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青蛙汤 聊聊 (序) 我一直在想孙中山的大同世界,觉得很好。可事实却教育我该早日醒来,不然 就会变成麦当劳的炸鸡,被视做流星,是美好的瞬间。但我忘不掉那个理想世界。 长大后我一直在试着把我的理想写出来,但真动笔时它已变得面目全非。我不清楚 它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可当我想要忘却时它又完好的显在我面前,如此反复,直至 我绝望不再记得什么理想。 我也曾试着写些现实,但现实是复杂的,不明朗的,一切都还有待时间的洗濯 才能看到本来面目。而我身在滚滚红尘之中,看的不比别人清楚,因而有何发言权? 于是我试着虚构,虚构我心中的大同世界,可每当笔尖落到纸张上时,现实就不自 觉的凹现,甚至自言自语都是事实。于是我悲哀的发觉,有关我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只是扭曲了本来面目。 这故事是我想要讲的吗?我已忘记初衷,快乐与悲伤融为一体,也许这才是真 正的现实。而那个我所讲的故事却已渐渐淡去,隐没在现实中…… 1 (献给所有有爱人的人。) 今天故事的主角是聊聊,对就是我本人。 我是个特别‘黑’的人,喜欢把别人的隐私拿来编成各式各样的故事骗稿费, 完事还跟他们收宣传费,说把他们美化的不成人形是冒了很大风险的。用杨昆的话 说就是:这厮没良心到了家。这是事实,所以朋友见了我都不敢说话,常常三句话 说完就冷场。不过没关系,我熟知他们的弱点,或用美酒或用美女(照片),再不 就先把自己损一翻,他们一激动就好办事了,总会让他们忍不住自己暴露。 可今天我要说的是我自己。当然,我没发疯,也没脑壳短路,更没受刺激,也 没内分泌失调。我之所以要说自己的事,是因为我的那些朋友都已给我编的没人味 了,个个都快成人精了,再也骗不出一点料,所以只能吃自己。不得已啊! 虽然我叫聊聊,但实际上我这个并不爱说话,喝醉时例外,所以大多数时间都 是他们在我面前瞎掰,从女人到心理学,从UFO到XO,什么都能掰出大道理, 而且有声有色。我充其量不过是只学舌鹦鹉,把他们的话直译给大家。所以当他们 说我这个人没料时,我气坏了,“老子是没料,带种就行啦!”他们就说开玩笑呢, 怎么就急了?这能不急吗?是丈夫岂能无料?你们不给料,老子自己造! 但说实话,我还真没什么料,幼儿园时的事忘光光了,小学时的同学记不起来 了,只能回忆起患了厌学症,而且到中学时也没能治好,所以开学第一天就逃学, 被英语老师认定是跟她过不去。说到英语,我患学症就是因为拼音字母而起的,所 以英文字母一样不招我喜欢,见了就头痛,所以正现在我也背不全那二十几个字母。 所以上初二时差点被勒令退学就是可以想像的了。 中学三年没干什么露脸的事,女朋友也没敢交一个,那会我胆子已被老师们唬 破了,再加上小学时就没能解决的心理障碍,所以都不敢与女生对视。说句不要脸 的话,有女生从我面前走过我都不敢呼吸。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忠厚的我,竟在初二 时调戏过一个高年级的女生。 事情是这样的,那周是我们七.二班刷厕所,有鉴于我好欺负,我那组的同学就 把刷厕所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我,我也没敢怠慢,就认真干工作,心里想着‘天降大 任于厮’如何如何。谁曾想,那些没天理的女同学也跟着起哄,要我把女厕也随手 刷刷,还瞪起白眼球说:“不刷就喊人啦!”真是没礼仪廉耻啊!我在大脑里将这 些小女人拳打脚踢,然后就心安理得的去刷女厕。刚刷到一半时进来位女生,长相 很恶劣,但身材不错。我看的眼睛发直,想:“这也算女生?耶!我敢直视女人啦!” 她见了我倒很镇定,一声不响就开门进去方便,等她出来时我还在发呆,她就给我 一耳光,打的我金光闪闪啊!于是我就问了句:“我刷的还干净吧?”谁成想她红 了脸搁下句‘臭流氓!”就出去了,然后是同学们议论了整整二年的六.一五事件。 那女生后来转学了,听说是为了一个男生,好像还有过跳楼的壮举,家长怎么 逼问也不说是谁。于是我和她的关系就有了数不清的版本,激情有之、阴谋有之、 浪漫有之、温情有之、地久天长有之、生死与共有之,总之是演义的惊天地泣鬼神。 连我胆小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我就是从那时起学坏的。 其实那天事后我就记不清那女生长什么样了,这主要是那巴掌的原因。医生曾 说过:我看你的癔症这辈子是治不好了。我记得医生说这话时语重心长的说:“人 生有时需要遗忘。”所以有很多令我极度恐惧悲伤的事我都记不起来,这就证明我 的童年是多么的不幸啊! 我就是这样进入初三的,那会我还纯净像蒸馏水,从不抄作业,不会就在本子 上写着‘不会’两个字,总被老师们认定是脑壳坏掉了。曾有位老师试图拿锤子敲 开我的大脑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不过这一企图没能得逞,我跑长跑那是没的说,谁 能追上我啊! 不过我也并非一无是处,我写作文就从不发怵,我的七任同桌的作文九成都是 抄袭我的。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前后左右都是抄我的。但老师却总在班上 批评我:“田雨!又抄别人作文!还抄的满篇错别字!”这就又显出我的善良来, 我从不知道该对对他们的作文,也就无从知晓他们抄时把错别字改了,却不告诉我。 最离谱的一回是考试时我还帮同桌杨昆写作文,还是一佳作,后来都编入了教 科书。但那回构思的久了点,结果我自己的作文只写了五十几个字,于是语文不及 格。现在和杨昆见面说起最多的就是这事,他总要很羞愧的说:“是我剽窃了你的 荣耀!我错啦!”他何止是剽窃了我荣耀,连我未来的女朋友都一道窃了去,他现 在的女朋友就是初三那年看了那篇作文后铁了心跟定他的。杨昆还三天两头的闹个 绯闻什么的,真让我心痛呀! 然后上技校,大家知道现今上的技校没几个善种,都是各中学的人渣,我很不 幸也混进了人渣堆。在人渣堆里的事也记不太清楚,不外乎打来打去,头破血流。 就只退学那天的事总难忘记,刮头连天的大风,树都歪向一边,每个宿舍窗口都有 人脸张望,我和父亲提着包快步走出校院,再回头时风沙已遮掩住那片楼舍。然后 与父亲分手,独自回家。从此丢进社会,闯荡至今。 这就是聊聊的过去,可今天我要说的是关于爱情。 希腊一位哲学家说过爱情是一切力量的源泉,但我认为这是不对的。人有力量 是因为食物,也就是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所提供的营养,跟爱情无关。我无 法想像一个饿了两周的人还会说什么:我爱你。说不定把爱人吃了的心都有,还在 考虑着是红烧好还清蒸好。所以反向推断,爱情是不存在的。爱情都不存在,那现 在正流行的什么网恋就更是痴人说梦,大大的狗屁不通。 但我不能这样对别人说,他们会说我脑壳有问题,该用交流电打一打了。所以 我只说不相信网恋,因为我觉得虚幻的东西不真实。他们就劝我来段网恋,美妙的 很啊!我就说:“轻舞飞扬已经死掉了。”以此明志,誓不网恋! 没人知道那个誓言下说的是:爱情也是狗屁,一样的虚幻不真实。 可网上恐龙青蛙的故事太多了,我也编过些骗眼泪的故事,但那都是假的,给 大脑未发育完全的人看的,现实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聊聊同志闯荡江湖九年有 余就从没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这足以证明爱情是不存在的,更不用说什么网 恋。即使存在也是过去式。 杨昆总启发我说:“爱情像咖啡,先香后苦,然后是甜,最后余味无穷。”咖 啡我喝过不少,美洲的欧洲的亚洲的拉丁美洲的,速溶的粉碎的可可豆的,什么样 的都喝过。杨昆说的味道正确,但似乎跟爱情不贴边。于是杨昆气的抓紧我肩膀拼 命摇晃,摇的我有晕船的感觉,胃里直泛酸水,于是杨昆说:“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原来爱情就是昏了头啊! 但实际上我的童男之躯是被网上的认识的一头恐龙夺去的。这事我谁都没告诉, 因为那是头食肉恐龙,大嘴啦啦,有一就敢说二,我都没敢让朋友们知道,怕有后 遗症。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七月九日那天我刚进‘阳光天堂聊天室’就被一群美眉围 攻,个个都做小女生纯情状,说好好喜欢我写的文章,每回都看的泪水泛滥如何如 何。只有一个叫‘蓝调’的恐龙例外,开口就问:“上床乎?” 大家知道,聊聊我是个好同志,有原则,连黄色笑话都说不上一百个,而且还 得喝醉了时才说。见了妇女同志总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但好同志也有犯错误的 时候,特别是午夜寂寞难耐的时刻,这干柴遇着烈火难免要三级火警。于是我也不 罗嗦,回了个字:“上!”立即约出来,直奔酒店。 虽有夜色掩护,但蓝调的嘴还是显得大了点,鼻子也不怎么秀气,一张脸上也 就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小巧的很。已然这模样了还要穿件兰花紫的吊带裙,夜色之 下的整体形象如同鬼魅现形,实在使人很受伤。这德行是差了点,以至开房间时服 务员都没要查看身份证,这么丑的女人和这么糟心的男人铁定了是夫妻。 进了房间蓝调也不含糊,脱了衣服就上。所以据此推断,所谓浪漫那玩意也是 不存在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激动的,衣服都不会脱了。人生头一回嘛!虽然不 是想像中的美女,但关了灯将就上也一样。好在蓝调的身段没的说,而且花样迭出。 完事我问她喜欢爵士乐吧,蓝调说不喜欢。我觉得奇怪,蓝调就解释:“爵士 乐太现实过于无奈,像我的人生,随意的美丽,所以我叫蓝调。”我讨厌玩深沉, 特别是一张丑恶嘴脸里嘣出这些词,所以就转移话题,问她喜欢什么,蓝调回答: “古琴。”我忙说:“你不如叫鸣琴。”蓝调笑答:“我还焦尾呢!”于是我们哈 哈一笑,然后各奔前程,倒也爽快。 有此经历后,我断定网上没有爱,只有性。所以我不相信网恋就有了事实根据。 只是那晚那位蓝调总有些眼熟,那声音,似曾相识…… 此后我们经常幽会,我mail给她,说某月某日在某酒店某房间见面,或者她在 OICQ 上留言:今天家里没人,你来吧! 我估计除了蓝调月经那几天外,我们都是在一起的。所以说女人性欲不如男人 这种陈腐意识也是狗屁。 直到上个月才终于被杨昆发现,他兴奋的像吃了春药似的不停打电话:“喂? 张文峰吗?田雨网恋啦!”“喂?孙晓丽吗?田雨网恋啦!嘿嘿…”“喂?……” 有时我真想开了他的瓢,世界就清静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和蓝调一见面就做爱,从不多说一句废话。 所以我才不信什么先有交往才有爱,有了爱才有性的那套骗人的把戏。我和蓝 调保持性伙伴关系已近一年,也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不一样过的挺好吗?这更加 肯定了我不相信爱情的理论基础,所谓甜言蜜语都是狗屁。 不过女人总期待着小资浪漫情调,这是通病,蓝调也不能例外。于是我就编些 给她听。 聊聊:“毛主席说:‘不过马路的小鸡不懂得革命。’” 聊聊:“邓小平说:‘不管黑鸡白鸡,过马路就是好鸡。’” 聊聊:“江泽民说:‘我们看到,小鸡所要走的路是艰辛的,但希望总还是有 的。’” 聊聊:“聊聊同志说:‘过马路的小鸡才是真正的鸡。’” 蓝调已然笑倒,整个身子缩进我怀里抖啊抖。 我说的有这么好笑吗? 我和蓝调有废话可说就是从那晚开始的,整整一夜侃侃而谈,在她靠窗看得见 月亮的床上。我们从苏联歌曲‘山楂树’直聊到微积分,期间所论述到的新理论可 以给科研界做指导思想。世道是变了,女人都变得这么有思想,真可怕。 当我问蓝调为什么总一身高锰酸钾味时,蓝调半开玩笑的说:“我是儿科医生 啊!你以后可以到我那买药,给你七折。”我就忍不住的想笑,蓝调要是儿科医生 的话,那得吓死多少祖国的花朵啊! 后来晨曦微露时,我就把死记硬背的那百十来个黄色笑话讲给蓝调听,没曾想 蓝调竟大嘴啦啦的不停打断我,说这个听过了,下一个。脸都不红。这让我心里很 是不平衡,于是我问蓝调:“我是你第几个男人?”蓝调就掰手指,数到二十还没 排到我,我就心里发狂,痒的难忍,想咬人。于是蓝调哈哈大笑,说我是她的唯一。 虽然鬼都不信她的话,但我信。 至少那一刻我是她的唯一。 2 (本想写点真实的生活,但一不留神就又开始虚构了。女友吕倩倩却说:这就 对啦!) <二> 我最恨别人说我没料,虽然我真的没什么料。 我最恨别人说我同居,虽然我只做爱时与蓝调相会。 很多人告诉我他们的网恋如何的激情澎湃,总有说不完的话,闹的跟真恋爱似 的,自己都觉得后怕。可快一年了我与蓝调只说过九十七句话。如果加上我们的自 言自语和网上的对白,该是二万六千四百九十一句话,我都记录在册,每句话都没 超过三十个字。这表明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或是别的什么玩意,只是纯洁的性交关系。 我为了记录这些话花费了大量精力,有时要整理到深夜,憔悴的不成人形。我 如此执著的记录着,以至别人都以为我在写新书,类似《马桥词典》。有时我把其 中片段贴到深圳某BBS论坛上,反响热烈,大虫小虫们都迫切的等着新段子。 想去吧!我还没无聊到卖自己的隐藏嫌钱的份上! …… “干么又用我的名字?” “我乐意!” “乐你个头!今晚我家没人,不要你来!” “我有方便面,气死你气死你……” “我要换个男人啦:(………” “刺激我?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哪回不是你先喊不行了?还壮男呢!” “ko!用得着这样嘛?我不用就是了。” “这就认输啦?” “这不是认输,这只是战略转移。” “少来啦你!” …… “蓝调,过来看看这个!” “什么啊?ET…丰胸美乳?有病啊你!” …… 虽然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记录这些对白,好似回忆录上的某一页。 不过…… 总该有个什么理由。 有一回夜里醒来发现蓝调在吸烟,灰暗的黑白似的平面里烟火一明一暗,蓝调 赤裸的身躯曲线分明的映在窗口,如同剪纸。她发觉我醒了,问:“来一根?”我 夺过她手里的烟掐灭,恶狠狠的说:“女人不许吸烟!”然后我们就在黑暗里对视, 良久没有说一句话。后来月亮出现在窗口,照亮了蓝调的眼睛,我看见那里面有泪 水在打漩。 我告诉蓝调在生活中我这个人很乏味,现实如此。蓝调靠过来,依在我肩膀上, 温暖立即传了过来,渗透到我体内深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我的手,说:“你不是 乏味,只是孤独。”我突然间就十分感动,眼泪要掉下来了,依稀在什么时候听到 过这句话,在死寂的心灵深处激起波澜。我忙主动握住她的手,默默感觉两个人的 心跳,仿佛天长地久。 蓝调从不问我是干什么的,所以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好女孩就该这样,不八 婆,贤良淑德。这与恐龙的称谓不相符,所以我认为她正在进化,会进化成什么动 物还不确定。 常有胡子虾善意的提醒我对恐龙不能手软,因为她们极易换张皮就声称自己其 实是‘小龙女’,对爱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粘上可就撕不下来了。但我不担心, 因为经过一年来的调研,我发现蓝调虽然模样可憎,但实际上她是素食主义者,不 会追着我跑三条街。只是大嘴啦啦的很让我头痛。 大家知道恐龙这种动物感觉迟钝,对身边的东西没兴趣,只盯着眼睛看到的。 所以我常想:我是不是已经在蓝调眼睛里? 蓝调做的一手好菜,胜过五星级酒店。所以我不想到她家时,只要她在Oicp那 头说今晚准备了五香肘子,那我的口水就会止不住的流,意志崩溃身不由已的就去 了。蓝调就是在我嘴里塞满香肉时突然说爱上我的,险些噎死我。我自然吓的两腿 战战,忙问是真是假,蓝调就很温柔的说:“嗯哼,不信那就算了嘛~~”这让我惊 疑不定,直觉告诉我这事没这么简单。 果然,吃饱喝足后,蓝调说:“真讨厌这样爱上你,背景不好,气味也不好, 整个人都傻兮兮的,像小女孩。但就是爱上了你,还是一见终情。在初三那年的女 厕里。” 我险些从床上掉下来,她该不会真是那个…… 她果然就是那个女生! 没想到啊!没想到!!都十多年了她还是找到了我,真可比金庸小说里的‘快 意恩仇’! 我说我那时是头脑发热,不是有意的。蓝调就说:“反正是因为你当年的那句 话导致了今天的结果,你要负责任嘛!”我说我早忘了,都十多年了。蓝调就瞪起 眼来:“你没忘!如果你忘了的话就不会从床上掉下来。”我忙解释:“我掉下来 是因为地心引力,不是给你吓的!”蓝调意识到她把我吓着了,立即改用温柔的语 调说:“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我明明看见恐龙张开了血盆大口。 蓝调说:“不要看到我衣着前卫就认定我不要脸,在我极度开放的外表下其实 隐藏着一颗渴望爱情的心。” 谁又不是呢?杨昆整天纯情、古典不离口,女孩子都喜欢他,可这并不能证明 杨昆不是个花天酒地的浪子。所以喜欢小资情调的人多半都靠不住。以此推论,女 人都是靠不住的。 这就证明胡子虾们劝柬是万分的正确,毕竟他们是过来人啊! 就在我抖的像是上刑场的犯人时,蓝调轻声的笑了,她说她不要我娶她,只是 要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深爱着我的女人,不要问为什么。 我不敢看蓝调的眼睛,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复苏,像是一段失落的记忆,或是久 不曾感动的心,悄悄潜行在无奈的现实中。 …… 如果我只剩下一天时间 我要与你在一起 如果我在天堂你在地狱 我要与你在一起 不论你在哪里我的爱人 我要与你在一起 …… 3 (蓝调对我把她的双腿写没了很是恼火,不依不饶。谁让她没事就缠着我逛街?) <三> 一年后…… 我常教导菜鸟们不能执著,特别是对网恋。虚幻的东西是靠不住的,迟早有一 天醒来时会发觉睡在自己身边的人非常陌生。杨昆问我那蓝调算什么,我说:“校 友啊!人家暗恋我十多年,我能说这是网恋吗?” 我还是不知道蓝调的真名究竟叫什么,或许她说过,可是我给忘了。也许当我 有了太多选择时,我才会遗忘。等到再想起时,等到追寻到千山万水之后,我才会 发现那始终让我魂牵梦绕人就在身边,可是一切都已太晚。我常这样假设,并为不 可能发生的悲剧在无人处垂泪。然后就想还是过去《小二黑结婚》或李双双那样的 爱情来的真实,起码有现实基础,一步一个脚印的不错过人生的每一个段落。后来 还是她继母告诉我她叫吕倩倩。 有一夜我们曾聊到美女经济,我说很好,赏心悦目啊,男欢女爱嘛。吕倩倩听 了就很不高兴,因为她长得对不起天地良心,特别是对不起我,所以就更加容不得 我再喜欢美女。因而她认为美女经济是淫荡的,邪恶的。吕倩倩说:“这世上根本 就没什么美女经济,只不过是些性欲得不到满足的变态分子滋养的畸形经济意识, 确切的说是一种不健康的‘情绪经济’。这是社会走向衰败的信号,商、秦、隋、 唐、宋等等,晚期无不是举国上下淫邪成风。而现在的整个世界都在疯狂的寻求着 性刺激,男人、女人一步步的走向死亡。长此以往,地球上的人类将在二十一世纪 灭亡。”这话如果是李洪志说的我不奇怪,可吕倩倩这样说话就令人深思了,她在 向我隐寓什么? 女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太把智力测验当回事了。长此以往,男人准都得累死。 蓝调告诉我说她好幸福,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从过去到现在。我就问过去 我们熟吗?蓝调就咯咯的笑,一脸的横肉。还好看顺眼了也不再反胃。但是……我 都忘记了些什么? 有一天我请蓝调喝奶茶,她很喜欢喝,每次都要喝两三杯,而且是固定的时间 固定的地点。本来那天我是要告诉她什么事的,可是要说时却又忘了。于是喝过珍 珠奶茶的蓝调专心致志的盯着我,等我说话,我想了又想,脸红了又红,最后说: “服务员,再来一杯。” 我告诉蓝调没事,只是想见面。于是蓝调的两片红唇开始上下翻飞:“聊聊同 志,为什么?为什么两年了你还叫聊聊?给点新意好不好啊?我看见听到这两个字 都要发狂你知不知道喔!”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我想不出换名的理由,可不换名的理由却有一大堆, 比如担心朋友们不知道这个新人是老鸟还是菜鸟,是恐龙还是狗狗,该不该上。最 可怕的是注销一个Oicp号后会一下子没了十几个朋友,心里会很失落。再说没事把 名字换来换去的太花梢,不像男人,十足的女人性情。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换了名字就再听不到蓝调发嗲的声音。虽然蓝调都已二十 六,发嗲时酸的人坐不稳,但我喜欢。据此就可以看出我已落伍了,跟在嗲声中成 长的二十出头的后生们一比我不只是土,而且老气横秋加老奸巨猾,事事算计步步 精确。这搁我们那会叫成熟,现在改称:没生活‘性趣’。现在年青人从认识到上 床只需十分钟,而我们起码还得先培养几天感情。据此按摩尔定律推算,我们该淘 汰了。想不到啊,二十五岁与二十岁就已有代沟,奶奶的熊,这都什么世道! 当我思考这些阿Q式的问题时,就会不自觉的嘿嘿傻笑,这笑让蓝调觉得莫测 高深,不敢再发问,担心我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也算是我想要的效果吧! “我这人怀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你呢?”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且我只是工作上网,又不是变态找乐,游戏人生不是 我的行为准则。” 耶呵!蓝调这就开始人身攻击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工作,眼睛就长后脑勺了, 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啊,我记得去年你还跟我说,网络聊天室给年青人的生活添色加彩什么的, 今天……” “改喽!时间不同了嘛!时间是很重要的原素,爱因思坦都说过时间决定物质, 所以*&%~$ ~*&……” 可怕啊!当女人知道的比男人多时,我想不出该如何对付了。 出了‘普京小站’我向左拐,蓝调向右拐,在高楼大厦间走向两个不同的世界。 两年来一直如此,从不回头。 因为我想如果她不回头,那我回头就显得我感情泛滥,是小男人了。这都是 《东京爱情故事》闹的,把个回头都玩成了经典,让我辈酷男没法表现温柔的一面, 遗憾啊! 城市的天空永远灰暗,像年代久远的白银,失去了光泽。 才走出十几米,突然身后传来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我顿时感到心慌气短,不敢 回头望。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七秒、八秒、九秒、十秒……却 始终没有蓝调的声音。世界变得嘈杂令人难以忍受,我发疯似的回身冲进人群,看 见蓝调宁静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已离我而去。 天空垮掉了。我顿时失声痛哭,人事不知,在人群之中如何的抱紧她、如何的 上车、如何的进医院,都不能知晓。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失去的滋味,没有半点预 兆,使人无法承受。 蓝调的心停止跳动了,我便如掉进冰封的世界,在那张床前拼命的站稳,站稳…… 似失去唯一的希望般,哭的像个孩子。我拒绝承认蓝调已离去的事实,抱紧她的身 躯不让人动,尽管那具身体已失去双腿变得冰冷。我不信我的爱情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拼命的摇晃她,呼唤她,狂喊着重复那三个字:“我爱你……”直到自己变得虚 弱,不醒人事。…… 当我醒来时躺在一间病房里,有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墙壁,还有孤单单的我。 我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可大脑 里却是一片空白,和撞来撞去的悲伤。 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下,阳光灿烂。天边一片片火烧云如血般镶嵌在乌云的边 缘,城市的上空闪耀着万道金光。这奇异的景色却只有我一人颀赏,如同掉队的大 雁,看着它渐渐消失归于无有,不由的对未来充满忧郁。记忆里依稀有一个身影, 十五六的样子,牵着我的手站在窗旁,说:“要永远在一起。”泪水不觉淌下,却 不知这是为什么。 我想这样的景色会常常出现在阴霾的日子,只是没人肯多看一眼。 突然有一位护士跑进来兴奋的大喊:“她醒啦!她醒啦!你女朋友醒啦!” 我有女朋友?如果我有女朋友的话,那她是谁?那个身影渐渐清晰,一张可以 说是丑陋的脸,却无比的使人亲切,仿佛与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割舍不断。可是…… 她是谁? 护士见我懵懂的样子,有些疑惑。在我正要问她我女朋友是谁时,她却一把拉 住我就往外跑,边跑边解释:“吕倩倩啊?如果她不是你女朋友的话,那我真没法 想像了,她整天说的。” “吕倩倩?!”这三个如电光般在我心底划开道裂口,失落的记忆便如暴发的 熔岩升腾涌动:那个曾经借我白色校服的女生…那个曾经为我打报不平的女生…那 个曾经第一个说我是最好的女生…那个曾经陪我看一百零六次日落的女生。那个我 曾发誓要娶的女人! 我泪流满面的奔跑在医院暗淡的走廊里,脚步落地时的巨响从地面飞腾四散, 在我大脑里轰轰作响,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扑嗵扑嗵声。墙角不时有面色灰 暗的病人抬头张望,空气里飘渺着挥之不去的高锰酸钾味,我眼前晃动着护士雪白 的背影,心不住的狂跳。 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我刚记起一段好像是他人的往事就心痛的不能自已,似 乎我总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这表明那个曾经心痛的少年就是我,他还在我大脑里 存活着,通过我的眼睛默默望着世上的一切,一声不响的准备着泪水,在我需要时。 护士边跑边说:“真是个奇迹!心脏停止跳动一小时居然还没死!爱情的力量 可真伟大!” 我的大脑里有数不清的记忆涌动着,我开始回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于吕倩倩我有种陌生感,就像某个早晨醒来时不认得自己家一样,一切都似 曾相识。可是她确实是属于我的另一半,融入血液不能分离。现在我就要面对她了, 仿佛要去见久别的爱人。 可当我赶到时吕倩倩却又昏迷了,依然宁静的像熟睡一般,胸口轻微的起伏着。 一位年青的男医生失落的站在床前,核对着什么。我的突然闯入似乎使他手足无措, 想安慰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时的扭头避开我的目光,最后只说:“她要我转 告你,她说,她也爱你。” 4 (关于这一小节有百分之九十的真实,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可蓝调却大笑着 说少来了你……) <四> 在我小时候常做些相似的梦,梦里有个女孩与我一起成长,有欢乐也有悲伤, 所有现实中经历的在梦中都会再经历,那些少年男女间纯真的友谊,还有风筝、春 花、海风…所有那些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东西。所以我常常会把现实与梦境混淆, 对着某一人发呆,不知道她是梦境里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该用梦里的口气与她说 话还是用现实中的口气与她寒暄。记得医生曾对我说那没有分别,你如何对别人, 别人就会如何对你。可我还是想要分清,一个连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的人我自己都 觉得可悲。 初二后我便不再梦见那个女孩。说句实话,我根本就从没看见她的脸,整个梦 里都是她的背影或侧影,我们似乎总肩并肩的坐着、走着、欢笑着、奔跑着,只有 那总能拨动我心弦的声音在耳边荡漾。只要听到那声音即使梦里的我都会变得安静, 祥和。可遇到吕倩倩后,我就再也没听到那声音。 关于女孩主题的梦结束了,可我又开始做些别的相似的梦。梦境里有走不到头 的林荫小路,绿蝉在树杈间鸣叫,五彩的蝴蝶在身前身后飘舞,抬头是郁郁葱葱的 墨绿,和星星点点的阳光。偶一回头又发现自己身在大草原上,和煦的阳光照过的 风抚过我的脸,如同被人吻般甜蜜;远处奔马掠过,草嫩绿的使人不忍踩踏。然后 是夕阳落下,一切都染了粉红的颜色,叫人不敢闭眼,怕漏过每一个瞬间。在这些 梦里面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到哪里去了。所以我常想:现 实中的我是真正的我吗?也许是梦里走失的我吧! 可初二那年,在吕倩倩跳楼后我再没做过一个完整的梦。那时我以为她死了, 所以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险些被送去精神病院。后来某一天一觉醒来,就什么都 忘了。这十多年来的记忆都支离破碎,梦又怎么会再有斑斓的色彩?那之前的梦我 再也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心理医生。因为想起它们就会不自觉的心痛,想要落 泪。 现在我已经能回忆起过去的一些事,例如那次在女厕与吕倩倩谈话后,我是如 何的整天盯着她看,做体操时都要回头穿过几百号人望过去。后来的一天,她忍不 住跑过来对我说:“不如咱们谈恋爱吧!”我问她为什么,她回答:“我长的这么 难看,你都敢盯着我看呀!我想你是唯一的了,所以我得早点打算。”我就说: “嗯!”她问:“‘嗯’是什么意思?”我告诉她说:“就是基本同意。” 这就是我和吕倩倩的恋爱方式,把常人的那些挤眉弄眼的小动作都去掉,连害 羞的感觉和什么浪漫暗示都不要,直来直去,简单扼要的直奔主题。也许那时我就 已意识到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才不想浪费每一刹那的时光吧! …… 三天过去了,吕倩倩仍没有醒。我守在她身床前讲过去的事,就像她过去总给 我讲一样。我不上网,也不知道到结稿期的那几篇稿子发出去没有。朋友又该骂我 误了他们的事,可我也不愿去想。心里混乱的很,所有的记忆都变得稀奇古怪,但 又合情合理。 我情愿就这样守在她身边,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讲每一段能想起的记忆。 吕倩倩真的是医生,不过不是儿科的,是脑科。 …… 有一段记忆是关于吕倩倩的理想,那是我们第七十六次看日落时的事。 我常会奇怪自己对时间和数字是如此的敏感,走路时都能算出自己还要走几分 钟到目的地。可事实上学生时期我的数学经常不及格,也常常忘记时间,有时在课 堂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时都会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但就是这样的我对回忆里的 事却都能记起具体时间,以及与我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那天吕倩倩穿一套粉色帆布裙,上下身紧凑窈窕,足下是一双黑皮鞋。长发披 散着,到后背处用一个金属鱼形发卡卡住,显得灵气十足,不像学生像美女。只要 不看前面。放学后她跑到我面前特意转了一圈,问:“好看吗?”我说:“好,只 要不看上面。”“讨厌!” 其实下午上学时我就看见了,不过那会她正和她的几个女同学在一起,我就没 上前打招呼。但我知道她也看见了我,因为女人的虚荣心作祟,主要是因为那身衣 服,她觉得有必要炫耀一翻。那天我上体育课,所以穿的像贫下中农,与她站在一 起确实不配。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跑上山,全不把督导员放在眼里。一些新入学的学弟们 惊讶的望着我们,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他们刚军训完,一脑袋规矩。老生们都三 三两两的走散了,也有上山看落日的,但与我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因为吕倩倩穿着裙子跑不快,所以我停下来等她,牵着手慢慢的走。 初秋傍晚的树林里弥漫着薄薄的白色烟雾,在山坡围绕着树腰逡巡在草丛间上 下飘浮着,也许是某人在林子那头烧树叶。枯叶焦糊发霉气味和鲜草燃尽的涩香混 和在一起,还有泥土烤热的香气,像儿时记忆里的一样。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吕倩倩, 她沉思片刻说:“我觉得你该写小说,你一定会是最好的。”我就红了脸笑,她忙 说:“我是认真的啊!识字多的不一定就能写出好文章,大作家的才华在于他们的 思想,而不是知道茴字有多少种写法。”我听了后就想,总有一天要为她写一篇小 说,一篇最好的小说。 我想现在我以自由撰稿人为职业就是那时决定的。因为我要为吕倩倩写一篇最 好的小说,所以才视文学如性命一般。只是那时没想明白,后来又忘记了理由。人 生不如意的事总在前前后后围绕着我,可我却从不报怨,因为没人想听,等到有人 要听时我却又忘了为什么而报怨。我想,这就是生活。 当我们到达山顶时时间还早,‘回雁亭’和‘长风亭’却都挤满看落日的人, 从峭壁向下望去寂钩湖畔也到处是垂钓的老者。于是我提议爬另一座山,虽然远, 但安静,还能看到海。吕倩倩略微一想就同意了。 那座山叫小南山,顶上有间破败的四面透光的屋子,我管它叫‘听雨轩’,还 用粉笔在墙上写着这三个字。当吕倩倩气喘吁吁的进来后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好 雅致!”我知道她指的是这三个字,于是嘿嘿的笑,吕倩倩就说:“该不会又是你 起的名子吧?”等她气息均匀后,我开始给她讲我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那是上 中学的第一天,我逃课跑上山,结果下起雨来,雨不大,却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 我就很厌烦的拿书包顶在头上跑进这间屋子,等了很久雨也没停,于是我只能安静 的等待。闭上眼等,睁着眼等,站着等,坐着等,走来走去的等。从四面墙向外张 望,漫山的雨雾。最后我终于静下心来,才发觉雨落在树叶草丛间的声响是如此的 悦耳,连起一片滴答滴答的,一切都如同在你心灵深处发生,又如你的心灵融入了 眼见的一切,分不清彼此。于是从此只要是下雨天,我就一定会逃学到这里听雨。 我觉得心静如水的本性比将来用不到的知识还重要。 等我讲完后已是夕阳西下,火烧云映衬下的青山格外绚丽,吕倩倩坐在石头上 用肘支着下巴入迷的听着,远方的大海也静静的陪着烘托气氛,一切都完美的像梦 般不真实。于是我又有些分不这是梦还是现实了。过了好半天吕倩倩才说:“和你 在一起感觉真好,你总是微笑着。” 然后我们一起看落日,吕倩倩给我讲她的理想。她说:“我长大后要当儿科医 生。”我就想像她当医生的样子,穿着白大褂,拿着手术刀,可怎么想都是个屠夫 的形象。我立即告诉她我的想法,她没有生气,只是忧郁的眼眸里闪烁着什么,那 只是纯净深邃的黑色,我却看不清楚。 当夕阳将要消失在山那头时,吕倩倩给我讲了她妹妹的事。 吕倩倩的妹妹叫吕丽丽,五岁那年死于脑癌。她说她经常梦到妹妹,还是五岁 时的样子,甜甜的笑着跟在她身后,两个小辫子左右晃来晃去。吕倩倩说到这里时 眼圈里涌起深情的泪水,映照着夕阳的颜色,整个人都显得柔情万分,她说:“妹 妹永远活在了五岁那年的秋天,因为没钱,因为没人爱惜,因为我们找不到可以信 任的人。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长大后要当儿科医生,不管多苦我都要努力, 为了妹妹,也为了所有失去亲人的人。” 我没再嘲笑她,并为自己猥亵的念头悔恨。 人们都在寻找幸福,哪怕是未成年人,可人们并不知道幸福是不能寻找的,因 为幸福始终都在人们之间,伴在左右。 夕阳落下山了,最后一道光亮也要消失在渐渐暗淡的山那头,可海面却仍闪着 点点的波光。渔船入港,在海面拖出长长的波澜。有人养的鹰在天空掠过,透过浓 稠的雾气鸣叫,使的死气沉沉的城市也了活的气息。 吕倩倩静静的坐在我对面,突然就说:“我想和你一起听雨,哪怕只有一次也 好。”我告诉她没有问题,只要下雨,就总会有机会。可是那年的秋天,却一直没 再下雨。 看过落日后我们就又聊起来,吕倩倩说她爸又要结婚了,这回是和一个开饭店 的。我问:“上回不就是开饭店的吗?”吕倩倩就叹了口气,说:“那个呀,破产 喽!”我就忍不住想笑,又怕她伤心,只能憋着,然后她自己却先笑了,说:“有 时想起来自己都要笑的肚子痛,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不像是关于自己的事。 不过我觉得我爸这回选对了,赵阿姨一直对我们很好,他却总是伤人家的心。现在 他终于发现遍寻不着的那人就在身边,可他却一直向前望着。” 天色仍然明亮,谈恋爱的人们便开始钻进草丛中,像群饥渴的兽。吕倩倩走到 没有窗框的窗边,绯红了脸叫我过去,我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就跑过去,她却说: “要永远在一起。” 我的记忆到这里就突然中断了,像是看电影时突然烧片了,空白的布上扭曲着 各种颜色的图象,最后都变成了黑色。如果这段画面编入MTV一定不错,可以给 李纹或是辣妹组合,让她们也有点历史厚重感。 这之后还有两句对话突兀的存在于那天的记忆中,依稀有甜蜜的感觉残存于神 经末梢,似乎是一个吻…… “真是可怕的想法,太真实了。” “我发觉我还真的有些爱上你了。” 5 (蓝调对我在上一节里很少提到现在的她十分不满,但写真实的事她又不许, 女人真麻烦……) <五> 我有一编辑朋友跟我说过:“蹲坑时看稿,有时会遇到好稿子,你就是感动的 上面比下面排泄的多也不能说一个好字,那样就会丧失权威感。”所以我知道当个 编辑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会批评人就行。原来我想像中才华横溢的编辑时代已是过 去式,现在谁也不能教导谁走向荣耀的彼岸。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现实。因而后来 朋友叫我也去当编辑时我没去,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去误人子弟,那样良心会受不了 的。 后来几个过去的笔友劝我没事时坐下来写上段废话,一定要是假、大、空,无 边无际的海吹一通就可以拿版税了。朋友们都劝我这么干,说我的文笔不错,成就 该在他们之上。他们早就这么干了,个个都已是小腕,有的还混进文联,成了职业 作家,就我还在泡方便面。因为我良心未泯,不忍心骗人骗己。所以有良心这件事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吕倩倩已经醒了,我告诉她我已想起过去的一切,因为爱她,所以我决不会再 失去她。吕倩倩沉默的微笑着,用手轻抚过我的脸庞,依然是沉默的淌下两行清泪。 这期间吕倩倩的父母一直守门口,我经常能听到低声的呜咽,还有焦躁不安的 脚步。哭的是吕倩倩的后妈,焦躁的是她爸。当厨子的多半脾气不好,大半原因是 因为整天高温做业的结果,小半原因也许是他们觉得手里的刀利用的还不够充分, 总想在什么人身上试试刀锋。吕老爷子就是这种人,我记忆里依稀还有吕老爷子拿 刀追杀我的印像。 如前所述,我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被吕老爷子追杀这段事也是才想起来的。 似乎我还有几次被人追杀的经历,但没有线索可寻,所以记不起来。这就像在遇到 蓝调之前我生活的很好,不觉得失去记忆有什么不好,人生要遭遇很多伤心事,忘 却一两件对心身有益。但遇到蓝调之后,我的记忆找到一扇门,可没法打开,在得 知她叫吕倩倩之后,我想起有关于她的记忆 ── 但出现了更多的门,都无法打开。 所以我不知道我过去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门…… 众所周知我是个自由撰稿人,算是半个文人,可又不是个正经的文人,因为我 不鼓吹现实美好,不抨击社会丑陋,也不独特,还不媚俗,所以我是个一无是处的 文人。我这种人存在本身就是个问号,得不到官方支持,也没黑社会罩着,连神志 正常的大众都不买我的帐,早该饿死或改行了才对。但事实上情况正好相反,我的 呼机一天到晚的响个不停,有很多人找我约稿。可见神志不清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里有一点要声明:找我约稿的都是搞非法出版物的人,他们要我写整版的 ‘中华伟男一号’广告,格调都不怎么高,但给的是现金。聊聊我也算半个文人, 很重视自己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接这种买卖。但实际上我的口袋很缺银子, 因为我没有其他收入,所以我便堕落到了靠写野广告为生。虽然师范曾发生过学生 争相评阅我写的‘伟人不倒’广告,说有王小波的风格。虽然我靠此为生过的有滋 有味,但本质上我却不可避免的堕落了,走向不可挽回的庸俗。 吕倩倩说过:当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庸俗时,我们便坠入了不可避免的人生。 这里又有一点要声明:吕倩倩说这话是在王小波写《青铜时代》之前,那会我 们都是中学生。 关于我自己,我仍然有很多遗忘的记忆。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童年的聊聊 并不快乐,有些孤僻,很自卑,还很容易受伤害。但不是个笨小孩,虽然我考试从 没都及格过,常被老师骂做猪脑。在这里我并没有说当小学老师的都是希特勒,因 为他们不配,但集中营似的生活真的会把人仅存的求知的勇气磨灭,特别是对有心 灵创伤的儿童…… 上小学时我很少与同学说话,幽灵似的在人群间游荡,班主任老师也很少让我 回答问题,除了班主任老师受了别人的气时。说白了我之所以没被劝退是因为班主 老师任还需要我这个出气桶。我这样说时心里充满了崇高感,能使他人快乐的人是 有福的。耶和华是这么说的。但那会我并没看过《圣经》,也没在父亲的箱子底找 到《南华经》,也没挣到自己的钱买《六祖坛经》,就更不知道《古兰经》讲的是 什么了。但那时的我却很自觉的每天独自呆上两三个小时,静心养性,护守正法眼, 或者说祈祷,或者说天父指引的路,或者说一念不息,随流逐水。 我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是个矮胖的家伙,姓刘,从外形看就是个典型的泼妇, 十分喜欢拿我们几个差生的脑袋撞墙,撞的我们哥几个后脑扁平。一学期下来门口 的墙上都已撞出数个凹槽,就像少林寺武僧练功房里的坑,以后再要撞墙只把头对 准自己的凹槽就行了。好在我们的头都比较硬,而且经过魔鬼训练大法后都变得有 金钟罩护顶。当然,这只是初级,高级别的就不能写了,有宣扬暴力的嫌疑。不过 据楼上反映,这一学期地震频繁。 总而言之,在别人玩耍时我却独自坐在椅子上睡觉。也不是真睡,敌情复杂啊, 保不齐就有一两个黑心崽子想在我脸上画副画什么的,得绷紧神经,时刻准备着。 最恐怖的就是上课了,打刘老师进门就得瞪大眼睛,看清楚刘老师是高兴还是不快, 不知道今天刘老师又要玩什么新花样,提心吊胆虚汗淋漓,上下抖的按不住。同桌 常向刘老师反映情况:“桌子又坏了。” 我已恢复的记忆里的小学就是这个样子,少有快乐的时刻。当然一个人也不可 能那么倒霉,我的记忆里依稀还有个女孩的影子,常常陪着我走在路上。但我却想 不起她是谁,只有一张似乎总在微笑着纯真的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忘掉, 似乎我与她也有过惊天动地的……友谊吧!这样一来,我的过去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许许多多的身影在暗处望着我,但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 现在我回想起从前种种,总有隔世相望的感觉,就仿佛那是他人的生活。因为 我根本就不记得那些事,但它们却隐蔽在我心灵深处,时刻准备着给我一个惊诧─ ─原来我还有这么一段事!可当它们真的回到我的意识中时,才发觉那都是些不堪 回首的事,即使是正常人也不愿想起的事。对于小学刘老师我就不想记起她来,可 她却死死的占据着我大脑一块领地,并暗示着我:想回忆起什么?先从我这开始吧! 这就像把一贴膏药从脸上揭下来,阵痛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决定把它撕下来。 做为一个已足够坚强的男人,我不再逃避过去。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也不需要别人告诉我生活的方向。一切在乎自己的决定。 童年的我着迷于街灯下飘舞的雪花,出奇的纯洁闪亮,白茫茫一片似乎无声无 息的欢呼,奔向大地。然后延着有灯光的方向扩散开,如同在长夜画出的一道白色 抛物线,一路远去没有尽头。 当我在吕倩倩的床前惊醒时已是半夜,我没原由的就想起了一个人:刘芳。 那是八三年的夏天,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是班主任刘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算是 个有为少年,满脑子美好的将来,以为人生总该有转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仍 是个迷。)我努力学习,与谁都打成一片,是公认的大好人。我不歧视农村来的同 学,不讨好班主任的女儿,不管谁都喜欢和我一起玩。这是我的优点,也是缺点。 我记起的那个人就是班主任的女儿,叫刘芳,是个漂亮的小妖精,野的不能有片刻 安宁。有一回刘芳跟在她妈身后学鸭子走,两个小辫子晃来晃去,十分可爱,同学 们都忍着没敢笑,然后她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要我也学。现在我在回忆里仍能感 觉到刘芳眼里的那种撩人的火焰,让人产生如同看到流星划过天际时渴望誓言的冲 动,于是我就跑到刘老师身后学企鹅走路,左右摇摆与前面那头相应成趣。同学们 咬着手指笑倒一片,刘芳也憋的小脸通红。我回头望去,去寻找一双担忧的眼睛, 似乎我总在寻找着她。但就在这时,刘老师突然转过了身,于是一切都走向了不幸…… 不知为何,刘芳的样子始终都是六七岁的模样,再也不曾改变。 虽然有种种不幸,但关于刘芳却不能遗忘。那些流着泪欢笑的日子,在阴霾的 天空下照耀着孤独的我,和同样孤独的她。还有谁会怀念那段不被人怀念的日子呢? 那些阳光下将要被人遗忘的故事,一样的感人至深。 6 (昨天蓝调卡着我脖子拷问刘芳是谁,于是我开始想,刘芳是谁……) <六> 我一直在想那天吕倩倩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而且是在马路中间。我常教导她不 能横穿马路的,大学生就这素质吗?她还不服气,说是那天多喝了两杯奶茶的原故。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吕倩倩患的是脑癌。 人生总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生死都不可避免,无非是多看几次日落,可以多 心动几回。这些道理我懂,可真要面对仍难免伤心欲绝。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只 剩几天的日子,是谁都要唏嘘感慨。 那是一个落日时分,吕倩倩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夕阳轻柔的抚过她的脸,染上 了一摸金黄,黑色的眼眸闪烁着温和的光芒,若有所思的支着下颌望着窗外。这一 刻世界静谧无声,医院大院里吵闹的人群,天边的归雁,痛哭的吕老爷子和他妻子, 连同走廊里奔跑着的医生,都仿佛无声片里的一组蒙太奇镜头,缓慢的淌过我的眼 帘,然后慢慢模糊不清,如在雨雾中迷失方向。 “假如活着时得不到幸福,那我们还有死的浪漫。”吕倩倩这样说时,我问: “死也有浪漫吗?”心底却无法承受这死的浪漫,可吕倩倩偏偏说:“找一处山清 水秀的地方,抚琴一曲,与爱人长唱吟咏,然后拱手相别。从此人生路上便不再相 逢,天南地北任君驰骋。”我再也不能忍住泪水,夺路而去,在医院大院的针叶松 下失声痛哭。 再回到吕倩倩身边时我说:“即使只有万分之一机会,也不能放弃。”吕倩倩 笑了笑,说:“别傻了,我是脑科大夫。”停了一下她又说:“你忘了吗?那天你 还说你心静如水呢!” 也许我曾心静如水,也许我曾看透红尘,也许我已放下一切,也许我已逍遥人 世,但此刻,我的眼里只有泪水淌流不息。 …… 大家知道在我记忆恢复前一直说爱情是狗屁,但狗屁是什么味道我并不知晓。 因为我没养过狗,而且从小患鼻窦炎,直患到丧失嗅觉,所以现在就是有人拉条狗 到我面前用擀面杖挤出屁来我也闻不到。这是不同于久于斯室而不闻鲍兰之臭,并 且我还可以状告那个挤狗屁的人虐待动物以及轻微残疾人士。当然,如果我这样做 了也只是想回避‘爱情是狗屁’的历史问题。因为爱情除了甜蜜外还使人心痛。再 说我只是一介小民,这么大的题目我一人不可能摆平,所以动点小民的狡诈也不算 过分。我的本质还是善良的。 我这样吹捧自己是为了说明爱情发生在善良的人身上才是正常的,不然就是苟 合、野合、淫合,反正不是好合。说我们的爱情是正常的目的是为了说明我的绝望 的合情合理性。 每个人都有绝望的时刻,都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的懦弱辩解,我的理由 就是爱情。但我并未曾真正爱过一个人,包括吕倩倩在内,我始终都没能清楚自己 的心意。那种感觉,只是有些不舍。这样一来就证明我仍是个懦弱的人,而且十分 的虚伪,对爱情有着做戏的成份,因为我并不敢真正面对所爱的人。 有谁敢说自己懦弱呢?聊聊我博览众书(小人书)从未发现哪位大作家甚至半 生不熟的写手或是流星曾承认自己懦弱,他们有的都是一时的软弱,或是片刻的气 馁。就像阳萎的人从来不说自己阳萎一样可憎。聊聊我则不同,我敢大声喊自己懦 弱,我怕失败,怕感情上受伤害。有人也许会说聊聊这小子有精神病,而且还是个 极端平等主义者,不能与常人比。难道有一点点精神障碍就算不正常吗?我不过是 轻微的社交恐惧症和焦虑症,这有什么啊:-)很多伟人也有这些毛病,不一样赞歌如 潮?还有人诽谤我是女权主义者,他们忘了我也是男人。我虽然渴望平等,但我并 不信女人就能管好世界,关键在于当政人是否为民众谋福。像做古百年的美国总统 说的那样:“人生而平等!” 当我在这里把自己剖析给大家看时,一定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吓的想合上书 或干脆把书扔掉。因为现代社会压力太大,很多人都有和我一样的精神阻碍。不同 的是他们不敢面对,而我敢承认,还敢写出来。不仅如此,我还厚颜无耻的在这个 感情泛滥的间道中对见过的每个人说:“你不懂爱情。”在我这一代的年青人中不 懂爱情的人实在太多了,或者说他们的爱情在小学或是中学时代就已结束,除下的 只是肉欲,在太多的一见终情中挥霍着青春。他们以为爱情就是这样的,但我要告 诉那些游戏人生的人,爱情会随时随地的发生,不管你是否认真或已准备好。 大家也许要怪我扯东扯西的,不过没办法啊,未来还未发生,总得耐心等待。 我这当事人都不急,你们反而急了,那就说明你们有窥视他人隐私的毛病,狗崽队 就是你们培养出来的。 你们这个词不同于我们,你们是叫好的,我们是受罪的。仅一字之差便有天壤 之别啊!但实际上我也很想知道我的过去,便如窥视他人的隐私般兴奋。所以我是 个潜伏在‘我们’中的‘你们’,所以这个世界根本就分不清你们和我们。 我在意识清醒时尽量不去想吕倩倩将要死亡的现实,吕老爷子也变得和气的要 命,让我无限怀念那个舞着菜刀追杀我的老家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可我仍 身处现实中,不管死亡多么使人哀伤,已发生的一切却都会不可避免的走向灰暗的 未来。我在那里看不到一丝半缕的希望,于是只能强忍着绝望欢笑,便如小丑跌倒 时舞台下发出的不明意图的大笑。这笑声无处不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在笑,是你们, 还是我们。一切都已乱了套。 现在我已准备好,虽然回忆起越多的东西就越发觉自己是个懦弱的家伙,这令 人沮丧,但是我还是要继续下去。我要知道自己是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以及 明天会如何…… 吕倩倩告诉我,有回看落日时我提到过一个女孩,好像叫于燕。她说这话时我 们正靠在窗边看落日,是难道的好天,晴朗的穹顶只在夕阳处有浮云飘舞,染了金 光折射着火焰般的颜色。 于燕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但又仿佛听过,隐约的记起什么来,像股密林深处的 清泉,是那种漂着血红枫叶和黄色花瓣的流水,叮叮咚咚绕来绕去的始终不让人找 到,但又总若隐若显的样子。 于是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太多的问号使人不能重负,有必要遗忘些什么了…… 晚上的时候吕倩倩提醒我说:“她梳短发,还总流鼻涕,就像是你。”我惊的 呆住了,又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我大脑中,那张脸蛋总是羞红的,眼里总闪烁着毫 无保留的信任。是的,我想起她了,那是小学二年级时的事,可吕倩倩怎么会知道 的这样详细呢? “你以前说的噢~~~” “真的?……” 我想我的记忆真的乱了套,如果我在中学时对吕倩倩说过于燕的事,那就是说 我那时还未丧失记忆,这与我的回忆不相辅,事实上初中一年级时我就忘掉了小学 的事。这里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记起吕倩倩后反而会想起小学的事?这 些问号在我的大脑里绕弯,连成一串,分离不开…… 于燕是我幼儿园时就认识的,那时她整天挂着两串鼻涕,总怯生生的跟在我后 面,小声的说:“我可以和你玩吗?”然后就是冰天雪地里两个小孩子欢乐的追逐, 还有雪人前不可实现的誓言,和将要忘却的童真。想起了这些我就忍不住的想流泪, 毫无原由的哀伤占据着我的灵魂,那些美好的东西转眼间就成为了过去,再也不能 回转…… 记忆这东西只要起了一个头就会连续下去,我又想起了刘晓伟,一个同性恋。 上小学后我与于燕同校,但不是一个班,我在一班,她在二班,但这并不妨碍我们 来往。刘晓伟和我同班,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与于燕非常熟,这使我嫉妒的眼睛喷火。 有一回我们几个同学到刘晓伟家玩,他乘没人注意时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我顿时 起了一身疹子,想给他一大嘴巴子再喊非礼,但考虑到当时有于燕和其他女同学在 场就没好意思下手,只瞪了他一眼走开了。这都是受了当时的伤痕文学蛊毒,受难 者是不能还手的。要搁现在他再敢动情的来摸我的大腿的话,我就会把那小子打成 俄罗斯方块,从窗口扔出去。这都是因为现在的女孩子又开始喜欢硬汉的原故。 我又走题了,还是说那天的事。我说过我与于燕是幼儿园时起就认识的,而于 燕与刘晓伟又非常熟,这就不合理了,凡于燕认识的人我都知道,可刘晓伟又是从 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呢?那晚得到了答案,刘晓伟是于燕的表哥。这使我十分尴尬, 一方面我喜欢于燕,另一方面于燕也喜欢我(这里的喜欢是没有男女之见的喜欢), 可偏偏插进来个同性恋表哥,说着使人呕吐的话,走到哪里都要蹦出来露脸,还打 着扶导绩差生的旗号。那晚他三番五次的向我示爱,结果我吐的肝胆俱碎,最后终 于找到个机会在厕所里把这小子收拾了。心里痛快了人也精神,于燕也看出了苗头, 知道他表哥伤的着实不轻,但还是忍不住的大笑起来。然后就告诉我说刘晓伟是她 表哥,我不该打他。我就向表哥刘晓伟道歉,最诚挚的。 于燕总显得孤独,于是我们可以一起慢步,路上不说一句话。而刘芳却总是有 说有笑,在刘老师对我的态度转变后她仍旧与我戏闹,甚至比平时还要亲妮,密切 的使人感觉异样。于是我头便在教室门口的墙上飞扬起来,还有时常在刘老师桌下 蹲着被她踢,在全班同学的嘲笑声中无地自容,就连试着微笑的脸也如哭般哀伤。 可刘老师却还总是说:“你笑什么?你笑什么!!”难道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连笑的 权力也没有吗?更何况我生来就是张笑脸,在六七岁前一直是的。可是现在我已忘 记如何笑了,常对着一面镜子不知所措的呲牙,试着寻找笑的感觉,但却再也能找 到。这都归功于小学的老师们…… 那年升级考试前一个月刘老师叫我退学,说不能因为我拖班级的后腿。对于刘 老师说过的话我言犹在耳:“你给我记住,你是弱智!”我没敢回家告诉父母,那 时刻我已绝望,刘老师甚至都找人做了份检查说我是弱智,还到处散布这个消息。 我害怕,怕再没有一个人肯与我说话,怕走在路上时背后的声声嘲笑,怕每一个人 的目光里流露出的不屑一顾,怕天地间一切光明照耀到的地方有红领巾有老师的出 现。于是,我哭着逃离学校出走了。 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只是哭着漫无目的地的走,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马路, 泪眼朦胧中任前方的路无穷尽的延伸,那些诧异的目光以及鸟儿的欢叫连同绿色风 都在我面前一一掠过。我看不到希望的存在,前方是无边的路,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天高的白云都看不真切,世界大的我都找不到自己,那些不知通向何方的路,我哭 着走去,不能回头。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水,眼前的柏油路已不知何时变成了山路, 崎岖不平。盛夏山林草木繁茂,暗处闪烁着团团黑影,似有无数人影晃动,无声的 大笑着,我惊恐的躲避他们,在山林中越走越远。当夜色渐浓时我也不知走到了哪 里,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眼前是一片田野,我终于没能支撑住晕倒在了路旁。 再醒来时我看见刘芳哭肿的眼,她用冰冷的小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说:“咱 们走吧!”她没有更多的话,只这一句就让我再次失声痛哭。在漫漫长夜里,在无 穷尽的绝望中,她的话给我带来了希望。在这喧嚣的尘世间总有什么是可以怀念的, 也许是一些将要遗忘或是已遗忘的人,那些在记忆里仍旧鲜活的朋友,他们曾真心 相待,毫无保留的与我走过一段人生的路,不管如何艰险困阻,不管将要走向何方。 那晚我与刘芳相互依偎着躲在一间废弃的房子里,身上盖着茅草,在浩如烟海 的繁星闪烁的天空下沉沉睡去,仿佛要沉入广阔的湖里,在轻柔的水声中沉向无底 的人生。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孩欢笑着奔跑在绿色的田野间,像一朵鲜艳 花,盛开在最美的瞬间。可当我醒来时却发现我们躺在警车里,衣服湿透了,浑身 冷的骨头都痛。而刘芳仍闭紧双眼不住的低吟,她抱紧我的手,似乎一松开我就会 离去。车窗外雨声阵阵,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刘芳怎么会在我身边?我们怎么 会在警车里?那个梦里的女孩到哪里去了?那绿色的田野啊,我张开双臂向大地拥 抱去,欢乐就会永远永远的留存心底。 我们直接被送到医院,那时刻起我们就分离了,直到刘芳死去我再也没有见到 她一面。我怀念她的笑容,和义无反顾的勇气,还有那晚她身上的轻香,还有她眼 里的泪花,还有曾经共同走过的那条黑夜里漫长的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在我心 中永远是六七岁的样子了,因为她死于那年盛夏的夜,在险恶的人世中睡去,没再 醒来。我心里充满无以复加的悲痛,当泪水再次滴落时却已是二十年后的今天。那 些生生死死的故事,还有誓死不渝的友谊,沉寂在泛滥着虚情假意的尘世,任人失 落。 ……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位好朋友,拍拍手,跺跺脚,你是我的好朋友……’ 她的身影闪烁着圣洁的光芒,在记忆里的每一个瞬间欢笑着,直到永远。 …… 因为刘芳的死,我没能参加升级考试,于是退班了。 于燕仍旧与我同路,总是默默牵着我的手,静静的问:“咱们走吧?”于是我 就想起死去的刘芳,泪水夺眶而出,在数不清的日子里。后来于燕搬家转学了,我 突然就失去了唯一的活着的朋友,每天孤独的徘徊在柏杨树下,望着挺拔笔直的树 发呆,不知道自己在回忆于燕还是刘芳,或者只是无思想的孤独。每一刻都些离奇 的念头产生。回头,只要转身回头就会再见到刘芳,或是于燕,看见她们的笑脸; 闭上眼,只要闭上眼就会再听到她们的笑声,似远似近若有若无的回荡在我耳边; 向前走,只要向前走就总会遇到她们,或者她们根本就在我身后悄悄的跟着,静静 的陪我走这无边的路,让孤独退壁三舍,就像从前一样。 朋友总在苦难时真心相见,大家是什么下水都能看明白,那坏了的下水就会被 我们遗忘,或试着遗忘,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因为没人愿意整天生活在无休止的 绝望中。我有这天生优势,但现在我恨这优势,它使我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回味往 昔,那些日出日落的云彩,那些变迁的人生,和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微笑,和无数 次心动的擦肩而过…… 那是一段没有开始没有结束的回忆,一切都似乎无缘无故的进行着,所有的欢 乐和忧伤都淡的像白开水,透明般的穿插在每一个故事的开始和结束。我不相信宿 命,但却成了他人宿命的见证人。 7 (昨天蓝调说讨厌我把悲剧写的不伦不类,但这是我的自由。我个人十分憎恶 悲剧,讨厌一切使人伤感的事,所以要我写悲剧就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你问我 既然憎恶悲剧为什么还要写悲剧,那就要回到现实中来讲:人生就是一场悲剧,开 幕时来,落幕时去,如此而已。) <七> 为了给吕倩倩治病半年内我们走遍大江南北,中医、西医、藏医甚至连印度神 方都试过,但除体毛落尽外毫无疗效。吕老爷子还弄来只活猴,信誓旦旦的要给吕 倩倩做了吃,引的北京动物保护协会盯了我们三个星期,直到那只猴子胜利大逃亡。 但它逃错了地方,窜上高压电缆后就再没下来。它在那上面变成了焦黑的炭状物。 我仰头望着大圣新学的变化感慨万千,不知回去怎么向吕老爷子交待。 这种心情就像我小学四年级时与人打完架时一样,鼻青眼肿的想不明白是为了 什么打架,回去怎么向老爷子交待,王老师见了又要问是在谁欺负我。其实那回是 我打别人,一对五,最后他们都趴下了。那几个都是五年级的,平时常无故修理低 年级学弟,也许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和他们打起来的。这样一来我就是个英雄了。但 后来卞宏伟说我那天不知犯了什么病,那几个小子刚走过我身边我就从背后窜上去 操着板砖开了打。于是我也想起来了,那几个小子都曾是我一年级时的同学,我退 班前他们没少黑我,因而我怀恨在心,干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惭愧啊! 当然,也许情况没我讲的那样糟,但不快乐的心却是真的。我总是在想那些往 事,以至吕倩倩都觉得我七老八十了。这很让人难堪,但也是事实。每当我想起那 些往事就不能自已,有种悲愤的伤怀在心里游荡,使人抑郁…… 我又想起来了,刘芳死后我并没失去记忆,只是绝望,然后于燕转学了,我再 没有一个可以谈话的朋友,于是更加孤僻。我每天与幻视中的刘芳说话,被同学认 为脑壳有毛病。不说话时我就拼命看书,《红楼梦》、《碧岩录》、《菜根谭》就 是四年级时看的,不管能否看懂。对于一个心智正常的绝望中的人来说,这是唯一 让大脑里不充满死亡的办法。 其实当时我早就想找个沟壑大头向下摔死得了,但要知道在城市里想找个能摔 死人的阴沟不容易。虽然那会还是八几年,井盖被盗严重,但奈何井里浓稠的污秽 物已满到井口,就是掉进去也只能臭个半死,生命无忧。所以我就活了下来。这对 我来说是莫大的悲哀,因为我没有必死的决心,总想着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奇迹终究没能出现,而青春却已将耗尽。 吕倩倩听了这些话后问:“那我呢?”她说这话时我们正在北京香山,她穿件 米色风衣,头戴顶鹅黄线帽,在漫山血般的枫林中如金色的银杉叶子,在秋风中瑟 瑟的颤抖。这一刻她便如最后的常青藤叶,眼里有着最完美的爱。于是我说:“你 是我的奇迹。”那一刻香山的风都停了,一树鲜红的枫叶在吕倩倩身后静静伸展, 如要拥抱我的爱人。远处的山峦起伏,淡淡的蒙着紫色的烟雾。而此时我看见吕倩 倩的泪水滚滚而下,然后她扑进我怀里放声痛哭,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要离 开你,我不要离开你……” 可当我吻去她眼角的泪时,她又突然昏迷了。 小学时我常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每天看同学欢 乐的样子都很受剌激。于是就安慰自己:他们都小孩似的,脑子里没什么料,都七 八岁了还玩跳皮筋,贼没出息。但偶尔他们能微笑着对我说一句话我都会感动的热 泪盈眶,甚至叫我旷课都没问题。我就是这样度过小学一二年级的,直到三年级时 卞宏伟转学来。 卞宏伟是农村户口,从来的第一天起就被喊做:乡巴佬。但这孩子有自尊心, 上进的很,学习努力友爱团结积极参与各种活动,只是他还没明白,他和那伙人不 是同类,费再大劲也没用。可这个道理我懂,于是就讲给他听,后来我们就成了朋 友。卞宏伟就对我说:“看!你是第一个!然后他们都会成为我的好朋友的。”我 知道他还是没明白物以类聚的大道,但我也不再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道理,他的 道理就是人心生而善良。在恶浪涛涛中,能保留这样纯真的理想毕竟使人感动。 三年级的升级考试我还是全班倒数第四,因而整个暑假都被关在家里。老爷子 说了,如果四年级还这样就把我赶出去,不认我这个儿子。他这么说真的很伤人心, 我怎么啦?不就学习不好吗?整天打来骂去的谁能学好?于是绝望的又想起了死。 不知道刘芳在天堂还好吗?我真的很想念她。 开家长会时班主任王老师留下我单独谈话,我以为脑门又要与墙相遇了,于是 忙运气。但王老师没有骂我,也没给我讲不好好学习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到现 在还躺在医院里的李东明就是个生动的例子,那是刘老师的新作。王老师只对我说: “没人知道命运是如何书写的,命运之神自己也不能知晓,一切都在乎你自己的选 择。”于是我惊天动地的痛哭起来,发自内心,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尊重的感觉, 仿佛重生一般。于是在心底发誓:为王老师我也要好好学习! 那个夏天我几乎没出家门,把老爷子的书看了个遍,包括射流、木工、钳工、 电工、原子理论等等,最使我受益的当属相对论。我读相对论的情景是这样的:左 手是《狭义相对论》,右手是《野性的春天》。读一句相对论,看一段《野性的春 天》,把深奥与深刻反复咀嚼,发现世界真的是大的没边,而我原来小的都可以略 过。于是心胸渐渐开朗,将那些悲伤淡忘。 正当我沉浸在相对论的思考中时,暑假结束了。那些人类历史上最宝贵的精神 财富还没来得及变成文字或拼音(有些字我不会写)就生生给拍死在我大脑中,到 现在也没能再回忆起来。 开学后我努力学习,甚至想自己加入班长綦彦宁她们一伙,成为老师的好学生, 一门心思的用功,就与卞宏伟疏远了。我没能发觉他的异常,也没发觉刘晓伟常带 一个丑陋无比的丫头在我们班门口鬼鬼祟祟的窥探,更没发觉我与刘芳走过的那条 路已经不见了,被建成高楼大厦,树上的鸟不知去了哪里,天上的星星还在不在原 来的地方。这一切我都没能发觉,直到有一天突然不见了卞宏伟,他又转学了,没 说再见。我的心猛然醒来,平时看的麻木的事一件件在我眼前闪现,是什么使我变 成了这样?难道我真的要忘记过去的一切?包括刘芳?和来之不易的友谊?我逃学 去找卞宏伟,可是没能找到,他又搬家了;走十几公里路去看于燕,可是在校门外 却犹豫了,操场上那个快乐的女孩还会理我吗?她脸上已找不到一丝忧郁,于是我 黯然回首,默默离去;再去走那条永恒般的路时才发现已建起高楼,一切在不知不 觉中早已成为过去。 秋风中稚嫩的银杉叶子晃动不休,在夕阳中透明般闪烁着金黄的光芒。它还没 准备好,但冬天已经到来。于是在那年的秋天,我第一次有了长大的感觉。 四年级的期末考试我是第二十一名,班上共五十六人。 再开家长会时老爷子脸上终于有了笑,对王老师恩人般的感激。虽然我认为这 还不是我最好的成绩,但老爷子已经很知足了。他破天荒的给了我一支钢笔,英雄 牌的!我足足哭了一夜。 事实上王老师也已经尽力了,只是还不够好。要知道,在八几年还没有辅导学 生心理健康的课,即使现在也没有。所以我不怨王老师,只能责备自己干么要患厌 学症,还有那什么交流障碍综合症,这不是跟无比正确的教育大纲唱反调吗?再说 祖国的红太阳下怎么会产生有心理问题的花朵?所以这一定是我的幻觉。 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幻觉进入五年级的。 那年分班,我有幸仍跟着王老师,但事实上是王老师要的我。她没说,但我就 是知道。这种感觉就仿佛母子间的默契。也只有王老师才会对我有耐心,我也只有 在王老师的班里才会被人尊重。虽然我仍很自卑,虽然我仍有抬不起头的感觉,虽 然我还是孤僻不和群,但是人生毕竟有了新的开始。 8 (现在已是二00一年一月份,春节将至。我的小说写到这里突然不知道该如 何进行下去了,是将现实再现还是继续虚构。我真希望小说里的吕倩倩能够活下去, 但小说外的吕倩倩却起劲的让小说里的吕倩倩死。说实在的女人吃起醋来连自己都 不能容忍。) <八> 昨晚我向吕倩倩求婚了。一切都很顺利,她答应了,可片刻她又无缘无故失声 痛哭。我搂她进怀,安慰:“到时候了,该领个证了,咱们不能总像奸夫淫妇吧?” 于是吕倩倩笑靥如花。 我喜欢这冷冷的月光,静静的挂在天空。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圆缺阴晴。 小时候读《金刚经》没想空的意思,长大后再读却不知道它的意思。可回想起小时 候,打开窗户便是打开窗户,走路便是走路,一切都很真实。长大后世界就不真实 了,爱情是如此,工作也是如此。像飘浮在水面的蜉蝣,静静的等着黑夜的降临。 但黑夜真的到来时,却又打开窗,想念儿时的远大理想。 它是怎么幻灭的?人生又是如何伤逝的?静静的没有答案。 人生也正是这个样子。 当我以为总有一件儿时的理想实现了时,吕倩倩突然又不同意嫁我。我明白原 因,她不想我背负重债。可我还是要娶她,义无反顾。 杨昆说过:每个人娶的或嫁的人身上都有自己童年玩伴的影子。我认为这是胡 扯,因为吕倩倩身上没有刘芳的影子,也没有于燕的影子。吕倩倩就是吕倩倩,无 人能取代。杨昆就笑岔了气,笑的我心里发毛。他该不是要撒癔症了吧? 我记得刚上小学五年级时就又遇到了杨昆,他本来一年级时与我一个班,后来 分班分到别的班,现在又在一起了。我对这种奇遇表现冷漠,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但杨昆则认为这是上帝的意思。 众所周知,我的小学读物以《金刚经》为主,并又以禅宗顿悟为人生目标。整 天想着四大皆空,救世济危,满脑子崇高的理想。但这种思想是危险的,尤其是对 于一个小学生。因而老师们想尽办法让我放弃我的理想,班长綦彦宁也整天帮教我 这个落后生。如果是现在我会很高兴,众所周知现在的女人都很丰满,看着都要流 口水,如能落在她们手中实属难得。但那时的花丛没现在好,剌多,而且不解风情, 人也都青面獠牙的喜欢吼,不像女人像禽兽。落在她的手中算是折了志气。但杨昆 却对此羡慕万分,原因是没女生喜欢和他玩。 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杨昆绞尽脑汁,有一天他拿了副仿凡高的《向日葵》来, 在班上转了圈展现自己的绘画才能,女生们一片唏嘘,表现出弱智该有的表情。我 看了一眼,便说:“狗屎!”谁知杨昆竟大喜,随将我视为知已。其实他会错意了, 我说的不是画是狗屎,而是他是狗屎。但我没指出这一点,因为我需要一个朋友, 所以就只得与狗屎厮混。天长日久我也粘了一身狗屎气,真是莫大的悲哀! 后来读技校时我们又在一个班,杨昆混出了样,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但他不快 活。有一天杨昆问我他为什么不快活,我说因为你是狗屎。他说他知道,但别人不 知道啊!于是我就迷惘的很,并觉得他不再是狗屎了。真正的狗屎恐怕是我。 吕倩倩对此不以为然,她说世上的人都是狗屎,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会生活的 很好。我听后心里好受多了,但同时又为那些还不知道自己是狗屎的人担心。由此 可见我还是坨热心的狗屎。 赵州和尚说佛在脚下,在夜壶中,在粪坑里。此论深得我心,用官方解释是: 它是朴素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实际意思我不说大家也明白,我就不多废话了。我 想说的是:如果每个人都有勇当狗屎的精神,那世界该变得多么美好啊! 小学时的杨昆常犯自以为是的毛病,例如他以为常和刘晓伟一起来的那个丑丫 头是找他的,还跟我说有个中学女生看上他了,这让他很难办,因为老师反对早恋。 如果我说老师赞成早恋杨昆恐怕就该去送鲜花了,至少也得是狗尾巴草。但我那时 还是很有党性(四人党)、原则的,所以就批评他说:“没出息吧你就!才猫大的 年龄狗大的年纪就想着什么天伦之乐,咱们是男人,得干出翻事业,惊天地、泣鬼 神,让万众敬仰,让后世顶礼膜拜!总之,顶天立地后才可以谈谈儿女私情。你看 看你,鬼鬼祟祟人模狗样的站这儿丢人显眼,还想谈情说爱,快去死吧!”(当然, 那时我还没这么好的口才,也不会骂人,所以这段是我瞎编的。)我说这些话的目 的并不崇高,因为我知道那个丑丫头是找我的,虽然我从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但我 知道她是刘芳的朋友。也许她想告诉我一件事,或是一句话,有关刘芳生前的,但 我已不想知道,人都已经死了,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很多年后的今天,吕倩倩问我当初她来找我时我为什么不理她,我说:“因为 我并不认识你。”她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再问,我答:“因为,我怕失去你。” 刹那间吕倩倩泪如泉涌。 我记得小学时写过并记住的唯一的诗就是这几句: 戴上刑具 踏上征程 我的青春如此快乐 我已不记得为什么写这样的诗句,但它似乎跟一个女人有关,但那个女人是谁 我却想不起来。有时深夜惊醒,总觉得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人,这感觉便如在卧室发 现一张与异性的合照,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笑靥如花,一脸的幸福,但我却想不起她 是谁。 我小时善长说谎,说谎的境界很高,常常能把自己都能说相信。这原因很简单, 说谎已成为习惯。假如一个人说谎都成了习惯,那说明这个人非常孤独。 小学五年级那年我努力学习,谁都不搭理,变得更加孤僻。老师问我为什么不 和同学们一起玩,我说:“好朋友一两个就足够了。”‘刘芳一个,于燕一个,卞 宏伟一个,’我在心里想,‘有谁能取代他们呢?’我骗自己说他们并没离开。然 后,杨昆也算一个。老师并不能洞察我的心理活动,她只看到我指向杨昆的手。 有些人非常的达观,对什么事都能拿的起放得下,该忘记的就忘记,所以他们 生活的很好。但显然我不是这种人,我会记住每一件发生过的事,每一个认识过的 人,每一件琐碎互不相关的生活细节,每一次心动或是心痛的经历,直到有一天突 然忘记所有的这一切,宛若赤子。我不知道这样的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也不知道 自己已经忘记了多少人多少事,那就像一座插入云海隐藏在漫无边际的大雾里的高 山,我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一片湿润的土地,它暂时还能适应我的生存。 吕倩倩说过:‘我喜欢冷色调的浪漫,因为我能想像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死亡。’ 她说这话时脸上泛起惨白的微笑,月光之下那没有眉毛的微笑深深的印入我脑海。 我没做回答,只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山风轻抚,不似寒冬腊月。我推着轮椅走过医 院后院的那片梅林,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平行的线,和一行始终在线中央的足迹。 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乐土,乐土之上是否还会有生老病死。我每每暗自思忖, 相爱的人是否真的会找到乐土。 9 (玩了近两个月的电脑游戏,什么都荒废了。吕倩倩对此大为恼火,扬言要分 手。分手就分手,谁怕谁呀!) <九> 吕倩倩的病情愈来愈严重了,有时呆呆的一人突然唱起歌来,问她唱的什么她 却不知道,还反问她在唱歌吗;有时在窗前突然就想站起来,去拥抱灿烂的阳光, 却重重的跌在地板上;有时睁着眼睛忘记了睡觉,把一本书翻烂也看不到第十页; 有时想要喊我却突然忘掉了我叫什么,急得咬破了嘴唇。 透过她的眼眸我感觉到那痛苦正在腐蚀她的灵魂,一点一滴的让她远离自己, 看着自己死去。我想帮她,却在阳光之下感到无能为力。 医生说肿瘤已经到该摘除的时间,再晚些恐怕就没救了。 吕家上下在医院走廊里痛哭流涕,好像吕倩倩已经死去。我大吼一声:“闭嘴!!” 他们都愣住,鼻涕廷着张着的嘴滴落,个个一脸的无辜。我说:“倩倩现在去手术, 人还好好的,你们哭什么哭?这不成心咒她吗?她容易吗?你们知道她有多难受吗……” 说着说着我自己却哭了起来,悲悯难当,像个老娘们。 就要手术了,一切都将结束…… 医生说过,因为吕倩倩的脑肿瘤依附在主动脉上,所以手术的成功率不会很高; 如果不手术的话,任肿瘤生长将造成脑死亡。我听后胸口闷的很,仿佛塞了团棉花, 通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过去,但找到的却全是伤痛的感觉。我不知道回忆是不是 就是一种痛的感觉,还是闪烁片段,我甚至不确定那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但有一 点可以肯定,在我的生活中曾经有过那么些的男女的朋友,现在剩下杨昆和吕倩倩。 或许有更多的人被我遗忘,每天与我擦肩而过。 九二年时我上技校,杨昆竟然又与我同班。我觉得烦,他觉得是天意。技校的 生活枯燥无味,除了打架泡妞或干些在成人看来都十分可怕的事外,再找不出什么 刺激。这在那些雄性激素分泌旺盛的人来说是,在我来说则是人间炼狱。我厌烦为 了一毛钱打架,厌恶小女人勾心斗角式的恋爱,厌恨老师上课时情绪比学生还烦, 可我又不得不在其中。因为我还没毕业,所以就得忍受诸般不如意。我以为等毕业 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结果是我又一次的错了。可那时我还天真的很,没想到将来会 怎样。 我记得那时我开始试着构思些东西,分章分节的写在菜票背面,署名‘菜票文 学社总编’。这些东西大受欢迎,老少兄弟们都爱的什么似的,竟然还有人收藏。 不过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同桌龚智丽就说:“这写什么呀?还是学校吗?怎么看都 是黑社会!”我得承认我写东西里灰色成份较多,并不是我不想写形势一片大好, 我也想写,谁愿意整天暗无天日呀?但说实话,没见过叫我怎么写?老龚妹子的愚 劲又上来了,说:“除了学校,这,别的地方就不能写吗?写写亲情呀!还有友谊! 再不写点怀旧文章也是很好的啊!”我听了就开始反胃,一阵一阵,火辣辣涌到喉 咙。但考虑到用胃里的消化物吐人好像不太礼貌,所以我就改说理。我说:“职工 下岗、贪污腐败、赌博成风、道德沦丧,你认为这些也是形势大好?”老龚妹子就 又说了:“除这些外。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啊?”我想了想,决定不说了,干么跟女 人置气?老龚妹子反而来劲了,又说:“难道有这些事的发生你就不生活啦?难道 这就是不思进取的原因?你是男人呀,你为什么不想改变这一切反而坐这怨天尤人?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中国还有什么希望!”她把我说的无地自容后就心安理得 的走开了,我把这些道貌岸然的话想了又想,觉得有道理。 说到龚智丽这个人,长的十分丑恶,一脸的蟾蜍疙瘩,眼睛又特别的大,还喜 欢留长发,夜里猛的站出来十分恐怖,连大胆如我者流都经不住,就不用说那些小 女人了。常在夜里打牌时突然听见二楼女宿舍方向传来不像人声的尖叫,我们都明 白,又倒下一个。 虽说老龚妹子长相丑陋,但学识惊人,特别是心理学,什么阿尔波特、艾森克、 卡特尔、米歇尔、弗洛尹德等洋人的理论她都钻研过。她曾给我做过心理分析,说 我患有自闭症,这我相信;她说还是儿童自闭症,这我就不能接受,再怎么说那时 我也十五有六,说是儿童自闭症太伤人自尊。老龚妹子就分析给我听:“第一,你 和人相处有障碍,怕正视别人的目光,看,我正说着你又避开我的眼;第二,爱用 手势表达需要,讨厌语言沟通,每回我过线了你都用手指戳我,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还是在练一指禅?第三,装作听不见别人的话…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把头转哪去! 第四,爱做非游戏性危险活动,上回你从你们宿舍窗口爬到三楼去,你以为我没看 见呀,差点吓死我呢!第五,厌学症,凡是老师安排的都学不进去,我看你这样下 去迟早得退学!还是用点功吧!第六,对某些没用的东西有强烈的拥有欲… 看什 么看,说的就是你那块破石头!第七,周围环境复杂时情绪不安,每回你们四楼打 架时你都这德性,样子怪吓人的;第八,害怕身体接触… 坐下!又想去哪?第九, 爱重复同一动作……我还没说完你又开始抖了你,真是气死我啦!第十,害怕别人 擅闯特写私人空间。总之,你的面具发育不完全。”我听了这些话后汗流浃背,认 为这地方不能呆了,如果让老龚妹子爱上,那还不如跳楼自杀。 龚智丽对我说这番话时是九三年,我已在技校混了近一年半,已从醉生梦死到 了麻木不仁的境地,任何事情都不能使我动容,自我感觉已七老八十。但听这番话 后仍起了一身疙瘩。但是我痛恨这时的自己,不想让任何人靠近,包括龚智丽。觉 得让蓝天下的那个渺小无用的我死掉也没什么不好,省的学坏了世上又多了个人渣。 悲观厌世是不对的,但舍已为人的崇高精神还是值得提倡地。 “我说老龚妹子,您给我一笑脸成吗?”我突然说。她大惊,“难道我不是在 笑吗?”我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这就是笑啊?我还以为是哭呢!”龚智丽眼睛 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暗淡,充盈着点点闪光,她的嘴唇翕动,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心痛,如被无数芒刺扎中。因为,我的心中竟也有这种感觉。可是 我却继续用冷漠嘲笑的眼神对她,而这刺痛的感觉使两个人都沉默无语。我对自己 说:“你不要以为世上还有会有爱你,省省吧!地球不是为了你转的!”龚智丽眼 角有滴泪涌出,直直的跌落,在惨淡的容颜上淌过,仿佛刀劈血痕。她张了几次嘴, 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是我记忆中龚智丽最后一次笑,我成功的摆脱了她,我成功了…… 我再也没见过龚智丽眼神中那灿烂的笑意,连同她的人一起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了----暑假归来时听说她死了,煤气中毒,自杀,没有遗言。 从前有个人对我说过:当夜晚看星星时,如果你突然想哭,那是因为星空里有 你曾深爱过的人在向你招手。 我苦苦思索,这话竟是杨昆说的。 “她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我思量着杨昆的话,以至上课时都忘记了睡觉。 有一晚我正从操场看完星星回宿舍,杨昆突然从黑暗里窜出来给了我一闷棍, 打我的眼前金光闪闪。我说你小子想干什么?他愣怔的答:“当头棒喝呀!”如果 二级脑震荡也算当头棒喝的话,恐怕和尚们都改斗鸡眼了。于是我夺过棍子也要给 他当头棒喝,结果被训导主任逮个正着,虽然我们俩搂着肩膀一脸蒙娜丽沙般的微 笑,但仍各记过一次。 “小样吧俩崽子,这就想蒙我?还嫩!”他当时就是这样评价我们的友谊的。 我也不知从哪来的火气,突然冲上前一记左直拳将那可怜的老家伙打倒在地,然后 质问他怎么能任学校里乌烟瘴气?那些都动刀的群殴、公然强奸女生、敲榨勒索难 道你都没看见吗?那老家伙脸色苍白的爬起来走掉了,没说一句话。我想我在这里 的日子也算到了头,第二天就找校长要求退学,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杨昆因为我的事学生会主席也给被罢免。 我和父亲回技校拿东西那天收到一封信,是龚智丽写的,很简单,只七个字: “我知道,你也爱我。” 我在尘土飞扬的路旁伫立不动,胸口如被巨石击中,沉闷的锥心的痛刹那扩散 开,喘不上气来,双手颤抖着,任信纸被风轻轻拿去,卷向远方,被无数车轮滚滚 碾过,化成碎片在天地间飞舞着消失不见……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仿佛还有刘芳 的踪影,牵着龚智丽的手欢乐的大笑着,渐渐远去。我忍不住伸出手,接住的却只 是我自己的泪水。 一切真的即将结束了吗? 许多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带着淡淡忧伤的微笑。现在还是冬天,吕倩倩却说 春天不远了。可就在刚才,窗外又飘起了雪花。手术室的灯一直没有熄灭,不知道 吕倩倩还会不会回来…… 雪花静静的飞旋,笔直的飘落,仿佛无数字幕在我的眼前划过。大院里的那棵 梧桐树也给勾勒出粗粗细细的白色线条,仿佛阴阳两界粘合在一起,惊世的美…… 10 (吕倩倩已经厌烦了这小说,断断续续总看不出故事情节来。我说要的就是这 感觉!吕倩倩翻着白眼问:什么感觉?我答:生活!) <十> 杨昆到医院接我时吕倩倩的家人都已经走了,我呆呆的坐在医院的长条椅上, 看着走廊里的阳光一点点退去,变得金黄。吕倩倩真的死了,我却感到平静异常, 静的连大院里梧桐树杈碰撞的声音都清晰使人心悸。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流不出一滴眼泪,却感觉到那巨大的悲伤笼罩住我,挣脱 不开。我紧紧握住长椅的木板,用尽了全力;轻轻摇晃着身体,看那世界在眼中晃 个不停;片刻又听到远处有呼唤的叫喊,撕心裂肺,仿佛生死离别;又片刻那金黄 色的阳光不见了,走廊陷入灰暗,被看不到的浓稠的空气填充,有什么东西正从地 板的缝隙涌出。我惊恐的看着,感觉吕倩倩仍在手术室,她并没有离开,因为她的 气味还在。我想冲进去拥抱她,可谁都知道,她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被推出来, 在走廊里渐渐远去。我还听到伯父、父母的叫喊,还有医生失望的眼神,还有我自 己张着嘴却忘记要说什么话的样子,还有窗外那群在大雪中飞去的麻雀的喧哗。 杨昆问:“你没事吧?” 我呆呆的一笑,答:“麻雀飞走了。” …… 二00一年三月十六日,星期五,早上有人打电话来说有我的包裹,是一个叫 吕倩倩的寄来的,是件浅蓝色毛衣。十分合身。我睁大了眼睛想:吕倩倩是谁?心 中一动,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 最近常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找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概我从前认识他们。我 想我的老病又犯了。就像那天早上醒来时突然不认识自己家一样,一切是如此的陌 生,乱七八糟的写字台,落满灰烬的电脑桌,还有半旧的天蓝色窗帘。挂历上显示 是二月份,可谁知道我研究忘记了什么呢? 下午去编辑部交稿,主编拍着桌子对我怒吼:“情节!情节!你的老毛病又犯 了怎么着?”于是我猛拍额头做醒悟状:“我错啦!”其实这不能怪我,开头、结 尾、前因、后果、人物、背景我都写了,大家读时只需联想一下不就有情节了吗? 但这年头肯联想的人不多,所以情节还是必不可少的。至于我自己的情节,我仍在 寻找。 记得在技学时有回一位代课的青年男教师叫我用‘情节’造词,我脱口而出: “处女情结。”但见该人民教师脸色由红润转向桨紫,目露凶光。我看出苗头不对, 拨腿就跑。该人民教师在后面追着我从教室跑到操场,又在操场上跑了六圈,直到 校长出来。原来该人民教师刚娶的老婆不是处女,而他又有该死的处女情结,因而 我撞到枪口上不能算无辜。此后在学校里只要我遇上该教师立即拨腿就跑,该教师 也不厌其烦的追,总要到校长出面才算完。我天才的长跑能力就是那会提练出来的。 但同时也使我对情节二字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提到这词我腿肚子就不自觉的绷紧。 想到技校后我突然有一阵恍惚,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撞来撞去,胸口闷的很。我 能记起来我退学的原因,还有杨昆说的那句话:当夜晚看星星时,如果你突然想哭, 那是因为星空里有你曾深爱过的人在向你招手。可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一些灿 烂的笑容还有漠然的脸庞闪过,连同不可名状的压抑瞬间袭来,又瞬间消失,只留 下淡淡的惆怅。 记忆不过是些遥不可及的片段。 主编见我不说话就以为我同意他的观点,立时情绪高涨,又提意见说我的思想 不健康,所以不能出我的作品。要出也行,改。于是我便气的要死。后经高人指点 (这高人因渴望女人现居青山第三看守所),我才明白我之所以被视作另类的原因: 没把女性器官挂在嘴边,不能自如运用国骂,而且作品中性爱的描写让男人看了没 勃起反应。 我ko!这也有罪!! 晚上在家中与杨昆喝酒时,他问我:“为什么女人总喜欢问:你喜欢我什么?” 我就讲解给他听:“世俗的回答多种多样,纯情的回答则局限于恋人的身体,无外 乎眼睛、红唇、秀发。但这些其实都不对,人们相爱是因为年青,或者荷尔蒙起的 化学反应。但这其实也不正确,人们相爱并无理由,是无缘无故的结果。也就是说 一男一女相遇了,然后他们就可能相爱,也可能没有结果,这得看他们无聊的程度。 如果两个人相爱不是没有理由的,而是爱上了对方的眼睛或者车子,总有一天他们 会发觉自己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他的眼睛或车子。等到他失去这一切时也就是爱 情结束之日。这不是爱,而是有目标的猎取占有。这种占有心态不是付出,而是黑 洞般的猎取。人们可能会为它着迷,觉得它神秘莫测,因而很是向往。可向往过后 则是恐惧。有人说那是爱情的磨难、生活的压力、家庭的责任,但这些都只是自欺 欺人的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发觉爱情幻相的破灭。” 我说完这些废话时发现杨昆已经睡着了,或许人们无所谓爱情的意义,只要活 着在一起就是幸福。 今晚夜色极好,我把从前的稿件搬到院中阅览。穿上那件吕倩倩寄来的浅蓝色 毛衣,打开院灯,倒上一杯威士忌,加上冰块,然后戴上耳机反复听一首老歌《我 只在乎你》。藤椅旁地上的烟灰缸里渐渐插满燃烧半节的香烟,稿件则散落在藤椅 的另一边。 夜色是这样的好,以至我都没意识到稿件被风刮乱了。 11 (吕倩倩出差了,走时我们吵了一架,临上火车时她说:“纯粹的爱情是在绝 望中发现的。”我说:“我知道,所以我爱你。”吕倩倩的泪水突然滑落,没来由 的快……) <十一> 我发现去年的稿件有很多是用日记形式写的,很不连贯,像这段: ‘这就像宗教,人们敬畏神是因为不知道神在生活中的样子。如果你看见神坐 在马桶上掘鼻屎的话,恐怕你会嚷嚷着退教了。所以对于宗教来说,人们还是无知 的好,太过熟悉神就达不到神圣的效果。也只有心里仍有问号的人才会信教,事情 总得有个答案,不然会把他们逼疯。我的心里也充满问号,但我却不信教,因为我 不是个执著的人。这就决定了我办事不牢靠,往往把事干了一半就跑掉了。在小时 候这种状况比较严重,现在是成人,已经好多了。我不会对人说了我爱你后就跑的 没影,这表明我已有责任心,是个男人了。’ 接下来却又是这样的一段话: ‘如果现实完全重现在回忆中,以至于可以说回忆虚拟并创造了现实,那么, 这个现实就不可能涉及真相,是艺术产物,全不可信。所以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真 相。根据这个理论所有的记忆都是不可信的,有大量的美化填充物,像纽约的塑料 圣诞树,在彩带和礼物的伪装下骗了不少人,但人们都很欢乐,因为是圣诞节,圣 诞节就应该是美好的,所以真相也就不再重要了。你如果不同意我这个观点,那我 可以换个比喻:就像女人隆胸用的硅胶,在耀眼的艳光和粉红的胸衣下骗了不少人, 但大家都很欢乐,因为那是乳房,如果在隆起的乳房面前还记着它过去扁平的模样 就是不知好歹,所以真相也就不再重要了。’ 我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或许那真是些日记,无关紧要的日记。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写手,以写字谋生。有时我写不出东西了就问自己: “你是为什么而写?”答案是喜爱。是的,我喜爱写东西,即使写不出来苦受煎熬, 也仍然期待着能写。不为少数人(编辑或书商)喜欢,也不为救命的稿费,只是把 它当做一种人生的追求,如此而已。 上网时一位新加坡的网友要我参加那边的文学大赛,并说已经给我报了名,要 我快拿出篇东西来。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空空如野,仿佛绿色的大草原,有风带 过时才会泛起绿色的波涛,除此之外再无一物。但我不忍拂朋友的好意,就说五天 内一定给他寄去。 当天中午我便又开始翻阅去年的稿件,想找出篇可造之材加工,可找来找去却 都是些无聊的对白。难道去年我就干了这些? 晚上时朋友又打电话来催促,我便整理了一段话发电子邮件给他,之后跑出去 找杨昆练拳,直到深夜才回来。不想朋友的国际长途已经拨打了近两小时,感到十 分内疚。朋友在电话那头喊:“就是这样,那种生活的原原本本的样子,不尽缠绵, 快写出来吧!” 于是翻看发过去的是哪一段:…… 吕倩倩在病床上说:“当代文人有‘性’无‘行’,所以文学成就难以超越前 人。评不上诺贝尔也没什么奇怪的。可以这样分析:性百分之八十学问百分之二十 的就可以流行,卫慧者流;性百分之六十学问百分之四十的可以扬名,余秋雨者流; 性百分之三十学问百分之七十的可称难得,现今没有了,死去的茅盾者流;性百分 之二十学问百分之八十的乃真文豪,鲁迅者流;性百分之十学问百分之九十的万分 罕见,近一千年没有,只能拿没法考究的孔子、老子来补白;而百分百没有性的则 不单人间没有,所谓神界也没有。看看《圣经》就明白了。这便说明,现代中国文 人比老外更贴近本性啊!” 听了这些话我气的肺痛,虽然吕倩倩是我的爱人加病人,但也不能让她如此糟 蹋我的偶像们。于是我发表了如下议论: “脱离女人谈性那是同性恋。五四前的女性社会地位不高,文人谈女人但不写 女人,颓废,不是国学大纲。五四后女性社会地位激增,那时发明女性这词就是 ‘女’‘性’不分。学术气氛空前高涨,出现了大量女才子,在各个学科展露头角。 这时文人再不谈女性就是对女性的歧视了,所以鸳鸯蝴蝶派小说才会大行其道,基 础就是拥有大批新女性读者。这是前人所不能想像的。但那时谈‘性’还是有所收 敛,毕竟有鲁迅等斗士在等着出头鸟来送死。 解放后女性社会地位更进一步,与老外的假平等可谓天壤之别,但那时没人敢 谈‘性’。谈‘性’这个词就意味着资本主义尾巴还没割干净,所以解放后至八十 年代初,文人谈的说的是人,把‘女’与‘性’都一笔抹杀。 不过那会女性社会地位还是很高的,说打倒你就打倒你,现在哪个女人有这能 耐?改革开放后女性社会地位开始退步,文人们察觉到中以谈性写性了,于是乎全 民皆性,各类神功万种神油仙药纷纷出炉,冲的就是性,仿佛中国人没事都在家做 爱。女性的地位在‘性’高潮中一落千丈,没有漂亮脸蛋就没有地位,其代价是知 识的贬值。九十年代后,随着改革的深入,下岗职工数量的猛增,人们这才意识到 知识的重要,随着知本家的出现,以及知识女性在社会中所起的作用的增加,女性 社会地位才有所恢复。 此时文人才谈的是‘女性’,一个完整体。不同于古人一味的说‘女’,也不 同于现代的一味论‘性’。所以……” 我突然发觉我离题万里了,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说的有理,不过都似是而非,净是歪理!” 吕倩倩抱着枕头饶有兴趣的盯着我,剃净头发的头皮闪着青幽的光,嘴角挂着 浅浅的笑,不像一个将死之人。我也笑了,说:“你知道的,我脑容量比较小嘛!” 吕倩倩娇嗔道:“讨厌!整天学人家说话!”…… 又是吕倩倩,难道我真的认识这么个人?还是,她只是我虚构的人物?为什么 每次看到这个名字时胸口总会隐隐的痛,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呢? 我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失忆,以至那么多的人和事都不能知晓。 今晚的夜色似乎比昨天还好,院子里的那棵垂柳也开始发芽,前些天的残雪已 变得灰暗,不再纯洁。我又把桌椅搬出来,倒上威士忌,点上烟,开始构思小说。 残冬的风仍旧很冷,楼宇间的天空深处,星光闪烁的与乡野没有分别。我坐在藤椅 上仰望去,一切便如流星般向我奔来。 心静如水,酒精与尼古丁都不能麻痹我的神经。如此的平静,仿佛暴风雨的前 夕。星星们变换着淡淡的颜色,我睁大了眼睛望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失去不能复得的爱情段落,平时深埋心底,在某一瞬间暴发,想 起来都要心痛的窒息,这就是爱的感觉。我想我一定是遗忘了什么爱人,但是我在 记忆中却遍寻不着她的身影,仿佛从未存在。可又有一双眼睛在星空的深处对我微 笑,那眼神中的笑意是如此的灿烂,以至使我泪眼朦胧。 恍然间想起一句话:“你不是乏味,只是孤独。” 一瞬间,泪水迭落,止不住的痛哭,为那些曾经爱过的人,便如这夜空的星光, 遥遥的不可触及。 我突然想到这篇小说该叫什么名字:《夜是黑的》。 对,夜是黑的…… 12 (已经七天没接到吕倩倩的电话,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又不敢确定。电话打 过去也没有人接,使人烦恼,茶饭不思。) <十二> 整理了二天稿件,有了个大概轮廓,开始动笔。 新加坡那边的朋友又要我的照片,没给他。我是参加文学大赛,又不是选秀。 如果是选秀的话我就更不参加了,与那些牛奶提练物站在一起,我觉得是种耻辱。 我在ICQ里就这样直白的告诉他,又补充发言:“现代的网络文化多是些新才子 佳人小说,只是换了场地年代,以及把旗袍换成了超短裙,折扇换成了万宝路,毫 无新意,走不了多远。再不革新,只怕要成昨日黄花。” 朋友连发十个‘切’过来,我笑了,因为他就是写网络小说出名的。 第四天中午时,《夜是黑的》写成一半,然后我给它设计了三种结局。我喜欢 开放式结局,虽然如果让我选我还会选现在的我,但是我却希望别人有不同的结局。 哪怕他是幻构中的人。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似乎潜意识里早已有这样一个念头,有 一些这样的故事在等待着我。 还有一天就要交稿,不知道能否把三种结局都写出来,总要试一下嘛。窗餐的 阳光依然那么明媚,风也透着暖意,院里残雪下露出嫩草芽,绿的碧玉般使人爱怜。 我放下手头的一切,倒上杯一九三六年的法国红葡萄酒,点上根万宝路,依在窗前 发呆。酒和香烟都是朋友送的,总也有段时间了,都不记得是谁为什么送的。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红葡萄酒的醇香中透出一丝苦涩,那么熟悉的味道,像 情人的眼泪;香烟的灰烬无声的坠落,跌的粉碎。屋子里静的空气都不流动,凝滞 的像一张网,无边无际的蔓延。窗外院子里有几只麻雀,安静的在梧桐树杈上栖息。 我突然感到疲倦,身心憔悴,仿佛走过很长的一段路,累的不能自已。于是放下酒 杯,掐灭香烟,在沙发中躺下,沉沉的进入梦乡。 …… “那你给我设计几个浪漫的死法吧!” 那个面目丑陋但却使人亲近的女人站在窗边对我说,脸上挂着不舍的微笑。我 呆呆的望着她,心中一阵巨痛,张嘴要说什么,但却始终没能说出口。一滴泪却静 静的淌下。 “那就忘了我吧!总好过失去一切。” 我伸过手去,想要触摸她的脸颊,但却什么也没碰到,那只是我的幻相。颤抖 的心顿时如被天雷击中,迭裂成无数碎片,化做尘埃被风吹散。大滴的泪水涌出, 忍不住的失声痛哭。我还是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一切…… …… 当我睁开眼时,粉红夕阳正照在我的眼中。记不清刚才做过什么样的梦,眼角 怎么会有泪痕,心中隐隐做痛,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痛哭,任胸中的那份 苦楚放纵。捏碎了酒杯扎破了手掌都不能知晓,直到鲜血沿着衣袖淌到地板上,与 泪水融合,变做淡淡颜色时,我才发觉这一切并无理由。 杨昆晚上来时我问他我忘记了什么,他说不知道,又补充说:“生活有时需要 遗忘。”这话我在什么地方听过。杨昆总会说出些有道理的话,虽然他平时显得脑 细胞容量不足。或许真理都是这样的人说出的。 杨昆的女友也来了,熟稔如旧识,好像我应该认识她。或许我认识她,因为她 对我家里的东西是如此的熟悉。吃过晚饭后她帮我把脏衣服都洗了,还问我在床底 下没藏什么吧?搞的我很不好意思。她说:“别看你在网上是什么大侠,生活里没 个女人照料还真是不行。”我看见杨昆在对她使眼色,她便撅嘴不再说话了。可我 并没听出她的话里有什么不妥。 他们走后我穿上吕倩倩寄来的毛衣,打算写个通宵。正这时新加坡的网友打长 途来说明天就是截稿期,要我今晚就寄去。看来三个结局只能写一个了。虽然有许 多选择,但真正留存的却仍只能是一个。生活为何如此的无奈?我无无暇顾及,心 中只想着要将这故事结束。 …… “救人的人,往往在寂寞中老去。”我在故事中写道,“只有当我们不再介意 被人遗忘时,一切才会永恒。” 13 (接到电话后我的手变的冷冰冰的,吕倩倩乘坐的火车在隧道塌方中焚毁,无 一生还。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是她呢?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 <十三> …… “时代如此不堪,我们需要一场真正伟大的爱情来拯救。”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一章 …… “你爱我吗?” “是的,永远。”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三章 …… 可真正的死亡又是那样的平静,静的足以碾碎一切虚构的浪漫情节。可我仍要 试着去写,好使一觉醒来忘记一切的我不会忘记这一切。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四章 …… 但是我们应该知道,死亡本身与词意相反,死亡不是一个固定符号。躺在棺材 里没有了发言权并不等于一个人已没用了和被群众阶级抛弃,一个盛满骨灰的盒子 也并不等于‘这小子就这点德行’,死亡只是急杀车,他的精神仍会惯性向前,直 到认识他的人死光。之后就是认识他的人的精神在另一些人身上惯性向前,如此循 环,以至无穷。这就是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他先人的影子,不管他的先人是要饭的还 是开妓院的。这些事不好深究,人性与本性仅一字之差,探讨起来就会惹上大麻烦。 但假借死者之口说话就很安全,只需在开头处说:“他已不在了。”结束时补句: “时间已经流逝。”如果是我就会再加上句:‘但一切仍未开始。’因而死亡这件 事就与本意不同了,它是永恒的。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五章 …… “我美吗?”吕倩倩问。 “你是最美的,唯一的……”我泣不成声 。 “每个女人都期待着这一天,可是我不能,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力了…”她温柔 的说,手却无力的垂下。 在《罗马假日》的旋律中蓝调抬头对我说:“爱本就是虚幻的,不需要理由。 来时去时都一样的使人心碎。” 她说这话时眼里闪着泪光,冥冥中我预感到什么,慌忙说:“你不能死,我已 无法想像失去你的日子。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 蓝调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她轻抚我的脸颊,用一种决定的口气说:“如果 那一天到来时,我不要你在场。不想让你看见我死的样子,虽然你已经经历过两次。 但这一回……你我都已承受不了了。”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七章 …… “真的要走?” “是的。” “可是,我爱你呀!”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八章 …… 如果我说这篇小说又全完是虚构的话,我担心我的良心是否能承受,所以这件 事就让它成为秘密吧!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九章 …… 老管理员说打涝到一具女尸,还是个苦命的残疾人。他说这话时沧桑的眼里有 样东西落下,闪着亮点。我知道是吕倩倩,心便如死去了一般的没有痛觉,呆呆的 回身,走去,走去……在山涧中,在公路上,在火车里,我便如被冰封在心碎的那 一刻,痛的麻木,不能再感知到一点点的事。直到回到家中接到杨昆的电话时,在 电话两头粗重的呼吸声中,在沉默的言语里,眼泪才不停息的落下。 我知道吕倩倩真的离去了,许多不忍不舍都随着泪水淌下,抓紧了电话的手颤 抖着,不知该如何发泄。我在哭吗?却没有声音,只有渐渐醒来的心在痛,撕心裂 肺。 这时我才发觉,我对吕倩倩的爱已深入骨髓,不顾一切都在走向庸俗的境地。 虽然我在纷繁的尘世等待了那么久才再次遇到她,却依然来不急找出一个遗忘的理 由,每一个细节都已深深刻凿在我心底。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十一章 …… 如果我能够遗忘,如果我不再悲伤,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可是,我不会再遗 忘了,一切也都不会重来,所以我只剩下悲伤。可我仍在执著的等待,哪怕是失望, 但却再也没有心动。我以为生活有无限的可能性,所以吕倩倩也许并没有死去,她 只是躲了起来不让我找到,可这样想心里仍会有隐隐的痛。于是每当我在无数未知 的回忆中醒来时,便会想到:人生便如一锅男人与女人熬成的汤,红的绿的浮着淡 淡的哀伤,在快乐与不快乐之间荡漾,这也许就是无聊的人生吧。 我又想起曾经问吕倩倩的话,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当爱情都被演义的不再感人 时,我们还能期待什么?“依然是爱情……”她当时就是这样回答的。 ---摘选自《夜是黑的》第十二章 (完) 2001.3.9 1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