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晚礼服的邻居 在夏天,五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我的邻居已开始了晨曲的合奏。这些 宛转的歌声常常轻轻地将我从梦中唤醒,多数时间是在晨曲中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或者慵懒地躺在床上,让快乐溢满胸间。 选择以我家为邻,他们也很费了一番心思。春天便开始了侦察,有时是三三两 两地从院子上空掠过,有时在院中低低地盘旋,有时在院外的电线上窃窃私语。最 后终于定下了做邻居的事儿,只是在这方面少了一点绅士派头,因为事先没有向我 们打一声招呼。也许,他们曾经提出比邻而居的要求,而我们又不通他们的语言? 也许,他们将比邻居而居作为一种恩赐?都不得而知,不变的事实,是我们已成为 邻居。 他们也许是对的。这家邻居的日子过得平和,无夫妻的吵嘴恶骂,无喧哗的猜 枚划拳,无音响的狂轰滥炸,一家三口,再加上一条看家小狗,平静得如流水一般, 只有晨间小儿的读书声音,可谐和了他们的合奏。 好象天空才是他们的家园,院外的电线是休憩的场所,只有在电线上,他们小 小的脑袋会轻快地梳理黑色而有光泽的羽毛。当他们静静伫立时,可以看到他们的 礼服——分叉的燕尾。欧洲老牌的绅士,也是比照他们的样子穿起了晚礼服,看来 他们是更为老牌的绅士了。 先是紧张的劳作。不知从哪里一口口衔回泥水,忙碌地垒他们的房屋。位置就 选在一楼檐下的电灯座上,有牢固的灯座作基础,又紧贴上面的楼板,他们能够自 由出入,又避开外界的骚扰,长尾巴的耗子,怕也没有前往拜访的能力吧? 接着是辛苦地育雏。雏燕刚刚育出时,我们听到的是一阵阵的叽喳声,象一群 淘气的儿童。稍后,他们伸长了脖胫,大张着黄色的嘴巴,似乎对觅食归来的父母 喊道:“我饿、我饿”,燕夫妇却自有主张,或者自左至右,或是自右到左,依序 而哺,绝不因淘气包大张的嘴巴而乱了章法。 唱歌是他们的天性,早晨的合奏也罢,筑巢间隙的休息也罢,觅食归来后的小 憩也罢,他们都会以轻柔的音色,多变的音调,美妙的旋律,尽情歌唱。那完全是 发自内心的歌声,抒发着他们对于生活的感受:自由的飞翔、简单地日子、哺育儿 女的快乐。 他们不接受馈赠,更拒绝施舍。小儿曾在院子里为他们遍撒谷粒,放置水钵, 他们似乎视而不见,自尊得近乎高傲。院子里的小狗曾经对此大惑不解,常常对着 飞翔的燕子,汪汪地叫上几声。 他们甚至不允许我们窥视他们的孩子。当小燕子嘴边的黄色褪去,羽毛全部变 黑,大胆地在巢的边沿张开了翅膀时,我挥动手臂,想引诱他们飞出来,看他们第 一次飞翔的模样。这时,巢中的燕子慌忙缩回了脑袋,头顶上传来一阵叽叽、叽叽 的叫声,声音短促而凄厉,不一会,十几只燕子在院子上空盘旋,最早发出报警声 的,如离弦之箭,向我俯冲而来,我只得狼狈地逃回屋内。为了保护他们的儿女, 他们会舍命相拼的。 他们误解了我,我却没法向他们作出解释。 在选择了以人为邻的生存方式后,家燕和人类和睦相处了成千上万年。虽然瓦 屋草舍日渐减少,遮风挡雨的安全之所越来越难以寻觅,燕子仍然不改以人为邻的 初衷。 在他们眼里,人类和燕子,都是自然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