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之外祖母柳陈氏——序 香香四岁的时候,家还在小兴安岭。有一天,老家鲁西南来了封电报,玉兰就 开始收拾东西。孩子们都知道妈妈要出门了,机会难得,塔塔嚷:“妈,我跟你去。” 玉兰说:“行。” 塔塔就得意地跑开了。 香香拽了拽玉兰的衣襟儿:“妈,我也去。” 玉兰说:“好。” 香香放心了,但不敢跑开,就做了玉兰的影子,玉兰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跟累了,忍不住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忙忙碌碌的妈妈不见了,七岁的塔塔哥也不 见了。香香问:“妈妈呢?” 福春说:“走了。” 香香撒腿就跑,一直跑到路口,下山的路陡陡的,根本没有他们的影子,太阳 已落到树梢。香香知道她受了骗,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几个月后,听说玉兰回来了,香香丢下手里的泥巴就跑。 屋里有很多人,全是女人。跑到门口香香已悲从中来,挤过人群见到玉兰时, 眼泪早“哗”地流下来。玉兰问:“你怎么啦?” 香香扯着自己的花布衫万分委屈:“妈,你看,你不在家,我的扣子……全掉 了。” 玉兰把她抱在怀里,香香索性痛痛快快地哭。可她不知道玉兰也哭了,只是泪 水顺着玉兰光洁的脸无声倾泻,因为后来香香才知道,妈妈再也没有她自己的妈妈 了。 第二天,玉兰一直在擦一张画像,还不等擦完,泪水又滴在外面的玻璃上。 香香小声问塔塔:“这个人是谁?” 塔塔没回答,还使了个小眼色。 香香瞪了一眼塔塔,大声问:“这个人是谁?” “姥姥,妈妈的妈妈。”玉兰说。 “她怎么啦?” “不在了。” “什么是‘不在了’?” “去世了,死了。” “…………” “就是永远地分开。你活在世上,她却去了地下。她再也看不到你,你也再不 能看到她。” 香香还是不懂。但却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比委屈更令人难过的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