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の心 属夜 第一幕 安定的感触如此的适宜,温和地游移在身体里。 松驰感一直扩张到每个细胞,仿佛从未如此自由地舒展一样……轻雾似的自己, 醺然欲醉地飘浮…… 鼻端是清雅的暗香流离。 耳边是轻和的微风涌动。 眼睛……是紧闭的,是因为无力睁开,面前却恍若呈现迷茫的影像与明晰的轮 廓。 “那个人”面向着他,缓缓朝他伸出手。 温暖而干燥、宽大而光洁的手掌,滑过脸颊的一瞬,他突然全身颤栗。突如其 来的幸福感,竟叫人不敢试着适应。 那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他觉得自己可以睡去,安心地卸下疲惫、负荷、忧思……静静酣睡一次。不必 顾虑任何需要烦恼着思索的事、不用担心醒来后找不到“那个人”…… 一个星形的结,被放到自己的手心。殷红而坚韧,是君影草编成的结。难得的 拥有,也许这会是自己最珍视的物品。握紧,是为了感受它与自己肌肤的摩擦。那 种存在的感觉,每一天都必须证明。 他安静而满足地微笑。依然闭着眼。 第二幕 优有着清晨早早起床冲澡的习惯,这样他会觉得一整天都清爽。 站在浴室里,望见窗外的天色,迷蒙的,刚刚透出几丝微亮。 星形的结,附在优的胸口。精致的银链,与垂着的君影草结,相映出纯朴与高 雅的奇妙和谐。 水,流过优年少的躯体。 他仰着脸,闭着眼,努力地回忆梦里的片断……为什么永远都像碎了的水晶, 凄美的闪光,却又四分五裂? 他心底难言的希翼与每日重复的失望,构成了他从做到那个梦的第一夜直至现 在的全部心灵世界。 另一青空下的对白…… “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很像我呢?” “没有。” “那么我有没有很像‘那个人’?” “有。” “你能这样答,我兴奋极了。” “嗯?” “我想,我至少微微高得过你夜里的梦幻了。” 第三幕 优伏在课桌上,无意识地转动着圆圆的橡皮。 下课的铃声响了。总是笑呵呵的国文老师慢腾腾地收起东西迈出教室。 一帮女孩子一涌而上,在优的桌前围了一大圈。男生也探头探脑地挤着。只是 通常在这种时候,女生的“勇猛”总叫他们咋舌的。 优纹丝不动,也没有开口。 四周的同学七嘴八舌地不停好言催促:“御景君辛苦了!” 优抬起脸,俊美的面容斯文而冷静,澄澈的眼底一片漠然。淡淡地扫了一眼那 一张张热切期待的青春脸庞,他一言不发地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小卡片放到桌上。 然后立刻起身,分开人群走了出去。 身后,少男少女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夺着、笑闹着。 走出教室。阳光耀眼而温暖。他抿着唇,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欢欣笑意,目视 着天空里飘浮着的白云。 另一青空下的对白…… “喜欢我什么?” “整个人浸身在你的眼神里,让我频频心颤着的……心旷神怡。” “就只有你对我说的全是真话……我一直那么安心。” “那么你呢?” “已说过了,是安心。那种与心动并存的安心。” “我想让你知道,我从来不曾想要辜负过你……那是我最最放在心上的事情。” “你会做到叫你自己满意的,我相信。因为就是你……使我绝处逢生。” 第四幕 车子向前飞驰。优的眼睛沉默着。 夕宿每隔1分钟转过脸看他一次。 优的黑眸始终深不见底。 等到夕宿在某次转过脸时,优说话了。 他也将脸转过来,并且带着微笑:“转头的频率太高了,我很在意自己的生死 与健康。” “至少目的达到了。”夕宿的眼睛染上了一抹光彩,嘴角微扬,刻出沉稳而美 妙的弧度,“你可知道第几次看你,才有知觉?” “47次。” “哦。”夕宿似乎开始专心开车了,目不斜视地,“别听我这个‘哦’那么冷 静,其实心里有多惊奇你该清楚。” “你以为我在发呆,而你自己却在心底仔细计数。”优淡淡的口吻敷着无形的 施压,“每一件事你都是这样。……只可惜……” “什么?” “可惜——不是所有事我都可以了解得同你一样程度。是否……相差的10年已 是一个鸿沟呢?” “如果年龄可以阻隔什么,我今天不会允许你坐在我身边。” “第一次,你用言语表现出你的倨傲。” “我没有倨傲。”夕宿声音一沉,语气中透出的感伤像在深不可测的层面,逼 迫着优。 优微微动容:“我了解。在我面前你一直那么亲切,亲切得叫人……” “不是这样!其实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在我的身边……” “你希望是怎样的人呢?” “喜欢的人。” 优抬起的手在空中凝定了半秒,很快打开了音响。 夕宿的眼光突然不再飘忽。他自觉,多年以来,心情第一次不再遥远。 静穆的空气。喧嚣的音乐。虔诚的心跳。 优慢慢地转身俯向夕宿,闭上眼睛将面颊贴紧了他的。 另一青空下的对白…… “你知道我最希罕的是什么?是你绚烂的笑容。你隐藏的欢笑实在叫我惊异于 你的吝惜。” “要给我幸福吗?你游刃有余。” “真的是这样?……” “可是我又该怎样医治好你呢?” “小鬼,不要过份啊。我有你一样冷漠吗?” “你家的浴室里一定有镜子。每天刮胡子之时可留意一下里面那男人的。…… 你和我具有相同的气质。” “长得好有夫妻相……你在暗示这个吗?” “可以算。不过……为什么我感到你在发抖?……” 第五幕 雨丝密急,空间昏暗。 夕宿没有撑伞,傲然独行。 越下越大的雨淋湿了身上昂贵的衣料、淋湿了一头飘逸的发、淋湿了精致又深 沉的面容、淋湿了凌乱而隐痛的眼神…… 树叶在风雨里轻轻摇动,街灯的光芒阴郁而忧柔。 夕宿穿过一条灰暗而杂乱的小巷时,迎面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走来。地面肮脏 且凹凸不平。醉汉脚下一个掠阻,冲向夕宿,擦到了夕宿的右肩,狠狠地摔到地上。 夕宿纹丝不动,似毫无知觉,一眼都未朝醉汉瞥去。 醉汉趴在地上,一身泥泞,愣愣地瞪视着夕宿冷峻而出尘的背影。蓦地破口大 骂:“喂……!!一句道歉也没有吗?!喂!” 夕宿全身滴着雨水,被风吹得冰凉。依旧孤傲地沉默地前行。 背后传来一句重重的谩骂:“跟个白痴一样!” 他面无表情。一步步继续走着。 第六幕 翌日的下午,在大阪举行的一个开放式记者会上。 现场尖叫声和欢呼声持续不断,气氛火爆异常。 在网络和文艺圈中皆享有“最神秘の醉人写手”美誉的自由作家首度曝光,为 无比着迷于他作品的FANS实现梦想。 各大媒体出动精英,全力以赴捕捉“他”每一句言语、每一个瞬间。 可是他,却用小巧的镜片遮住了眼睛。 开场是介绍作品首发的情况。在数间大规模出版社强力自荐的情况下,作者依 然坚持自费出版,并且独自完成选编、结集以及封面设计的工作。此番推出的小说 集、随笔集、歌词集三款一套的作品,内容全属在网络中可寻的已面世文字,却在 首日出街即卖断市。 不过无数网民中有传言作者大量私藏爱作都吝于发行。因此这次许多FANS抱着 又爱又恨的心情,揣测着“他”的深度。 主持言毕后,主角只是淡淡地一句:“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关心与支。……我 也希望市场可尽速补货。” 在场每个人立即感到,他的声音很好听。 然后是记者自由提问,或随意或隐私。主角只是用那好听的声音礼貌而精简地 答复。 最末开始抽奖。每个到场的人都已领过奖条。号码大至万位,然而得奖者名额 仅10名。 主角在抽奖开始时,才刚刚摘下那副时尚的太阳镜,露出深邃而睿智的双眸。 在震耳欲聋的呼声里,他随手排了10组数字,长短内容不一。于是幸运FANS产生。 每个人得到的是“他”亲笔签名的手写歌词一份。 刹时一片沸腾,有人痛哭、有人狂笑、有人晕眩……主角的光芒眩目而我行我 素。他依然目光悠远,透着微妙的仁慈和纤细的疲倦。 得奖者里有4位高校少女、2位大男生、1位白发的端庄贵妇、1位白领男士、1位 现场记者,最后一位是个莫名奇妙的中年汉子。那人不敢置信地望望自已的奖品, 又望望主角,一脸的呆板和迷惑。不似其余九位在同主角握手时无比激动和幸福的 模样。搅得台下众人嘘声四起。汉子傻傻地吐出一句:“我是、我是帮我女儿来抽 奖的……她、她今天要考试……”台下又一片哄笑。轮至他握手时,他不安地搓动 双手,再怯怯地朝眼前高贵英挺的男人伸出手去。 主角露出了今日第一次笑颜,他轻声低语了一句:“先生,您看我还像个白痴 吗?” 汉子惶然地抬头注视他,不知所措。 主角很有风度地轻握了一下手。转而望向台下涌动的人群,朗声说道:“看到 你们对我作品认同的样子,我似乎觉得自己——不算烂得彻底!我会继续地活下去、 写下去。” 第七幕 坐在休息室。他微蹙着眉,望着窗外。壮观的人潮、壮观的呼嚣。心中自嘲: 万幸的是,我是作家并非偶像明星;不幸的是,我没有保镖也没有保姆;庆幸的是, 我总算还有脑子帮我自己逃跑…… 片刻,他转过脸,对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说道:“让您辛苦了。” 工作人员快步走近他:“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低声地嘱咐了几句。 那个小伙子听后诧异地张大了眼,随即心悦诚服地弯腰行礼:“明白了!我现 在就去。”言毕离开。 他的目光轻轻流转,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自备的酒瓶,从容地为自己倾满了 一杯。 冰绿色的液体,澄净而幽冷。 一杯饮毕,胃里似乎溢满了清洌而醺人的凉气。 他再度走近窗前,从上向下眺望。适才人头攒动、集聚不去的景象已犹如瞬间 转移一般,消失不见。满地残破的海报和旗帜、散乱的纸杯、花花绿绿的卡片碎屑…… 在风中被卷得四处飞扬,已看得到有清洁人员拎着打扫器具走了出来。 他抿着唇笑了,从来没有过的顽皮。忽然觉得自己,像做了回快乐雀跃的小孩 子。 又耐心地等了一刻钟,估计不太会有拦截。他收拾起自己的包,拈起太阳镜准 备回家了。 只见先前那位工作人员推开门进来,满头大汗的。“您要回去了吗?有一位书 迷要见您……” 他面无表情:“收到通知,竟仍固执地要见我面,难道认为我的脸上写着篇章?” 工作人员垂着说道:“他没有多余的话,只称要见您。……却无比坚定。” “好吧,我这就出去了。那人在门口?” “是的。” “好的,麻烦了您许多。再见。” 第八幕 赏樱的季节将至。站在树下片刻,已然时有纷纷的樱花瓣,经风徐徐的吹送, 在头顶身畔飘飘坠落。 优挺立。迎上他的眼神:“你为什么脸色冰冷,有不悦的模样?” 夕宿的眼,是一贯寒冷的深潭。此刻竟翻滚起热浪。虽沉默。 “为什么呆掉?……是了,一定没有想到我来这里。” “跷课了吗?” “是。可以原谅吗?” “当然。”夕宿低语,感到心酸得很复杂,“一直以为,令人直觉虚妄的事业, 是你所不屑的。” “厌恶你的人们数量很庞大,但我从不曾加入。我也同许多人一样,欣赏你的 文字……就像普通FANS一样的由衷崇拜……虽然从不说。一直都……欣赏。”优清 楚地说着,“但我知道你瞒着我。” “你早知道了!我喜欢你和别人不同。别人可以狂热等待我的新作,你不必! 别人要抓紧微乎其微的机会看到我,你不必!别人不得不为了几个字而去抽奖,你 不必!……别人都相信我是个惜言如金的人,你不必!”夕宿坚决地喊道,原来没 有思考冲口而出的话语这样令人轻松,只因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优前所未有的伤心 口吻。 “你只是瞒着我。”优坚持着。 “什么事情?” “你说过爱我!” “……” “可是只表达了万分之一!你对我隐瞒了真相!……更多更多的、不为人知的、…… 你爱着我的真相!”记忆中从没有这样激动地对人说过话,优强忍着嗓子里涌动的 泪意。 “……” “为什么……不全部地完整地表达出来呢?!……” “优……” “不要说什么,你很难剖白。”优心底在叫自己平静一点……但嘴角却不自觉 浮出凄然的微笑。 夕宿抿紧嘴唇,觉得心被捏得很紧,快要腐烂般的疼痛。如果可以放开、如果 有勇气将自己放开……这颗心本可以完好、舒爽地跳动着。 “对不起,先前在你家,启动你的电脑。在私人文档里找到了……那些真相。 所以,决定来找你、来看你、来责问你、来……原谅你。” 夕宿觉得那颗可怜的、备受蹂躏的心脏蓦然被赦免,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慢 慢舒展着无限清醒地复原……他仿佛可以看见感激涕零的自己,他怎么能再折磨细 嫩的幸运?“我不够勇敢,优!”他的眼光柔软而感怀,在多年冷峻的面庞上,显 得令人欣慰的不适宜。“你的原谅重新打造了我。今后一定会坦诚……无论是悲是 喜的心事。有万分的爱你,便不会仅表达出9999分!” “足够了。” “多谢你。” “……你的道谢最肉麻,不要叫人浑身不快行不行……”优酷酷地讲道,将脸 转向一边。“对了,……你刚刚讲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当然,以后都会让优了解我一切的想法了。”夕宿眼中浮着淡淡的笑,仁爱 地凝望着暮色里面的优。 恰好一丝樱花瓣掠过优的面孔,优板着的脸,一刹那柔和下来。年少独有的温 柔曼妙,不是扮冷酷就可以改装的。存有着爱的心境,也是相同。 “不止这个!还有……这前的话。”优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随意,“是关于你 的作品……我真的可以不必顾忌,随意观看吗?” “哦?……那个,是优啊,当然可以了。……没想到你会介怀这些。分明在乎 的要扮成很随便,是很难的哦……尤其是心中有爱的人。”夕宿知道说完这句话, 面前“仿流川枫”的冷酷少年,面容一定升起微微的郝红。 果然,优显现羞涩的一幕首度曝光。樱树仿佛理解少年的情怀,借助一阵轻风, 扬起片片粉瓣,沙沙地在优的身周飘落。 夕宿微微震动,再度为弥足珍贵的幸福而感恩。可以知遇,的确足以令人珍爱 一生。 “原来优也是‘夕宿幽人’的FANS啊。”有他的喜爱,才最叫人心生满足,连 虚荣感也变得叫人愉悦。 “你以为我没有欣赏你美妙文字的能力吗?!!”优咬牙切齿。 “哪里……” “对了!先前我来之时,怎么见到那些拥护者们作鸟兽散?” “哦……你希望他们那样围在门口,不让我回去与你团聚?” “好了啦!你倒底用的是什么方法?” “过于高深,小孩子不会懂的……” “说出来啊!……你不会告诉他们,这里被你埋了炸药吧??……没品……” “什么啊?我很优质的,一辈子都不会触犯国家法律……这个特点也跟你很像, 永不会干罪恶之事……” “我的善良,不必你夸赞它也存在的。……先回答我!!” “事先已计划好的,我安排把未发行小说的其中一个影印了五千份,对FANS而 言就很具纪念价值了。然后交由各间书屋发派,说是凭今日活动的入场券领取。但 也很有可能被书屋的工作者自己收藏起来或赠送熟人,那他们当然要赶紧在第一时 间去抢了。哪里还有空在外面等着见我啊?” “哼……狡猾的男人。” 第九幕 优坐在地毯上,舒服地伸长了腿。抱着大袋的薯片,正在看电视。 夕宿转过脸凝视他。眼底又升起一片温柔的雾气。多么绝对的一个单纯漂亮的 孩子啊。他的心里低叹,岁月的累积揉化出的美丽。 优其实也在悄眼看他。偷偷的甜蜜,浮在满足平和的心里。 看上去两人似乎互不干扰,各做各的事,直到钟指向零点。 夕宿退出系统,关了机。起身后径直走进书房。 优关掉电视。怔怔地望着书房的门。 一会儿,夕宿走出来。来到优的身前,坐下。摊开手心,红色的星形的君影草 编织的结。 优不语,嘴角温柔地牵动了一下。从衣领里拉出链子。上面的坠饰与夕宿手心 里躺着的那个,如双子星般无声地确定地相应。 另一青空下的对白…… “说抱歉,你会生气的。所以我说,我不后悔。” “对。这是我的你。我有多么羡慕你的决心与行径。你知道吗?即使我直到现 在才将失却的回忆寻起,我依然庆幸我和你完美的分离与相遇。” “没有人可预料的,是情感的变异。无比凄艳、无比绝决、无比肯定,是我们 坚持的命运。” “可是会被善意的人们残酷地撕裂。” “但我们的灵魂依然完整,永不涣散。” 第十幕 “决定要去了吗?”优走至玄关,蓦然回首盯住夕宿的眼睛。 “是的。”夕宿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像兄长一样望着优:“别担心,……我 最爱的人。” “没有什么可让你恐惧的了?——我知道问得好罗嗦。” “恐惧?爸爸妈妈、还是所有的世人?……你认为……” “你自己的自尊。”优转过身子。 夕宿突然从背后一下子拥住他,很紧很紧。像抓住自己的生命,或——比生命 更强大的幸福。 优被这一个冲击,撞湿了眼睛。于是默默地闭起。 “要怎样的心愿?就只有这一生……”夕宿的声音竟也如此潮湿。 “喜欢夕宿幽人……真的……想和他结婚。” “要知道我的吗?”夕宿的言语此刻只有优听得见,“喜欢御景优……真的…… 想实现他所有的心愿。” 第十一幕 “我回来了!” “优!这么晚?父亲和我都在等你呢。”母亲森代子围着围裙从里间出来,带 着笑容。 优挺立着,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并肩站在一起。 森代子猛地刷白了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与优同在的那个年轻男人。她觉得是噩 梦!她知道今日为何总是心慌慌似有不祥预感了!她确定巨大的灾祸已敲响了御景 家的门! “仓平!仓平!……”她沙哑着声音,手在发抖,满眼的绝望与凄苦。 御景家的男主人闻声进到了客厅。随即站住。大震。 夕宿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森代子和御景仓平。心底思绪翻涌,一波一波地撞 痛他虽深埋却仍易感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当他存在,他们的眼里就有那样真切的厌恶和憎恨呢?原来粉 碎一个人,使之从不被了解、从不被认可、从不被关注……就是他们所以为的公正 吗? 可是……已经是现在了。埋葬的都已埋葬,炼成的也已炼成!不必徒劳地委屈 与悲伤了。 夕宿傲然挺立,惯用平日冷漠内敛的面目。“我回来了!”他说。 森代子突地被惊醒,暴怒与激愤在一瞬间占领了她:“你说过你不再回来的!……” “10月怀胎亲生、养育16年,滤下的当真只有仇视……?”夕宿冷静地望着她, “……妈妈?” “不要叫我!你这个魔鬼!你、你……要我如何活下去?带着你这样巨大的羞 耻,……我和你父亲支撑着公司、支撑着家……所有的希望全部是优!可是你竟然 回来?!……竟敢回来!?……让你自生自灭,你那恶鬼的灵魂存活了下来,竟成 了什么作家……你!不是已改名了吗?你早就我是我们家的人!滚!……!!”森 代子压抑不住,歇斯底里地仆上前去抽打夕宿。 “不要碰我。”夕宿的眼睛被壁灯的光线刺到,沉痛,却没有犹疑。“我怎敢 奢求这样的父母亲来接纳我呢?从来都……没有抱那种愿望。” 森代子呆住了。看得到……这么近的距离……清晰地刻在那男人眼里的,是冷 酷。当年那个有着倔强眼神、却两手空空离家的少年又浮现眼前。 “不要再无情下去了。”优突然开口,“同样是您和父亲的骨肉,夕宿从来得 不到一丁点的公平与正常的亲情。我真的感激从出生起,你们对我的无限关怀与偏 心。我知道你们爱我……但你们为什么要恨夕宿?……在来这之前,夕宿在车子里 曾问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父母亲老了么’?……其实他希望一家人都能过得 好。为什么你们……却要用那种态度来对待他呢?……难道说真的是那样……由于 你们认为夕宿是家中所谓的——灾星……?”优轮番注视父母的表情,终于慢慢地…… 死心。“……是吗?……我已明白了。” 森代子望着优,脸上不禁呈现出悲切。心爱的儿子看上去多么陌生。 “当然一切都已不必重提。今日我与夕宿一同走进这个家……就是为了告诉你 们——我和夕宿相爱。” “什么!”森代子失声尖叫,转而不住自语,满眼惨然:“我就知道!我就知 道!这个疯子!这个魔鬼不会放过我们!……我的优!我的心肝啊!优……你在骗 妈妈吧?!……” “优说得已很清楚。”夕宿坚毅而漠然,“今日起优将离开这里,与我同在一 起生活。没有人可以发表反对意见。” “不!你休想——!”森代子气得发抖,抬手向夕宿的脸上一掌掴去—— 夕宿不动。 一只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静止一秒——森代子惨切地转过脸:“优!你 和他……” “对不起,妈妈。您和爸爸都不会失去我。……但您真的不可以再伤害夕宿! 真的不可以……!我已长大了,您看见了吗?夕宿像我一样大的时候,就已被迫离 开了家、从此独自一个……更何况我现在有夕宿,我想以后我会成熟起来,有明朗 的幸福生活……请您不要生气了……”手,缓缓地滑离了森代子的手腕。 “别说!你也疯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别跟那个魔鬼去啊!那个混帐!…… 那个低级的下流的东西!!……”森代子崩溃地哭骂。 “够了!不要再骂了!”御景仓平喝止了疯狂的妻子,他颓然地耷下肩、摇着 头,以痛心怜悯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优与夕宿。“森代子……难道你没有发现,一切 都已无法挽回了吗?他们……都是孽种!他们是不幸的人!他们已经掉进了地狱、 无法回心转意了!认命吧……我们!让他们去吧……他们将不得好死……而我们也 无能为力了!……” 第十二幕 “你很介意父亲最后的话。是吗?”优望着夕宿控制着方向盘的手,小心翼翼 地问。 “他是太伤心了……我明白。”夕宿的声音沉静而温暖,“即使被轻视被诅咒, 也更改不了我和你的决定。”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也许很多人都认为我们很可怜吧。但我却感觉……好 幸运、好珍惜。”优仰起脸,闭上眼睛,嘴角微扬。 “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 “好的。”优立刻张开眼,起身倒向夕宿,轻轻地将脸伏在他的肩上。 车子平稳地向前开着。阳光没有歧视,暖和地洒在车上。纯纯地映着两张年轻 的容颜。 另一青空下的对白…… “我想所有的人都在背后指我们是一对‘不幸的兄弟’吧。只因为我们和别人 不同。” “相信爱的定义只是爱而已,即使被人类附上了太多其他的意义。” “即使有一天我们都死去,依然不会有人明白我们是‘一对恋人’……” “但是自己知道,我们拥有‘一对’的心。” ——END—— 2001-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