彻夜批阅奏章,也 不见这样疲惫的神情。而他眼神中的忧伤落寞,更让我心中一阵痛楚,忍不住便 想喊他的名字。 正这个时候,忽然看到萧淑媛紧紧的盯着我看,她一定认出我了。 我愣了愣,低下头便往人丛中躲进去。既然已经断了,何必再相见呢? 皇帝、皇后的车辇后面,紧跟着嫔妃、官员的车驾,不知道杨广什么时候有 了那么多的嫔妃,竟然看到朱贵儿也在其中,难怪萧淑媛的神色这般落落寡欢呢。 自从离开长安,本打算一路向东,回到建康去,到了长江边上,忽然又改了 主意,返身去往扬州。萧淑媛给我的金银,足够买一座小小的院落了。从此便定 居在此,替人做点活计度日。 民间的所有事物,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以前做陈国的公主,后来做了隋朝 的嫔妃,都是身处在皇宫之中,而今流落在民间,却能清楚看到百姓的生活。 想起在陈国的时候,哥哥陈叔宝全不顾百姓疾苦,只一味的贪图享乐,弄得 民不聊生。现下的隋朝竟然也是这样。北方已是流寇四起,突厥也虎视耽耽,即 便是平民百姓也知道,隋朝的江山大大的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