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 习 回到那些混蛋的岁月,我又清晰地记起,一开始为了学习神秘的性,我和同学 步行十多里去看毛片。我们那时想,因为我们是坏学生,看毛片也就理所当然,要 是作为一个末流的大学生连毛片都没看过,那岂不让同志们笑掉大牙,所以我们要 堂而皇之地,要造出一些声势,以便让旁人知晓我们干过这样的荒唐事,以证明我 们的青春价值。 在一个周末,舍友“叽叽”打听到长途西站附近有一家录像厅在十二点以后放 毛片。于是,我、叽叽、胖子还有老狗等几个人打算去看一夜通宵,票价是每人十 块。 在这里,我都叫他们外号是因为事隔多年,我实在有点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 比如胖子吧,他这个人就是胖,我一想到他,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出他一身肥肉抖来 抖去的样子,甚至连面孔都可以抖;在一堆人里面,你喊胖子,如果还有其他人答 应,他还不乐意,定要与那个人比比到底谁的吨位更大!我想,这正是我们这帮混 蛋学生的可爱之处。同样,如果你跑到学生会,就只会看见那些个嘴上还只有汗毛 的家伙却染上仿佛政客的尸臭,满口是什么“主席”、“工作”、“管理”,把我 恶心得想吐。 那个晚上,我们四个人坐在宿舍打牌,边上还有两人旁观。此时,门窗洞开, 走廊的风徐徐吹过,树叶婆娑,远处操场上篮球扑地的声音清晰传来。我说:“这 么晚了,还有人打球,能看得见吗,简直是疯子!” 老狗不经意地说:“打球有什么了不起的,球这么大,球洞那么大,不要太容 易啊!” 我们都惊奇地看着老狗,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奇谈高论。老狗撇撇嘴说,“人家 在小树林里打那么小的洞都不嫌黑!打篮球吗,太小儿科了!” 话到这里,除了胖子以外,我们几个都哈哈大笑。胖子很奇怪地问:“在小树 林里打什么洞啊,我怎么没听说?” 我们几个笑得趴在桌子上,我乘机把手中的牌塞到牌堆里,因为这把牌实在不 好。我的对家叽叽不知道心思起了什么,干脆把牌撂了说:“还打什么鸟牌,人家 都在风流快活呢?” 老狗说:“那你想怎样?” 叽叽说:“咱们上小树林看看也行啊,看看到底有哪些狗男狗女!” 我说:“这样也好,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猜猜小树林里现在到底有几对狗男女?” 老狗来了精神,说:“怎么个猜法?” 我说:“那就猜单双数吧,谁要是猜错了,就请大家吃馄饨。”这样,老狗和 叽叽要了双数,我和胖子,还有其他两个同学要了单数。 小树林位置在宿舍和操场的中间,范围大概在三亩地的样子,里边由矮矮的冬 青树构出基本的轮廓,骨架是高大的针叶松,或青或黄的草皮是它的底色,水杉、 刺槐、桂树、琼花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三三两两地点缀着;旁边还有一个荷花池塘, 夏天的时候蛙声一片,可以掩盖所有不堪入耳的声响,我们学校的清洁工大嫂在这 片树林里常常有意外的收获,这倒不是物质上的,而是她们有了精神底气:大学生 也不过如此,穿得很干净时髦,却在草地上野合,然后把安全套扔得满地都是。就 这点来说,小树林现在应该属于交配淡季。 我们六个人不声不响沿着树林的小径鱼贯而入,老狗走在最前面,一看到哪个 地方有情侣就停一下,然后轻声报数,数到多少对,就报多少。那些情侣对我们有 些奇怪,他们一般会停下嘴上的动作来观察我们,也许他们觉得我们很可怜,无聊 到这种程度。在那些情侣当中,我们也见到了最严重的情况:有一个女生伏在一个 男生的肚皮上,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勾当,而当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也置之不 理,我明显听到我们队伍中有谁的喉咙干咽了一声。快出来的时候,我们却遇到一 个难题,因为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桂树后面,赫然坐着一对男生,他们手牵着手,促 膝而谈。老狗停了下来,没有报数,而是回头疑惑地盯着我们几个。我知道他的意 思,是问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我推推他说:“出去再说吧!” 不知道谁在后面说:“怎么样,可算是遇到高手了吧!” 有人附和说:“确实屌!!” 在往小食堂的路上,老狗说:“怎么办,算上那对哥么的话是六对,不算的话 就是五对。” 叽叽说:“应该算,他们也是标准的一对情侣啊!也很有可能是我们认错了, 其中应该有个女的吧!” 我说:“叽叽你也不要这样,为了一碗馄饨就把两个大老爷么聊天说成谈恋爱, 不就是馄饨吗,我请客就是了,你想想看,两个男人,有可能吗?” 叽叽说:“小混蛋年纪还小,你还不懂。” 我说,“我有什么不懂的!” 叽叽说:“你就不要嘴硬了,我今晚带你去一个地方见识见识,你就明白了。” 我说:“上哪里,不会带我去嫖妓吧!” 叽叽说,“嫖妓,你敢吗?” 我便没了声音。说实话,要是去干那样的事,我那时还真没这样的胆。叽叽见 我不做声了,就说:“我知道一个看毛片的好地方,你们敢不敢去?”我没答应也 没拒绝,老狗说好啊!胖子说他困了,其他两个同学也不想去。 于是,吃完馄饨,还不到十点,我们三个就上路了。 我们沿着学校门前的国道一直往西走,如果走上一整天就能走到省城,而汽车 西站离我们学校大约有十里地,沿途不是正在兴建中的工地,就是广袤的大厂区, 从烟囱里冒出来的妖怪似的烟雾让沿途的灯火都蒙上了迷幻的色彩。 那条国道是六车道的大路,这在我们这个只有四十万人口的小城市并不多见, 来往的重型车辆特别多,每年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有一次,我准备上 学校对面的电脑房打游戏,跑到对面发现已经没了位置,从电脑房出来,再往回走, 就这么几十秒的时间,便有一辆摩托车翻在路上,一个男人被甩出老远,脑袋歪在 一边,身体微微抽动,鲜血从变形的头盔里汩汩流出,而在五十米开外,一辆集装 箱大车嘎然刹车,有人在喊,“撞死人啦!撞死人啦!”我们一群人围了过去,无 可奈何地看着鲜血缓缓流出,一个生命渐渐远去。 就在那个人躺倒的地方,那块血迹恒久不褪,这让我每次经过马路的时候心惊 胆战,格外小心。我自己倒不太怕死,只怕远方母亲听到关于我的噩耗时肝肠寸断 的样子。当然我在去看毛片的路上,也想到了母亲,我想她要是知道了,顶多笑嘻 嘻地骂我一声混蛋。要知道想当年在家的时候,母亲拿着我班花名册上的女生名单 挨个问我漂不漂亮、成绩好不好时,我的脑袋有多大,她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娃娃 脸定会招来很多女生的喜欢。而我认为那些女生只不过对我好奇而已,就像尹然。 那次在路上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们在路边最鲜亮的广告牌上赐水(俗称撒尿), 在某个国营大厂的门牌上印上鞋底灰,在最黑暗的路段高声歌唱,仿佛到了杀猪场, 歌词大意是“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什么都不怕,请把我杀死,请把我杀死; 我们是流氓,我们是流氓,抗日的跟我来,去干小日本,去干小日本。” 到了西站以后,叽叽领我们进入一片平房,七拐八拐的,把我都转晕了,最后 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卷帘门前停下,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在 敲了两声门后,里边一个声音说:“干什么的?” 叽叽说:“我们是学生,来看片的。” “哗”的一声,卷帘门从底下拉开一道小缝,探出一个妇女瘦小的脑瓜,仔细 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就打开了门,并说:“快进来。” 我们进到里面,又经过一道黑暗的走廊,推开一扇门后,眼前忽然开朗,投影 的大画面上,两个人正在疯狂追逐;而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我禁不住说, “好多人啊!” 我们找到一张大沙发坐定,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过来说:“你们是看通宵的 吧?”我们说是。他说:“通宵要等十一点半才开始,先把钱交了吧,一人十块。” 叽叽抢着把钱交了,并说下次再让我俩请客。我当时想,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呢, 说不定一次就看够了。 终于挨到十一点半,通宵场要开始了,有一部分人站起来准备离开。当灯光亮 起的时候,我发现多数人与我年龄相仿,戴着眼镜,明显都是学生。学生,学生, 真得是什么都要学啊!看来学校势必要开一门性教育课,以满足大家的学习要求, 何必让钞票被地下录像厅的老板白白赚去,又何必把学生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我 说的风口浪尖也不是平白而指,像我们这样的学生来看毛片是冒着被劝退被开除的 危险的。就在前一段时间,同样是我们学校,只不过不是同一个学院而已,也是在 一个周末,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录像厅内,十几名在校大学生被公安干警当场抓到在 欣赏黄色淫秽影片,学生里面有男生,也有女生,据校方领导说这件事造成的社会 影响极其恶劣,所以学校方面决定,根据情节的轻重给予部分学生劝退或者留校查 看的处分。什么叫黄色淫秽影片,什么叫社会影响恶劣,我一直搞不明白,恐怕只 是弄脏了某些人的脸蛋而已(俗称“面子”)。 现在想想,那个负责放毛片的家伙也是蛮有意思的,虽然没有亲见其人,但可 从他选择的影片和播放顺序看出,人家就算是做这样的工作,也力求完美。从十一 点半开始到凌晨六点,总共播放了有五六部片子,他一开始放的是香港的三级片, 主演是香港三级皇后李丽珍,倒没觉出什么色情,反而有几个情节引得我们哈哈大 笑;接下来是欧美的限制级猛片,片里都是英文对白,连中文字幕都没有,我那时 的英文相当烂,只听懂了那个女的不断地喊“COMEON”、“YER ”。 现在想来,我的英文很烂,总归起来有两个原因吧:一个是我懂事太晚,等我 知道英文重要的时候,已经快要大学毕业了;另一个就是从开始学英文到上大学, 从来就没有一个老师是年轻靓女,再加上他们的教学中规中矩,而不能让我领略到 这门语言的美妙有趣之处。现在我已吃尽了英文差的苦头,比如学位与英文挂钩, 比如职称与英文挂钩,要知道我可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啊,却吃了洋鬼子的暗亏, 我是哪辈子招他惹他了!! 那部猛片结束后,又是一部香港的三级片,里边有一个情节我现在还能记住: 老板与女秘书在办公室偷情,突然老板太太前来探察,老板和那个女秘书都没来得 及穿衣服,老板躲在桌子底下,马上被太太揪了出来,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是在单 练,太太不信,四处找寻,此时女秘书光着身子已躲到窗户外面,太太打开窗户, 女秘书便掉了下去,幸好楼下正在施工,下面是个沙堆,女秘书就掉在沙堆里,两 个工人把她拉起来,给她拍掉身上的沙粒,露出光溜溜的身体,工人们都大吃一惊, 乘机揩油,那个女秘书好像很爽的样子,楼上的老板太太见了以后,很羡慕,马上 脱掉衣服,露出一身肥肉,要和老板做,老板说不行的,然后就被太太强奸。以此 看来,香港导演的水平确实很屌。 这部片子完了过后便是日本的猛片,其猛烈程度不亚于欧美的水平,看来日本 鬼子在这个方面也全盘西化,真的是什么都赶在中国人民的前面了,佩服,佩服之 至!放完了这一出戏,那个人准备再放一部香港的三级片调剂一下,刚出了个片头, 下面却有人喊:老板换片,老板换片,换一部“人与动物”吧!我那时想“人与动 物”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和赵忠祥的“动物世界”差不多吗,大惊小怪,有什么 好看的?可等片子一出,我才大惊失色,从此食欲不振,发誓就算打死也不上西方 留学了,免得被叫驴强奸。直到后来我在《聊斋志异》里见到《犬奸》这一篇,才 知道是我自己大惊小怪了,哪儿都有这样的事,实在很恐怖啊! 终于挨过了这一夜,我们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微亮,回学校的路上再也没有了打 闹的兴致,到了宿舍后蒙头大睡,脸也不洗,发誓以后再也不看了。可这次过后还 不到一个月,我们几个又是闲来无事,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说咱们去看毛片吧! 没想到一拍即合,而这次去的人数更多。 我的父亲以前针对我喜欢乱发誓的问题作过深刻的讽刺和批评,是这样说的: 有一条狗曾经对粪坑发誓,它再也不吃屎了,可当真正的臭屎摆在它眼前,并且垂 舌可得的时候,誓言就真得掉到了粪坑里。忘了说了,我父亲是全国重点中学高材 生,本来是要考取名牌大学的,可生不逢时,赶上打倒牛鬼蛇神,赶上打倒臭老九, 赶上学习知识还不如打倒一切反革命,因此说话尖酸刻毒,把一肚子聪明才智全骂 在我身上了。当然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已得到他的全部真传,比如人家会骂“你也 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就把它改成“你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别人连尿都 不尿你!” 到了大学时代的后期,随着电脑的普及,看毛片也越来越方便,这样我们就不 需要再兴师动众长途奔袭了,在家在宿舍打开电脑就可以了。可在家看毛片危险依 然,说不定何时就让效率极高的公安干警当场戴住,“人家如果很生气,后果就会 很严重,”可见一定要谨慎啊,切记,切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