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31号楼上面的天空是可以淹死野猫的灰蓝色,傍晚懒洋洋的丁香树舒展开一团 团花朵,暗香浮动在轻风拂隈中。 一间宿舍的窗口敞开着,粉白的布帘飞舞起皱褶。 我们局促地站成歪斜的一排。酷似由落魄的老驴被淘汰的家犬和瘦弱的公鸡自 宫的家猫等组成的布莱梅的合唱团站在贼窝门前探头探脑(有关故事参加)。我在这 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皮竟然远远比计划中的要薄的多。于是在一疏忽间便要逃跑远 走,把身体移开尴尬的局面。 逼上梁山。 我的头皮像小时候吃过的花椒一样的麻。他们都看着我,同时也摆出撒丫子就 可以撤退的架式。我只好拼命地清了清嗓子。 其实...本来...我不应该... 晚了。 全晚了。 武松上了景阳岗,已经喝了三碗酒。 “高~~~贝~~~~~贝儿~~~~~~~同学~~~~~!!!!” 我大吼,气壮山河,荡气回肠。 他们都敬佩地微弓起脊梁,‘老狗’本来很淡的眉毛皱了一皱。 “高贝贝同学!”我再喊。 很静。死一样。人们无论来去,蹑手蹑脚。抬起的腿却溅不起一滴的尘埃。 “贝~~儿~~我的宝贝~~儿。”许多的鸭掐住我的脖梗子,但是我觉得瞬间轻松 无比,虽然我的声音微微地带有美声唱法地打着卷儿,我本人已经完全渐入佳境-- 没有谁是需要在乎的,没有谁值得我惦记或者待见。 “96国经的高贝贝同学注意了,注意了!”我用寻人启事里面的语调宣布着: “我有话要献给你!” 人们聚集成东一簇,西一簇,不出所料地围在我们的身畔。31号楼的小窗户一 扇又一扇地纷纷敞开了,不同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她们和他们都是高兴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奇的,和空虚的。 她们和他们都是胆小的,却了于接受新鲜事物的。 她们和他们的嘴巴都毫不吝惜地像九月的石榴裂开血红的蜜口,在我眼前一掠 而过。 “太阳已经走到西天边---可是---我心中的太阳还在燃烧,燃烧! 啊,太阳啊~~”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写的这些话的时候把吃在嘴里的口香糖连皮儿带馅儿统统 吐在地下的情景。不过,现在我只希望我能够飞快地背诵完这段无论用什么语气朗 诵都超级油墨的甜言蜜语。 “你是尼采的太阳。 上帝说: 尼采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上帝,可是凡高在阿尔的麦田里面看见的娇阳却抵不住你的火热魅力。 所以,上帝没有死!上帝就是我的你!” 天啊,杀人的老天啊!我暗叫不妙。把词背串了。什么尼采死了,明明是尼采 说,上帝死了。为什么又扯出凡高来了?!他应该在最后出现嘛... 我惨了我惨了。 该死的高贝贝,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明知道我比郭靖还笨,还逼我在大庭广众光 天化日之下背诵里面的鬼画符儿。 我硬着头皮,续个落花流水: “存在着就是合理的。你的存在却打破了我生命中不可承受之情,从此我的心 不再流浪,我的原则不再适用于本我。 世界太混乱。人们太庸俗。基督对门徒们说: 我饶恕你们。在最后的午餐之前。你们中间有一个出卖了我,现在他的手中握 了十二个金币。 于是犹大便隐在黑暗里了。” “这段儿是什么意思?”我问高贝贝。 “就是说基督虽然被他的门徒出卖了可是还是饶恕了庸俗的世人。”她咬下一 口羊肉串儿上的肥肉,呸地吐出很远“而反衬出我的卓然不群,出淤泥而不染。” “奥。”我点头:“可是你觉得有人能听懂吗?就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跟西方哲学简史似的。还有还有,你创作句子怎么都如此拗口?!干脆明明白白我 的心啦,肉麻话都比拽文合适我。” “愚蠢。”她把羊肉仟一挥:“你是个痞子,但是个雅痞。深沉你懂不懂,这 正适合你的外形。哲学?谁甩它们啊,这都是我即兴瞎编出来的。你也有宽广的临 场发挥的余地。” “贝儿。”我说:“我才发现,你...不错。” 她终于呛着了。“...你的眼睛,仿佛印度雅而家各答高山上的湖水。神秘,清 湛,深不可测。你的笑容是绽放在死海中央的雪莲,片片晚香浮动在黄昏的丁香树 枝上。... 撒特在临死前握住德.布渥的手,给她永恒:朋友,我们既然存在着,何 惧分离?不要悲伤我的离开,脱离坏的信念。女人,是可爱的。尤其是你,我最亲 爱的朋友,而非我的妻子。” 我的头向后面一次又一次地拗过去,拗过去。我的声音沉静,低昂,不卑不亢。 我的脸想来也越来越白。 人们早已开始骚动了。连身边的兄弟们都大眼儿瞪小眼儿地打量我,我就像一 颗化石,终于被当成恐龙蛋从朱罗纪的地层里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