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爱情 作者:飞花 写下这个标题,心里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谈谈的迷茫与感伤或是无 奈与凄凉?我写小说有一个习惯,就是从来不先写题目,要写什么东西,写好了以 后,再想一个标题,但这次的这个题目却是先想出来,然后才想去写一篇小说。 网络是什么? 我不知道,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甚至连Moden这个词都不知道 该如何翻译,但现在,我已经换过两块猫了。而且不远的将来,我相信我大概就要 将这个虽然不旧,但性能已经完全不能跟上潮流的猫换掉,改用什么ISDN或是ADSL。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件事物象网络发展地这样快,这多少给我一些比 较恐怖的感觉,我想象着北方地区的蝗灾,觉得网络也有那种辅天盖地的气势。太 过如日中天的东西,我都不会太喜欢,就象是歌星,在张学友很红的时候我便没买 过他一张唱片;而马拉多纳,一直到他变成一个衰衰的老翁,我才对他有了一丝好 感。那么现在最热门的是什么?不是股票,不是相约星期六,不是周星驰,而是蝗 虫一般的网络。 忽然想写这样一篇文章,原因是有一天我在公司里受了一点小小的打击,这个 打击不大,十分之小,我的老板,也就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于这一天的上午忽然打 电话给我,问我一个英语单词怎么拼写,我居然没有答上来。他当然回答说:“没 关系,我自己查吧。”虽然我立刻便查了字典将这个词告诉了他,而他也完全没有 表示出一点他的下属连这样简单的一个单词都不会所应该表露出来的嘲讽,但我多 少心里发虚,于是便难免出了点虚汗。 为了摆脱这种不太好的感觉,我到网上去闲逛,于是在一个著名的网站,又看 见了大话西游。她和东邪西毒曾是我最热爱的电影。 有一个人说:我想在紫霞闭上眼之前,她一定感觉的到至尊宝眼里火热的爱。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这真是一个老生常谈到连耳朵都要磨出老茧来的话题,关于这部电影,各种不 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都进行过不下八十八次的讨论,但还没有讨论完,我不知道 这种讨论是否还将进行下去,但我想起这部电影的开头,悟空说:大家看到啦?这 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 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所 以呢我就抓住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 一拉,呵--!整条舌头都伸出来啦!我再手起刀落哗--!整个世界清净了。现 在大家明白,为什么我要杀他! 悟空的世界清净了,电影的世界却从此不再清净。每当看见那么多人还在津津 乐道地说着别人说过几十次的东西,我就常在想,什么时候,这个世界才能清净呢? 我想我一定是一个脆弱的人,受不了一点刺激。长时间重复相同的话题总是使 我神经过敏,于是我打算回一个贴子也说说自己的感受,但后来还是决定算了,因 为那样的话,我会以为我是祥林嫂。 那一天,我的ICQ上多了一个名字。大概是天地的因缘吧。 周洁茹说,聊天室改变了她的生命,我也一样。 我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说出这句话,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虽然我自己深刻 地了解我自己的脆弱,可是,要这样勇于面对,总是需要一些勇气。我在聊天室中 的口碑并不很佳,可能是因为我太张狂。现在我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在聊天室里小 鸟依人般的美眉,通常是恐龙,而张牙舞爪的却通常还有些资本。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强烈的以貌取人的情结,而且我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女子应 该有的美德,我几乎都没有,而女子的恶习,我却都占尽了。虽然为了这个,我自 己也曾经惭愧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没有能力及毅力去改变,于是也便随它了。 对于我的上网,我周围的人都深恶恨疾,尤其是我男朋友,我们同居已经四年 了,从谈恋爱到现在正是七年之庠,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 我和他从大学二年级就开始谈恋爱,那时的爱情我想绝对可以赶得上至尊宝与 紫霞,虽然不如他们那么惊心动魄,不如琼瑶般的哭哭闹闹,但两个人形影不离, 而且在毕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校园情侣都分道扬镳,而我们两个仍然是克服了一 些困难在一起。我没有说是重重困难,因为那样说太夸张,但我相信很多恋人即使 连一些困难都不想克服,他们很容易就被户口,工作等小事情难倒,于是所有的东 西都不能牺牲,只剩下爱情可以牺牲,那么顺理成章,还是牺牲爱情吧。毕竟这东 西不能吃不能穿,看也看不见,而且时间能治愈一切。再说了,有过失恋经历的男 人在女人面前也比较容易深沉起来,时下最流行的那种男子,如不论经济实力,据 说便是曾经有过心灵创伤,因此酷得不得了,直追李寻欢,西门吹雪。 我男朋友一点也不酷,至少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一点也不酷,但听说现在他居然 也算酷的那种类型的了,不过,那是他自己说的。 他为什么会酷起来,想必是和年初时留美签证被拒有关,于是便无形中多了一 点沧桑的感觉。 我们绝对爱国,但我们更想去美国。 我相信如果我这样说,许多人会扔烂柿子砸我,尤其是在美帝国主义阴谋策划 下领馆被炸,三名英雄去世以后,大家都绝对相信那是一个恶毒的挑衅。我也同广 大的知识青年,劳动人民,工人阶级一样,对于这种令人发指的形为痛恨到了极致, 虽然到了现在我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炸领事馆。 但我们还是想留学美国。 他有全额奖学金,而且申请的并不是热门专业,且是读博士去的,在拒签以前, 我们都绝对相信拿到签证是理所当然,易如反掌,但可能白种人的手掌比较重,于 是便被拒。 那段时间他惶惶不可终日,为了出国留学,他辞去了银行的职务,有半年的时 候赋闲在家,只是因为他确信可以签出来。但现在结果居然是这样的。契而不舍的 又去签了两次,护照的屁股上被盖了三个惊心动魄的红印,于是冬天的申请只好作 罢。为了三次签证,每一次都付了四百零五块的美领馆门票费,我虽然什么话都没 说,但心里多少有一点点心痛,如果这钱省下来,我可以买好多衣服和化妆品,不 过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后来他便去了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同事里有许多比我年青的小姑娘。 对于出国留学的事情,其实他并没有完全灰心,那个著名的大学保留了奖学金, 他会在夏天的时候再去签一次,但因为曾有过被拒的纪录,想必那不会是一件容易 的事情。我想每日的忧思大概会使一个男人成熟起来。事实上他本来是一个孩子气 的男人,而且对我的话唯命是从,且长得一点也不帅。但对那些刚刚走出校门的小 姑娘来说,也许这样的人还是有一点魅力的。 我想有一些小姑娘对他的暗生情愫应该是在发现他在上班的时候偷偷看中华书 局出的明史后发生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愿意把时间用在看二十五史上,却从来 不愿意去跳迪士高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而“奇怪”本身也是一种酷。事实上,我知 道他在运动上有一些缺陷,所以他不好意思去跳迪士高,不过,别人却未必这样想。 有一天,我看见他在鬼鬼祟祟地看信箱,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当他一看见我 的时候便立刻关了浏览器。 我心里冷笑,想要瞒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我便在他的面前,将记录打 开,把他的信件调出来, Vicky: I am lost in your eyes. I canno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Even though everybody would be away from me,I have you in my heart. You are the last one I would like to forget in the world,my girl. Patrick 我忍不住神经质地冷笑,他羞惭到无地自容,于是我便开始咒骂,并且毫不犹 豫地拨了那个女子的电话。我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其实是我的男友自己不好,我 早就发现他经常会接一个女子的电话,并且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总是会尽量离开我。 如果两个人太熟悉了,就会有一种可怕的情形,就是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中, 想要出轨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可是,我还是希望信任不是建立在熟悉的基础上。 幸好我的大学教育使我的修养还不至于到在电话里泼口大骂的地步,我只是告 诉那个女子,不要再缠着我的男朋友,虽然很可能是我的男朋友在缠着她,但我宁 可相信前者。 挂断电话后,我便继续我的咒骂,一直咒骂到深夜二点,我的男朋友拼命打起 精神来洗耳恭听,但他其实早已经想睡觉了。后来我停止咒骂,因为我已经骂到没 有词了,于是我便一言不发,只是坐着发呆,他小心翼翼地要求我睡觉,我在深思 熟虑后,也决定先睡觉,明天再解决。 但却无法成眠。他很快便逃入睡梦中,我绝对相信他是一个淡薄到有点炎凉的 人,我却忍不住泪流满面。生活在这一年中,仿佛是那么艰辛,超过了我能想象的 境地。 后来有一天,我想起了我高中时的一个男同学海。 我读高中的时候,是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她有一个很历史兮兮的名字:秦皇 岛。听说当年徐福便是从这里出海去寻找长生不老之药的。不过这个传说中出海的 地点,在近几年被人移到了江苏,听说这个迁移的原因多少和经济发展有关。 但我相信徐福是从我的家乡出海的。 明代的时候有一个文人,在海边立过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秦始皇求仙入海 处”几个字,这块石碑由一只石龟驼着,也算是文物。但文革的时候这块石碑和石 龟大人都被打碎请入了大海,听说当时在这石头的乌龟下面发现了一只真正的老乌 龟,那老乌龟的全身都已经长满了绿色的苔藓,想必是立碑的时候被埋入地基的。 那是国人的一个奇怪的风俗,听说这样的地基才更加牢靠,万年长存。 几百年后,这乌龟还活着,多少有点骇人听闻,革命者们忍不住心里暗惊,唯 恐触怒了神物,但乌龟只是左右看了一眼,伸了伸脖子,听说还流了两滴眼泪,就 一个人默默地爬回大海去了。并没有人阻拦他的道路,让奇异的事物自动消失不是 更好吗? 我的父亲说,在他年幼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和一些小孩子一起坐在石龟的脖子 上张望大海,有一个小孩有一天忽然对大家说: 你们知道吗?秦始皇老的时候也经常坐在这个石龟的脖子上张望大海,他想看 一看求仙的船回来没有。但直到他死了,那船也没有回来。 我想那孩子一定搞错了时代,他必定以为这个石碑是秦朝就立了,他可能不知 道明朝比秦朝要晚了一千多年。 但孩子们还是都沉默了,父亲对我说的时候,我也沉默了。我默默地幻想一个 年迈的老人独自站在海边眺望大海的景形,这个身影因为他的丰功伟绩和残暴不仁 变得更加有传奇色彩。我相信如果这个老人是我们那条街上捡破烂的老头,大家就 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凄凉的感伤,但这个背影是秦始皇,那个历史上第一个皇帝, 一个如此伟大的人,他也不得不忍受生老病死的痛苦,于是这小小的故事便使人难 免多愁善感。 但我没有见过那石碑完整的样子,我见到的是人们历尽辛苦才打捞出来的石碑 残片。 我上大二的时候,海去了广州读大学。寒假的时候,他约我在海边见面。那一 天,北方冬天的寒风在海边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我被风吹得鼻涕不止,而我 又忘记带手帕,因此我只好把鼻涕擦在我的手套上。这真是一次可怕已极的会面, 为了这次会面,我的鼻炎整整犯了半年。 海说,广州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他一开始什么都不熟悉。 海说,广州的学生和内地的不同,他们在高中就谈恋爱了。 海说,回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不得不到北京去转车。 海说,上课还可以,只是都要自学。 海说,。。。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努力地同我的鼻涕作对,我相信我从未如此狼狈过。 后来海说,你有男朋友了吗? 那时我刚刚和我的男朋友谈恋爱半年,正是处于甜蜜期,我立刻说:有了。 于是大家沉默,我相信其实这句话才是这次见面的重点。后来两个人便不欢而 散。 第二个学期我收到海的一封信,他说心情不好,有点凄怆,至于原因是什么他 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他说与男同学一起去看A片,然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后来我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最近我又想起了高中的生活,追求我的男生很多,我曾和两个男生拖手接吻, 我不知那算不算谈恋爱,但如果是的话,分手的就未免太快了。后来我专心学习, 但仍有人追求我。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男生每天在晚自修以后偷偷地跟在我身后, 这使我非常厌恶,我曾不止一次对他的这种形为进行过怒斥,但他都视作耳边风, 跟踪依旧。这使我十分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后来这个男生只考上了一个省内的大专,三年后我们老同学聚会时,他喝醉了 酒,拉着我的手哭泣不止,其他的同学面面相觑,又偷偷讪笑,我只能耐着性子, 听他哭泣,直到他终于睡着被人送回了家里。 那时海有时也会偶然在路上遇见我,他说是偶遇,但我知道其实我们两个人的 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偶遇的可能性为零,我并不说破,我不讨厌海,至少和那个 男生比起来他显得坦荡得多了。 海说:“有一个女孩子过生日,我应该送她什么礼物呢?”那时我就要过生日 了。 我说:“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爱好不同的。” 海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是你过生日,你希望别人送你什么?” 我笑了,“不要送东西给我,我过生日很随便的。” 海脸有点红了,“我不是说你,我只是说如果是你,你希望别人送什么给你?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女孩子的心理。” 我说:“我的爱好与一般的女孩子不同,你如果要送别人的话,还是不要问我 的好。” 海很固执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看。” 我叹了口气,“那么就送书吧。” 后来海送了我一套七十年代中华书局版的左氏春秋集注。这套书我至今珍藏, 看见它,我就会忍不住想起海。 但大学的时候,我在上海,他在广州。后来毕业后,我就留在了上海,他便留 在了广州。于是便失去了联系。 我的男朋友要求我参加一次服装展,我相信他的要求是别有目的的。 在参加展览以前,他用非常挑剔的目光检查了我的衣服和妆容,我绝对相信我 会见到那个叫VICKY的女孩子。 果然如此。 我想我可能是老了,不过每个人都会老的。有的男人喜欢年纪大的女人,就象 是我的一个网友,他游戏网络,对各种网上美眉感兴趣,即使有过遇龙的经验也仍 然乐此不疲。但我想大多数男人还是喜欢比自己年青的女子吧。 我男朋友本来喜欢看起来比较庄重的女子, 但现在他的品味可能变了。VICKY 看起来活泼有余,沉稳不足,我看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不敢相信我的男朋友品味 变成了这样。 于是我相信也许他也老了。 现在我与他几乎已经无法可谈,但我相信他在办公室里一定有许多话可以和别 人说,家里经常沉默,十分宁静,这使我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隔壁也是两个年青人住在一起,我经常会听见女子含义不明的娇呼,但我们却 不同,我们很庄重,不必交谈,各作各的事情。 有一天,我的ICQ上多了一个人的名字,TONY。 我相信他一定在演戏,因为在他看见我的时候,他说:“你的盒子里有什么?” 我便回答说:“有的只是灾难,如果一打开,灾难就会满溢人间。” 他回答:“潘朵拉,你的心底一片黑暗,你比大多数人可怜。” 于是我便说:“世上万物本就在一片黑暗中,生命全无希望,我不可怜,我只 是绝对。”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忍不住冷笑:两个作秀高手。 他说:“外面阳光明媚,我心里却一片寒冷,如果可能可不可以不要痛苦如此?” 我打了个哈欠说:“阳光如雪色般晶莹,能被穿透的心都是冰作的。”我不是 一个现代诗作家,我从来不会写那种玩意,但我现在写的东西,自己觉得有点象那 种东西。 TONY沉默了许久,后来他说:“潘朵拉,我想打开你的盒子。” 我冷笑,“不要胡作妄为,打开盒子的后果不是一种幸福。” 我的男朋友有一次对我说:每个人作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这句话绝对正确, 我绝对相信。我的男朋友为了他在签证前轻敌的错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相信在 夏天再次签证时,他仍在为这种错误在付代价。他说,如果错误可以弥补,他绝对 愿意付出自己目前所有的财产。可惜世上并不存在后悔药,时间也不能象《时光倒 流七十年》一样游戏般的倒退,于是他便不得不去想其它的方法留学。 在这个期间,他的神经几乎已经到了能承受刺激的边缘,所以他不得不求助于 神佛的心理安慰,于是他想在一家寺院皈依。 我与他同去那家寺院报道,但听说皈依还得再等两个月。 后来我认识了寺中的一个和尚。 人的经历有的时候就象是一个玩笑,那和尚讲经,我便听经,他说,“四大皆 空,五蕴无我”,我悄悄写了条子给他,“我是魔,专门吃心,阿赖耶识都被我吃 掉了,还有什么我?” 和尚看了条子后笑了笑,他在众人中找到了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 便微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这种公案看多了,我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于是我拿起身边花 瓶中的一枝花给他看。他笑而不语。 我不是迦叶,而且我一点也没悟,所以我只能学迦叶,但他却是一个高明的和 尚。 于是我常去听经。 有一天,我问法师:“我想皈依。” 法师看了我一眼,他说:“为什么?” 我说,我想要安宁。我心里头不安宁。 法师点点头,不说话,我急切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但他却一直不回答。 我忍不住又说:“我皈依行吗?” 法师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又如电,应作 如是观。” 这个偈子我懂,我便说:“那么,法师,你为什么还要作和尚呢?作与不作都 是一样,又何必作呢?” 法师说:“既然作与不作都是一样,我已经作了,又何必不作呢?” 我叹了口气,这也说的是。可是,我想皈依。 两天后,法师离开了那个寺院,我不知道他去了何处,问所有的人,没有人知 道,他便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于是我便一直没有皈依。 我对TONY说:“三个月前我流产了一个小孩子,生命原来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为了这次流产我卧床不起,且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从此后我经常无缘无故地呕吐, 这使我痛苦异常。” 我想一个人作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也不例外。 TONY沉默不语,我知道他不相信因果循环,但我十分相信,于是我便继续说: 我以前作错了事,老天总是会或多或少地惩罚我,现在也一样。那个孩子,我 不知道它的父亲是谁,那可能不是我男朋友的骨肉。 TONY说:那也没什么奇怪,现在在大城市里女孩子多选择一下也是正常的。 我笑了笑,我想起我的男朋友说这是一个堕落的时代,他总是用一句老话来形 容: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妖孽指的是谁,但我相信他自己可能 也是妖孽中的一员。 夏天的时候,我的男朋友再次去签证,仍然拒签,我想他可能会用一些别的途 径出国了。我想起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孩子,一心一意想去巴拿马,因为她的父母 在那里。可是那个国家并不友好,即使是直系亲属也不派发签证,后来她便选择了 偷渡。 今天早上,在新闻里,我听说有五十八个华裔偷渡者被活活地闷死在集装厢的 货舱中,听到这个消息,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子,我希望她能一切平安。我不懂 为何大家都急于离开这个国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我也想去美国,但 我绝对爱国。我热爱东方的文化,东方的风俗,东方的人民,虽然我想去美国。 TONY说,有事出差要来上海,问我是否见面。那时我已经与他相识了很久了。 我说,好吧。 在虹桥机场,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但后来戏剧般的场面出现了,原来他果然是 海。 我们两个相对了许久,谁也不说话,后来便开始哈哈大笑,海说:“你是什么 时候知道是我的?” 我不答反问:“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海笑了笑:“可能是在我问你,你在哪里,你回答说上海的时候,我已经觉得 是你了。” 我说:“我也是。” 网络那么大,两个相识的人,在网上相遇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我也不知道, 但我却从没有和一个我认识的人在网上碰过面,除非是约好的。 后来,我送他去宾馆,海的话不多,我的话也不多,我们更多地谈高中时代, 仿佛网络上与现实中是两个不同的人一样。 可是,海终于问我:“你为什么说聊天室改变了你的生命。” 我笑笑不语,海说,不方便就不要说了。 我耸了耸肩,“没什么不方便的,沉溺于聊天使我的生命枯萎,我越来越忧郁, 象是吸毒者,只要一闲下来,我便忍不住去聊天室,虽然可能我已经十分厌倦。我 讨厌这种生活,但我却没有办法摆脱。” 我最终没有说出我情人的故事,有些事情,当面对面时便难以启齿。 海沉默不语,后来我便和他道了晚安,回家去了,我想知道他是否会留我,但 他只是看着我离开,一句留我的话也没有。第二天,海推说有公事要办,没空见我, 第三天,他便离开了上海。 我的男朋友在九月以前成功地拿到了美国的旅游签证,于是他象许多中国留学 生一样到了美国后再去换留学签证。 在机场,他与我默然相对,后来,他说:“我会尽快接你过去的。”我笑笑不 语。 我男朋友走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没有叫的士,我想安安静静地看 看这城市,我不知道从虹桥机场走回人民广场有多远,但我想这距离快赶上我大学 时的拉练了。 我慢慢地走,固执地不肯坐车。我看见西郊公园门口有许多小学生等着老师领 他们进入。看见从一些别墅里开出一些小轿车,车前面是中国司机,车后面多是白 皮肤,高鼻子的洋人。延安路上的一些小店门前站着老板娘与熟识的客人拉家常。 有一个人向外泼水,几乎泼到了我的身上,她歉意地对我微笑,我笑笑说,没关系 的。在我经过华山路的时候,有一只小狗对着我汪汪地叫,后来我看见了两只野猫, 原来城市里也有野猫的。 上海的天空一惯的灰暗,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灰暗,但我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这样的天气不是要下雨的样子,那只是一种没有生机的阴暗。 海来信,他说:“广州不是一个十分好的城市,不如我们那个小城干净,也不 如那里安宁,但我已经习惯了广州,我的事业在这里,我不会离开广州的。”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仿佛欲言又止,我便回信说:“上海也是一 样的。” 后来海一直没有给我写信,我的生活虽然十分寂寞,但我也只是偶然才会想起 海,毕竟,时间能治愈一切。 时间过得很快,我并不经常去留意日历,只是觉得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 信箱里有一封厚厚的信,那是我在美国的男朋友为我准备的去美国的资料。我本以 为他去了美国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想不到,他居然真地办妥了一切。我忽然想起, 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为了能在一起,我曾作过的努力,看来这一次他确也作了努 力。 于是我开始办去美国的事情,在这段时间,我也曾上网聊天,有一个女孩子刚 刚失恋,她问我,这个世上是否存在天长地久。 我考虑了很久,想起我男朋友说,爱情久了就会变质,会变成亲情,依恋,却 不再是爱情。于是我便回答那个女孩,“世上没有天长地久,一切都会改变,只有 时间才是永恒不变的。”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我睿智得象个哲人。 年青人总是迷恋爱情,觉得有了爱情什么都不重要,但事实上,爱情是最脆弱, 不堪一击的。 终于有一天,我在国内要办的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去美国了。 我从广州转机,那是一个奇怪的行程,没有人去美国是从广州转机的。在到达 广州以前我给海发了信,我说,我就要离开中国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永远都不回来是不是真的,但我想也许会吧。 于是我便又见到了海。 海仿佛削瘦了许多,他说:广州的天气太热了,住了这么多年都不习惯,他也 有点怀念北方的那个小城市了。 他说:去了美国一切都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不适应,千万要回国啊。 他又说:生活挺无聊的,天天工作,十分疲倦。 他说了许多话,我只是默默地听他说,并不回答,后来,登机的时间到了,海 交给我一个小纸包,他说: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问你生日想要什么吗? 我答,当然记得,我说,我喜欢书。 海笑了笑,其实那时我已经帮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只是临时改成了春秋。 我说,真的吗?是什么? 海说,就是这个。他递给我那个纸包,对我说:“现在不要看,到了飞机上再 看吧。” 我点了点头,他说:“上飞机吧,时间到了。” 进了闸口,我忍不住回头,海站在闸外凝视着我,我向他挥手,他笑了笑,我 也笑了笑。于是我进了侯机厅。打开纸包,是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盒子,再打开盒子, 原来是一串用红豆穿起的项链。 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 采撷,此物最相思。”于是海使抄了这诗给我,被我嘻笑着折成纸飞机扔了回去。 盒底有张纸,我打开来看,那纸已经泛黄,正是当年的那首诗。 我拿起这张纸,心中若有所感,这时机场的广播说:开往洛杉矶的飞机就要起 飞,请各位乘客从六号登机口进入飞机。 我挺起头,广州春末的阳光如雪花般落入我的眼中,我忍不住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