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 业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毕业的情况,大体就是这样。当然这是正式毕业的那一天我 们同学之间离别的情形。而事实上,就如同死亡伴随着出生开始降临那样,毕业也 是随着开学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整个大学四年里,如果有谁说自己完全是为了 获得知识而来上大学的,那我肯定要好好抽他一顿,谁让他如此虚伪,简直让人受 不了。尤其是我们这样的混蛋学生,毕业是压在我们心头的五指山,就这一个理由 可以把我从一个火热的电脑游戏现场牵回到教室安心读书。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的是英语四级的问题。现在,如果你到一个完全用不上英 语的地方工作,人家也会问你要它的证书,可能它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你这个 人的能力。我认为人家公司这种做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有四级证书就表示没 有学位证书,而在我们学校,如果达不到五十分,那么毕业证书你也休想拿到。 我在这里把这个现象一分为二,英语四级的能力其实能够说明了你这个人两方 面的能力:一是你可能有刻苦学习的能力,这个大家都明白;另一个就是你可能有 投机营钻的能力,这种能力也是现在的单位所需要的。当然像我这样的混蛋学生肯 定是要在后一种能力上下功夫,你可能不了解这里头的道道,我就来解释一下,其 实这里面还分好几种情况。 最厉害的一种是:你去上一个英语四级突袭班,大概只有两个月的正儿八经的 学英语的时间,但是你经过强化训练,却把游戏规则完全摸透了,于是通过了英语 四级这个游戏。这样当然很难,关键要看你的悟性,同时也要一定的英语基础。 稍微次之的情况是:临场发挥。具体就是充分发挥千里眼、顺风耳的身体机能, 还有就是在桌子底下搞一些小动作,比如递纸条、看短信;同时,考试之前自己要 背很多作文范文,因为作文是窥不到的。不过这种手段风险也大,因为尺度在监考 老师手里。当然我们中也有天才会使出手段把老师搞定,你会说一般监考老师是在 考试前才确定上哪个教室监考的,他怎么会知道?可就是有天才能把他们提前找出 来,然后搞定,不然怎么说是天才呢! 最后一种就是找枪手代考,这里边风险最大,处罚也是最严厉的,但是取得的 成绩也最有把握,而且很有可能你会获得优秀。在这里我就是要说说,我的老大宋 旦华怎样找到枪手,然后又怎么把一系列手续办好的细节,我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因为那个枪手在关键时刻递给我一个救命的纸条。 当然还有一种例外的情况,四级证书没有拿到没关系,学位证书没拿到也没有 关系,甚至毕业证书,等需要的时候一股脑儿把假证做出来,花点钱而已,什么毛 病都没有。我个人认为,这里边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为我所看不起。 当我们在大二的时候,就得到通不过四级就拿不到学位的消息。我们宿舍的几 个困难户,包括老大宋旦华在内,有一天聚集在宿舍就专门来讨论这个事。老大毕 竟是老大,说,我豁出去了,你们等着瞧吧,下次我肯定过了!我就马上想到了替 考的事,于是我对老大说,到时候一定要关照关照我。也是由于机缘凑巧,每次考 试我和老大的试题都是一样的,比如他是A 卷,那我也是A 卷,他是B 卷,那我也 是B 卷,我和他之间只相隔一个叽叽。而这样叽叽就倒了霉,连毕业也没通过这个 考试,就是因为他的试卷老是与我们不同。 那次老大请枪手的事是在一个冬天。对方是中国科技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也是 老大的老乡。老大对他说,你和你女朋友一起来,玩两天,除了半天考试之外,其 他时间的吃住玩行的费用我全包了。他的老乡就带着女朋友和两张一寸照片乐呵呵 地来了。 其实整个筹划过程非常简单,只消把学生证内的照片换成枪手的就行了。唯一 一个细节的地方是要伪造出照片上的一角钢印,这个问题老大早在伪造晨练长跑印 章的时候就一并解决了。在我们学校后门旁边的一个裱糊店内,那个长相猥琐的老 板就靠给我们学校的学生做这些东西而发了财,他那个地方简直比我们校办的东西 还齐全。我现在非常怀疑他居然能够把这些东西做到毫无差池,所以学校里一定有 他的内线。现在想来,那真是个不错的勾当,随着这个时代混蛋学生的增多,他们 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的。 过了元旦没几天,考试就要开始了。老大的老乡在考试前一天如约而至,我们 宿舍八个人连同老大的老乡一起吃了顿饭。老大对他老乡说,你安心去考试,凭你 的能力考九十分以上不是问题,但我想请你不要考那么高,希望你多花点时间来帮 帮我的兄弟们,到时你只要传出一份选择题答案就行了。老大的老乡问,我传给谁 好?老大拍拍叽叽的肩膀说,就是他了,他一般就在你的后面,你只消把答案塞在 他的鞋肚里就行了,我们以前都是这么干的,一点风险都没有。等你做完时,你用 胳膊肘捅捅他的桌子,他就知道了,他自然会把脚伸到你椅子上的,他穿的是短靴, 你放心好了,保证露不出来。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第二天考试的时候,到考场一看,我在最后靠边的第三排,我前面是叽叽,叽 叽前面就是老大的枪手。监考老师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各位同学的准考证和学生证, 那位老兄还真能沉得住气,居然对着老师微笑了一下,那个戴眼镜的女老师连忙还 以微笑。我算是服了,此位老兄的前途无量呀,既有沉下心刻苦学习的精神,又有 做坏事面不改色的气度,还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假以时日,义气会被岁月磨 尽,于是这个人将更加“完美”,这也将是中国的大学能培养出的最好的一类人才。 考试的铃声敲响,先是听力,我直接就开始做作文。人家用半个小时做作文, 我则用一个半小时做,其余时间是留出来抄答案和传答案的。我搜肠刮肚,甚至从 试卷当中寻找相关词汇,作文写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睿智,因为有很 多词汇,我虽然知晓,却根本不会拼写,于是到前面的试题里把他们挨个找出来, 一个半小时的工夫基本就是这样花掉的,直到后来,叽叽把答案塞到我的鞋肚里。 我拿起答案抄完以后,把答案又塞进了后面老狗的鞋里,由老狗再传给别人。像这 样的程式是我们早在大一的时候就定下的安全操作规程,我们一直严格执行,也从 未出过事。 后来考试结果出来,我们班起码有十个左右的同学从本来的四十分水平一下子 就及格了,我和老大还有老狗后面的一个同学,具体是谁我就忘了,反正在这条直 线上的三个人的成绩都是良好,其他那些及格的同学都是通过眼睛的余光看到的一 部分,所以分数就不高。其实对我们来说,及格也就足够了,而像叽叽和老狗他们 就惨了,由于他们都没有老大那样的魄力,直到毕业也没有过了四级。就在前一段 时间,叽叽打电话告诉我,他做一张假的,与我手中那张真的没什么两样,根本看 不出来。我就想,我手里这张何尝是真的呢? 英语四级这件大事通过以后,对于我们这样的混蛋学生,还将面临着毕业设计 的问题,那也是让人头疼的事。不过,既然天下文章一大抄,那么设计这个东西也 是大同小异,人家抄文章,我们抄设计,会有什么问题?动一动脑子,抄自己同学 的肯定是不行了,因为每个小组的命题都不一样,如果抄同一组的,总共也就十来 个人,老师又不是白痴,肯定会被他识破的,到时就麻烦了。于是我们就想到了上 一界的校友,或者更上一界的校友,同一个专业的,我就不信,会找不到相同题材 的? 到大四第二学期,我们所有的课都已经停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毕业设计和找工 作,或干脆准备考研考博的。而我却比一般同学多了一样事情,就是要认认真真与 严岩谈恋爱。 为了应付毕业设计,我们找到辅导员,对他说,我们需要参考资料。于是他帮 我们打听哪里有上一界同学的毕业设计材料,结果找到了系的资料室,以前优秀的 毕业设计尽汇集于此。我们又找到一个不相干的专业课老师,上他家拜访了一下, 然后一切就搞定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把钥匙给了我们。那时资料室空无一人, 我和老大、还有老狗等人像警犬一样扑过去,把资料室搞了底朝天。我们各取所需, 然后各奔东西,因为我们都不在一个组。最后,当别人还在为毕业设计绞尽脑汁耗 费心神的时候,我却在为苦苦思量怎么讨好严岩,我甚至还为腿伤的事耽搁了一个 来月。 大概在我受伤休息的时候,我的工作也有了着落。我家的一个世交在外省的大 型国企里当一把手,我爸把我经过伪造的推荐材料寄给他,他就同意了。在他的亲 自督促下,他单位的人事部很快就把协议书给我发了过来。其实,我的推荐材料估 计被哪一个企业主见了,也会动心的,里面主要是一张学校出的推荐表,上面盖有 学校教务处的公章(当然是伪造的,真的那张被我夹在一本书里,后来找不到了) ;还有多张获奖证书,有优秀学生干部的,有年度奖学金的,甚至有学校演讲比赛 的,当然还有四级证书,算起来那也是假的,而唯一一张真正的证书是我们系队取 得的校足球联赛的冠军。 我在自己的简历上写到:庄龙,男,身高180 公分,父母皆为党员,从小学开 始就一直担当班干部,学习不甚刻苦,但成绩优秀,为人正直坦诚,性格开朗活泼, 有亲和力。同时我也这样说到:唯一不足就是暂时还不是党员,原因是一次为维护 同学而与人动手,于是受到学校的处理,不过自身一直在努力向党组织靠拢。 你可能会担心,我伪造的这一切以后会被拆穿的,因为我的档案还在学校手里 呢!但是,你可曾想过,人们在犯罪的当口上有几个人会想到以后的东窗事发,因 此我也是同样的心理。痞子作家王朔说“过把瘾就死”,正是这个道理!再说,未 来是那么不可知的东西,我做这些事情最多是伤害我自己,与别人有什么相干! 大概在领到毕业证书前的一个月左右,我进入了最后的疯狂,那时学校已把我 住院的费用给报销了出来。我用这笔钱在校外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套一的房子,里面 的条件很好,有空调,有线电视,热水器,有写字台、梳妆台,最关键的是有一张 近两米宽的大床。 拿到钥匙的那天傍晚,我对严岩是这样说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严岩自从在 医院与我发生关系后,一直对我很抵触,其实就是对我很小心,怕我再次色胆包天。 于是她问我是什么地方。我没有回答,只是很自信地往前走。她挡不住好奇,就跟 着我来了。当我打开房门,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家时,她就再也不想走了。以此看来, 房子的诱惑对于理性女人来说,才是不可抵挡的。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我们互相给对方洗澡,然后,我和严岩在那张床 上折腾了一宿,直到天亮。这次我倾尽全力,把她弄得很满意,她叫了一夜,我都 害怕隔壁的邻居来找我的事。这件事情到了后来,她开始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每每 都好像意犹未尽的样子,而我实在不行了,二十来岁的我甚至有了吃点药的念头。 一个多月以后,严岩越来越容光焕发,我却逾显清瘦。我回到家里,我妈看着我憔 悴的样子,怜惜得不行了,以为她的儿子在学校不知有多用功呢! 尹然知道我在外面租房与严岩同居的消息后,曾找过我一次,说,你和严岩住 在外面了? 我说,怎么了,我们已经恋爱了,难道不行吗? 尹然说,你小心点! 我说,小心什么? 尹然说,你要对她好点,你可是她的第一个! 我说,你是她的娘家人,还是怎么了? 尹然迟疑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说,你们有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我一愣,然后立即明白过来,故意说,这干你什么事? 尹然说,你混蛋!可能是觉得已达到了提醒的目的,就转身走了。 我在她背后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回过头说,干吗?于是我们就在风中互相望着, 直到我看见有液体的东西从她眼里流出,她这才转过头,匆匆走了。 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晚上,班上组织同学和老师聚餐,尹然和我都喝多了,从 饭店出来的一段路上,尹然吐得很厉害,我默默地扶着她,突然她紧紧抓住我的胳 膊,说,混蛋,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其实听清楚了,但我故意说,我们毕业了,我们毕业了,明天就要各奔东西 了! 尹然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说,我爱你,混蛋! 我说,我现在已毕业了,我已不是混蛋了!你喝醉了。 我把尹然送回宿舍,就连忙回到住处,严岩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七月十五号,是正式到单位报到的日子,我开始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小职员, 从此,我的青春也一去不返。 (全书完) 2005年12月24日星期六晚平安夜 -------- 梦远书城