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成鬼 作者:凌扬 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躺下过尸体,有的被人吃了,有的被鹰吃了,更多 的是被虫蚁吃了。雨一直在下,把尸体的血肉搞和在泥土水分之中。或许你们不 知道,我们每天吃的蔬菜是用尸体的血肉养大的;或许你们不知道,我们阳台上 的花朵、居住的房屋、甚至我们的身体都是尸体组成的。没错,地球上的一切物 质都因了死亡而得到发展、进化,可我们为什么惧怕死亡呢?可能,我们更多的 是惧怕鬼,鬼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没人亲眼见过,所以不知;鬼拥有什么样的 超能力,没人亲眼见过,所以不知;因为不知,所以我们怕。哈姆莱特看见过他 父亲的鬼魂,没什么稀奇古怪法力无穷,一切的恩怨还得让活人来解决。 地中海是一个聚宝盆,曾长出数不清的宝藏以及文明,曾成为罗马帝国的内 陆湖,时移势易,如今,它又成了周边众多国家门前的一个海。海风带着湿润的 水分滋润着一个叫巴勒斯坦的自治区。这的确仅仅是一个地区,而不是国家,虽 然该区的领导人说了一遍又一遍的“立国宣言”,可惜至今依然是一个自治区, 在以色列人的掌控之下。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的住所被以色列总理沙龙的一 声令下,炸得七零八落,而他本人也在敌人的坦克与战机的包围下,只能每天看 着外面的小鸟,愁得要命。 此刻,当众多的教徒赶着回家过“宰牲节”时,一个同样叫阿拉法特的巴勒 斯坦人却离家出走,他的家被以色列的导弹炸得粉碎,妻儿父母尽成焦炭,他的 心情与那个实际上被软禁的阿拉法特的心情一样。有时他真恨,恨自己身为巴勒 斯坦人,却是一个没有国藉的人,恨那个与他同名同姓的领导人这么软弱,既然 人家都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不豁出命来,对全世界宣布巴勒斯坦已 成为一个国家呢?退让只能让敌人的气焰更为嚣张与专横。 他经历了三次中东战争,年纪已不少了,常常想起往昔并肩战斗的战友。泪 眼朦胧的,于是他决定到他们的坟前放一束花,以表对他们的怀念。在路上,他 看见一大群的巴勒斯坦人托着一副小棺材在抗议以色列的暴行,他在广播中得悉 以色列军队又残杀了几名巴勒斯坦人,包括妇女与婴儿。他的心与死者家属一样 悲苦。这是一场什么样的仗呢?一边是弹弓与砖头,一边却是坦克与导弹;一边 靠的是暗杀与生命,一边靠的却是大规模的战争装备;这根本是一场不对等、不 公平的战争,胜负早在意料之中。巴勒斯坦人的行为充其量只算是起义,起义的 定义是什么?悲哀呀!阿拉法特自觉加入进抗议的行列中,与年青人一样激情澎 湃满腔怒火。以色列视巴勒斯坦人的举动为恐怖行为,伤害了以色列的无辜百姓, 可是以色列才是真正的恐怖国家,把人家的国家也吞了,那里的人民全成了它的 砧板上的肉。想至此,阿拉法特高举起拳头,喊着打倒以色列的口号。 突然,抗议的人群开始混乱了,原来是以色列警察开火了,有几名巴勒斯坦 人已仆倒在地,可人群依然在前进,并不惧怕死亡,阿拉法特也不惧怕,他早已 把生命置诸度外,有时他想当初为什么不就战死在战场,死了,一了百了,在真 神安拉的座下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以色列警察施放催泪瓦斯,巴勒斯坦人不 得不四散躲避,也是呀,如果生命在一瞬间消灭,毫无痛苦的,相信许多人都会 愿意双手奉上,不过如果生命要在一个长时段内才被杀害,饱受痛苦折磨,则许 多人都受不了。阿拉法特被人群撞倒在地,他吸着让人窒息的气体,感受着小腿、 脊背上传来的痛楚,眼中流出了泪,泪水化成汽油,把他心中的火燃得更旺盛。 过了许久,他才挣扎着爬起,离开了以色列警察的视线之外。他还有一个未 了的心愿,他还要到圣地麦加朝圣。一个伊斯兰教徒一生中一定要有一次到圣地 麦加朝圣的纪录,否则将是一种罪恶。他决定探拜完他死去的战友后,便搭上到 麦加的飞机。在他心中,他真想问问真主安拉为什么让他的信徒受着这么样惨重 的迫害却不闻不问不瞅不睬。他在天界是否正在午睡,全然不知道他的信徒的苦 难。阿拉法特迷迷糊糊爬上了一辆公交车。直到总站时,他的思想才回到现实中。 好在这里离墓园不远,他下了车,朝墓园走去。他不敢看周围的建筑物,甚 至是路人,他明白整个加沙都是那样的支离破碎,让人肝肠寸断。并没有人为墓 园作看守,可墓园却是整个巴勒斯坦地区最完整最宁静的地方,以色列的火箭、 导弹能到达巴勒斯坦的每一寸土地,可偏偏在墓园,子弹与导弹失去了方向。也 是的,子弹与导弹的方向是破坏,墓园既已是死人的地方,它们自然就迷失了方 向。阿拉法特深情地看着一个个坟头,上前仔细回忆着坟墓下的人及其往事。这 里曾是第二次中东战争的一个战场,他记得那时他与他的战友在此浴血奋战近一 个星期,靠着一股信念击退了以色列军队的一次又一次进攻,终因弹尽粮绝,几 近全军覆没,整个阵地,就只有他与一个叫穆罕默德的队长能活下命来。战争让 活着的人死去,同时又让死去的人活着。 因为这是一场正义战争,他们对战争不用负任何责任,可他们在战争中失败 了,失败了,他们便对不起满怀信心出钱出力支持他们在前线作战的同胞。阿拉 法特在每一个坟前放了一支花。这花真正的名称,他不知道,叶子墨绿,淡蓝的 花瓣,有一股清香,他们当时在战争时,靠这花来治理伤口和充饥。他们戏称这 是和平之花,用它来治疗创伤和充饥是最合适不过了。是呀,他们当时心里是多 么的渴望和平,然而很多年过去了,和平之花依然未能在巴勒斯坦绽放。还要等 到何年何月呢?阿拉法特不禁又唏嘘感叹了。天才知道! 来到这墓园的最后一个坟茔,他把手中的和平之花全放在它的上面。他看见 碑文上写着:一个普通而伟大的士兵;一个贫穷但正直的儿子:默珀。阿卜杜拉。 阿拉法特脑中突然出现了那个在战场上勇敢而多谋的默珀,就是他巧设了一个石 油阵,把以色列军队的气焰全灭了。阿拉法特坐了下来,斜挨在坟上,一个人静 静地回忆着往事。天色渐渐昏暗了,不知谁在说以色列已进占了加沙城,阿拉法 特才在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他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恐怕此生此世都不能看 见巴勒斯坦独立的一天,恐怕活着的时候,依然要在痛苦中生活在以色列的枪口 之下。他又流出了眼泪,这眼泪于他来说,并不觉得羞耻,虽然他曾是一个军人。 他是为整个巴勒斯坦的人民流泪啊。 从地中海吹来的风,带着咸咸的味道,如眼泪一样,在墓园的上空回荡。阿 拉法特沉沉睡去了,厚厚的黑暗把他包裹起来。不知睡了多久,他张开眼睛,天 还未亮,他爬起来,看见默珀孤零零地坐在一个阶梯上,他想问默珀为什么还在 世上的。可是他没有问,这样会伤了别人的心的。对于一个战败者来说,生存与 死亡,其实是没多大分别的,有时死亡比生存更幸福。他走过去,坐在默珀的身 旁,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后,各自低垂着头。坐着坐着,阿拉法特又睡着了。天亮 了,阿拉法特醒来了,是躺在一级阶梯上。他不明白昨夜看见的那个默珀究竟是 在梦中,还是默珀真的来过。他缓慢地走出墓园。哎,苦难让死去的人也不能安 息,哪里才是乐土呢? 春天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加沙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可是来往的巴勒斯坦人脸上 却是那样的冰冷与忧郁。四季的更替不能改变人们心中的四季更迭。以色列军队 开始从加沙撤退了,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又以什么样的理由进来。加沙曾经 是巴勒斯坦的乐土,如今成了以色列的一块菜地。远古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海 洋,是大自然的领土;后来现出了陆地,是禽兽的领土;后来出现了以色列国, 是以色列人的领土;后来以色列人散落全世界,这里是巴勒斯坦人的领土;后来 以色列人又回来了,巴勒斯坦人不得不在以色列的裙下苟活。谁对谁错,好像一 目了然。土地的占有,并没有严格的先后顺序划分。人类只是地球上匆匆的过客, 又何必同类相煎呢?以色列人有它的传统,巴勒斯坦也有,可既然都是神的信徒, 为什么彼此不容?难道是神在上天鼓励他们交恶,并像看电影一样坐在家里有滋 有味地看?阿拉法特只觉脑中昏昏然,不想再思想下去了。当那个与他同名同姓 的巴勒斯坦主席仍然被围困在拉马拉一隅时,他一个平民百姓虽有满腔的救国之 策,也是枉然。他买了两个面包,就是一杯牛奶吃下肚子里,然后他打算乘飞机 到麦加,作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朝圣。他坐在马路边,他太累了,毕竟老了。 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孩子燃响了一个鞭炮,轰的一声炸响,把阿拉法特吓得整个儿 跳了起来,因为这鞭炮离他只有两尺。他摇了摇头,哀叹当年自己在战场上对隆 隆的炮弹声毫无惊惧,如今竟被一个鞭炮吓成这样,若让当年的战友知道,定让 他们笑得捧腹滚地了。他向着机场走去。走了约有十余米,他听到后面有人喊: “这里有一个老头死了!”阿拉法特并没有转身看究竟,对于死,他已很淡漠了, 也是的,所有的巴勒斯坦人都在死亡边缘徘徊,死只是如小孩子打架一样随便。 后面一大群人在忙乎,救护车来了,可阿拉法特已走远了。 他顺利地登上了飞机,检查人员很友善,对他的行李及证件似乎很信任。他 坐在座位上,不久,飞机滑翔了,然后起飞了,在轰隆的噪音里,他看到失去了 联络近二十年的穆罕默德。他是不会忘记这个在战场上勇敢倔强的战士的,他曾 经独自一人冒着敌人的炮火取回两罐水。阿拉法特上前与他打招呼,穆罕默德转 过脸笑笑,却是与旁边的一个年轻的女子聊天了。阿拉法特好不气恼,怪这老朋 友也一把年纪了,还在讨女孩子的欢心,真是人老心不老。他一掌往穆罕默德的 脑后扇去,可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居然扇了一个空,而他的手掌明明是扇向穆罕 默德的后脑的,他又试了两次,结果一样,他奇怪了,一分钟后,他终于明白了, 他已成鬼了,是被那一个鞭炮吓死的。他颓然地坐回座位上,他觉得很可笑,一 个能在枪林弹雨中活到今天的人,居然让一个鞭炮吓死,确是人世间最讽刺最滑 稽的一件事。不可思议啊!过了一会,他心安了,摆脱了肉体的羁绊,或许更能 获得自由。现在他既已死了,他想,我便向真主安拉问问他为什么对巴勒斯坦人 撒手不管,为什么同是他的信徒,却强分什么逊尼派、什叶派,并因此而水火不 容。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要向真主问个明白了,可他不敢肯定真主会不会接见他 这个平凡的鬼! 飞机猛地抖动起来,有几个乘客抽出利器劫持了这架飞机。这几个匪徒是巴 勒斯坦人,因为他们不能公平地与以色列军队作战,他们只好采取别的方法打击 以色列并引起世界的注意,阿拉法特能明白他们的心思,可他不同意他们这种以 无辜生命为代价的犯罪。他觉得他必须制止这事件的继续,以免让以色列又增加 一个向巴勒斯坦侵略的藉口及让其它国家误会巴勒斯坦的理由。他突然感到他死 得很及时,倘他还是一个活人,他根本没有能力阻止罪恶的继续,如今他死了, 他便可悄无声息地接近贼人,并一举把他们制服。他真的做到了,几个贼人于是 莫名其妙地被夺走了凶器,又乖乖地坐回座位上。做完了一切后,阿拉法特平静 地坐回座位上,其实,他何尝不想世界各国对巴勒斯坦投去更多的关注,让巴勒 斯坦人能安安静静地生活呢?然而美国政府一直在暗中支持以色列,巴勒斯坦的 前途仍将暗淡。 数小时后,飞机在麦加城里的一个机场上降落了,阿拉法特跟在穆罕默德后 走出机舱。他最终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朝圣,别老跟着那看来无忧无虑的穆罕 默德了。阿拉法特心里真的很难明白这个曾对以色列侵略者深恶痛绝的穆罕默德, 为什么越老,对以色列侵略者的仇恨反而越减了?是他麻木了,还是吓怕了?是 他觉得无能为力了,还是以别的一种方式在抗争?脑中不禁又涌起穆罕默德在飞 机上与空姐调笑、与乘客们逗弄,以及在贼人劫机时的呆若木鸡的情景。以前的 那个穆罕默德,难道就这么消失了,代之以这个不再为他的祖国担忧的人了?渐 到广场,人流渐增,数不清的黑压压的人头在涌动,那是一个多么蔚为壮观的场 面,如果让他们的能力聚在一起,又有什么事不能办到的呢?可为什么巴勒斯坦 偏偏遭此苦难?阿拉法特轻轻的踩在人头上前进。他看见了埃及人,看见了伊朗 人,看见了约旦人,看见了印尼人,看见各个国家的人,他们都是真主安拉的信 众。阿拉伯国家曾经三次联合起来发动“圣战”,共同对付共同的敌人,誓要把 以色列赶出巴勒斯坦,可惜俱以失败收场。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许仍在仇视以 色列人,但他们的政府已经不想再与以色列为敌了。他们再没有想过发起第四次 中东战争了,伊斯兰国家兄弟般的情谊都瓦解了,他们已经不在乎圣城耶路撒冷 是在以色列人的手里还是阿拉伯人的手里了。各家自扫门前雪,甚至都互相对咬 起来,伊拉克与伊朗同室操戈,伊拉克举兵侵占科威特,还有谁记得巴勒斯坦呢? 巴勒斯坦人不是不能与以色列一室共处,但条件必须是平等的,然而平等的平衡 点又在哪里呢?要妥协让步的事情,恐怕没有几个愿意做的。阿拉法特看见更多 的信徒手捧着《可兰经》在后面往前涌,他一刹那间闪过了每次因信众朝圣而酿 成的悲剧。他想制止,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鬼,他有什么能力呢?悲剧果然发生 了,信徒们倒下了一大片,又倒下了一大片,未倒的便踏在倒下的身体上,顿时 哀号连绵,他们都是为着一片美好而善良的心愿来朝拜他们心中的神,可此刻他 们信奉的神并没有出来救助他们,只让他们在胡乱冲突,在生存与死亡之间走钢 丝。生还的,能说这是神的打救?死去的,能说这是神的意旨?都毫无怨言吗? 然则死伤者家属也认为这是神的考验?当然是的!否则神在他们心中便不是神了! 阿们法特使劲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他竟然会涌出这样的奇怪的想法,他不容许自 己再这样离经叛道下去了。眼前依然是一个极度混乱的场面,信徒们好像全然忘 记了伊斯兰教的教义,都在为着自己的生存而践踏着别人的生命。人与禽兽在求 生时显出的心理与行动几乎是一致的,并没有高等与低等,也并没有信教与不信 教之分。人群向一座桥涌去时,桥承受不了压力,或它根本是豆腐渣工程,轰隆 一声坍塌了,于是大批的信徒逃过了一劫又遇上了另一劫。呼救之声震耳欲聋, 警察无能为力,救护车开不进来。河水卷着一个个落水者向真主安拉的登记表上 签字报到。阿拉法特身旁转瞬间已站满了许多刚死的鬼,他们都向阿拉法特点头 示好。阿拉法特看着他们,不知是该向他们道贺还是哀悼? 红海之所以得其名,恐怕是因为信徒们为神献身而流出的血。如今从红海吹 来的腥腥的风,即带有血的味道。阿拉法特不忍再看下去了。他扭头便走。刚走 了两步,有一白衣使者前来,把他们引向了天界。在真主安拉的寓所前,阿拉法 特看见有373 个鬼魂在抗议,原来他们都是为了能及时回家与家人共贺古尔邦节, 不慎因电闸短路而活活惨死在一辆埃及列车上的。他们高举横额,上书:神在何 处?我命谁还?齐声要求真主安拉出来解释他们无辜命丧的原因。白衣使者对阿 拉法特说这群无赖已在这里吵了几天,因此,真主每晚都睡不了觉,如今心情很 不好。阿拉法特苦笑两声,心想原来真主也有凡人一样的烦恼,让他打救世人, 简直是可笑。那些在朝圣时无端惨死的信徒看见此情此景,也触动了心里那根脆 弱的神经,情不自禁地加入进抗议的行列中,致使白衣使者非常尴尬,急急忙忙 分开抗议队伍进了寓所。过了没多久,白衣使者出来安慰抗议鬼众,可安慰管什 么用,人已死了,难道真主能给回他们的生命吗?抗议仍在继续。白衣使者因此 讨个没趣,灰溜溜正想往回走时,记起一件事,招手让阿拉法特上来,并把阿拉 法特请进了寓所。穿过了两个花园,走了三条回廊,越过三个莲湖,阿拉法特终 于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客厅见到了梦寐已久的真神安拉,阿拉法特觉得好失望,原 来真主与在人间里的画像并不相同,差太远了,甚至显得猥琐。重新审视这客厅, 其实贴的只是镀金的箔纸而已,并不是传说中的堆金砌银,比之于伊拉克总统萨 达姆。侯赛因的私人寓所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阿拉法特努力压着那个不断 上涌的念头:我这么多年一直信仰真主安拉,是不是我的选择是错的? 安拉主动上前与阿拉法特握手。阿拉法特感觉安拉伸出的手掌沁满了汗,于 是立即松开了手,往自己的裤筒上擦。安拉问阿拉法特有什么办法让寓所前那群 鬼魂散去?阿拉法特摊开手掌,说:“他们都曾是你忠实的信众,如今反而上你 门来抗议,你应该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他们离开的?”安拉跌坐在椅子上,只顾苦 笑。白衣使者说:“真主也有真主的烦,可不是你们普通信徒想象中的那么神通 广大,阿拉法特,你别多问了,如果你有办法的,你便帮一帮真主吧,他还有另 外一件更愁的事哩。”看着他们俩深锁的眉头,阿拉法特料不到真主还要有求于 他,一时不知是该自豪还是悲哀?蓦地涌起一股争胜的勇气,拍了胸脯,说: “我有办法!”他走出客厅,来至寓所门前,高声对着抗议鬼众说:“诸位,你 们不要在这里闹了,真主其实和你们一样的痛苦。他看着你们为了他而死亡,却 不能伸出他那热情的手来相救,他已愁得要命了。在此,他向你们表示最真诚的 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他。诸位,你们还是各安其位吧,不要在这里吵了,这里 不是你们待的地方,你们在这里也一定不能得到你们想得到的结果的。”抗议鬼 众听得阿拉法特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本想散去的,但突然有一鬼魂高声问阿拉法 特:“你叫我们各安其位,那么我们该在那里落脚?”阿拉法特哑口无言,败下 阵来,身后的抗议口号仍此起彼伏。 阿拉法特回至客厅,言明刚才的情况。安拉又苦笑三声,伸手示意白衣使者 向阿拉法特说出另一件事,原来天界现在是三足鼎立,一是上帝统领的教派,一 是释迦牟尼统领的教派,一是安拉统领的教派,虽然派内有派,派外有派,教与 教之间常起纷争,派与派之间也常起争执,但天界的基本格局仍是这三家的天下。 前几天,上帝派兵越过了边界,把安拉辛苦经营的五座城池据为己有,真主已经 好几次派使者前往交涉了,可惜皆无功而返。阿拉法特听到这里,问白衣使者是 否言下之意是让他充当使者再次前往上帝哪里与他们交涉。白衣使者点了点头。 阿拉法特心下干笑,他一个耄耋老者,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用处!他领了书函,走 出了客厅,经后门离开了寓所。走了一会,他俯下头来,看见阿拉伯半岛清晰地 呈现眼前,看见了自己的同胞,看见了以色列人,看见死海里有许多游客在玩耍。 他哀声连连,喃喃自语:巴勒斯坦,巴勒斯坦,神是救不了你了,因为他也自身 难保。同胞们,齐心合力吧,不要气馁,虽然神助不了你们,可人的力量比神还 强大,神不能解决的问题,人是能解决的。他继续朝前走,不禁又低头感叹:世 人,你们自求多福吧!阿拉法特不知道他现在执行的这项任务是错还是对,其实 他也是与那群抗议鬼众一样不知自己该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唉,已经死了的人了, 成鬼了,为什么还这么多烦恼?是谁说上了天堂便快乐?死了便一了百了的?阿 拉法特不禁又在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