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可怜怨女梦残破 可悲痴男魇情死 铁爪飞鹰轻打了一下嘴巴,笑道:“我太多心了。听说和他们同行的雷斌是个 虎妖,本事不小呢,不知老哥如何擒之?”段筱又把盏饮了一盅,脸已红得像猕猴 的屁股了,打着舌头道:“我在各个通道设下了精心布置的陷阱,五花八门,防不 胜防。”铁爪飞鹰道:“愿闻其详。”段筱笑道:“所谓看棋需得看三步,老弟且 听我慢慢道来。假设他们从大门走,走到堂中则青石两瓣开,一骨脑掉进囚室,这 样最妥,又是一个先前的故事;如果他们不走堂中,而从两侧的楼梯摸下来,一踏 楼梯就会垮;倘若他们跳下楼梯,十根铁辫子会迎面而来,把他们绑得严实;再若 他们躲过,或是挣脱,也没关系,两个大铁球会顺着坑槽滚下,把他们碾成粉末; 就算虎妖有天大的能耐,把铁球打偏轨迹,再往下走就是半里化骨池,吊桥有机关 悬在半空中,他们不会使用,量其飞不过去,只好赤腿渡过,嘿嘿,他们尚不知, 一下化骨池就玩完呢...” 铁爪飞鹰已听得心慌意短,忙道:“段教主英明!这临敌之策布置得条分缕析, 小弟心悦诚服,自愧不如!来,小弟敬段教主一杯!”段筱忖骂道:“你个佛口蛇 心的东西,只怕想一杯毒酒毒死我才快活呢!”心里虽骂,那老姜脸上可没露颜色, 举起一觥,与其叮铛相碰,大笑道:“万事胥备,只差羊羔,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等 着殓尸吧!” 段筱本就朽迈,因笑得过烈,一时控制不住,听得“咔喳”一声,下颌垮了下 来。铁爪飞鹰见状,大惊失色道:“老哥怎么了?”段筱用手把下颌往上一扳,听 得“咔喳”一声,嘴巴又合拢了,摆手笑道:“老毛病了,没事,没事!”铁爪飞 鹰暗自惊怵:“妖怪!” 门外呼一声报,一教徒进来递上一纸文书,段筱拆开,书云:“临安董槐拜上 红教教主亲启。念吾华夏天朝,自炎黄开国,至今逾千载。良汉百姓,好书多礼, 不曾欺侮外族。自靖康之后,国祚剧微。今元虏蛮夷之帮,无信无义,偕机侵匿中 原。欺天罔地,狼戾不仁,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近势横强,愈发猖 狂,欺泱泱天朝无人,邀邪魔妖道,发出战书,于十一月初一,聚京城,摆‘真龙 会’,决出‘天下第一英雄’。此会之胜败事关重大,在外牵系边防将士之杀敌士 气,在内牵系朝廷君臣之抗元决心。吾中国之民,同宗同祖,岂可自相残杀。再闻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亲外拒内,岂不与草木同腐耶!望教主冰释共豪杰之旧日 前嫌,同心抗元,以振国威。董某执礼再拜,望真龙会上亲拜尊颜!” 段筱读罢,道:“老匹夫言辞无理!”铁爪飞鹰问是何故。段筱把文书给他看 过,铁爪飞鹰笑问道:“教主如何区处?”段筱道:“元人待我不薄,我岂有因董 匹夫几句话就反戈之理。”把文书在烛上点燃了。铁爪飞鹰道:“真龙会这等盛事 我是定要瞧瞧的,教主可去?”段筱笑道:“我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地下的监狱很奇特,共有四间牢房,都建在化骨池后边的水面上,就像一所闭 塞的黑水窀穸。雷斌若要救人,必须里面的人放下吊桥给他渡过,每间牢房相隔丈 许远,用粗铁链贯连。红教敕令不许任何人碰云飞和罗彩灵,违令者格杀毋论。 挨了两日,还不见雷斌来救人,段筱心里忐忑,亲自去察看一番,小心地转过 七弯八阻,刚到监狱门口,一狱卒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段筱喝道:“你干什么去?” 狱卒忙束手立着,禀道:“回教主,小人去上厕所。”段筱一怔,道:“内有重犯 在押,怎可擅离职守!”狱卒额上直冒汗豆,咬着牙道:“教主,小人也在忍着, 可是,小、小人忍了两个多时辰,实在、实在是憋不住了!”段筱铁着脸道:“再 过半个时辰,自会有人换班,回去!”“是。”狱卒这句话应得软绵绵的,只得衔 命而去,裤子已湿了。 段筱骂道:“这些个偷闲粪货,我不在的时候都放起场关了!”走进狱房,狱 卒们忙立身答礼。段筱见云飞和罗彩灵在柙牢内瘫在一起,就像一对难分难舍的齿 轮,走过去扶着柙槛,笑道:“螭遢狂侠,这阶下囚的滋味可不好受吧!”云飞与 罗彩灵身体羸弱,懒得与他搏嘴,眼皮子也不曾睁开。段筱叹了两声,故作惋惜道: “两位又是何苦,只要把青龙宝珠交出来,作一对闲云野鹤,放情山水,何乐而不 为?”俩人的身子也未动缠一下。段筱恼羞成怒道:“臭驴粪蛋,倒蛮硬的!看你 们还能硬几天!”挥袖而去,令狱卒把饭水再减一点。 这是云飞出道以来的第一次受挫,此刻头颅如同放在铡刀上,直至今日才真正 感到恐惧。既为罗彩灵的安危担心,难向罗毅交待;又为雪儿的安危受怕,他怕出 不去,雪儿那边是无法想像的。但,他的表情却平静幽淡,只有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带着三分局促不安。罗彩灵幸福地窝在云飞身上,把他的腿当作枕头倚着,毵毵的 头发包裹着娇躯,多少云雨缱绻之情,也许出不去倒还合意些;孰不知,俩人在困 境中共患难,也是一种幸福。 只见罗彩灵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玩意儿,赭色,形状似贝壳,前后两孔,上 头另有一孔,系着金丝,挂在项上。这玩意儿名为“母栓”,为天人教教主千金专 佩之物,每个天人教教徒项上皆戴有一块“子栓”,吹一声母栓,子栓便接应着响, 可知母栓的方位,如此可将救兵招来。罗彩灵把母栓摩弄了两下,又悄悄地收在怀 里。 且说段筱刚离去,铁爪飞鹰又跟着屁股后面来了,见到云飞的衰样,远远地鼓 掌大笑道:“你不就是名震寰宇、声播天下的螭遢狂侠么,你也有今日啊!哈哈哈 哈,想当初,你一粒小石子把我击退,何等威风、何等嚣张!落在我的手里,嘿嘿, 不死也要脱张皮哩!”走过来见罗彩灵的脸庞被人鱼膏烛的火光映得格外妖娆,道: “罗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跟着这个将死之人。所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不 如咱们两家潇湘合流,我保证蒙古人不会亏待令尊,至于我嘛,更会疼死你呢!” 说罢放声狂笑。 云飞恨不得一拳头把这家伙打到西天去,可自己又是折了臂的金刚,有神通施 展不得,亏得他强行忍过,紧闭着双眸。罗彩灵却忿怒不过,呸了一声,道:“龙 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铁爪飞鹰眼中划过一道阴光,竖眉道:“小 妮子好尖的嘴角!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把老子惹毛了!”说罢,捏着柙上的铁索, 正欲扯掉。 狱卒们见事不妙,忙跑过来哈腰道:“大人,教主吩咐过,不许任何人碰他们, 大人不要让小的难作人...”铁爪飞鹰远来是客,不好舛背段筱的意思,再加上 对云飞还有几丝寒意,便放了手,冲着铁牢叫道:“再让你们多活几天!哼哼,你 们快向西天祷告,砍头那天莫要我施刑!”俩人对其不屑一顾,铁爪飞鹰笑道: “你们不说话,是在等同伙来搭救,再顺便让我好看吗?哼哼,没指望了!我们已 布好了弥天大局,只等他们来钻囿子哩!”说罢搕了搕铁栏,洋洋自得地离去了。 云飞紧搂着罗彩灵,安慰道:“别怕,雷斌有能耐的!”罗彩灵点着头道:“我相 信他!”虽然这么说,俩人心中都游移不定。 过不一会儿,罗彩灵突然叹了一声,云飞问道:“怎么了?”罗彩灵道:“他 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说到这里,缩住了。云飞拉起她的绣手,问道: “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了?”罗彩灵垂下了铅重的眼皮,道:“雪儿姐姐一个人留 在九华山,会有危险的。”一听这话,云飞只觉膏肓皆被冰结,回想起她被昝舵主 困缚时的话语。 罗彩灵埋在云飞怀里,接着说道:“我们好幸福,还有雷斌来搭救,谁去搭救 雪儿姐姐呢?” “灵儿,我...”一股愆罪感涌上云飞心头,他闭目引颈,纵然搜索枯肠, 也无话相对,只是俩人的身躯在无形中合得更紧了。 狱卒们自打见到罗彩灵的第一眼,就都成了牖中窥日之人,帮主的敕令在顶, 一个个渴得只能舔舌头消火。牢狱长五短身材,脂肪多得像猪,脑袋更长得像南瓜, 见罗彩灵与云飞亲热依偎,醋恨交加,心想能与这等美人共度春宵,死也值了,便 支开手下碍事的狱卒,毛手毛脚地去开锁,来到门前已欲火中烧,开了半天才把门 打开。云飞以为要临刑,睁开了眼睛,擦了擦欲湿的眼眶,叹道:“也许我们要到 更黑的地方去了。”罗彩灵迷糊着抬起头,挽了挽头发,道:“去就去吧,反正我 早就想去了。咱们一起死也好,在阴司还有个人依靠。”云飞想不到自己一差二错, 竟弄得如此田地,雪儿怎么办?为罗毅许的诺又如何处置?心头塞勒得厉害,忍不 住咳嗽了几声, 牢狱长腆着大肚子进了牢房,踩着粗厚的菅草,望了一眼罗彩灵,又把凶猛的 视线挪到云飞身上,二话不说,把罗彩灵从云飞身上拉开,朝着云飞的小腹一阵狠 踢。云飞本就虚弱不堪,蜷着身子闷哼,不一刻,嘴角溢出了鲜血。罗彩灵要挣扎 却挣扎不动,趴在地上,道:“你不要打他一个人,要打,连我一起打吧!”牢狱 长朝罗彩灵瞄了一眼,停了脚,瞪着云飞道:“听说你的武功举世无双,如今我两 个指头就能捏死你,你信不信?”云飞痛苦地捂着小腹,根本不能回答,罗彩灵艰 难地爬到他身边。 牢狱长又踹了几下云飞,见他果真手无缚鸡之力,心里再无顾忌,盯着罗彩灵 玲珑的身材,狞笑道:“姑娘死之前可否做件好事?”四处都太黑了,加上罗彩灵 眼中昏蒙,看不清牢狱长的面容,乍然道:“什么?”牢狱长猛哙了几口涎,再忍 不住,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外套,象一只饿极的鲨鱼凶猛地扑了上来,胸前的囊膪直 摇晃。先用两片棉巾塞上他们的嘴,然后把腯身压在罗彩灵身上,道:“小亲亲,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快要发疯了,你就满足我吧!”急骤地撕开罗彩灵的衣服, 露出她白晰的肌肤和一副红袄襟,外泄的菁华瞧得牢狱长满脸的痦子直颤,道: “小妞子皮娇肉嫩的,好可爱,我...我要尝尝鲜了!”罗彩灵吓得连打了几个 冷战,仿佛看到了他外露的獠牙,只是她身如弱柳,何来力气反抗,嘴又被堵上, 喊不出来,发出唔唔的声音。 云飞见牢狱长如淫兽一般正在褪罗彩灵的衣衫,忆起九华山上,韦进当着自己 的面对雪儿施暴,目眦为之尽裂,疲软的肌肉突然硬之如铁,双掌沉浑升起。直听 得“啵”的一声,使尽平生最后一丝气力朝牢狱长发出一掌,牢狱长没料到槛中之 兽也有发威之顷,大脑一阵紊乱,只一掌就被打作蒜末,柙中溅起一泼血迹。 拚命的一掌将云飞体力耗尽,昏迷了过去。罗彩灵因惊惧过度,也为之昏厥。 一切好像在一瞬间都变得不存在了... 先是杀得光,再是韦进、龅牙齿、昝舵主,现在又是牢狱长,亵猥的男人一而 再、再而三地出现在眼前,直教人满眼生疮疠。“为什么他们做出的事情连猪狗都 不如呢?”云飞在梦中得不到答案,甚至以身为一个男人而感到耻辱。 这一掌声响巨大,惊动了被牢狱长支开的狱卒们,不一刻,段筱便得知了原委, 勃然大怒,将牢狱长戳尸不说,还换用女子监管牢房。 俩人也不知昏迷了多少黑暗的时光,饥饿将其催醒,说也奇怪,竟是同时转醒。 罗彩灵衣衫凌褛,不能示人,一边整理一边望着云飞笑。云飞再一次救自己于水火, 她没有说谢谢,因为,他们之间用不着说。牢外的墙壁上挂着数把火爝,烧着人鱼 膏烛,至少还能让人看清周围有些什么东西,黑瓷碗里盛着两根稖头,云飞吃力地 拿起一根,递给罗彩灵。罗彩灵笑盈盈地接过,她的面庞太困乏了,这一笑,眼睛 都眯得看不见了。 罗彩灵问道:“我们会死么?”话语声弹到墙壁上,再折回耳中,很细小的声 音都能清晰的听见。云飞为之一笑,道:“如今都住在阎王隔壁了,怎能有命?” 见罗彩灵面无表情,还当她消极,道:“雷斌和我们是刎颈之交,我向你打保票, 他一定会来的!”罗彩灵生硬的脸色抽动了一下,心房里花阴竹影,好难觑明。 云飞四顾狭小的囚室,唏嘘道:“这个世界真小啊!”叹完之后,俩人突然又 找不到共同语言了。几乎同时吃完了稖头,把秆子扔到水里,击起两杆小浪。 罗彩灵道:“我家里还养着一只小鵁鶄、一只金丝猫,离开了这么久,怪想它 们的。”云飞道:“你的父母亲更惦记你呢。”罗彩灵板着脸道:“你想说什么?” 云飞知道她想到别处,没作声。罗彩灵道:“你想说‘惦记雪儿’就说出来啊,别 嫉顾我,我不会在意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飞知道辩解反会致祸,干脆收 了口。 罗彩灵望着漆墨的徒壁,忽然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道:“好奇怪啊?”云飞 问道:“什么?”罗彩灵亲昵着云飞,道:“虽然我身在绝境,却一点也不害怕。” 云飞感到身子好软,长吁了一口闷气,道:“灵儿,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罗彩灵道:“我不要,我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云飞道:“别说话了, 好保存体力。”罗彩灵道:“保存体力有什么用,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迟疑了一会子,道:“我有一句话,你听了不要生气。”云飞轻搓着她的衣衫,道: “你说,我不生气。”罗彩灵的小手在云飞的肩胛上摩挲,道:“只要有你,我就 不孤单,我...”她的胸口跌宕起伏着,道:“我情愿就和你待在这儿,不想出 去。” 云飞不敢正视她,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两颗心不知跳了多少下,罗彩灵牵着 云飞的衣裾,道:“我们也许出不去了,出不去也好,一了百了...我不想作你 的第一个女人,只希望作你的最后一个女人,太好了!”看着罗彩灵绝望而凄美的 笑容,云飞浑身颤抖不住,万镒的压迫感碾在心头,他真的束手无策了。 水里的寒气往上直冲,罗彩灵在云飞怀中连打了几个哆嗦,道:“好冷啊.. .”此话不说犹可,一出罗彩灵之口,一股凉气便紧接着直直透入云飞的背脊,忙 紧盯着她,道:“你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若寒毒此刻发作,她就唯有死路一条 了。 罗彩灵抬首望着云飞如铃的双目,微一摇头,轻轻说道:“不是的,我的病隔 一两月才发作一次,时间还没到呢。”想到云飞这么体贴,娇躯再不感到寒冷了。 云飞听过,心中大为释怀,不知能不能陪她挨到下次发寒毒的日子,抑或已经死去, 抑或已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 医理称,人之康衰,讲究一气,气顺则和,气逆则病。罗彩灵在与云飞相处的 短短一个多月里,身体已明显的大不如前,在此顽劣的环境中,身子骨更加经受不 住,喘息声渐趋浓重。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葬在一起?”她把身体艰难地向上挪动,把 脸对着云飞,道:“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就不会喜欢第二个人了,我今生今世都 是你的人...”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云飞心中烦娆到了顶点,避而不谈之际,只好紧紧地抱着她。女人特有的丰腴 令他缅想不禁,正欲开言,罗彩灵也嗯了一声,好像有话要说。 “你先说。”“还是你先说吧。” 云飞道:“好,我先说,你有什么梦想啊?”“嫁给你!”罗彩灵毫不丝索地 答着,随后一笑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云飞支吾道: “你、你先前要说什么?”罗彩灵缓言答道:“我要说的,你刚才都问了。” 迟疑了好久,可惜,只有问题,没有答案。罗彩灵举起额头,望着顶壁道: “不知为什么,我好想看看月亮啊!”云飞道:“放心吧,金桂开得好烂熳呢!” 罗彩灵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云飞道:“我早钻进你心里看清楚了。” 罗彩灵沙哑地笑了起来,道:“哥,我看见了!那一束一束的金桂,果然开得好烂 熳呢,好像在对着我笑,真好!” “是么!”“当然了!这堵墙挡不住我的眼睛!” “是,是么...”云飞悲怆地闭上了眼睛,这一闭眼,盈在眶中的泪水便被 挤出来了。搂着罗彩灵,哼着母亲唱过的那首童谣:“好孩子,睡觉觉,眼睛闭上 枕头抱。月儿升,星星闪,娘的怀里最温暖。绵绵的摇篮悠悠晃,让我走进梦幻之 乡,那是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好人都上天国,坏人也变了心肠。那里的草儿绿油油, 那里的花儿真美丽,我送你一束草,你送我一朵花,我们一齐戴着它。背上长出翅 膀,乘着风在天空翱翔,小鸟在耳边轻唱,白云抚摸着脸庞,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能让我们忘记烦恼和悲伤...” 罗彩灵也随之闭上了星眸,伴随着幽远的童谣,好像自己遥遥飞了起来,穿过 顶壁,飞跃白云,跨过银河,登上蟾月。在冷清的月宫前抱着桂树哭着,哭着。金 桂纷纷飘落,在她的脚下结成一层薄薄的金霜。原来,金桂真的凋谢了啊! 凉飕飕的水气蜇人肌骨,罗彩灵再次打起哆嗦来,道:“我好冷啊!”“有我 呢!”云飞的手在她的胳膊上挤捏,将嘴唇凑到她的颞颥边,问道:“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罗彩灵甜甜地一笑,但想着云飞的心总在雪儿身上,脸上顿时蒙上一 层愁云,泪珠儿忍不住爬出了眼眶。 云飞柔声道:“你又哭了,都是我的错。”罗彩灵狠咬着牙道:“不!不是你 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错在遇见你...”说到动情处,眼里玭珠乱落。云飞托 起她的香腮,苦目细看,又捏着她的纤手,叹道:“我真是一个罪人!瞧瞧你,一 月间整整瘦了一圈。”罗彩灵凝望着云飞,道:“我的眼泪挂在脸上,看起来是不 是会显得胖一点?”云飞听得紧皱眉目,臂弯的力量骤然加重,捁着罗彩灵,仿佛 要将她溶进自己的身体里,好久才缓缓放松,默然念道:“我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一定会的!” 罗彩灵的双手揿在云飞胸前,鼓足了勇气,囔囔说道:“我们好象没多少日子 了...哥,你能告诉我么,你的心底,究竟爱不爱我?”云飞听得愣住了,他不 知道,他的脑子好乱,怕说真话,也不知道真话究竟是什么。罗彩灵抚摸云飞的脸 腭,幽怨的眼神哀哀欲绝,道:“我不想奢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答案,你告诉我. ..”她的手垂缓着滑落,已经气若游丝,虽然看不清云飞的脸,却仿佛看到他脸 上不时变化的神情。并不是只有流泪的人才有忧伤,云飞与她相伴了这许多日子, 怎能水流无情,听见女孩子的心“怦怦怦”地跳,宛如一艘战舰驶进他的心里,攻 陷了他所有的领域。云飞实在憋忍不过,难怕是最牵强的假话,也要从肺腑中掏出 来。 “……”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远处传来墙壁坍塌的声音,接着一声猛虎高虓:“主人, 你在哪儿?”再就听到杂多的脚步声和惨叫声。 雷斌终于揭开了黑幕!云飞的心为之一提,罗彩灵的心为之一沉。 段筱不是布下了重重机关么,怎能让雷斌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原来雷斌得知 主人被擒的风声,狂风一般卷来。他二十年不近人事,已养成无与伦比的野性,根 本不走大门,一掌把白虎堂打垮了半边,闯到里面,左一拳,右一拳,上一拳,下 一拳,打得到处都是窟窿。 雷斌跳下窟窿,如饿虎蹿到地下与红教教徒们混杀一驮,出手遒劲,染指即伤, 沾掌即亡。铁爪飞鹰早闻雷斌雷威,再望那大虫浑身冒火,哪顾得上什么段筱,顿 时转面忘恩,逃之夭夭。教徒们都吓得战战栗栗,腿脚抽风,躲的躲,逃的逃;养 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下反叫人可怜起段筱来。雷斌追人倒也好笑,就似那钟馗撵 得小鬼到处窜,红教教徒们慌乱之中,没头没脑,一个个栽进了自家的陷阱里面, 惨叫声让人寒毛倒耸,白虎堂里活似十八层地狱。 段筱眼见苦心部署的弥天大局被搅得稀烂,急得屁眼都堵住了,勉强和雷斌过 了两招,早已无心恋战,嘎叫一声,落水狗一般夹着尾巴颠了。 白虎堂的墙壁已生出道道璺痕,化骨池的池水为之鼎沸。雷斌兽性勃发,见一 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身上已血染猩猩,莽莽然冲到监牢内。只见四周牢房架 在水面上,第一眼就看见云飞摸着铁槛巴望、罗彩灵委身其下。云飞见到雷斌,也 不知哪来的力量,振臂高呼:“雷斌!快呀!这里要塌了!”罗彩灵一切的希望随 着雷斌的出现而付诸东流,她不知该不该恨这位忠实的朋友。雷斌抓住一守监的女 教徒,逼她打开机关,放下吊桥,几个箭步上前,蛮力扭开铁槛,把云飞和罗彩灵 分别抱出。 云飞道:“我义父也被囚在此处,快把他救来!”雷斌领命,挨个牢房地瞅, 另三间之中有两间是空的,唯有一间里面躺着一位老者,鹄面黑萎,头发蓬葆,已 奄奄一息。雷斌将其抱到云飞身边。云飞炯目相视,不是郑华,更是何人! 脚下像发地震一般,支棱地颠倒了一下,云飞拉着罗彩灵,稳住身子,早知此 地不宜久留,谓雷斌道:“快把他们送上去!”雷斌闻言,一掌将顶壁打破,一缕 阳光射将下来,正欲抱云飞跃起,云飞道:“先送灵儿吧!”雷斌也不言语,把罗 彩灵抱起,直冲上天,须臾下来,要抱云飞。云飞道:“再送我义父吧!”待他们 都安全了,云飞才最后一个脱离樊笼。白虎堂早被折腾得七零八落,再也支撑不住, 正在一块块涅没。 正是:盛衰有命天为主,祸福无门人自生。云飞回首顾望,不禁长叹。 眼见尘烟起处,李祥服装擐甲,握着一把流花镋,控着照夜白,骠驰而来,见 罗彩灵与云飞无恙,心中狂舒了一口闷气,熨贴下来。那些红教的乌合之众纷纷从 窟窿内向外爬,就像一只只鼋鳖,爬出来就抱头鼠窜。李祥见之,顿时火冒三丈, 罢了骏骥,紧捏着流花镋跑到一窟窿前。正好一红教教徒探出个头、伸出双手,见 到李祥的生面孔,先是一惊,又问道:“你是敌是友?”李祥高举流花镋,咧嘴笑 道:“是你老爹!今日特来教训不听话的不孝子哩!”唿哨一声,一镋打下去,那人 惨然尖叫,还不脑浆迸溅,身殒命亡!李祥打得手上爽快,看见哪个窟窿内有头探 出,就跑过去赏他当头一镋。 四周不断倾颓,轰隆隆乱响,雷斌已把云飞、罗彩灵、郑华抱到百米开外的山 陂上,云飞与罗彩灵依着一株光秃秃的漆树,郑华虚弱地躺在黄土地上。云飞忙向 雷斌称了一声谢;罗彩灵既感激雷斌又怨雷斌,彷徨在矛盾中,显得面无生气。独 独李祥金甲耀日光,抖擞精神,一镋报销一个,杀得痛快。雷斌也不管李祥此刻是 多么的快意,到他跟前,二话不说,拦腰挟起就往外纵。李祥正待馘耳计功,在其 腋下是一万个不乐意,手腿胡乱打踢,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杀、 杀!”雷斌充耳不闻。说来也巧,他们的脚根刚离开,整座白虎堂就为之土崩瓦解, 地上残留着一块大黑坑,也许走进看时,会发现化骨池被鲜血染成了朱红色。 雷斌把李祥安稳放下,见零零落落的红教教徒屁滚尿流地疲于奔命,李祥嚷道: “我要替天行道,杀了这些没毛养的!”云飞道:“穷寇莫追。”这一声喝得软弱 无力,李祥见罗彩灵一副病笃的模样,激得憝火又旺,道:“他们虐待灵儿,这仇 怎能不报!”云飞口舌无力,勉强劝道:“你又不会武功,会吃亏的。”李祥嚷道: “别拦着我,我泄不了这口火气!”云飞道:“你要再这样,我可跟你急了啊!” 说得急促,塞了一口淤气,忙捂着胸,径自调息。罗彩灵睁开了空洞的眼睛,望着 李祥,道:“李祥...算了...”罗彩灵一句抵万句,她都开口了,李祥还有 什么话说,愁叹一声,不甘情愿地把流花镋往地上一砸,溅起一片尘花。 虽说云飞这行人中高手参半,但此时只有雷斌一人具备战斗力,为避免红教率 大军卷土重来,便要掩蔽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个把时辰,段筱率领金钩使者、 金钱使者、七位舵主、数百教徒烽火连天地席卷杀来。其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 安全的地方,段筱做梦也想不到,云飞等人就藏在白虎堂东边半里外一所前不巴村、 后不巴店的山洞内,亏得红教四处追杀。 此时林深日暮,干燥的山洞内寸草不生,皆是些乱石碎砾。云飞、罗彩灵半昏 半醒地躺在一起,郑华尚自昏迷不醒,他们饮了些水,最需要的就是食物了,雷斌 正去打猎。李祥已堆好荆柴,在门口巴眼悬望,又不停地回眸望向罗彩灵,见她呼 吸危弱,急得搓手,恨不得割自己的肉给她充饥。好不容易等到雷斌回来,他打了 一只棕狍,李祥忙点燃了篝火,迎着把狍子串在横木上燔烤,浇了些许白酒在狍子 身上,火焰腾旺起来,香气扑鼻。 篝火熇熇地烧着,发出“吡吡啪啪”的声音,油香味渐趋浓重。云飞叹道: “狍子被人宰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当人们杀害动物时,可曾想到,草窝中待 哺的孩子正等着母亲回家。”罗彩灵见云飞眶中盈泪,问道:“你不吃么?”云飞 苦笑道:“吃啊,怎么不吃。” 狍子只烤了大半熟,李祥便等不及了,割下一块肉,道:“煳了就不好吃了。” 率先喂给罗彩灵吃,罗彩灵称了一声谢,大半熟的味儿的确松软适口。雷斌负责喂 云飞,云飞又推辞,要先给郑华吃。雷斌把郑华摇醒,郑华还有几分迷糊,含含糊 糊吃下肉,待精神好些后,猛然见到云飞,吃了一惊,叫道:“飞儿!你怎么在这 儿?”云飞强打着气力,道:“我听着信风,说义父被红教囚在白虎堂里,便想搭 救,谁知反着了道儿。”他说得眼皮子垮下,郑华道:“你莫说了,先吃点东西。” 叫雷斌喂云飞食物。 待他们肚里充实,嘴巴便闲不住了,云飞启问:“义父,你怎么入了红教的罗 网?”郑华叹道:“一言难尽。说起今日之事,还要追溯三十多年,当年为父与罗 毅同拜武林三巨之仙家的平真子为师,合称金鳞双蛟,各穿一套火龙衣,行走之时, 道上的英雄纷纷让道,烜赫一时。只是,我与罗毅一南一北,却从未分过高下。后 来认识了一人,名叫铁爪飞鹰...”云飞听得大呼道:“小心!” 郑华摇摇头道:“当我知道之日,为时已晚。铁爪飞鹰是个外好里枒槎之人, 我与罗毅当时识不破他,还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与他结为异姓兄弟。他撺掇 我们比武,我们当时血气方刚,谁都不服谁,因此听从其言,请侠派清魂道人为证, 在九华山上大战了一场,落得个反目成仇。两个月前,我为报前仇,在天人教的总 舵幕阜山大闹一通,原来其中竟有委屈,便和罗毅冰释前嫌了。别去后,我越想越 费解,对铁爪飞鹰生了疑心,打听他的为人,道上的英雄吃他亏的为数不少,莫不 指其唾骂,专管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其残忍的手段,直过獍豹,要是在哪里见到 他,莫忘支会一声。这口气怎能噎得下,我便四处寻他影踪,不巧来到此地,见段 筱率众正在攻打天人教的白虎堂,铁爪飞鹰也是帮凶,罗老弟的事我怎能置之不理。 嗐,好汉不敌俩,他们联手将我擒下,就这样被关在囚室里,说来惭愧。” 云飞道:“人多欺负人少,算不得英雄。”又问郑华:“他们关了你几日?” 郑华道:“囚室昏暗,也不知时日。”罗彩灵一直依偎着云飞,无言无声的,显得 格外敏静。郑华见罗彩灵一副琼娇可人的模样,又与云飞相贴近,喜上眉梢道: “飞儿,这位姑娘可不好找,你要好好把握住啊!”此言一下子把云飞绕住了,拈 了拈衣角,讷讷道:“其实,我...”郑华一摆手道:“你别说了,我明白,我 都明白!哈哈哈哈!”云飞本想说“您不明白”,见郑华这么高兴,就不想扫他的 兴了;再看罗彩灵一副娇气可人的样子,她的心好难挖掘,不知在想些什么,会恨 我么? 郑华笑呵呵道:“这位姑娘是哪家闺绣啊?”罗彩灵笑答道:“天人教教主罗 毅是我亲生父亲。”郑华倏然一怔,双目鼓得通圆,直棱棱地盯着罗彩灵。云飞为 之吃惊,不知是福是祸。 “啪”的一声,只见郑华一拍大腿,大笑道:“原来大水冲到龙王庙,一家人 不认识一家人了!”说罢笑个不止。云飞见状,心中大石方才落下。郑华拉过罗彩 灵的纤手,轻拍了两下,道:“一眨眼,老弟他都添个女儿了,你这丫头,真像突 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咧!想不到我与罗老弟不仅是兄弟,还成了亲家,真是天意 注福啊!”畅笑之时见罗彩灵腼腆,忙掩了嘴,道:“糟老头子不会说话,贻笑大 方了!” 罗彩灵觑了云飞一眼,忙亲手割下一块狍子肉,迎到郑华面前,笑道:“前辈 请用。”举止娴雅大方。郑华最忌人家喊他前辈的,现在却听得满心欢喜,笑孜孜 地接下,道:“好,好!”不住地盯着罗彩灵瞧,又道:“叫我郑伯伯好啦。”李 祥垂头不语。 罗彩灵问道:“郑伯伯,我有一事不明,红教不是在数十年前消声匿迹了么, 为何现在突然冒了出来?”郑华道:“罗毅发展天人教时,正派人士推选纬云婆婆 为武林盟主,合力攻击红教,经过了几次大战役,红教元气大伤,若与天人教火拼, 定讨不到好,便任天人教聚沙成塔,不加干涉,想借元军消灭他们,自己则养精蓄 锐,然后重出江湖,坐收渔翁之利。”罗彩灵“哦”了一声,道:“敢情是这么回 事。”笑对云飞道:“拿到佛齿舍利,你愿帮我天人教对抗红教么?”云飞微眈片 刻,答道:“假若雪儿答应,我一定帮你!”罗彩灵掩面笑道:“瞧你说的!谁要 你去申请雪儿了,和你说着玩的,别当真了!” 李祥与雷斌没什么话好说,在里头睡觉。 为父的谁不希望儿子能娶个好媳妇,郑华从未如此开心过,两句话里就有一句 赞罗彩灵,罗彩灵闻美言犹如割心。三人谈了半个时辰,也觉身子疲困,倒身睡了。 洞里吹着阴凉的风,不知哪里来的狼尾草满处飘荡,篝火还未灭,扑呼扑呼地 响。云飞的身体冻得直哆嗦,嘴角抽噎,恍恍惚惚地竟醒了过来,发现身处在茂菀 的杂草丛中。眼见层峦叠嶂,日星隐曜,微微的光线下,濛濛的白雾包裹着乾坤。 云飞转身后望,一望竟把他吓一大跳,原来堆着一垒髑髅台,大大小小的骷髅朝他 瞪着黑窿窿的眼睛,好像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他不禁向后打了一个踉跄。 好奇异!罗彩灵、郑华、李祥和雷斌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只留下自己孤伶伶的 一个人。云飞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空气死寂得连回音都听不到。 云飞的头颅好重,只有五分清醒,听得远方角声韵、雁声悲,似有魔力一般, 频频召唤着。他无力多思,便循音索迹,脚下衰草通着一条阡道,也不知颠簸了多 远,来到一处悬崖边,听得万马奔腾,原来崖下是滚滚长江。右方有一座孤寂的小 亭,被白雾遮住而朦朦不辨,云飞已有六分清醒,忙快步朝小亭行去。 近观亭额为“沉香亭”,只见一位白衣佳人茕茕孑立于亭中,手扶琵琶栏杆, 向远处眺望。生得丰华耀目、长发临地、玉肤蕃丽、腰衱如柳随风舒展,却是日思 夜想、魂牵梦萦的雪儿! 太突然了!云飞脉搏猛跳,顿时清醒了八分,喜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大声喊 着“雪儿”,飞步跑进亭中。一时过于急切,以至踏靡了亭前的几株木芍药。云飞 一到雪儿跟前,就死死地握住心爱女人的双手,亲声问道:“雪儿,你怎么在这儿?” 雪儿却一反常态,没有理会他,依然眺望大江。云飞道:“雪儿,你知不知道,没 有你的日子,我好难受!你终于回到我身边,太好了!”展开双臂,紧紧地搂着她, 吻着她的粉颈,陶醉在梦幻中。若在昔日,云飞绝少对雪儿做这种侵犯性的举动, 只是久别似新婚,谁都按捺不住火热的激情。 雪儿的双眸死如木色,樱颌微张,小声说道:“飞哥,我们一起死,好么?” 乍闻此语,云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放开了雪儿,扳着她的肩头,惊问 道:“为什么这样说?雪儿,你怎么了?!”雪儿闭上了眸子,不答话,似乎能体 谅到云飞一直难受的心情,脸上好像结了一层白雾。云飞从未感到这般恐惧,已清 醒了九分,疯狂地摇着雪儿的肩头,颤着嗓子道:“雪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 我呀!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他是谁?我决不会放过他!你说话呀,他是 谁?” 崖下雪浪滔天,翻滚银山,带来天成的咆哮。霍然间,天空像发了怒似的,风 雨交加,雷电交织,浑似四海龙王齐喷水,霹雳伴刀风。雪儿的眸子始终不肯睁开, 云飞懊丧得泪雨如注,道:“雪儿,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你为什么要寻死啊?” 急得咬破了发白的嘴唇,沙哑地道:“雪儿,你不是答应过我么,我与你永远永远 都要生活在一起,一万年、一亿年,哪怕化成灰,我们也要和在一块儿!你都忘了 么?”雪儿对之无动于衷。 闪电就像枯树倒生,从天关打到地轴,接着一声震天霹雳,震得人手脚发麻, 站立不住。云飞的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丝愧念,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雪儿, 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你别不理我呀!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全部,今生今世,我永不 会背叛你的感情,你相信我的,我知道,你一定相信我的!” 雪儿紧闭的眼角终于溢下两条玉带,苦婉无声。云飞猛烈地点着头,发着急道: “你说相信我,你说呀!你不说话,比杀了我还难受呀!” 雪儿被云飞摇着如蒲柳摆曳,终于缓缓睁开眸子,哀怨地望着云飞,目光中似 绑了箭镞,射得云飞透心凉。自己的隐私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云飞不禁手一松,放 开雪儿,倒退了两步,咕咚栽倒在地,脑中一片迷蒙。 雪儿似一缕香烟款款升起,云飞身体似铅,站不起来,空向雪儿招手,想把她 拉回来,呐喊道:“雪儿,你不要走,是不是因为罗彩灵,你误会我了,我爱的人 是你呀!” “我又没说你爱她,你却自己说出口了。”雪儿丢下一句,背过身子,泪珠无 声无息地滴落,似乎把一切都看穿,再无恋念人生,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恰若一 张脱线的纸鹞被风刮落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