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之泪洒天堂 作者:歪歪一笑 (1 ) 我在市中心找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很贵,我想到合租,打电话到电台 的“为您服务”寻合租人。 您好!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想找同租的合住伙伴一起租房,房子在市中心, 两室一厅,全配,房租x 元/ 月(水电及电话费须另外分摊)。要求同住者必须 有正当职业,干净,安静,无不良嗜好,。有意者请尽快和我联系。电话:x , 我叫QQ. 刚收线便有电话过来,是个男声。 我叫林,有正当职业,干净,安静,无不良嗜好。可以吗? 他的语气干脆,不可拒绝,让我没有半点犹豫便说可以。 “那你过来看下房子吧。” 报了地址,他说二十分钟后会到。 我赶紧冲进洗手间,收了昨晚淋浴时的内衣裤,也顺便收拾下我自己。 门铃响的时候,我又对着镜子轻拍了几下脸颊,想让它泛起点淡淡的红晕。 长期的熬夜,我不想监近中午的时候给别人看到的是张青面獠牙样的脸。 以满面春风之态打开门,笑容便被冻结,一时无法收回,好象高速行驶的车 在直线突然遇到Z 字折口,只有以死亡之态继续前行毁灭,无法转弯。 嗨,我是林。 我有时想不起中文的形容词便在脑子里搜索出英文单词临时用上,我想他让 我shocked.他有着一头五颜六色的象鹦鹉羽毛样的头发,遮着半边脸,定定的眼 神注视着我,而在我被shocked 掉的回望中触及到他定定的眼神中除了空洞还是 空洞,…… 那一刹那间我的大脑和他的眼神应该是相通的,都是一片茫茫的空洞。 我啪地关上了门。 他很耐心,再按门铃。 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稳住。 隔着防盗门,我有无尽的安全感,至少这是大白天。 我说:我想不出你有什么正当的职业?! 以貌取人,这是亘古难改的陋习,所以我问得理直气壮。 我是个职业领舞者。 他久经沙场的样子,嘴角带着丝笑意,一看便知习惯了被误解。 他从门缝里递过身份证,和名片。 他只有十九岁,来自北方的一个陌生的小城,在家本市有名的迪厅做dancer. 我开了门放他进来。 做这行有足够的金叶子,也让我明白他前卫的装束。 重要的是我晚上写作,而他晚上出去工作,白天两个人都会安静地睡,这才 是最令我满意的。 他带着很大的一个包,说那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无须看房合不合适。 他解释着,他的哥们,也就是他的合租者的女朋友从家乡来长住,他想成人 之美。 我给自己煮面的时候,路过他的房间,他戴着walkman ,晃着脑袋,扭着身 躯,脚颠颠地正在给他的气垫床充气…… 职业病! 因为一上午没有睡,到下午五点半我才醒。 他在厨房里煮着面。 见了我说:吃吗? 我摇摇脑袋。 刚睡醒,大脑混沌,不想言语。 我依在沙发上,他端了面坐在我斜对面。 我三点多回来,如果需要,可以给你带宵夜回来。 我说:谢了,不用。 我不想和他很熟络,这样免得将来在租房细节上引起麻烦而让我起恻隐之心。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冷漠,他不再说话,专心地吃着面。 我将浴缸放满了水,突然想到也许他下午可能用过,便放弃了这项每日的功 课,心情有点懊恼。 与人相处,我总是容易变得斤斤计较。 桦离开我的时候说:有种形容对你来说最合适——海市蜃楼,只能远距离欣 赏。 我扔了他的行李至门外,将泼妇形象进行到底。 我很伤心自己的蜕变,才一年的时间,我便从一个诗情画意的女孩变成一个 唠唠叨叨的斤斤计较又会撒泼的女人。 两个人住到一起后的幸福时光也只有一个月吧,而这幸福甜蜜也只是因为恋 爱的惯性动作而已。 我不再写作。 薇电话中警告我:现今的社会,女人不工作,和社会脱离太久,男人慢慢便 会倦怠的,何必给自己制造后悔的机会呢? 我幸福地认为和桦生活在一起,做他的女人便是可以叹为观止的作品。 我笑着对薇说:嫁夫随夫,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何况写作也是脱离社会的 独唱。 薇和我是干姊妹,我们情同手足。 她不赞同我和桦同居。 薇说同居就好比贷款买房,刚住进去的时候因为新鲜便无限欢喜,可是每月 的定期付款提醒你知道始终不是份名正言顺的胙有。等钱交齐了,可以安心住下 了,却陡生出种累意和挑剔,因为已将新房住成了旧房,当初的新鲜感消失怠尽, 不复存在,新旧问题却显山露水出来,说不定便想着卖了它再另择它处…… 薇在电话里罗嗦这些的时候,我明显地心不在焉,我的头枕在桦的膝上,桦 温柔地指缠绕着我的发…… 我说:薇,我永远是他手心里的宝。 我照着菜谱做着桦爱吃的各式菜肴,每天将他的衣服熨烫平整,为他挤好牙 膏,收拾公文包……看着他上班,等着他下班,吃过晚饭,相拥着看长长的电视 剧…… 我做着快乐的小女人。 我想女人要的幸福不复如此。 日复一日,平淡,但天长地久。 一个月后,桦做了本地区的销售经理,他不再有空闲给我,总是有很多的应 酬,带着酒气回来,躺倒便睡。 我很烦,满屋的酒气,轻微的洁癖让我甚至于会在低于零度的时候也将窗子 打开。 他渐渐不再问我有没有吃过,吃过什么?每天里做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后,我总是当着他的面将我前天晚上息心做的饭菜连着盘 子一同倒进垃圾筒。 他视而不见,所以我们没有争吵。 有天夜里我听到他梦中喊个陌生的名字,便摇醒他问是谁,他一片茫然的样 子,当我歇斯底里的时候,他嘟囔着“神经病”又睡去。 于是他每次晚归我便很细心地检视着他的衣衫,有没有口红印,有没有细长 发。 那时我们不再有交流,不再说你浓我浓的情话,而妈妈电话过来总是问我什 么时候结婚。 我开始患得患失。 本来想两个人只是同居,也无所谓那张婚纸,可是女人一旦真地将自己交出 了,便会想从此可以安定,托附。 我怕他终有想换房的一天。 我会在我们正在做爱的时候认真地问他,我们会结婚吗?你还爱我吗? 桦说当然,却不再象恋爱时那样温存地贴着我的耳朵说爱你,那温湿的气息 让我心怀荡漾和怀念。 我便哭泣,说他不再爱我。 开始他还哄着我,久了他便问我你累不累呀。语气之冷,让我看到离别近在 眼前。 那天来临的时候,桦走进厨房轻声地对我说:我们可以平静地谈下吗?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脑子里哄哄地,突然便失控,我摔了所有可以成为碎片 的东西,并用尖锐的声音肮脏的字眼充斥着两个人的耳膜。 桦没有言语,收拾了战场,整了自己的行李,离开。 桦临出门对着我说:有种形容对你来说最合适——海市蜃楼,只能远距离欣 赏。 我扔了他的行李至门外,将泼妇形象进行到底。 我听到门砰地声被关上,林去上班了。 我不喜欢他关门这么大声。 (二) 凌晨三点半,门铃狂响。 林在门外一脸的无辜对着我满脸冲天的怒气。 “你没有给我钥匙。” 我的疏漏,所以换成笑容给他。 又想十九岁还是个孩子,于是对他笑容更深些。 他买了蟹黄包给我。 于是坐在厅里,因着包子,我们开始讲些话。 你是作家吗? 是的。 我不想解释给他听我其实只是个写字的女人。 作家和仅仅写字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作家会去关注历史,社会,人文,而我是个写私已感受的小女人,靠贩卖我 的内心隐私来让我生活得更好。 他说真好,一脸的仰慕。 我说我们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领舞其实和我写字是有共通之处的,同样可以让灵魂得以宣泻,舒展。 桦走的当晚,我去迪厅跳了通宵,在以蛇的姿态狂舞中,我流着泪清晰地告 诉自己我是多么地深爱着他。 我问林为何离开自己的城来到这么遥远陌生的地方。 林低着头说,离开那里是让他可以活下去的最好的理由。 然后沉默。 十九岁的悲伤有多重,我不懂。 我十九岁正在上大学,二十二岁在家杂志社工作,二十三岁和桦同居,二十 四岁和桦分手,始觉生命是如此悲伤,现在我二十六岁,我的悲伤成为麻木,唯 一的目的就是按时交稿,我想生命终要有所目标或仅是目的,不然我已死掉。 我们生活一个人人有苦衷的社会里。 所以我没有去打探林的悲伤。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没有谁会一两句话将自己的故事结束,我不想说话,所以沉默对着沉默。 城市里崇美情节由所过的节日可见此斑。 最早先是由圣诞节开始,接着便来了情人节,今天是母亲节,我喜欢这个节, 早上打去电话,向妈妈贺节,撒娇,报平安。带着妈妈的叮咛美美地睡去…… 下午起身,天气有点阴沉。 林戴着mic 睡在沙发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我的心里突然有点疼惜。拿 了毛毯给他盖上。 他醒来,看着我,眼泪不能遏止。 我蹲下轻拍他,也落泪。 他将Mic 给我,是Eric的Tears In Heaven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you be the s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I must be strong and carry on cause I know I don ‘t belong here in heaven Would you hold my hand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you help me stand if I saw you in heaven I‘ll find my way through night and day cause I know I just can ’t stay here in heaven time can break it down time can bend the knees time can break a heart have you begging please begging please beyond the door there‘s peace i ’m sure and I know there ‘ll be no more tears in heaven 我说,如果你想说出来,你便说好吗? 这样的下午,也许真地只有心碎才能吻合情绪。 其实我也明白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逃离自己的城市。 林四岁时的一天下午,他和妈妈在家。 妈妈唱了好多的儿歌哄他睡觉,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妈妈说:如果你不好好睡,妈妈便离开你,不再要你。 乖巧的林便在妈妈的轻拍中装作睡着。 他看到妈妈用根绳子系个圈,爬到凳子上将它系在吊扇上,然后流着泪看眼 林,林讯速将眼眯上,怕妈妈知道他没有真地睡而不再要他。 他听到凳子被踢倒的声音,看到妈妈旋在电风扇下,伸着舌头,脸上的表情 是那样的怪异。 林后来便在妈妈那怪异地注视中睡着了。 我爸很快再婚了,据说就是为了她,我妈想不开的。 林的声音揪心地颤着。 我们没有搬,一直住在那座房子,我也一直睡在那张床上,直到有天晚上我 又看见我妈吊在那儿,我再也无法睡。 为什么那天我要听她的话,假装睡呢,我就是闹着不睡,该多好。 我姥姥说,人只要打会儿岔,就没事了。 我无法再睡,每日每夜,我怕自己真地疯掉,于是随朋友出来。 今天是母亲节,我却连她的模样都想不清了…… 我不自禁搂林在怀中,繁华似锦的人生,处处有悲哀的灵魂。 (3 ) 渐渐地,习惯在夜里三点半为林开门,吃着他带回的各式宵夜,看电视上为 失眠人放的旧片,说着些或喜或悲的话,然后觉得心里有种充实而淡淡地快乐地 各自去睡。 内心的软弱渴望着可以互相依靠。 林是那样的单纯快乐,而我也在不知不觉的交流中觉得心境慢慢趋于平和。 我依恋这种淡淡的感觉,但我清楚地知道林不可能走入我内心最深处。 有次林对我说遇见我是他生命中最幸运的事。 我拍拍他的头说小孩子。 每个人所认为得到的幸运只不过是一时自己对现状满足了而已。 而且我负担不起给别人带来的幸还是不幸。 我是自私的。我不想负担林的情感,只希望这种情感是朝露,有点纯洁晶莹 却又不能持久。 我的黑暗刚过,所以我不舍放弃这蒸发前的露水。 初秋的时候,我拿到了一笔尚算可观的稿费,和林决定去旅行。 为了安静地享受,我们始终关着手机,不想有世俗的打扰。 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旅行中,我感觉林对我的那种情感上的依赖,他小心地呵护着我,好象我 变成了个孩子,又怕转瞬间会失去我。 我不能否定我对林有着迷惑,但是我深知那与爱无关。 林很敏感,但是很克制自己。 他根本是个大人,因为不是在蜜水中泡大。 晚上我们坐在山顶看天空有流星划过天际。 曾记得我和桦恋爱的时候踩了好几个小时的单车去海边,躺在寂寂的沙滩上, 同样天空,也有流星划过。 人生无常,一朝一夕,各有光景。 有泪,潸然滑落…… 林揽我入怀,吻着我的泪。 突然不想坚持,想被人疼爱。 我们在山顶上看日出,十分感动,林低语觉得生命充满希望…… 回来的时候,打开电脑,哇,薇在我的QQ和信箱中似要爆炸。 “速速联系!!” 每个都似SOS.我电话给她,等着她骂。 她没有任何的责词,只是说:你去看桦。 我惊鄂?! 薇说:原谅我的自私,本不该我来告诉。可如果我不说于你听,我怕自己受 这份知情的折磨。 薇,你本不是这样罗嗦的人。我的脑袋因为担心而缺乏想象。 桦因为激素引起股骨头坏死,一年多了,腿已经跛掉。整个人很沮丧。 瞬间变为空白。 只知道要见到桦。 林问我去哪里,我没有言语。 有时候我也有在想,因着份回忆而使我对桦念念不忘,他应该已经在我的生 命中淡出。 而今相见,所有的情感如暗潮拥涌,不能释怀…… 按响门铃的时候,我的心和手在颤。 门缓缓而开,桦瘦而憔悴,心在那一瞬间紧缩而疼。 我终于明白,原来真正地爱一个人,你会为他心疼。 眼泪完全失控…… 与同情无关,桦根本明白,拥我入怀,那一刻才知,我们的心从未曾远离。 不知过了多久,桦问我他是谁? 我回转身,林在门外,脸色苍白,看得见眼里的痛。 他将手中外套给我,说,秋风很冷了,便转身离开。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是多么希望我可以追上去和他并肩回 去,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给他任何的幻想,既然不爱他,便不能给他幻想,心灵 上的慰藉,我想他是明白的,可是看着他失望的背影最终消失在转角处,倔强的 他没有回头,我的泪决堤…… 夜深的时候,我执意回去,桦知道我的内心的不安。 远远看过去,房间里的灯温暖地亮着,开门的时候听到那支《TEARS IN HEAVEN》。 房间里被收拾得十分整洁,我知道林是藉此来平息自己的心情。 我去推林的卧室,里边空空如也。 林走了…… 我关了灯,倦在沙发上。 《TEARS IN HEAVEN 》被他调在重复上,一遍遍地唱着。 黑暗里,整个房间充满了哀伤和无奈…… 我不想试图去知道林的去向,他已长大,生命如此短暂和困顿,我们只能为 自己负责。 我只想认真地睡去,不想知道明天是阳光夺目还是阴云密布,如果不想离开 只有去面对一切。 在梦中梦见天堂,远远地看桦和林并肩走过,却不知开口问他们是否再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