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里的山水 一直喜欢用那方端砚磨墨。 容易发墨、墨色乌黑沉亮固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磨起来的感觉细致, 常常会让我想到那里边雕的山水,想到那样的山水曾经蕴育出来的孔孟、李杜、颜 柳和苏黄。 其实彰化二水的螺溪砚也不差,尤其是兰溪砚的色泽质地更是可观好用,但说 到砚台,大家仍视端砚才是极品,这里面,当然有很大的心理因素在作崇,就连我 自己也不例外。因为端砚来自那样的山水,许多风流人物俯仰其中的山水,然而, 到底那些山水对我这样年龄的女孩来说,终究只是地理课本里读过考过,诗辞里念 过背过而已,一切都遥远得很。 或许也正是因为遥远吧,所以才常常叫人出神凝想,仿佛是夏夜迷离的星空, 晚风飘渺的萧声,让人不得不空出瞬息万变的思路,飞到深远空旷的时空。写字的 感觉很重要,而写字需要的,正是这种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难免会有触礁的时候,工商社会越繁华,“竹杖芒鞋轻胜马,谁 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逍遥就越不真实,电脑雷射科技再进步,也不可能设计出 “恻恻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的景物程式,更不用说要在远离自然土地的 高楼大厦中,体会“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悠闲情调了,时空际遇 一至于斯,写字的心情又如何可能不触礁呢? 书法的没落,想是时代科技发展必然的结果了。影印文明原本很难拷贝得出抽 丝飞白、崩浪奔雷的墨韵笔法,按电流的逻辑思考运作的引表机,更不可能了解运 笔挥毫的情怀意气。 堪以安慰的是,幸好自己偶尔还会有“想写字”的心情,而且有这么一方小小 的槠色端砚,还可以磨出一片大山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